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第197章

    第197章

    钟应梦到了前世离开剑塔之后的事。

    那个时候, 他年岁比如今稍大一些, 因为咬了神君尸骸一口, 魔族血脉苏醒, 激发了神通。

    初初得到神通之时,他不仅无法控制血脉, 连灵力也无法使用,乍一眼看去, 像一位魔界最低等的魔族。

    除了脸好看些,一双眼睛是金色的外, 便在无出奇之处。

    钟岳接他出剑塔时,他根本不敢让便宜爹爹见到他的样子, 因此以斗笠遮掩了容颜,然而黑纱能掩盖金色的眸子,却无法遮掩他身上的魔族气息。

    原本该扑上来抱住他的钟岳呆在原地, 楞楞的瞧了他许久,念出了一个名字。

    “逐晏”

    随后,捞起了他一缕长发, 发丝青墨,并非血红之色,钟岳方才恢复正常,拉着钟岳离开剑塔时说道“心肝儿子, 从现在起, 你住在剑岛, 跟我住在一起。”

    钟应心绪繁杂, 默不作声。

    之后,他趁着一个空档,直接溜出了剑岛,离开了玉馨书院。

    他当了二十年的道修,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自己成了魔族。以往他还能告诉自己,他跟道修没什么差别,现在却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他就是魔族

    继续待在便宜爹爹身边,只会害了他。

    离开玉馨书院后,因为无法使用灵力,钟应跑了几天,也没跑出多远,只能在一家小客栈休息一晚,在继续东躲西藏。

    以往他住客栈,都是大大咧咧坐在二楼最好的位置,点最名贵的菜,听着台上的小曲,这一次,却早早进屋,紧闭门窗,吃食都让人送进来。

    金乌西沉,晚霞绚丽至极,猩红似血,连空气都弥漫着血腥味。

    钟应察觉到不对,推开房门,看到了满地的尸体。

    血液从店家身体溢出,形成一个小水洼。

    而罪魁祸首揪断一条手臂,咬了一口血肉后,嫌弃的扔至一边。

    是魔族屠了客栈的是魔族

    但是,九州地界,玉馨书院不远之地,怎么会有魔族

    “咦”那魔族惊讶的望着钟应,“哪里来的混血小崽子”

    钟应用仅剩的力量,一巴掌将人劈开后,夺命狂奔,却被一脚踢中,撞倒了几张桌子,疼的倒抽冷气。

    拥有一双竖瞳的魔族提起了他,目光阴冷如毒蛇,就要拧断他脖子时,被先前的魔族拦下来“别杀了,这小崽子估摸着是在修真界长大,被教傻了,等我们事情办完之后,我把他提回魔族,看看能不能激出几分凶性。”

    “若是耽误了风月君的事,连累了我,我就砍死你族几个小子泄愤。”

    钟应被扔在了地板上,又被提包裹一般,被魔族抗在了肩膀上,领回了藏身之地。

    大概以为他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魔混血,那些魔族没把他当一回事,就让他干杂活。

    所谓杂活,便是提着一具具尸骸,扔进血池子里头。

    血池子中邪气怨气汇聚,厉鬼哭嚎声日夜不绝。

    这绝对不是魔族的手段

    不能以实力碾压,一力降十会,钟应动起了脑子。

    魔族简单粗暴,残忍暴戾,却有独特的法门神通,很少有魔族去弄什么邪法,就算学邪修弄邪术,也不可能兴师动众在离书院这么近的地方弄。

    被玉馨书院发现的话,就算能在魔界称王称霸,也会被书院大能追杀成狗玩意。

    那么,血池里养的东西到底是谁的

    钟应干脆乖乖干活,潜藏数日,终于察觉到了几道不同于魔族的气息有邪修或者道修踏入了魔族的隐藏之地

    钟应当时完全是破罐子破摔,想着反正回不去书院,回不到钟岳身边,在这里也遇不到熟人,死了也没人知道,没人看到胆子就肥了起来。

    他在搬运尸体时,在尸骸中藏了一只喜食血肉、擅长隐藏的地音蜗。

    地音蜗经过训练后,能记录下一切声音。

    魔族出现在此地的原因,悄然揭开了一角。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地音蜗身体中传出。

    “再过几日,血池中的东西就该活了,你们想好怎么处理了吗”

    “你放心我们会收拾的渣都不剩,我的乖女儿和乖儿子饿了许久了,血池里头的邪物正好给它们填肚子。”

    “吃饱了就该动手了吧”

    “还要等赤火蝶的回应,我们送了一只赤火蝶进镇魔剑塔中如果尊上还活着,就万无一失了”

    这些话,钟应听的迷迷糊糊,可是“镇魔剑塔”四个字,让钟应脊背发寒。剑塔有十,众人的叫法却不同,比如说金玉城那座剑塔,世人通常喊“中州剑塔”,能被称为镇魔剑塔的,唯有玉馨书院剑岛之上,由剑主钟岳亲自镇守的那座剑塔。

