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被他看着,情不自禁擦了擦额头的汗,咽了口唾沫:“我们可不敢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这事……”
老太太又按眼角:“这事惨啊。放着不管纸人就到处霍霍,迟早传出去连累一大家子没活路。当家的就和我们商定怎么办?这事能商量出个什么结果,这可是人命啊。当天回去大家都睡不着,留下要死,出去还是死。半夜里忽然就被喊醒了,原是我那可怜的婆母上了吊。那群纸人兴奋得就跟过年似的,葬礼前后置办了三个月,纸人就消停了一年。”
“家里的丧服几乎就没有换下来过。一开始一年一次,每年的人选老人们自己心照不宣定下了。持续了几年光景,大家都习惯了。忽然有一天,那个人整理了行李说要离开。”
“他走的那天,大家真是不敢表现出来,但心里都觉得松了一口气。他走以后,家里的孩子也能到外头去上学不回村里了。那几年光景真的好,大家都觉得有了盼头。但是好景不长。”
“谁都没想到啊,他这一走那群纸人就慢慢破坏起规矩了。索要祭祀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从一年一次到半年一次,再到三个月一次,甚至更短。覃家人再多也死不起啊。可不满足它们,它们就去祸害村民,没人能约束它们……”
谢刹看向灵堂上供奉的牌位:“所以,这个人是怎么死的?表少爷,车祸?纸人身上的衣服是车祸吗?”
老太太的倾诉被打断,整个人一哽,没有说话。
她的儿子赶紧摆手:“这,不是您想的那样。您想想,纸人三个月就要死个人,我们怎么死得起?实在没有办法了……”
谢刹乌黑的眼眸看着他:“就去杀人冒充?”
“不不不,”男人赶紧摆手,“这法治社会我们怎么敢干这种事?我们就是没办法了,花钱托人买了些尸体,特别是那些意外横死的,冒充是覃家的人办葬礼。这么做的确是存着让自家孩子假死脱离纸人掌控不用回来的心思。”
谢刹神情平静,乌黑安静的眼眸看不出信还是不信:“棺材里的是纸人,尸体呢?”
“尸体……”男人顿了顿,诚恳地看着谢刹,疲惫地揉搓了一下脸,“纸人哪里有那么好糊弄?这些年我们为了糊弄过去也是煞费苦心了。一开始买过尸体被拆穿,纸人在葬礼上直接发疯还害死了人,后来我们就更小心了,想出个办法,用纸人和死人的衣服加上覃家人的血冒充尸体。”
谢刹眨了眨眼。
老婆婆点头肯定了儿子的说法:“纸人坏了规矩,又要三个月一次,大家都苦不堪言。这个法子还是当家的专门去找到他那个弟弟,求那个人给想想办法,是那个人给出的主意。他最是懂这些纸人了。”
谢刹眼前闪现门外遇见的纸人,没有五官的脸。
老太太继续说:“那个人心狠手辣的,对血脉至亲的覃家人都这样,对纸人能有什么情谊?那些纸人不听话,脱离他的掌控他肯定也要生气的。不知道他怎么骗得那些纸人,把它们的眼睛鼻子什么都给弄没了,看着怪渗人的。但是没了五官它们的确不大分得清,我们就用纸人、覃家人的血,再加上一些毛发死肉弄出的尸臭味,就能糊弄那些纸人相信了。”
男人点头,老实巴交的补充:“棺材里的纸人是我们特别做的,按照买的出意外死的外地人的信息,棺材里的纸人身上的衣服是我外甥的。他人在国外念书,我们真怕出了什么事,就想先把年轻人摘出去。不信你可以问问我闺女。她是大学生,有文化,你们年轻人肯定能谈得来。”
外头人影晃动,果然缓缓走进来一个人。
依旧穿着白色丧服,兜帽下的脸在徐徐的光影里慢慢看清,一张素净善良的脸,比很多女明星都好看。
“这是我闺女,覃媛。”
覃媛看着谢刹微微点头,即便穿着千篇一律的丧服,她的气质也与众不同,有一种这些人没有的大城市才有的气息。她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说就让人很有好感,气质恬淡又一丝恰到好处的少女的妩媚。
“我姑娘爱读书,就是话少,不爱交朋友。人太善良了,容易被人骗。”
覃媛看了眼灵堂的场景,什么都没说却叫人觉得她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温和地看着谢刹:“听说有迷路的游客借宿,其实我们家不是个很好的选择。”
谢刹平静地说:“只有这里亮着灯。”
覃媛嗯了一声,声音温温柔柔的:“因为家里的人怕纸人,所以一直点着灯。别看宅子很大其实很多地方都被纸人占了,如果只是住一夜其实也不妨事。它们只想要覃家的人,只要你们半夜不出门就好。你们上了门我们也不能说实话直接拒绝,毕竟纸人的事不好流传出去的。”
谢刹的声音低沉:“嗯。”
覃媛转头去看她爸爸和奶奶:“误会解开了就好了,毕竟家里的事情瓜田李下的,换了我们看见了也疑心自己要被害。这个纸人坏了就再做一个好了。”
男人就愁眉苦脸的:“闺女你是不知道,给佑泽做的纸人刚刚眼睛流血了。”
覃媛的脸色顿时也有些苍白,仍旧保持镇定:“那些纸人有什么反应吗?”
