第132章 第132章

    第132章

    剑岛。

    旭日自东方升起, 晨光熹微, 驱散了暮色清凉。

    钟岳盘膝坐在剑塔之上, 这是一个欣赏日出风景的好地方,然而钟岳早就看腻了剑岛的景色, 晨光落在他身上时,头也没抬,一心一意瞧着手心的桃花, 这是他刚刚在山林间摘的野桃花。

    手指捏着一片花瓣,一揪

    娇嫩的花瓣脱离了花梗,被天风吹的老远。

    钟岳又一揪

    又一片花瓣在风中招摇。

    钟岳鼓着腮帮子,喃喃“一天、两天、三天”

    一朵桃花被蹂躏成“秃头”, 钟岳又开始摧残别的桃花。

    “六天、七天、八天”

    第二朵桃花成了“秃头”时, 钟岳脸色狰狞,咬牙切齿, 暗自嘀咕“心肝儿子到底在干什么怎么还不回来上学这都多少天了”

    心肝儿子到底是想偷懒, 还是不想见自己这位可怜老父亲或者在重明国玩到醉生梦死

    钟岳只要想一想霄后当年说的话,心中就涌起一股危机感。

    这个阴险狡诈的女人不会对他儿子做了什么吧

    钟岳扔掉了手里头的桃花枝, 猛的站直了身体,目光落在重明国的方向。

    他觉得, 自己该把心肝儿子从重明国揪回来了,不然的话,再过十天半个月, 儿子说不定就要成别家的了。

    到时候他往哪儿哭啊

    钟应睡得极好, 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 他打了个哈欠,睁开眸子时,第一眼便看到了近在咫尺的莲中君。

    君不意是侧着身子睡的,一头长发压在身下,凤眸轻轻阖着,睫毛软趴趴搭着,唇瓣红润,不像醒时那般抿着,一副清冷又疏离的模样,反而像个纯真无邪的孩子,静谧纯粹。

    大约是因为钟应苏醒的原因,他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眸子含着些许睡意,似乎还有些迷茫。

    “你”钟应下意识想打个招呼,声音却梗在了喉咙里。

    迟钝的大脑缓缓转动,钟应终于注意到了两人的情况。

    两人睡着一张床,枕着一个枕头,盖着一条锦被,最重要的是两人的姿势

    钟应枕在了君不意的手臂上,大腿还搭在了君不意的双腿上,君不意另一只手臂则环住了钟应的腰身

    两人靠的极近,身体相贴,呼吸纠缠。

    钟应身体僵直,惊的瞪圆了眼珠子。

    他不是第一次和君不意睡一张床,但是以前一直是各盖各的被子,各枕各的枕头,身体尽量离得远远的,互不干涉,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亲密过。

    君不意显然也发现了两人的情况,神色空白,不知所措。

    两人极有默契,一个偷偷移开搭在对方双腿上的大腿,一个默默挪开环住对方腰身的手臂。

    这个过程中,两人但凡抖一下,都会碰到对方的身体。偏偏钟应抖的不行,碰到了好几次,每次碰触,身体都仿佛有电流经过。

    钟应努力绷着一张脸,撑起半边身子时,君不意便将另一只手收了回来。

    下一刻,钟应如弹簧一般向后退去。

    “砰”的一声,钟应卷着一半锦被,直接跌下了床,一屁股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屁股差点儿摔成四瓣。

