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的寒露沾在叶稍,打湿深色羽织的末端。
不远处传来乌鸦振翅的声音,九原柊刚抬起手臂,就看见漆黑的信鸦熟门熟路地静静落下来。
它的腿上绑着一封信。
‘九原柊 様,拝呈。’
九原柊借着月光展信阅读,他看见富冈义勇那格外工整严谨的字迹。于是严肃到有些不近人情的眉眼此刻微微低垂,终于有了些少年人应该有的温度。
正读着,就听见身边传来同行的其他鬼杀队士的声音。
“信上写了什么?你看起来心情不错。”一个有着粗眉毛的队士问。
九原柊点点头道:“两个同门后辈通过了考核。”
“哦,恭喜啊!”
九原柊将信折叠收好。落在一旁枝头的信鸦见主人已经读完信,便一言不发地展翅飞走。
距离他通过考核已经过了整整一年,九原柊的身高稍微长高了些,连同他对呼吸法的掌握也精进了不少。
这一年来他几乎一刻不停地四处灭鬼,已经从最下的癸升到了中间的戊级。但说真的,鬼杀队的这十个等级比起实力更像是在评判经验。
除了最强的柱之外,其他等级的队士实力基本差不了多少,而且死伤都异常惨重。简直就像是在用人命去换鬼的死。
九原柊能做到的,也就只有在任务中尽量保护与他同行的队员。
“九原的信鸦真安静啊。”刚刚那个祝贺他的粗眉毛队士羡慕地道,“我的那只就算没任务通知也要整天叽叽喳喳吵个没完,头都大了。”
“物似主人型,”一旁有一双三白眼的队士拍拍他的肩膀,“没办法的。”
“喂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很吵吗!?”
九原柊心里有些无奈地听着他们吵架。他身处的这座山最近经常有人失踪,附近的居民上山多次,寻人无果,便上报给了鬼杀队。
三人已经在这周围转了一天,根本没看见鬼的影子。
“鬼应该也是有巢穴的吧?”
“当然了,不然白天往哪躲?”
“安静。”九原柊出声,他像是终于察觉到什么,手放在刀鞘上摆好架势。
那两个队员见状也立刻停下争吵,各自挑了一个方向警戒起来。
九原柊闭上眼睛,随着感知蔓延出去,仿佛在脑海中看见了整座山上生长的草木。这一年来的经验积累让他对木之呼吸有了更深刻的掌握,生命鲜活的气息在他脑海中越来越明显。
于是混杂在林间的异物,就犹如白纸上的黑点般尤其突兀。
林间发出细小的声响。
在地下!
少年猛地一退,与此同时,一只身型有三人合抱粗,如同巨型蚯蚓般的鬼从他刚才所站的地面轰然破土而出。
木之呼吸-壹之型——斩棘!
“哐!”
虎口一震,刀被弹开了,所幸他收力及时,不然刀刃可能会产生严重破损。
“桀桀桀……”那冒出地面的鬼阴沉地笑,“本大爷浑身都裹着这一带最坚硬的岩石,凭那把破刀根本伤不了我!”
原来如此,体表裹着岩石。
鬼还正得意着,就看见九原柊露出了一个“原来如此”的眼神,一点它所期望看到的紧张和绝望都没有。
“臭小子,你是瞧不起我吗?”
鬼被激怒了,它猛地钻入地下四处游窜,这座山里早就被挖得四处是洞,得以让它移动起来的时候悄然无息。
九原柊看了眼它消失的洞口,就在原地执剑,再次闭上眼睛。
“嘭!”
蚯蚓鬼在他身后极近的位置破土而出,九原柊早有察觉,他稍微移步避开,依旧维持着执刀的姿势,调整呼吸。
他不攻击吗?鬼一瞬间产生了疑惑,但它很快心下冷笑。不管这小鬼怎么想的,现在对自己来说已经是绝佳的机会,傻子才放过。
于是它以快到几乎不可思议的速度,向九原柊冲了过去。
“九原!”那个粗眉毛的队士急切地出声,下一秒就看见九原柊终于抬起了手里的刀。
“全集中,木之呼吸-叁之型——草木生石上。”
墨玉绿色的刀刃仿佛携卷起万物生长的磅礴生机,安静地刺入鬼的额头。
一时间悄然无声。
去年,当他握着的日轮刀渐渐泛起墨玉般的绿色时,锻刀的师傅在一旁啧啧称奇。
“咦~真是漂亮的颜色。”锻造师比着下巴点点头,“我还以为鳞泷大人的徒弟都会让刀刃产生湛蓝色。没想到能看见这种颜色,也算是不虚此行。少年,你用的什么呼吸法?”
“木之呼吸。”
“……原来如此。”锻刀师若有所思,然后他耸了耸肩膀,看着鳞泷左近次感叹道,“这一代还真是人才辈出。”
鳞泷师傅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回到现在,蚯蚓鬼隐约感到额头上传来一道冰凉的刺痛感,那感觉很轻微,几乎像是错觉。
被攻击了?这也算攻击吗?
