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晁趴在床榻上,动动手,甩甩肩膀,然后把脖子左右换换方向,或者直接面朝下额头搭着枕头,这已经是他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不过还能够活着回来,还有机会康复,温晁已经谢天谢地了。
他心中全无怨怪之意。
温逐流去看魏无羡那里还有什么需求,方惪贴身伺候温晁。
方惪站在一边看着温晁闭目休憩的样子,哪怕这个人现在“残废”成这个样子,但是……依旧让人不敢轻视他分毫。越靠近越熟悉越了解越觉得温晁这个人勇敢、无畏、深谋远虑。
他的眼神太过坦白而炽热,温晁忽然就睁开了眼睛看方惪。
方惪顿时面色有些不自然。他的眼神有些心虚,不敢再那么直视温晁。
温晁却是笑着问他:“怎么了?我有哪里不对劲吗?这么瞧着我。”
方惪深深吸了两口气,才略略有些忐忑的问温晁:“公子,您这样真的值得吗?您的身份地位,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了?您为了魏公子,已经差点死了两次了。一次比一次伤的重。”
温晁嗯了一声,并不责怪他这个话题带着的冒犯之意,反而说道:“你还没有心爱的人,不然你就不会问出这样的话了,爱一个人哪里会在乎值不值得了?只要他看着你的时候眼里脸上都是笑的,那便是最大的幸福了。”
方惪看他说这话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有愉悦。
默默的垂了垂眼睑。
不过温晁很快就惆怅起来,“可惜现下他还不知道怎么恼我了,唉……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我宁愿现在身体好好的,让他没有顾虑跑过来揍我一顿消消气也好。不然他这人总喜欢什么委屈都藏在心里,什么担子都想一个人扛……倔强极了。”
方惪听得面色很不自然。
不过他没有再和温晁搭话。
三句话里有两句话离不开魏无羡。他真心不知道魏无羡这个人到底好在哪里。可能在温晁心里,魏无羡千好万好,可是在他眼里,他觉得魏无羡这个人没有立场、遇事难以果决、善良之心过剩……
他不知道,温晁恰恰然喜欢的就是这些。
当所有人都能够爱憎分明非黑即白的时候,那是所有人都看得分明,只顾着自己的利益。他游离在两者之间。是他犹疑不果决吗?善良过剩吗?不是的。
他是大爱无私。
你眼里的懦弱无能恰恰是别人眼里的忠厚退让。
世人千面一言难决各生欢喜。
方惪等温晁再次闭上眼睛后退了出去,给温晁端了药进来。
温晁一口喝干净药之后,方惪正要把碗端出去,刚打开门,就碰到了魏无羡。
魏无羡一个人过来的。
方惪对魏无羡低头,喊了声:“魏公子。”
魏无羡颔首,然后方惪让步,魏无羡进去房间。
温晁早听到方惪喊魏无羡的声音,顿时就转过头来,看着魏无羡,面上带着温和笑意。
魏无羡看着温晁这个样子,着实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此时此刻牵扯他后院那些事情似乎有些不妥当……他心里叹了一口气,蹲在床榻边,握住温晁的手,轻声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
温晁眉眼带笑,虽万蚁蚀身疼痒难熬,但他一点都没表现出来,仿佛除了不能动弹以外,丝毫没有哪里不舒坦。他看着魏无羡道:“我觉得一刻比一刻要好,估摸着明年夏日的时候,差不多就可以好全了。你不用担心。”然后他说道:“我听下人说,你想回莲花坞了?”
魏无羡抿抿嘴角,他神色有些不悦,但是温晁不提他后院的事情,魏无羡还是没把窗户纸给(捅)破,只是轻轻颔首道:“我是云梦江氏的人,自然是要回云梦的。”
温晁闻言,心里失落得很,空落落的。不过他脸上笑容依旧温和,眼睛里的情绪柔和得很,“我现下只能趴在床榻上,你是个闲不住的,看着我这个样子,怕是玩也玩不好,而且,都是温家的人,你没几个认识的说的上话的,回云梦也好,趁着现下莲子还有几茬收成,摘摘莲蓬挖挖莲藕,便不会无聊了。”
魏无羡心想,有些话需要当事人亲自来说,方才显得没有他意,要是他今天没来,那误会就大了……
温晁说的真心实意,全然没有他想的那种意思。
他有些不好意思,他觉得温晁想让他回莲花坞是打算冷处理“三宫六院”这件事。
结果却是温晁是真心怕他呆着无聊来着。
温晁反手握住魏无羡的手掌紧了紧,仔细问他:“我让人给你带的东西你看了吗?”