    君不意伸出手,想要拉住他,没拉住,停滞在半空中。

    钟应揉了揉臀部,看清楚四周的那刻,记忆缓缓回笼,脸上神色再次僵住。

    两人的外袍乱扔在地上,鞋子被踢得左一只右一只,紫藤萝花帐半垂落,温馨而旖旎。

    他昨晚干了什么

    他昨晚先是拉着君不意喝酒,想要一醉忘忧,结果不止把君不意灌醉了,自己也跟着喝醉了。他喝醉了就“发酒疯”,拉着君不意“玩亲亲”。

    对方唇齿间的温度、柔软、酒香和甜味,他只要稍微一回想,便记得清清楚楚,因为滋味实在在甘美,他又不甘心自己赢不过君不意,所以反反复复拉着君不意亲了好多次。

    然后很晚了,两人该休息了,自己就去扯君不意的衣裳,两人在床榻上也没安分下来,相拥睡了一晚

    他这算是睡了莲中君吗

    这个想法让钟应心尖酥痒,羞涩又难为情,他整个人都不对劲了。腾腾热气自胸口涌上,他突然捂住了脸,脸色瞬间涨的通红,蒸的钟应晕乎乎的,仿佛再度喝醉了酒。

    太丢脸了他这么想。

    然后下意识抬眼,偷偷去瞧君不意。

    君不意半靠着床柱,微微低着头,鸦色长发如瀑布般遮住了眉眼,他伸出手,仿佛在试探自己有没有发热一般,手背贴着额头。

    察觉到钟应的目光,他微微侧过头,脸上红晕渲染,丹青似得眸子中含着一分不可思议,唇瓣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却难以启齿。

    他太惊讶了,以至于自己衣裳没拉好都没发现,里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颈项上一圈红色的牙齿印,那是钟应咬的。

    钟应目光一凝,火急火燎的从地板上爬了起来,不小心扯疼了颈项,倒也不是很疼,就是特别酥麻。

    哦,他昨晚咬了君不意一口,君不意非要咬回来。

    那个时候,君不意埋在他脖子处,两人亲密无间

    “昨晚”君不意轻咬下唇,才吐出两个字,钟应便似受了惊的兔子一般,扑上了床,试图阻止君不意说话。

    “我会负责的”

    心口的羞赧令钟应瞬间炸了“是我占的便宜,要负责也是我负责”

    话一出口,钟应就在心里呸了一声,他觉得自己大概有病,什么都要跟君不意争一争,连负责这种破事都要争一争。

    “不对”钟应烦躁的抓着自己头发,立刻改口“你是男人,我也是男人,负什么责”

    “可”

    才吐出一个字,钟应就捂住了他的嘴。

    掌心蹭到温软的唇瓣,钟应像只炸毛的猫“不许提这件事”

    松开君不意,钟应去捡地上的衣服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上,光着脚直接落荒而逃。

    房门“哗啦”一声拉开,又“啪叽”一声关上。

    钟应靠着房门,哆哆嗦嗦穿衣服,穿靴子,不穿好他也没法子见人。

    随后,钟应又发现,这件衣裳上,残留着昨日的酒气,仔细一闻,似乎还纠缠上了清冷荷花香,那是君不意身上的气息。

    摸了摸嘴巴,他又觉得自己唇瓣似乎微肿

    错觉吧

    钟应再次觉得浑身都不对劲了,捂着脸急切的离开了此地。

    古人说,酒能解忧,酒就是这么忘忧的

    娘、娘的

    太扯淡了吧

    君不意将自己收拾的整整齐齐才踏出房门,他往日里就将领口拉的结结实实,今日遮的更严实了。

    正午的光线明媚的有些刺眼,君不意没有在门口找到钟应,略微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

    昨晚的事令钟应羞赧、炸毛,同样超出了君不意的预料,令他头重脚轻,惊慌失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想找钟应好好谈谈,可是又控制不住自己见到钟应时,凌乱的心跳。

    也许,他该向母后求助

    君不意摩挲着千目镜上的花纹,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昨晚的亲密,是他心底藏着的秘密,便是面对一向来可靠温柔的霄后,也难以吐露分毫。

    而且,他该去见父皇了

    赤丹太子前往开明宫时,一路上无论太子殿还是开明宫的人,都惊讶极了。

    赤丹太子一向来自律,近乎完美,从很小的时候起,便遁循的三师三少的规矩,一丝不苟的完成所有的功课,三师三少甚至是重明皇根本挑不出他一丝毛病。

    这次回重明国,小太子依旧和以前一样,忙的脚不沾地。

    可是今日小太子似乎睡懒觉了

    “我刚刚没看错吧”有侍从怀疑自己的眼睛。

    “我跟你一样看错了,大约是出现了幻觉。”

    “不,你们都没看错太子殿下就是起晚了。”

    “钟小公子哪里去了怎么现在都不见人”

    “也许还在睡”

    “不,我看见钟小公子一头扎进了池子里”