它刚想嘲笑眼前少年的无力,下一秒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向前移动一寸。
异变突起。
“啊,啊啊啊啊!!!!”
旁边的两个队士惊讶地看见那只鬼像个真正的虫子般痛苦扭动起来,它庞大的身躯全都钻出地面,掀起阵阵尘埃,震得地动山摇。
九原柊跳到树上,避免被波及,然后他看见那鬼体表包裹的岩石只是裂开丝丝纹路,坚硬依旧。
只是体内已然千疮百孔。
如他所料,没过多久蚯蚓鬼便嘭地一声倒在地上,逐渐化为灰烬。
旁边的队士看得有点愣:“呃,就这样?”
“什么叫就这样,你当九原跟你一样?”三白眼的队士压低声音跟他说,“他可是被那些前辈称为‘有希望成为柱’的鬼剑士啊。”
“什么?你说柱!?”
“嘘!小声点!”
三白眼紧张地看向九原柊,后者却只是微微向他们点头致意。
“辛苦了。”
然后就转身离去,他接下来一个任务在比较远的地方,需要尽早动身。
看着那道渐渐变远的背影,三白眼松了口气,“我有时候都忘了,他也才不过十四岁而已。”
又一年时逢初春,当狭雾山上的雪融化殆尽时,锖兔和富冈义勇也结束了最终考核。
他们回到狭雾山等了一段时间,锻造好的日轮刀被送来的那天,第一个任务也接踵而至。
义勇的任务是前往东南方的一个村子,而锖兔则是去东京府的浅草。
“东京府啊……”鳞泷师傅微微抬头,似乎在回忆,“上次去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锖兔问。
鳞泷沉默一会儿,最终只是拍了拍锖兔的肩膀。
“做好心理准备。”
锖兔很疑惑,只以为师傅让他第一次进行灭鬼任务不要紧张。
临行前,锖兔看着和他走向反方向的义勇道:“照顾好自己啊。”
义勇回头向他笑笑,“锖兔才是,不要再像考核的时候那样冲出去了。”
东京府,浅草。
从通电的玻璃管内绽放的水银蒸汽发出强光,照亮这座吹起西洋之风的城市全貌。
十里长街,华灯璀璨,明明是夜晚,却亮得宛如白昼。
是与乡下村庄,与狭雾山完全不同的光景。无数他未曾见过,仅仅是略有耳闻的事物在这里却稀松平常。
饶是锖兔也忍不住站在街角愣了一会儿。
“请尽快完成任务!尽快完成任务!”耳边传来信鸦的催促声,锖兔回过神,心里暗暗批评自己刚才的表现实在是太不像样。
“是,我知道了。”
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要分的清主次,拖延时间只会造成更多无辜之人遇害——想到这,锖兔心里最后的一丝紧张也被冲淡了。
为了避免自己的发色和脸上的疤痕过于引人注目,他戴上兜帽遮住脸,潜入在大街小巷之间穿梭。可依旧有不少行人对这个带着刀奔跑的少年投以好奇或疑惑的视线。
到底要怎么在这种地方找到鬼啊……光是走在人群里都觉得要喘不过气了。
城市中的节奏快得出奇,所有人都步履匆匆地赶向自己的目的地,甚至能看到几个戴着圆形礼帽,穿着和服的男人在一路小跑,似乎怕误了工作。
在这片人心浮躁的嘈杂中,锖兔好不容易静下心来,仔细辨别着各种气息。
奔跑的有轨电车,高大整齐耸入半空的建筑物,还有人群川流不息的夜晚街道。
还有在那藏在夜晚的阴影里,以人的血肉与不幸为食物,暗暗窃笑起来的鬼——
找到了。
他猛地闪身冲出去,身手敏捷地避开如潮的人群,跑进不远处的一条小巷。
没有人。
巷子里空荡荡的,可是鬼的气息也的确从这里传来。锖兔一手放在刀鞘上,一边警戒着一边向小巷深处走去。
他路过一些堆放在这里的杂物,又经过一个垃圾箱,最后在经过被垒起来的几个箱子后,他终于察觉到什么,猛地向一边转过头。
——然后,对上了一双惊恐的眼睛。
“……!”
一个女人正被从不知何处伸出来的阴影往墙里面拉扯,她的半个身子已经被拖进了墙上的阴影里,就像某种被蜘蛛网包住的飞虫。
明明十几步开外就是明亮喧哗的街道,却远的宛如天壑。
此时看见终于有人出现,那双绝望的眼里才闪烁起些许光芒。
“救……!”她奋力将嘴从那阴影里挣扎出了一瞬,但话还没说完,就又被包裹上来的阴影重新捂住。
“全集中!水之呼吸-肆之型——打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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