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钟应绷着一张脸, 看着眼前温雅柔和的魔头,思绪繁杂。
他大概知道前世遇到的是尸骸, 这一世是活人的原因了, 因为时间。他提前了几年进入剑塔,而这个时候,被镇压在剑塔底下之人还没死
自重生之后, 并非事事都如钟应记忆中发展。
比如说,他在齐家灭门之后, 并没有离开齐家, 而是在齐家等待钟岳的到来,导致被便宜爹爹提前送入书院。
因为提前两年入学的原因,他遇到了自己手下魍魉君孟长芳,遇到了初初入学的君不意。
从此与君不意纠葛的越来越深
比如说离芳水镜袭击金玉城,导致中州剑塔崩塌, 洞明剑仙陨落。
每一次改变,不是因为他自己, 便是因为“离芳水镜”。
最能明显看出问题来的, 便是这一次七院试炼。
前世的时候,君不意拿到八项试炼第一, 众所瞩目。他们前往传承岛、剑岛领取奖励,并没有发生意外。
而这一世,因为自己参加了论道之战, 强行赢了君不意, 导致君不意只拿到七个第一, 却意外登上花名册,成了书院第一美人。
因为朝阳先生洛岭混入剑岛偷袭,导致钟应提前几年进入了镇魔剑塔,前世遇到的尸骸,这一世成了大活人。
钟应能改变记忆,是因为他重生了,他知晓未来很多事,只要他换个选择,便会有不同的结果。
那么,离芳水镜为什么能改变世界发展轨迹
离芳水镜中发生了什么和前世不一样的事吗
难道说离芳水镜中,有跟他一样知道未来的人
钟应拧起眉,心中微微不安。
他自然不惧任何人,不管对方是神佛妖魔还是什么,没交过手,怎么知道谁胜谁负令他讨厌甚至不安的是,他对离芳水镜了解太少,目前根本找不出蛛丝马迹。
但是
钟应锋利的目光落在温雅青年身上,透着几分审视。他想,朝阳先生洛岭会袭击主剑碑,是不是说明,这个人和离芳水镜有一定的关系
这么想时,君不意上前一步,挡在了钟应面前,只给钟应留下一道修竹般的背影,这是保护的姿态。
君不意虽然不清楚温雅青年的身份,但是他既然被锁在这里,不管气息多么平和,都代表了“危险”两字。
在两人无法运转灵力的情况下,君不意的行为显然更加谨慎,更加合理。
不过,钟应并不需要。
因此,钟应上前一步,半靠着君不意的肩膀。
没人回答自己问题,温雅青年看到君不意的动作后,讶异的笑了笑,温和的解释“你们不用担心,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又根本挣脱不开锁链,不可能对你们如何的。”
“小家伙们,你们看。”温雅青年放下墨玉棋子,艰难的抬手,指了指夜色苍穹。因为他的动作,锁链响动,宽大的衣袖滑落一截苍白的手臂,“这是混元星辰大阵,阵法之下,世间一切力量皆无法运转,你们大概会受一些影响,无法运转灵力,而我”
温雅青年微微仰着头,银发垂落肩头,明澈如镜面的眸子印满了繁星,他似笑非笑道“整个混元星辰大阵,全部压在我身上。”
钟应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眉梢一挑,随口道“你为什么告诉我们这些”
温雅青年弯了弯眉眼“数千年没有看到新面孔了,忍不住想多说几句话。”
不等钟应接话,他目光落在了两人身上的校服,又扫过两人腰间的身份令牌,声音透着些许怀念“而且,真要说的话,你们两个小家伙应该算我后辈。”
钟应惊讶“你喜欢乱攀关系”
温雅青年莞尔,并未恼怒,柔和的眉眼透出几分看到优秀后辈的包容来,问道“你们进入塔中时,外面是什么时辰”
“巳时。”回答这两个字的是君不意,钟应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巳时啊”温雅青年垂眸沉吟,“这么算的话,现在已经子时了,已经到太一宗的宵禁时间了,你们便是现在回去,也要挨一顿骂。”
钟应抓住了重点太一宗。
道也者,至精也,不可为形,不可为名,彊为之,谓之太一。
敢以“太一”两字做宗门名,不是不知天高地厚者,便是有这个底气。然而,钟应从未听说过古往今来有太一宗这个宗门。
钟应目光落在君不意身上,君不意通古博今,想来比他知道的更多。
然而,在他的视线中,君不意缓缓摇了摇头。
钟应暗暗撇了撇嘴“我们没有宵禁这个规定。”
玉馨书院存在于虚空,连接九州的桥梁是“日月台”“星辰台”。日月星辰台一关,学生们根本出不去,因此并不需要宵禁。
温雅青年呢喃“我还以为,这种小规矩,永远不会改来着。”
钟应凉凉又道“我们也不是什么太一宗弟子。”
“”
钟应“我也没听说过什么太一宗。”
温雅青年微愣,望着纵横交错的黑白子,似乎陷入回忆中“当初,他明明跟我说难道数千年过去,太一宗已经彻底消失了吗”声音渐渐小去,微不可闻,很快他又抬眸,“但是,你们明明穿着太一宗的服饰,佩戴太一宗的身份令牌啊”
“最重要的是。”温雅青年眸中透着难以理解的神色,“镇魔剑塔便建在太一宗的范围之内。”
“不可能,镇魔剑塔明明在玉馨书院”
“这便对了。”温雅青年支着下颌轻笑,“原来太一宗改名了。玉馨馨,馨,香之远闻者也。”微微阖上双眸,似乎在品味什么,“垂馨千祀,原来他是这么想的。”
