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七十章

    五苏很难说得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感觉。

    祭坛之上, 五彩斑斓的色彩从情感红线中蔓延出来, 就好像是什么逗趣般的线条摇曳着, 却层层触碰到了五苏。

    这即为祭品。

    这些磅礴的、无穷无尽的、扭曲的情感,是梅菲斯特献祭的祭品。

    一瞬间驱动祭坛所带来的后果, 冲击着仍然被梅菲斯特抱在怀里的五苏, 哪怕是现在的情况, 连带着被牵连到的梅菲斯特仍然不肯松开手。

    五苏想。

    这下子可真麻烦。

    五苏的眼前宛如存在着不同的泡泡, 这些泡泡里面是不同的情感, 演绎着不同的人生, 这就好像有几百上千万个场景同时在五苏的面前耳边播放,聒噪的呓语伴随着暴躁的情绪不断鼓动着。

    那些情感的色彩是如此的的瑰丽, 却又带着斑驳的暗淡。

    捆着五苏的小揪揪的发绳是米娜特地搓出来的, 这根简单的发绳似乎承受不了这一瞬间的冲击,崩裂断开后,飘飘然还没触碰到地面, 就已经自我焚烧了。

    梅菲斯特无声无息地靠近着五苏。

    此时此刻,梅菲斯特的放纵已经到了极致。

    祂不允许任何的不属于祂的气息缠绕着五苏。

    发绳断裂后,五苏的小卷毛顿时就散乱开,伴随着祭坛上空鼓噪刺耳的风声, 梅菲斯特慢慢地把五苏的头发塞到了耳后, 期间冰凉的手指抚摸着脸颊与耳垂,那若即若离的触碰似乎昭示着现在梅菲斯特的想法。

    既想要独占控制五苏, 却深知不可为之。

    五苏没办法动。

    或者说, 暂时不能动。

    那些“祭品”怀揣着活人的鲜活气息, 不知道梅菲斯特到底在暗地里积攒了多久,全然是无法抑制的咆哮的情感,它们是如此的鲜亮直接,就如同刚刚生生剥离开般。

    这些红线、这些情感把整个祭台都渲染成五彩斑斓,它们试图挤进五苏的身体,又似乎带着某种畏惧的希冀,渴望着融入五苏的身体。

    生机在五苏的身体里冒头,似乎不太满意自己的领地被其他的东西所入侵,雄赳赳气昂昂地打起了反攻。

    五苏饶有趣味地看着那些全然不同的两种东西纠缠在一起,那些破碎的光斑偶尔倾泻出来。

    五苏戳了戳。

    哎。

    五苏能动了。

    五苏又戳了戳那些裹挟着泡泡的碎片。

    一些鲜活的感悟流入了五苏的指尖。

    一颗泡泡、两颗泡泡、三颗泡泡、四颗泡泡五苏乐此不彼地戳着玩。

    梅菲斯特就看着五苏的动作。

    祂在彻底撕裂了人皮后,压根就没有表情没有情绪,不管是任何人现在站在这里,都无法窥探到梅菲斯特的存在,就好似莫名避开了五苏身后的那一块的存在。

    带着阴郁、诡秘、无法捉摸的痕迹。

    五苏戳到心满意足的时候。

    他挥了挥小手。

    一时之间,那些彻底霸占了整个祭台的色彩斑斓就快速地褪去,就好似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追逐着它们。色彩褪去的速度远比当初星之虹光在追逐时还要迅猛,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抽离的情感被快速反馈回去,以梅菲斯特所涉及的区域祈求为锚,千百万份游离的情感泡泡在虚空中划过一道无人窥见的弧度,在这世界的超脱外游离着、驱动着,最终在庞大磅礴的生机裹挟中迅猛地弹射回去,重新融入到那些曾经触碰过红眼雕像、祈求过的人们。

    没有彻底失控堕落的,在这些随同的生机中似乎渐渐恢复了,那些彻底堕落的则已经失去了机会。

    如果被送到五苏的面前,祈求五苏治愈的话,重新从堕落的怪物恢复成完整的人形非常简单,但是这需要跨洋以及是五苏不想做。

    不然哪怕横跨至此,对五苏来说也就是一个念头。

    你情我愿。

    等价交换。

    他们祈求着,他们在神灵的面前屈居弱势。

    可没有因为弱势就有道理。

    这是完全自愿的交换。

    红眼雕像确实是一个蛊惑的利器,却没有逼迫任何人的行为。

    所以说,梅菲斯特的每一个行为都稳稳地踩着底线在走,哪怕再进一步都会获得五苏的规则大礼包。

    可祂偏生就好似能察觉到五苏的感觉般。

    没有试图逾越过。

    在那些滋润的生机中,一些不严重的人渐渐褪去红色的眼膜。

    爱玛和小安德鲁畏惧着缩在角落里,她甚至能听到外面有什么在啃食的声音,回荡着的声响不断紧绷着她的情绪。爱玛紧紧地按住小安德鲁的耳朵,不愿意让他听到半点意外的动静。

    整间屋子已经没有仆人了。

    除了爱玛和小安德鲁。

    外面在啃门的只有可能是安德鲁。

    她甚至能听到安德鲁甜腻腻的,蛊惑的声音“爱玛,爱玛你出来好不好我有点饿了,今天的厨房是没有准备东西吗我想要吃大块的肉,你说好不好啊”

