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忘记?
为什么把他丢下?
为什么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安?
九原柊手心已经被自己摁出了血痕,他深呼吸让心里尽可能平静下来,但作用不大。他没有向住持道别就回到庙里寻找起伊之助的身影,从距离山门最近的开始一间屋子一间屋子找过去,动作粗鲁地翻箱倒柜。
“请住手,你在干什么!”在九原柊又翻完一间屋子时,道信终于忍不住来阻止,“就算你是鬼杀队士也不能这样啊!”
“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小孩子?”他转头看向道信,平日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底似乎有暗流涌动,甚至有几分骇人。
“什么小孩?”道信被他吓了一跳,愣了一下,但很快又硬气起来,“寺里从来没有小孩啊,你在说什么呢?”
九原柊没等他把话说完,道了一声失礼就冲出房间。之后他会想办法收拾的,现在还是找到伊之助要紧。
这样想着,他也就没有在乎远处庭院里的大片浓雾,径自冲进了伽蓝堂。
伽蓝堂乃寺内空虚之室,当然也有可能是出于贫穷,里面没放多少东西,只需一眼就能看清没有人在,所以此时也没有在伽蓝堂寻找钵吕的僧人。
九原柊进去后第一眼就看见摆在前方中央位置的巨大神像,除此之外只有几张摆着贡品和香炉的桌子和一地蒲团,再无他物。
看来不在这里,但他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伊之助?”
没有回应,也没有任何动静。看来不在这里,九原柊心想,赶紧去下一个地方吧,再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他努力回避着‘可能已经来不及了’的想法。
但正当他准备转身离去时,突然听见从伽蓝堂里传来一声细微的,几乎听不清的击打声。
九原柊将手放在了日轮刀刀鞘上,屏息凝神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是那个看不出是什么神的神像。他意识到什么,上前直接跳到神像的肩膀上,敲了敲它的头颅,然后掌中稍一用力就将它从神像的脖子上拍了下去。
神像的头颅嘭地一声砸在地上。这东西似乎本就可以拆下来,九原柊正这么想着,就看见从中空的神像内伸出一只属于人类小孩的手。
九原柊毫不犹豫,猛地握住那只手,然后往外一拉。
……等等这谁?
九原柊怔愣地看着小孩那张好看到像是女孩子的脸,但现状也不允许他想太多,因为在那小孩的腿上还连着一只从神像体内伸出来的,赤色的大手。
木之呼吸-壹之型——斩棘。
九原柊发狠地斩下,将那条手臂一刀两断,然后抱着小孩稳稳跳回伽蓝堂的地面。
“伊之助!”
他从小孩的衣着上认出这的确是伊之助,但怀里的小孩似乎在发觉安全后就彻底昏迷过去,没有回应,他脖子上还带着被人用手掐住来的淤痕。
九原柊咬紧牙关,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受,他将伊之助放在伽蓝堂的角落,然后执刀死死盯着没了头颅的神像,转瞬间便已如离弦之箭般靠近其身。
“全集中。木之呼吸-叁之型——草木生石上!”
刀刃携着山间草木的磅礴生机刺了进去,似乎戳到了什么东西,九原柊抽出刀刃,带出一串血迹,他听着神像里面传来一声婴儿啼哭似的惨叫,紧接着便轰然炸裂。
他挥刀挡开飞溅向自己和伊之助的碎片,看见原本神像的位置躺着什么东西。
——那是只通体赤红的鬼,体型巨大,面若厉鬼,身体却蜷缩在一起,刚刚被砍掉的手臂已经重新长了出来。它双手握固作婴儿状。
神像被毁,它浑身散发的让人难以忍受的腥气再也无处遁形,显然是已经不知道吃了多少人的恶鬼。
可是为什么?
他明明刚刚那一招已经用了十成的力,为什么这只鬼看上去一点伤口都没有?
九原柊暗暗心惊,他隐约觉得这次的对手可能不好对付,就在这时,那只鬼突然睁开眼睛,它盯着九原柊看了看,然后双手撑着桌子,将上面放着的贡品和香炉被扫落一地,这才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这是要做什么?
九原柊紧紧盯着那只鬼,他刚才一击未成,此时不由得警惕了几分。
到底是强弩之末,还是尚未出力?
而另一边,住持师傅在看见九原柊冲回寺庙后,又继续在山门站着,过了半晌他才恍然,自言自语了一句“我在这里做什么呢?”,就也回到庙里。
“不好啦,师傅!”道信见他过来,一脸欲哭无泪地抱怨道,“那个鬼杀队士快要把佛寺掀了!”
住持一脸惊讶地看着被翻动得乱七八糟的室内,“他,他这是做什么?”
“这我怎么知道啊,他说要找个小孩,可我们寺里哪来的小孩!他要小孩怎么不去村子里找一个?”