    众人就“钟小公子究竟是下水抓鱼还是泡凉水洗澡”这个问题,展开了激烈讨论。

    君不意一到开明宫,便见到了太傅和太保两位老人。两位老人古怪的瞅了他一眼后,没多说什么,直接领着他去见重明皇,随后便退出了屋中,将空间留给了这对感情淡漠的父子。

    重明皇盘膝坐在玄色寒石床上,身上灵气流转,如渊如狱,一片衣角都似乎暗含着天地至理。

    他睁开了眸子,望着下方从不多言的长子,眉头微蹙“你昨晚喝酒了”

    不似平时一般,一开口便是公事,这句话的音调虽然淡,却多了几分人情味。

    “是。”

    重明皇缓缓道“喝酒误事,切勿贪杯。”

    这句话之后,父子两人便陷入沉默,针落可闻。

    重明皇如同第一次见到这个儿子一般,探究似得打量,不经意的问“意儿,你喜欢钟家那孩子”

    “”

    君不意垂眸不语,广袖下的五指收拢。

    “钟岳虽然掩盖了那孩子的气息,不过你应该看得出才对,那孩子是人魔混血。”

    君不意抬眸,眸光平淡,似又含着万千世界“父皇,你看不起人魔混血吗”

    重明皇还是第一次被小太子反问,神色间闪过些许讶异,当即抬手,指尖微动,君不意领口被无形的力道扯开,露出了颈项上

    一道齿印。

    虽然没有咬破皮,但是齿痕咬的深,足以看出留下齿印之人,是个不好相处的性子。

    估计被惹急了,还会跟发怒的猫儿似得,挠人一爪子血。

    “父皇”君不意声音急促,伸手去拉衣领时,重明皇手一翻,衣领再度合拢。

    重明皇看着少年脸上被刻意掩饰的青涩和腼腆,心中肯定了一个事实,他一向来最乖巧优秀的长子,动了心,还是对一个少年动心

    修士很难动真心,越是修为深厚,道心坚定之人,越难为外物动容。

    他从不怀疑小太子的道心,甚至觉得自己这儿子像极了他记忆中的一个人,看似善良温和,实际上冷酷无比。

    若非如此,真正温软的人,怎么会走太上忘情此等绝心绝情之道

    却不想事情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

    “意儿,你可知道五千年前的上古是何等模样”重明皇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问题,倒是没发怒,“那个时候,人界和魔界之间,并无封禁之门,双方并非势同水火,不死不休。修士可以自由来往魔界,魔族可以在人界游历。两界都有各自的规矩,只要不违反规矩,便相安无事。有些宗门甚至会收魔族为弟子,传道受业,有些修士则会收集魔界功法,各取所长。”

    君不意还是第一次听重明皇说五千年前的事,因此听的格外认真。

    “魔修便是那个时候出现的,最初的魔修和天下修士并无差别,只不过是追寻的道不一样而已,魔修并非道门正统,很难修炼到高深层次,更别说合道了,所以修魔属于偏道,只有极少数不适合修炼道门心法之人,才会修魔道。”

    重明皇目光透着些许回忆“那个时候,我甚至有不少魔族或者魔修好友。”

    所以,若说这世间有人对魔修、魔族毫无偏见的话,必然是那些从上古走到如今的顶尖大能。

    “可是,意儿你并非出生在上古。”重明皇的声音如料峭寒风,“五千年的怨恨积累,人族和魔族早已是血海深仇,你可以平和看待世间一切,可是你是太子,你的态度代表着重明国的未来,你亲近魔族,只会让整个九州以为重明国亲近魔族”

    重明皇冷冷道“这不是你能任性的,你明天送那个孩子离开吧。”

    君不意目光沉静,并未因为重明皇的呵斥而退缩“父皇,钟应他现在是人族,剑主唯一的孩子,只要剑主在一日,他的身份便不会变。”

    “若是剑主有一日也无法庇护他了,你该如何”重明皇逼问。

    君不意姿态从容,神色自若“还有我。”

    无法面对世间的压迫,不过是太弱罢了,既然如此,他便要站在山脉之巅,人间之上。

    唯有站在绝顶,才能一览山川江河,日月星辰。

    而他的小混蛋,比清风、比明月、比山间一歌谣,江河一扁舟还要好。

    他就是这么觉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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