魏无羡:草草掠了一眼。
“我在莲花坞什么都不缺,你给我带那么多东西太打眼了。”
温晁笑了笑,“我也知道东西带多了累赘,但是我一想你回莲花坞了,我不在你身边,你自己又是个潦草的性子,要是再没人过问你冷暖,我实在放心不下。索性只是回去小住半年,等我身体好了理完了事,便过来接你。”
魏无羡叹出一口气,“你接我去哪里?不夜天城吗?”
温晁愣了一下,听出魏无羡的不乐意。
他拉着魏无羡的手在唇边亲了一下,笑道:“理完了事,我带你各处走一走。你不是问我吗?答应过你田园归隐天涯纵马的,自然要兑现。”
魏无羡脸色顿时红了。
但是他埋头在枕头上,和温晁额头挨着额头。
彼此呼吸交融,亲近极了。
温晁笑着道:“你还问我,三媒六娉十里红妆娶你的承诺当不当的真?那自然是当得真的。羡羡,你偷看了我的文字。”
魏无羡却道:“本就是写给我的,我看看又怎么了?怪你自己不收好了。”
“是是是,怪我没收好。那些只是我心有所感信笔写的,羡羡。”
魏无羡趣问一声:“那你的意思是当不得真了?”
“怎么会?这和酒后吐真言是一样的,没写给你的,偷偷藏起来的心思才是最真的。羡羡,我是真的欢喜你。”
“……我知道……”
然后温晁抬起手摸了摸魏无羡的脸颊,大拇指扫过他的眼下、眼尾,摸到他的鬓边,“回去后不用记挂着我,我这边有的是人伺候,应有尽有,伤也一天比一天好。你只要自己身体安康便好了。我没想到近些年来会发生这么多事,云深不知处一役之后,你肯定神思不属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这都怪我。你冬日里手脚冰凉,我不在你身边,你要仔细身体。尤其是……你现在修了诡道,经脉里全是怨煞之气,极损身体损心性,更要仔细保养。”
魏无羡看着他絮絮叨叨的样子,竟然觉得温暖极了。
“温晁,这一切,是我咎由自取,怎么能怪你了?”
“傻羡羡……”
两人说了会儿话,温晁看他这样的姿势有些累,便让他到床边坐下。魏无羡依言起来,却是去梳妆台上拿了梳子,坐在枕头前边一点,抓起温晁的一缕头发给他梳头发。
“疼不疼?我可能手脚有点重。”
温晁:疼!嘶!别扯!不是你这么死力梳的!
“还好,不疼。”
“温晁,你头发都打结了,比我的还潦草些。啧,你看,梳子上全都是断发。”
温晁看着那一团团打结的头发,还带着毛孔。心想这哪里是断发,分明是你从我头皮上活活扯下来的。
这要是让魏无羡给他把头发梳理透彻了,怕不是会少一半头发。
于是他试图转移一下魏无羡的目标。
“羡羡,我眼下不能动弹,头发也不好打理,便放着吧,仔细脏了你的手,一股头油味尸泥味儿。”
“没事儿。给你梳梳头,你舒坦些。头皮痒吗?我给你篦一下。”
温晁:“……”
他觉得自己头皮更疼了……
魏无羡从来没给自己以外的人梳过头发,自己梳头发尚且可以掌握轻重,给别人梳头发,那就……不好意思了。
温晁痛苦的享受着这待遇。
魏无羡篦完整个头皮后,温晁觉得自己头皮真的是火辣辣的在烧。估摸着魏无羡是拿出耍剑的力气来给他展头皮了。
温晁还以为“酷刑”要结束了,结果魏无羡很执着的给温晁把头发梳得清楚了,但凡是打结的头发,不被他扯下十几根头发是不会罢休的。
温晁看着地面上那一堆“断发”,心里在想,魏无羡是不是在报复他“娶妻”的事情?
不过他不愿意用这样的恶意来想他善良的羡羡。
魏无羡把梳子放回去后,温晁顿时松了一口气。
温晁对魏无羡道:“打算何时启程啊?”
魏无羡道:“后日清晨。”
温晁应了一声,说道:“蓝家也是后日走吗?”
魏无羡摇摇头,“这个便不清楚了。”
温晁脸色有些不自然,不过他嘴巴上还是说着:“江蓝两家同行,确实好些,路上可以互相照应。”
魏无羡看温晁那口是心非的样子,暗暗翻了个白眼。
不过他没戳穿,对温晁道:“你好好休息,我回去理理东西。”
“好。有事吩咐下人就好了,你别太累了。”
魏无羡走到门口。
温晁突然喊了他一声:“羡羡。”
魏无羡顿时停住脚步,转过头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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