钟应抽了抽嘴角,他最烦别人一个字都要掰成几半去理解了。
温雅青年睁开眸子,笑盈盈的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裳“我的确算你们长辈,你们瞧,我们衣裳都是一样的。”
他穿着白裳金袍,而玉馨书院的校服为白袍金边,配色一样,款式不同,钟应粗粗瞧了一眼,正要反驳,便听君不意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君不意并未用敬语,因为此人算是书院的阶下囚。然而君不意的语气清淡,并无不敬之处。
钟应因为他的话,仔细瞅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这才勉强辨认出,他们身上的衣裳有着一模一样的银色暗纹
温雅青年莞尔,调笑“我名雪回,区区不才,太一宗开宗祖师也,世人尊我一声神君。”抬了抬手,指着穿过肩胛骨的玄铁链,他又道,“曾经罪孽深重,如今被镇压在这里,算是罪有应得。”
“”
钟应觉得,这人口中,大概除了那句“罪孽深重”外,没有一句实话。
他说自己是太一宗祖师爷,又说玉馨书院便是曾经的太一宗,那太玄道祖算什么欺世盗名之辈吗
然而为了弄到这人一滴血,钟应又不愿意离开,只能瞎聊,看看能聊出什么来。
若是这人真没反抗能力,钟应想试试强硬把刀子架他身上取血的感觉。
雪回神君大约是真的太久没见人了,聊了这么几句,便很愉悦,歪着头轻快唤道“小喵儿,快过来”
声音并不大,如酒香如弦音,远远传开。
带着一定韵律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钟应心中警惕,摁下脑海里的念头,侧过身体,便见一道身影从通道阴影中走来。
钟应眯了眯眼,他没想过不仅原来的尸骸活了,镇魔剑塔中居然还有活人,并且是不被束缚、可以自由行动的活人
是看守雪回神君的人还是一起被镇压在这里的魔头
穿过阴影,那道身影暴露在光线下,竟然是个穿着黑色短打衫,看上去有些瘦弱的少年。
少年端着一木盆,木盆装着温水,冒着白色雾气,瞧着才十三四岁的模样,过长的黑色额发遮住了眉眼,只露出平淡无奇的嘴巴鼻子来,颈项处用雪白的布料包裹起来,瞧着又阴沉又寡言。
因为刚刚关于“衣服”的话题,钟应此时对暗纹有些敏感,发觉少年颈项的白色布料也有着同样的银色暗纹
“他们是玉馨书院的小辈。”雪回神君细心的为少年介绍钟应两人,“不小心闯进这里的,现在找不到路回去,估摸着过几天便有人来接他们了。”
名叫小喵儿的少年点了点头。
雪回神君轻笑“当然,如果你不放心他们,可以帮他们找找出去的路。”
“”
“他们两个小家伙站着怪累的,你搬两个蒲团或者两个小凳子来。”
小喵儿沉默,将木盆放在寒玉床上,从角落里找出两个蒲团来,安安静静的放在钟应两人面前。
雪回神君似乎早就习惯了少年的沉默,抓了把自己的头发,轻轻蹙着眉头“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外人,我居然披头散发的,真是失礼,小喵儿,帮我束发。”
小喵儿又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把木梳子,半跪在寒玉床上,握住一束银色长发,将长发梳拢。
很快,他便熟练的梳了个半束半散的发髻,以玉冠束发。
随后,又为雪回神君擦拭手指。
钟应瞧了眼蒲团,发现干干净净后,将两只蒲团紧挨着,两人互靠着坐下。
钟应心想,这少年对雪回神君言听计从,怕是他的奴仆,被一起关进来的,至于为什么没被锁住,肯定有什么原因。
后头雪回神君又温和的问两人,需不需要休息,并告诉他们,整个镇魔剑塔只有一个休息的房间,是小喵儿收拾出来的,若是他们不嫌弃,今晚可以跟小喵儿挤一间房。
末了,雪回神君揉着小喵儿的头说“这孩子有些腼腆,你们可别欺负他。”
无论是神态还是言语,都自然而然的流露出对晚辈的关怀和护短来。
钟应拉着君不意的手腕,跟在小喵儿后面。
小喵儿所谓的房间,只有两张床榻罢了,空荡的像没人住过。
那小少年手指纤细,指了指比较大的床榻后,自己窝上了另外一张床榻,转身背对着钟应两人,沉默到死寂。
钟应将棉被推到一边,利索爬上床榻后,还把君不意拉了上来。
睡着同一个枕头,面对着面,两人眼中只有对方。
钟应却捞君不意头发时,君不意唇瓣微启,无声道他们并非常人。
虽然他们表现的并无恶意,甚至堪称亲切,可是镇魔剑塔中哪里有凡人只有收起獠牙的魔头罢了。
而雪回神君的血能够激发钟应血脉,怕是魔中之魔。
正巧,钟应不怂,他也是魔头,还是魔君。
钟应揪了揪君不意的头发,同样唇语反正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不如好好相处
君不意微微抿唇。
钟应眸中光芒流转我想要他一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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