    那温柔的、有礼貌的声音,就好像是真的安德鲁般。

    爱玛满眼都是泪水,瘦弱的身子偶尔会因为暗自的哭泣而颤抖两下,却依然坚定地没有动静。

    外面的“人”已经不是安德鲁了。

    而是披着安德鲁皮的怪物。

    爱玛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这点。

    而那挠着门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近了,爱玛的眼睛正在狂乱地瞥着地下室的窗口。

    她正在估算着那狭小的空间是不是能容纳下小安德鲁爬出去。

    就算外面也有危机,但是总比留在这里坐以待毙好得多。

    爱玛无比清楚,“安德鲁”所谓的要吃肉。

    大概是要吃人肉吧。

    刺耳的挠门声到了后面的一瞬间,似乎猛然终止了,伴随而来的是一声剧烈的撞击声,就好像是一具高大的身躯猛地撞倒在地面。伴随的滚动和嘶鸣尖叫声让被捂住耳朵的小安德鲁都听到了。

    十几分钟后。

    精疲力尽的爱玛听到了同样疲惫的温柔的男声,“爱玛,你和小安德鲁在里面吗”

    爱玛没说话。

    “如果在的话,那一定不要出来。”那疲倦的男声说道“我好像变成有点控住不住自己了。”

    爱玛的眼泪夺眶而出。

    这是安德鲁,这才是安德鲁,不是怪物的那个安德鲁。

    他回来了

    红色的眼膜在不断退散。

    正如同红色的潮流与版图在大陆开始慢慢退却。

    莫名的危机突如其来,却眨眼又消失了。

    只留下一片狼藉,与无数条因贪婪而堕落消散的生命。

    梅菲斯特同样没有对五苏这样的举动做出任何的反应。

    不管是从最开始还是现在,梅菲斯特从来都没指望过这一场献祭真的能对五苏造成多大的影响,但凡只有那一瞬间的冲击,哪怕那一瞬间是比毫秒还要纤细的时间,那就已经足够了。

    于主而言,比之一毫秒还要短暂的犹豫,对梅菲斯特来说,已经是祂想要得到的结果。

    所以刚刚那一刹那的画面,虽然看着似乎很久,但是在世俗中,也就是短暂的一瞬哦,不,连一瞬的时间都没有。

    数千座烛台燃烧着幽蓝的光火,照亮着这恢弘的祭台,光是一整块祭台就是晶石矿中经历十数万年才能凝结出来的蓝晶,而这么大的一块蓝晶,整个大陆也不知道要上哪里找,却在这里就成为祭台的脚踩着的地板,更别说其他的材质是多么难得一遇的珍品了,在整个祭台上,不过是最不起眼的装饰。

    五苏品味着情感的色彩。

    偏头看着梅菲斯特。

    “安格斯离开的时间,是梅菲斯特设计的。”

    这不是问话。

    是结论。

    梅菲斯特执拗地看着五苏。

    是的,执拗。

    这份情感似乎在刚刚的那一场献祭的渲染中,又有了更为深刻的变动,使得这位神祗似乎也更为鲜明地表现出了自己的情感色彩。

    那双鎏金色的眼眸是如此的富含情感。

    疯狂。

    偏执。

    扭曲。

    一旦触及都要刺痛眼睛的熔浆,耳边似是要响起那些无法抵抗,却又无法相信的呓语。

    祂说“祂很碍事。”

    五苏安格斯大概会很高兴听到梅菲斯特这样的说法。

    祂们根本就是以对方生气为乐。

    虽然在鬼主意这件事上,基本是梅菲斯特碾压了安格斯。

    不得不说,安格斯确实和战神一样不是个擅长计谋的,那暴躁的形象或许有点类似。

    五苏说“破了个洞,被祂们知道了。”

    他那把小嗓音嫩生生的,不管说什么话都显得软绵绵,听起来就好像是被欺负了一样。

    神殿外微妙的变化,梅菲斯特早就感觉到了。

    但是奇怪的是,不管祂们如何尝试,那一缕缕神思既不能突破神殿的保护,也不能伤害领土的子民。

    这无异是五苏对此做出了什么限制。

    而梅菲斯特深以为然。

    “我会赶走祂们。”

    梅菲斯特做出保证。

    祂压根就不想要让任何一个神祗出现在这里。

    五苏扁嘴。

    “还不是因为梅菲斯特”

    他软乎乎地抱怨。

    那一瞬间的冲击,哪怕是微弱的,确实被那几个早就虎视眈眈的神祗给盯着了。

    幽暗之林的存在并不是完全诡秘遮蔽,只是因为五苏的存在,才让那些视线一直无功而返,一旦瞬息间的失神,就足以让那些窥探久矣的存在渗透。

    梅菲斯特默默接受了五苏的谴责。

    五苏说得对。

    五苏说的都对。

    梅菲斯特克制地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五苏的情绪波动似乎多了如同指甲大的一点点。

    虽然极小、极少。

    微不可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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