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深蔚从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会挽着裤脚扛着木锄, 踩在湿润的泥土里, 呼吸间尽是泥土和新鲜的草汁味道。
几天里, 他们在谷地开辟出了几块四四方方的田地, 又趁着雨停撒了种子, 目前已经到了收尾阶段。
倪又青没有下过地,这几天正逮着那头关在笼子里的丧尸做实验。
谷底里鸟鸣清脆,犬吠声声,还伴着偶尔的一两声丧尸的啸叫。
生活从未如此惬意。
如果炭头没有滚着一身淤泥叼着一只可怜的山鸡, 扑到肖深蔚的怀里邀功的话,肖深蔚相信这会是非常完美惬意的一天。
绿洲春天舒适的气候温度和谷地附近生机勃勃的林子, 现如今几乎成了炭头和三只半大狼崽子们的领地,四只犬科动物日日夜夜地在附近撒野疯跑, 偶尔也会叼回一些小猎物给几个人加餐。
花卷在绿洲充足的食物的滋养下日益变肥起来, 这个时候正揣着爪子趴在屋顶晒太阳,头顶蹲着一只圆滚滚毛茸茸的银喉长尾山雀。
是那天被捉住的那只小山雀。
没有哪个女孩子能够抵抗得了这个毛茸茸雪白团子的诱惑,倪又青也不例外,即使她是一个aha。
在倪又青的食物挽诱留骗之下,尝到了甜头的肥啾便成了山谷里的长住客人。
肖深蔚打算给它起名叫翠喜,寓意着翠绿山谷里的喜讯和对生活的美好期望。
这是他第一次没那么草率地认真取名字,虽然本质上他依然想知道炖肥啾好不好吃。
但是这个想法被倪又青否决了。
倪又青表示这个名字过于土气,它应该被叫做踏云。
肖深蔚你说的对, 但我不听你的。
他依然固执地管踏云叫翠喜。
日子就这样如流水般不紧不慢地过着, 替倪又青捉高级丧尸的事情暂时被搁置了。
至少在肖深蔚恢复之前, 容允不愿意冒险。
所以他们把目标放在了开始在外面游荡的低级丧尸身上偶尔会出门捕上几头,顺便到人类聚居地搞一些物资回来。
山中不知岁月,一转眼,丧末四年的夏季已经来临。
绿洲里当然不是绝对安全的。
在几个月里,他们偶尔会在林子里发现巨大的猫科动物的爪印。
幸运的是那只巨兽并不曾光顾谷地,他们也没有跟它狭路相逢过。
经过异变的种子似乎长得外的快,第一批蔬菜已经成熟了,挂着露水的青翠叶片挤挤挨挨地在田里摇曳着,甚是喜人。
每天吃肉吃得集体便秘的众人终于在伙食里看到了久违的绿色。
肖深蔚的状态在被抓来的丧尸们的无私献身和倪又青的努力,以及容允每天变着花样的投喂之下下日渐平稳了下来。
甚至还长胖了一点,瘦削的脸颊上终于有了些少年人健康的肉感。
在夏至日到来的前一天,接受了倪又青研制出的新药的肖深蔚在众人关切而又紧张的目光下陷入了沉睡。
然后,夜幕慢慢降临了。
不大的小屋里,床头亮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
倪又青裹着薄毯子蜷在椅子里睡着了。
肖深蔚躺在床上,眼睛紧闭着。
容允坐在床边,握着肖深蔚还有些凉意的手,贴在脸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肖深蔚的脸庞。
倪又青说,今晚肖深蔚可能会很难熬。
但只要能熬过去,就能迎来重生。
时间慢慢流走,连外面的虫鸣声都慢慢歇了。
屋子里安静得只有浅浅的呼吸声在回响。
黑暗里容允的目光落在肖深蔚的睡颜上,手指轻轻擦过他的眉骨,划过脸颊,摩挲过他干燥的唇瓣,最后落在了青纹遍布的侧颈上。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一样漫长。
而后他突然像被烫伤了一样闪电般缩回了手。
像是不确定一般,容允定了定神,俯下身去,贴上了肖深蔚的胸口。
怦怦
细小的声音和微乎其微的起伏,却宛如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
怦怦
怦怦
声音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有力起来。
重新跳动起来的心脏让肖深蔚苍白的脸色慢慢红润起来。
脖颈身上的青色纹路随着脉搏的跳动鼓噪着,像是在皮肤上流动一般,挣扎着想要挣脱出来,却又被一波接一波的未知力量逼退回去。
肖深蔚的眉头蹙了起来。
他的额头上开始慢慢冒出细密的汗珠,意识沉溺在一片混沌里,身体里的毒素与药物像是冰火两重天一般对抗着,冲撞着。
心脏跳动的频率远高于正常水平,这让他很难受,仿佛下一秒胸口里的那颗正在散发着炽热温度的心脏就要撞破胸膛,把他整个人都烧得滚烫。
