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胜雪向褚老夫人行礼,还不待起身,便听褚老夫人笑着让他赶快坐过来。
“都是一家人,不来这些虚礼,你去平江府办差多月,瞧着竟是瘦了,可是不着家,未曾吃好?”褚老夫人道。
蒋红蓉目露心疼,“确实清减许多。”
一干屋子里的女眷都在为妙博公子竟消瘦下来的事情而忧愁。
少顷,各种糕点油酥皆摆在了蒋胜雪身前的桌上,褚寻真指着,“九层糕,水晶塔,糖蒸酥酪,梅花香饼,都是舅舅你爱吃的。”
蒋胜雪淡笑,声音如雪般清冽,“难为珍珠儿还记得舅舅只是个普通凡人,需要吃饭的。”
这话说出后,屋内便噗嗤噗嗤的响起憋笑声。
褚寻真脸色微红,“舅舅怎的记到现在。”
蒋红蓉万分不易的止住笑颜,帕子抹了抹眼角道,“你做的傻事呦,还指望着你舅舅忘记,就是娘也还记得。”
褚寻真觉得舅舅像是只需食鲜花喝露水的仙人,那是蒋胜雪第一次同他们一起吃饭,褚寻真当时的年岁尚小,没有控制好脸上的表情,生动的诠释出——“舅舅你怎么能吃饭你为什么要吃饭你不应该吃饭的”三连表情。
直瞧得蒋胜雪握住筷子,动也不是放也不是。
之后蒋红蓉问她,褚寻真老实回答,因为觉得舅舅是仙人。
她真是第一次瞧见这么好看的男子。
但是仙人舅舅也被亲外甥女瞧得哭笑不得,后来与褚寻真玩笑,当作趣事。
聊过家常后,蒋胜雪道,“水泥路一事可又是珍珠儿想出的?”
今日回京便不可避免的瞧见路上铺设的新奇之物,稍作打听便能知晓。
虽然明面上是褚藩良献物,但褚寻真从前就爱琢磨出新鲜的物件,也未曾瞒过蒋胜雪,他自然知晓到底是谁弄出的水泥。
见褚寻真点头,蒋胜雪道,“陛下能够同意铺设水泥路,想必是比黄砖的造价低廉,比夯土路更加结实耐用,不易损坏。”
不愧是妙博公子,几句便能分析清楚。
“然而城中只见谈论姐丈,看来珍珠儿还是不想言明?”
“这次不像之前,陛下已经知晓是我研究出水泥,但我只要了金银财物。”褚寻真眨眼道。
蒋胜雪笑道,“明智之举。”
他既然能得盛佑帝的喜爱,自然也猜得中盛佑帝的心思。
水泥路一事利国且利民,从长远来看,待大蔚朝的道路四通八达,畅通无阻,无论是从军事出发还是从商业出发等都是大有裨益。
盛佑帝明白水泥的不可或缺,那么如何赏赐便要慎重考虑,尤其研究之人还是镇北大将军的女儿。
但褚寻真主动提出要金银财物等,这件事情便好办的多,盛佑帝自然也会记得褚寻真的知情达理。
在盛佑帝面前留下淡泊名利的印象,这样,若褚家之前隐瞒的事情显露,便也不算什么大事。
蒋胜雪临走前给褚寻真留了礼物,是一件雅清蓝色的覆莲瓣花纹瓷瓶。
妙竹道,“小姐,舅少爷对您可真好,听说这蓝瓷在别国也是个稀罕物件,舅少爷舍得,送给了小姐。”
“嗯。”褚寻真点点头,摸着瓷瓶上的蓝色覆莲瓣花纹,也不知晓这蓝色颜料用的是青金石还是苏麻离青,亦或是其它原料。
苏麻离青是一种钴料,大蔚朝没有产地,这种瓷器自然也甚是少见,像妙竹所言,是件值钱又珍贵的稀罕物件。
褚寻真撑着脸发呆,其实在想钴元素,位于周期表中的第4周期,银白色铁磁性金属,表面呈银白略带淡粉色……用二氯化钻溶液浸泡的纸可制作成晴雨花…………
“小姐?”
“没事,我在背书。”褚寻真道。
*
水泥路的好处几天之后便显现出来,高气温又用热水养护,自然干的快速,而水泥路干燥后,则是由深灰变成浅浅的灰,地面坚硬,踏上去后是与夯土路完全不同的感觉。
而在动工铺设另外一侧道路时,京城下起一场小雨,连绵不绝,直到午后才停下。
水泥铺设的地面几乎没有积水,且湿润的地面能够被快速的蒸干,不像夯土路,晴天扬尘,雨天泥泞。
白桓初道,“你也打打主意,让陛下将这水泥路也往徐州弄一弄,往后我去玩儿时,路上可不就舒坦的多。”
“别去更舒坦。”戚司安道。
“忒没良心。”白桓初趴桌子上喊,“除了我,还有谁会去徐州看你,哼,你就孤孤单单在……”
“我暂且不会离开京城。”戚司安喝了口茶说。
白桓初瞪圆眼睛,“你怎么突然就改了主意?之前不是还说不愿意待在京城吗?为此整天冷着个脸。”
要不是盛佑帝挽留,戚司安恐怕早就启程回去徐州。
“是什么事情竟然能够让你改变主意?”白桓初从桌子上爬起,坐直身体,转着眼珠笑道,“又或者,是什么人?”