站在男人身后的几个青壮年立刻说道:“仪式开始没多久就有纸人闯进来了,好几个人都被袭击了。”
覃媛的手指握紧又松开,声音依旧不高不低,有些勉强地说:“今晚叫所有人都警醒些别睡了,纸人可能等不及了,先熬过今晚,明天再想办法。”
谢刹静静地听着,目光再次移到灵堂上那个牌位上看去。
然后,他看向之前虞星之隐藏起来的灵堂斜后方。
覃媛看向谢刹:“客人也早些休息吧,要是不放心可以和爸爸他们住一起,只是半夜一定不要乱走,这种时候碰上纸人就不好了。客人是在看什么?”
谢刹兀自走到灵堂侧后面,众人面面相觑,看着他拉开幔帐,后面没有人,只有一个黑色的小门。
虞星之不见了。
“这个门通向哪里?”谢刹问。
……
黑夜里,山风拂过村庄内的高树。
覃家的宅院鳞次栉比,如同广袤的迷宫,隐在错落有致的灯火之中。
在烛火和黑暗的交界处,两个声音在窃窃私语笑着。
“嘻嘻嘻嘻,已经在灵堂待了很久了吧。”
“应该是很久了,毕竟老太婆的故事要讲不少时间。”
“嘻嘻不知道他喝没喝水?”
“喝不喝都没关系吧,闻了那么久肯定不行了。”
一直忍不住笑的人笑得更开心了:“等不及了,你说是把这个油灯泼进屋子里烧死好呢?还是喂给他再烧好呢?”
“喂给他吧。我喜欢活的,从肚子里整个烧。他打得我好疼啊。”
“什么有趣的事情?我也想听听看。”优雅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两个人一顿,回头看去。
在他们身后站着一个俊美的青年,微微歪着头垂眸看着他们,雪白俊美的脸上露出一点有趣似的笑容,那笑容却没有到达眼底。
他的眼睛生得很好看,或者说周身没有一处不叫人惊艳。
但是这两个人看到那双看着人时候一眨不眨盯着的眼睛,整个笑脸就一僵。
“啊,您回来了。”
“欢迎……欢迎回来。”
青年的唇角扬起:“在说什么好玩的事?”
那样目眩神迷的笑容叫人迷惑了一样放松了些。
“我们在说……那个……”
另一个人似乎及时醒神,拉了旁边的人一把,堆出恭敬的笑容:“没什么,就随便说说。”
青年笑得更灿烂好看了:“是说杀死里面那个玩家吧?怎么样,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两个NPC看着他眼里的轻慢无邪的好奇,紧张顿时缓和了,露出同谋一样的笑:“这个,您回来当然是听您的。”
……
覃家的人都围过来,看着谢刹揭开的幔帐后的黑色小门。
头发略白的男人诧异地说:“这是储物室的小门,一般是放杂物的,暂时不用的粮食什么的。一般是锁起来的,您怎么关心起这个?”
他说着试图推拉扭门,展示一下这是上锁的,但下一刻谢刹的手先一步放在上面,微微一转一推,门打开了。
男人一脸惊讶,看了眼身边的人:“这门一般不是锁着的吗?最近谁进去过吗?”
其他人就说:“可能有人进去拿了什么工具没锁门吧,人多手杂的。”
老婆婆弯着腰,眯着眼睛问:“后生你是要找什么东西吗?你说,让他们去找吧。”
覃媛扶着她奶奶,没有说话。
谢刹没有理会,直接推开门走进去。
“里面没什么东西。”男人解说着。
里面确实不大,除了几袋没有处理过的粮食,就是一些杂物。
谢刹看着后面那个窗户。
“啊,这个窗户是为了运粮食方便,有时候直接从窗户那边就走了。”
“窗户怎么也开着……”
谢刹看着窗户,虞星之是从这个地方消失离开的。
“跟我一起的哥哥不见了。”谢刹回头乌黑的眼眸看着他们,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你们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他吗?”
不知道是不是谢刹目光里自带的威慑,覃媛他们的神色都微微一愣,面面相觑。
这时候外面忽然一阵慌乱脚步:“着火了,着火了!”
所有人都走出灵堂朝着火光升起的方向看去。
谢刹一直沉静的目光忽然一凝,直直地盯着那里:“这个方向,是西南的客房。”
“对,火源就是西南那边,但是……”
如果虞星之原路回去了,很可能是回了那里,那么……
所有人便发现,谢刹忽然朝着着火的方向飞速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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