住持闻言,微微皱起眉毛。
方才他就奇怪为何寺里没有收养孤儿弃婴,这时听见那个鬼杀队士在找小孩子,心里更是疑惑。
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就在这么想着的同时,他的眼角突然瞥到旁边被粗暴地翻开的一个柜子,那柜子摆在角落里,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蒙了厚厚的一层灰。
上面挂着的锁头已经被鬼杀队士用日轮刀一刀两断,里面的东西洒落了出来。
那是好多好多的小孩衣物,鞋袜。
在最上面放着的那件粉色的衣服上,还绣着一朵造型有几分粗糙的花朵图案。
住持愣愣地看着那件衣服,感觉有什么常年封尘积灰的记忆突然涌上脑海。
“等我的绣工再好点,就能给住持爷爷把外袍补上了。”
似乎曾经有人这么跟他说过。
“这个洞已经破了好几年,不用补。”而他不久前好像还刚刚这么回答过别人。
不用补,为什么不用,因为他总觉得有人会替他补上。
他在等着谁替他补衣服?
住持睁大了双眼,双手颤抖着拿起自己外袍的衣摆,看着那个破洞,嘴也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被咽了回去。
“师傅?”道信看着他的样子,不由得担心道,“突然这是怎么了?”
住持没有回答,而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他放下衣摆,拿起旁边地上那件绣着歪歪扭扭的花朵的旧衣服,小心翼翼地掸掉上面的灰尘,神色失魂落魄。
“瑚……春?”
“是!瑚春在这!”耳边似乎有人这么回答。
几滴眼泪落下来,滴在那件已经褪了色的衣服上,将颜色加深了些许。
不远处,浓雾弥漫的庭院。
锖兔在看见鬼子母眼中‘下弦贰’的字样后,面色不由得凝重几分,握刀的手也紧了紧,但也就仅此而已。
“知道妾身的身份后还能做此反应,汝还真是镇定。”鬼子母感叹道,“虽然你年纪已经不小了,无法成为妾身的‘孩子’,但作为养料还是不错的。”
“寺院里的其他孩子们是被你吃了吗?”
“怎么会,妾身怎么会做那种残忍的事,”鬼子母微微挑眉,“他们当然是与妾身的孩子一同获得了永生啊。”
也就是说被这鬼喂给了另一只鬼?
锖兔双眉紧锁,身影于瞬间消失在原地,而鬼子母见状一挥衣袖,从寺院四面八方的香炉里飘来的雾气忽然汇聚于她身前,组成了手执兵器的雾鬼,速度惊人地与锖兔的刀交击在一处,被日轮刀猛地打散后转瞬间便再次重聚。
“这寺院中四处都是用妾身血鬼术制成的竹香,”鬼子母抬起下巴笑了笑,她身边不知何时又重新汇聚起浓厚的雾气,形成一身形各异,手执不同兵器的雾鬼,从四面八方向锖兔围过来,“就算汝的刀术再厉害,人类怎么可能敌得过无穷无尽的雾气?”
锖兔看着身边逼近的雾鬼,不由得露出了有些困惑的神色。
“怎么了?汝终于感觉到害怕了?”
锖兔摇了摇头,他平静地看向鬼子母。
“我只是在疑惑十二鬼月为什么这么弱。”
虽然有些棘手,但似乎不像他所想的那般难以对付。
“汝说什么!”
全集中,水之呼吸-肆之型——击打潮!
刀光携卷起浪潮,将已经近身的两只雾鬼轰然打散,从雾气中冲出来之后他并未停下脚步,而是双手执刀于身侧——
“全集中,水之呼吸-拾之型——生生流转!”
日轮刀影松沉自然,但行进间仿若能看见蛟龙出水随刀起伏。
剑士于全身回转时不断加剧着刀刃的威力与速度,将那围住自己的雾鬼瞬杀于刀下,在茫茫雾海中破开一道清明的豁口,掀起阵阵气浪。
在茫茫雾海中,时而恍若无剑,时而恍若无人。
“什——!”
鬼子母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突然看见那闪着寒光的刀尖已经逼近自己面门,她猛地钻入雾中,只留下一个同样由雾气做成的残像。
“啊!!”
一条手臂连着那华美的衣袖一同被齐齐砍落在地。她逃走的速度比起锖兔的刀速而言还是慢了几分。
遁入雾气的鬼子母捂着伤口,她再也摆不出那副慈母般的面孔,一张脸狰狞如修罗,双眼原本眼白的部分也转为黑色。
“居然敢切下妾身用来怀抱孩子的手臂,妾身绝不饶恕汝!绝不饶恕汝!”
这么说着,她周身的雾气开始逐渐发红。
突然从伽蓝堂的方向传来一声宛若婴儿般的惊人惨叫,那声音刺透了阴沉的雾气,足以传到整座寺庙所有人的耳朵里。
锖兔动作一顿,猛地看向那个方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紧接着他就听见鬼子母慌乱的声音。
“妾身的孩子,妾身的孩子怎么会有危险?……对,另一个鬼杀队士,一定是他!”
她自言自语几句,便再也顾不上锖兔,双袖迅速挥动着将雾气聚拢在一处,形成一条状似巨蟒的怪物,嘶吼着向锖兔张开嘴。
而她自己,则是头也不回地向伽蓝殿的方向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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