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好冷啊。”
外面的雪花飘飘扬扬的下着,屋内烤着火, 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衣, 倒不怎么冷。
他们这一屋子都是从建州逃难而来的,一个多月前还面黄肌瘦的很, 现在稍许养了回来。
屋子是用水泥、木头、茅草等建的低矮平房, 里面更是简单, 大通铺似的火炕, 地上放着矮桌,干脆席地而坐, 围绕在火炉旁。
有老人看外面下的大雪,边暖手边感叹道“没有想到逃难至此,竟然能有一个容身之地。”
从建州的家乡被迫离开,他其实已经做好自己会死在外面的准备。
老人身旁就是一同逃难来的儿子,闻言低声道“若是娘也在就好了, 还有幺弟”
一路上,到底还是免不了生离死别, 他娘身体本来就不好,路上没坚持住,去了。
紧接着, 最小的弟弟也因为饥饿, 死在了半路上, 他和爹为娘和弟弟立了坟, 好不容易才逃难到河州。
现在可以填饱肚子, 又有衣服穿,又有地方住,想起之前路上的遭遇和死去的亲人,就忍不住悲从心起。
屋内同住的人安慰几句,谁不是在建州失去一切,迫不得已才流亡至此。
好半响才有人说“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都打起精神吧,之前县主不是说大雪要一直下的话可能会压垮房屋,需要时不时扫下屋顶的雪,我出去看看。”
“我也去,隔壁房屋住的大娘一家,也没个男丁,我帮她们扫一下雪。”
这里是距离城外三里远的地方,一排排简陋的平房在大雪中伫立着,屋内摇曳着昏黄的光芒,一片平房外也用木栅栏围了起来,防止有野兽进入。
冬日里也实在是没有事情干,除却每日关注流民和地里的情况外,就是闷在房间里做些实验。
京城里一直来信,例如大舅舅蒋胜霜与冯氏早已安全到达京城,大人孩子一切都好,太学正在放援衣假,也就是天气转凉,需要添加衣衫而放的假期,时常约莫一个月左右。
云鹭书院的学子们离开后,东禺斋原先的学子又搬了回去,蒋钰风在信里说,感觉南风斋里瞬间空旷了许多。
“松辞给我的信里说,临西也有不少难民流亡至此,父亲已经遣人布棚施粥,我照着越北府的方法去了信,希望到时候可以妥善安置他们。”杜苓嫣道。
褚寻真道“再有半个多月就是土豆成熟收获的时候,越北府的米面也消耗的差不多”
正好赶得及供应,不会饿着肚子过冬。
“土豆要怎么吃”提到这个,杜苓嫣问她。
褚寻真笑道“土豆的吃法就多了,最简单的一种就是埋在土里焖烤土豆。”
她比划着道“土豆不能直接用火烤,选个小土坡,掏出两个相通的洞口,就和家里的灶台一样,上面的洞口用土块或石头垒起,下面烧火,等烧到差不多的时候,火灭掉,土豆扔进里面,将垒起的土块推到,之后焖熟就可以。”
“焖烤后的土豆直接吃就可以。”
城外的流民缺少器具和必要的调味品之类的东西,用这种方法焖烤土豆倒是更方便些。
“另外土豆的茎和叶是有毒的,当土豆呈现微绿色也不能吃”
京城寄往这边的信件都是妙舟妙竹两人在收,至于建州永宁城等地的信件则是陈旌负责。
这天,陈旌从外面来,终于带来了褚空泽的信件,一封是交给她的,一封给杜苓嫣。
褚寻真没急着拆开,而是问道“建州和永宁城现在怎么样”
陈旌道“永宁城现在有褚大将军镇守,柔然不敢进攻,驻扎在城外,情况还算稳定,只是建州那边”
外面有周昭国的军队,里面又有寇承仁拖后腿和稀泥,情况不算好。
“建州的难民太多,粮草也快用尽,王爷已经递折子请陛下派人送粮草过来。”
褚寻真点了点头,道“土豆快要收获了,整个越北府的土豆可分出去一半给建州。”
陈旌欲言又止,说实话,他对于县主所说的土豆亩产量可达三千到五千斤心里是不怎么相信的,也不敢相信。
若真如此,整个大蔚朝怕是没有什么作物能赶上土豆的产量,这委实太多惊人。
如果真达到县主所说的产量,不说可使越北府的百姓与城外的流民填饱肚子过冬,就是供应河州建州等地都不在话下。
陈旌离开后,褚寻真才打开信件细看,信上除却说自己平安无事外,褚空泽也提起了萧素兰。
“竟然死了”褚寻真讶然的扬眉,往下看去。
褚空泽在信里道,说是萧素兰一直不死心缠至戚司安的面前,之前纳她为妾的地主不敢出现,不知怎么的,萧素兰后来被寇承仁接回了府上,估计是想恶心恶心瑞亲王。
要他说,瑞亲王的手段真是非常厉害,竟然逮到了寇承仁的一个错处,若是顺着追查下去,没准会抓出更多,只可惜,萧素兰被寇承仁推出来顶罪,最后被流民失手打死了。
说完这件事情,褚空泽在信上问了问土豆的长势如何,褚寻真想着,再回信时,就直接将收获好的土豆一同送去建州。
她想了会儿,又想到了萧素兰,那会儿外表如同幽兰般的神女,竟然就这样死在了建州。
应了句世事无常。
十天后,褚寻真杜苓嫣与吴栎等人来到田间。
塞北的雪就是生猛,一连下了三四天,好不容易停下,雪也不化开,要靠人工除雪,他们来田间时,都是踩着雪来的。