戚司安似笑非笑,“想知道?”
白桓初:“……还是算了。”
嘴上如此说,心里却好奇的抓心挠肺,白桓初打定主意,这几天要跟着戚司安,看他到底是因为什么竟愿意留在京城。
镇北将军府上。
褚寻真接连几日都钻进实验室里,也不晓得在忙活什么,连妙舟妙竹都不让进来。
今日,蒋红蓉忍不得了,亲自进去将褚寻真揪出。
瞧见眼底挂着两个黑青眼圈的女儿,蒋红蓉就想拍她,“是不是又不好好睡觉!妙舟妙竹,不知道看着你们小姐点吗?!”
妙舟妙竹跪下认错。
褚寻真阻拦说,“娘,不怪她们,我及时就寝,但躺在床上没有睡着罢了,她们两个还能到床铺上盯瞧我不成。”说完叫妙舟妙竹起来。
“怎么会睡不着?”蒋红蓉担忧问道。
当然是夜深人静有助于科研思考。
她近几日在研究钴,现代容易做出来的实验,在古代变得步履艰难,但这也是褚寻真必不可少的乐趣。
在古代缺少实验器具的情况下,还能够成功做出那些有趣的小实验,其乐无穷足矣。
但若是和蒋红蓉明说,怕是要被拍,于是,褚寻真找了个借口糊弄过去。
蒋红蓉道,“你要还睡不好,娘晚上就过来陪你。”
褚寻真笑道,“怕是爹爹不会同意的。”
“说什么呢。”蒋红蓉哭笑不得的嗔她一眼。
翌日,褚空泽过来要带褚寻真一起出去参加雅集。
“我们去做什么?这种集会不应该是舅舅或大哥去吗?”褚寻真道。
吟咏诗文,议论学问,他们以文会友,怎么看也不干褚空泽和褚寻真的事情。
“这次举办的雅集自然不一样,乃是六艺雅集,礼、乐、射、御、书、数,珍珠儿,你瞧瞧,里面可有算学。”褚空泽道。
褚寻真稍扬眉梢,略感兴趣,“但六艺中的数一向垫底,就算在雅集中举办,恐怕也没有多少人关注,必定没意思极了。”
她摇摇头,还是不想去。
“好珍珠儿,你便去吧,有哥哥陪着你,定不叫你无趣。”褚空泽缠人道。
褚寻真眼露怀疑,“二哥,你老实说,为什么一定要我参加这次的雅集?”
褚空泽干咳,目光游移。
褚寻真继续默不作声的注视。
褚空泽败下阵来,“好珍珠儿,我说,你知晓兵部也有库部主事,统计军中官俸费用等,但兵部的这些库部主事又怎么能和户部的相比,户部的瞧不上兵部的,兵部的也更加看不惯户部的,于是…………”
“怎么,吵架了?”褚寻真问道。
褚空泽不屑,“他们户部的一群文人小身材板板,怎么可能吵得过我们兵部的。”
褚寻真道,“你就说不过大哥。”
“咳咳……那什么,户部与兵部之争,就不带翰林院玩了。”
简单来说,就是户部的没吵赢兵部的,于是给他们下套,用激将法,偏偏兵部的吵得正嗨,便立即钻套进去了……
两厢下了算学赌约,在雅集上,谁算得快算得对,谁赢。
输了,自然有惩罚,但惩罚事小,丢面子事大。
而户部与兵部的库部主事,就相当于专业的和业余的,于是乎,兵部的主事们麻爪了。
“他们是我的下属,这次事情里也有我参与,珍珠儿,你便权当帮帮二哥。”
褚寻真道,“还可以请外援救场的吗?”
褚空泽哼笑,“他们户部的没将我们放在眼里,自然也猜不到我还有个算学第一的妹妹。”
又没有定规则要求,就算户部的那帮人不干又如何,钻着空子,总不能叫他们得意了去。
褚寻真无奈点头,总不能不帮二哥。
蒋红蓉知晓后,喜的是女儿终于不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天里钻她那实验室了,便找出件八答晕春锦羽纱衣裳给褚寻真换上,亲自为其梳妆打扮。
“娘,我这样打扮……好像去相亲似的……”褚寻真从镜子里照出她的模样。
而不是去雅集帮二哥碾压户部的库部主事。
“瞎说什么。”蒋红蓉拍她一记,“别乱动,哪个女儿家的去雅集不好生打扮一番,漂漂亮亮的,就你嫌麻烦。”
“再说,娘给你打扮的正正好,宛转蛾眉,玉貌花容。”
“娘,别再说了,女儿的脸皮真不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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