然而下一秒,又仿佛骤然坠入冰窖,冷得他连牙齿都在打颤。
心脏超负荷的运动让他感到一阵阵撕裂般的绞痛。
肖深蔚痛苦地蜷缩起了身体,手里胡乱地握着容允的手臂,干枯的唇瓣微微翕合,嗡里嗡气地念叨着。
容允附耳去听。
却只听到肖深蔚用沙哑且无力的声音喃喃道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什锦苏盘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
倪又青“他什么时候学了贯口儿”
容允抬头看了一眼搁在床头的相声入门初级训练技法300例。
来自大兴人民的馈赠。
大兴人民可把我牛逼坏了,先叉会儿腰jg
打了麻醉剂加镇定剂的肖深蔚的神智此时被药效冲得七荤八素,脑袋里乱七八糟的,身体像是飘在云端,又忽而猛地坠落下去。
他用力抓着容允的小臂,靠过去,额头蹭着容允的皮肤。
对此时身体滚烫的他来说,容允有些微凉的皮肤触碰上去简直如同天降甘霖。
“唔容允”
肖深蔚小声喊着容允的名字,不清不楚的像是嘴里含着糖。
“嗯,我在呢。”
容允回答道。
“容允。”
肖深蔚蹭了蹭容允的手。
容允的目光柔和下来,捏了捏肖深蔚柔软的脸颊“嗯,你说。”
肖深蔚“我想吃麻辣小龙虾。”
倪又青“你清醒一点”
容允“好。”
倪又青“”
得到了肯定答复的肖深蔚满意地弯了弯嘴角
“等我好了,我们就回大兴,带着炭头和花卷他们我想吃张小花的包子了蒸菜也好吃海洋馆里的海鲜没有了陈大爷的蜂蜜,用来烧兔腿唔,外面的菜收了没我想吃鱼香茄子了好大的青椒雕像太丑了”
神志不清的肖深蔚颠三倒四乱七八糟地絮絮叨叨,脸色从最开始的苍白变得红润,现在却又泛起了不健康的潮红,呼吸也沉重起来,低低地急喘着。
容允担忧地看了一眼倪又青。
倪又青捏着毯子角儿,也透出几分紧张来。
容允“怎么了么”
倪又青看了容允一眼,欲言又止。
容允的心头一跳,心尖儿像是针扎一般密密地刺痛起来。
他的喉结滚了滚,有些艰难道“没什么,你说,我能接受。”
倪又青“”
容允“”
倪又青“我从没见过打了麻醉针和镇静剂以后还这么能逼逼的患者。”
肖深蔚“炭头好白可惜是拿智商换的花卷太瘦了,要多吃点翠喜看上去好像很好吃的样子我喜欢容允做的蜜汁兔腿麻辣兔头酱牛肉唔,也喜欢容允炖王八汤好喝吗绿绿太大了一锅煮不下啊”
倪又青“”
容允“他刚刚是不是偷偷表白我了”
然后钢铁aha悄悄红了红耳朵。
倪又青摔笔“这病没法儿治了。”
不知是不是麻醉剂终于后知后觉地起了作用,肖深蔚的声音终于慢慢弱了下去。
只是白皙的脸已经涨得通红,连额角的青筋都在跳动着,颈侧的青文更是泛起了浓郁的青黑色,仿佛在血管里流动着一般。
倪又青终于坐直了身体,神情严肃起来。
容允知道,关键的时候到了。
“呜”
昏睡中的肖深蔚突然一声呜咽,蜷成一团,身体颤抖起来,痛苦得无以复加的样子。
容允心疼得眼都红了,只能握着肖深蔚的手,轻轻拍着肖深蔚的后背试图安抚。
尽管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容允容允”
肖深蔚的喉咙里挤出来压抑的声音。
握着容允的手用力地攥紧,甚至容允的手骨都发出了咯吱吱的声响。
容允却仿佛感觉不到似的,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把肖深蔚揽进怀里,抚摸着他的后背,轻吻着肖深蔚汗湿的额头。
直到肖深蔚的牙齿都咬出了声响,狂乱的心跳骤然一滞,像是突然被攥紧一般。
“咳、呕”
肖深蔚干咳一声,张嘴便吐出一块青黑的污血来。
“咳咳咳”
他撕心裂肺地咳着,一口一口地吐着大块的血块,顶得肖深蔚眼睛里都布满了鲜红的血丝。
“让他吐,吐出来就好了。”
倪又青抱着笔记本过来,推了推眼镜,蹲下来观察着肖深蔚吐出来的东西,手里狂做笔记。
直到肖深蔚吐得脱力,红着眼睛瘫在容允怀里的时候,地上的血块已经变成了鲜红色。
倪又青采集了些样本,拍拍手站起来,掀开肖深蔚的眼皮看了看,又摸了摸肖深蔚的脉搏。
她点点头“今后好好调养,好好吃药,问题不大。”
一抬眼,却看到容允的面部表情有些奇怪。
“你怎么了”
容允抿了抿嘴“手”
“手”
“刚刚被捏脱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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