    凶兽般的直觉下,钟应认定了他们要对玉馨书院出手。

    接下来的话,却让钟应血液逆流。

    “我还当剑仙什么人物,随便一挑拨,便向钟岳发难,逼剑主交出魔皇之子,若是剑主和魔皇之子一起死了就好了,魔皇那帮旧部肯定坐不住,到时候水就更混了”

    “你也不看看挑拨的是什么人,他们只相信自己人,却不想“自己人”也可能是把凶器”

    钟应差点儿把地音蜗给捏碎。

    原来,剑仙联手向钟岳施压,让便宜爹爹交出他,是有人暗中推动

    “行了,该布置的你们布置好了吗玉馨书院到底是道祖的传承之地,道祖留下的后手太多,只要他们动用一样,我们便输定了。”

    “九州那些老家伙也不是吃素的,时间一久,我们都走不了”

    “放心,快布置好了,就差收尾了。到时候空间一封锁,谁也帮不了玉馨书院,书院里那些老家伙被禁制困住,也没几个能出手。”

    “真有这么厉害”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给,这是阵图,到时候你们按着阵图来,可别陷入封禁中,自己丢了性命”

    物体被抛出,带起风声,落入一人手中。

    之后,一切沉寂。

    钟应当晚就抱着必死的决心,去偷东西了,没想到他不仅没死,还真让他得手了。

    利用第一眼见到的那个魔族逃出驻地时,钟应断了一条手臂,断了一条腿,肋骨断了多少根数不清了,浑身都是血。

    而这些只是皮外伤罢了,真正让他生不如死的,是在身体中肆虐的力量。那股力量绞碎他的经脉,令他一度濒死。

    但是,他到底活了下来。

    让他活下来的,便是身体中的魔皇之血

    深山之中,古树高逾数丈,枝叶繁茂,遮蔽天光,偶尔有几缕光线,被树叶削的支离破碎后,零零散散落在地面上。

    林中潮湿又阴冷,钟应踩着枯枝败叶,身后滴落蜿蜒的血迹。

    魔族便追在身后,他眼前阵阵昏暗,腿脚麻木,完全是靠毅力支撑,根本无法清除自己留下的痕迹和气息,只能不甘又绝望的察觉到魔族又近了些。

    但是不管怎么样,地音蜗和阵图一定要留下。

    那是他洗刷罪名,回到玉馨书院,回到便宜爹爹身边的东西

    魔族威压如乌云压顶一般,笼罩而来,逼得人透不过气,便在这时,钟应察觉到了一缕清气,如同污浊之水中,流淌而过的清水一般。

    钟应忘了自己的魔族身份,欣喜若狂,冲了过去,不小心摔倒,在杂草中滚了几圈后,看到了一片不染尘埃的衣摆。

    衣料雪白,滚着一圈金边,正是书院的校服。

    钟应拉住了衣摆,手上的污浊染上了衣摆,将雪白的衣袍变得黑一块红一块,他勉强开口“救、救我”

    眼中布满血丝,看东西时,眼前阵阵发黑。

    在钟应视线中,他的面前多出一只手,手指骨节分明,修长白净。

    手的主人爱洁,掌心裹着一圈纯净的灵力后,握住了钟应的手腕,瞬间,一股清灵之气涌入经脉。

    钟应抬头,看到了一张极好看的面容。

    如鸦羽似得墨发,清冷微挑的凤眸,眼角落下的朱砂痣,如冰似雪的气韵如一副盛世之图,在钟应面前展开。

    那个时候的莲中君还未合道,还未从书院毕业,还是极年轻的年纪,因为接了书院任务,才途经此地。

    那个时候,钟应并不讨厌他,并没有天天将伪君子挂在嘴边,也没有时时刻刻想着怎么弄死他。

    钟应因为初见时,君不意给他弹了三首轻快的琴曲,对学院这位众星拱月般的少年挺有好感。

    尽管他们不是一届,很少见面,见面也是擦肩而过。可是因为剑岛那面可以看到书院大部分地方的水镜,钟应经常看到他。

    少年时期,君不意即便不开心,也不会说一句,只会彻夜抚琴。

    而钟应喜欢听他抚琴。

    深夜,剑岛星空之下,钟应闲的没事干睡不着时,就开启水镜,瞧君不意一眼。

    若是君不意在挑灯夜读,或者打坐修炼,他就关闭水镜。

    若是君不意在抚琴,他便翘着二郎腿,半阖着眸子,享受似得听着琴声中种种清淡的情绪。

    直到浅浅睡去。

    一次、两次、一年、两年

    时间久了,钟应便发现,君不意偶尔若有所察一般,抬首暼一眼天空水镜的方向。

    所以,绝境之时,见到君不意,钟应心间被熟稔填充,彻底松了口气“原来、原来是你”

    君不意眸光沉静,声音轻而净,如雪山之巅,一片悠然飘落的冰雪“钟应”

    身后魔族气势汹汹追来,所过之处,古树倒塌一片。

    之后的事,钟应并不知晓。

    他昏了过去,身体跌倒时,被君不意一把捞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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