吴栎道“幸好外面搭着棚子,不然土豆在下面该冻死了。”
周围不少村民站着,地上的雪与土掺杂在一起,乱糟糟的很,里正走过来,脸上带着拘谨和不安道“大人,这、这土豆埋在地底下,我们一直没敢看,真能有那么大的产量吗”
村民的脸上带着冻红的印记,吴栎没开口,看向褚寻真。
她上前一步,道“之前大家都辛苦了,今日就可以收获土豆,里正先带人将棚子拆掉吧。”
老里正点点头,挥手叫身后的村民跟上。
棚子搭建的很简单,几根木柱子,上面搭着破布,下面用石块压住,不一会儿就全部拆掉了,露出里面黑黝黝的土地,与周围的白雪形成鲜明的对比。
种这么多年的地,头一次听说亩产量能够达到几千斤的作物,老里正心里没底,亲自拿了铁铲小心的在土地里翻着,谁知才轻轻翻第一下,便有三四个连着小土块沾染着泥土的东西从土里出来。
“这就是土豆吗”有村民压抑着呼吸说。
老里正急忙道“快快,都在各自的地里翻翻看,轻些着弄。”
吴栎等人忍不住上前。
没一会儿,一条田垄的地全部被翻出来,不只是老里正,在场的所有人瞧见被翻出的土豆,全部都呼吸粗重了起来。
“这、这么多啊”
“才一条田垄而已要是所有地都是”
杜苓嫣忍不住拉着褚寻真的手说“不止是越北府,以后整个河州、塞北,整个蔚朝最好都种上土豆”
褚寻真点头“嗯,塞北能种,其他地方更可以种,只会比这里更多。”
听到她的话,吴栎也不禁捂住了砰砰直跳的胸口。
好事,天大的好事。
五天后,最先的一批粮草各运送到了永宁城与建州两个地方。
柔然打的是拖延战术,时不时的过来骚扰一下,打不过就跑,主要是拖着褚藩良,让他离不开永宁城去建州帮忙。
而建州的情况才是最严重的,周昭国的兵力主要集中在这里。
建州圩城,周昭国再次退兵,驻扎在十里外的长坡上,圩城的城门紧闭,城墙上的将士来不及休息一下,满脸血污的戒严着。
戚司安冷着脸从城墙上下来,他穿着一身戎装,眉眼间满是冰霜与近来染上的锋利,逼人夺魄,叫人越加不敢正视。
城内的百姓多是瘦骨嶙峋,但他们已经习惯如此,脸上的表情麻木,来回走着,有些帮受伤的将士们换上伤药。
戚司安路过的时候,听一位老大夫低声叹道“幸好有这碘伏,伤口不容易感染”
这一仗打的艰难,寇承仁这条毒蛇滑溜的很,若不是他暗中搞事,周昭国也不会借机进攻,差点导致城破。
进到府内时,褚空泽冷着一张俊颜,寇承仁坐在他对面,看戚司安进来,嗤笑道“王爷和褚大人打算将本官关到何时莫不是想在我身上安个莫须有的罪名你们有证据吗想谋害朝廷命官”
话一出,褚空泽脸色更冷,按捺不住的将手放在刀上,真想一刀结果了他。
寇承仁在建州事不作为,他们来时已算是完了,建州的将士与百姓们疲惫不堪,若再与周昭国拖延下去,圩城怕是迟早要守不住。
戚司安向上递折子请求粮草,到现在亦没话下来,不用想,必是戚奉景与戚奉季从中作梗。
这其中牵扯太多,就是他们明知城内有寇承仁的党羽,却也不好擅动,因他们手中把持着剩余的粮草,动的话唯恐玉石俱焚。
但面对寇承仁恶意慢慢的笑容,戚司安却也笑了起来,他缓缓的将剑抽出,对准寇承仁。
寇承仁眉头抽动一下,“王爷想干什”
话未说完,戚司安已经一剑砍断他的手臂,寇承仁凄惨的叫声霎时响彻整个屋内,血喷洒一地。
戚司安冷声道“寇承仁延误军机,有通敌卖国之嫌,并且冲撞本王,暂且将其收押,待建州安定,再押送回京城,交由陛下处置。”
褚空泽吃了一惊,随即喜道“是不是珍、越北府那边有消息了”
“你敢、你们敢我不在,那群人不会听你们的,圩城已是强弩之末,没了粮草,我看你、你们怎么办”失了一条胳膊,寇承仁满脸恨意断断续续的说着,几乎要昏倒过去。
在他意识模糊前,只听戚司安道“这就不用寇大人操心了,粮草之事已经解决,倒是寇大人,活不活的到被送去京城审问却是个问题。”
一句话,杀意尽显。
寇承仁不信他们能够解决粮草的事情,挣扎着被侍卫拖了下去。
待他被拖下去后,戚司安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递给褚空泽道“寻真寄来的,幸好这信来得及时。”
不然就算他们关的了寇承仁,他还得猖狂下去。
褚空泽将信接过,看完后露出喜色,“竟然真的能够达到这么多的产量圩城有救了”
说完顿了顿,拿着信,脸上的神情有些难尽道“她怎么就给你回了信,没给我回”
戚司安道“以前养了只鹰,我让陈旌用它送信,比较快”
越北府。
“我才知道你与王爷通信竟然是用这只神骏无比的鹰,它有名字吗”褚寻真满脸好奇,眼露喜爱的看向站在陈旌胳膊上的雄鹰。
“回县主,王爷给它取名九天,翱翔九天的意思。”
褚寻真道了句好名字,“所以我给王爷写的信已经送到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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