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总是来的很迟。
没有人死去,但这状态离死也差不了几步。
九原柊靠坐在墙边,耳边浑浑噩噩听见了隐部队的人赶来的脚步声。
一旁蝴蝶忍似乎神色焦急地对他们说了些什么,然后香奈惠就被抬上了担架。同时有人手脚麻利地赶来给九原柊的伤口进行紧急处理,但他始终只是一言不发地低着头,受伤的地方传来剧痛,却仿佛麻痹了一般激不起任何反应。
伏虞剑柄在鬼王手上。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九原柊觉得喘不过气。
他倒不担心剑柄会承认鬼,但相枢不生不灭,不像鬼一样惧怕阳光,如果鬼王得到了相枢的力量,那简直是如同噩梦般的境况。
“柊。”
所以不能再等了,必须赶紧想办法夺回剑柄,必须阻止那一切的发生,必须……
“柊,不要着急。”
九原柊抬起头,看见那一向沉默寡言的信鸦正落在旁边的屋檐上注视着自己。
说话时,它嘶哑的嗓音硬是温和下来,应该是在模仿着传话人当时的音调。九原柊闻言愣了一下,随即他意识到了什么,向着那信鸦,亦或者是透过那信鸦问着别人,幽幽地开口问道:
“您早就知道了是吗?”
信鸦没有回答,但九原柊心里已经清楚了。
啊啊,果然如此。他想着。
产屋敷耀哉果然知道太吾传承的事,知道伏虞剑柄在鬼舞辻无惨手中,甚至知道会迎来这么一天。可能从他加入鬼杀队……不,比那更早的时候,那位主公就将一切都想到了。
而隐队士似乎已经包扎好了他的伤口,开口道:“请不要乱动,我们会把你送到……九原先生?”
九原柊没有听身边隐队士的话,只是在伤口被初步止血后就扶着墙壁站了起来,有些摇晃地向某个方向迈步走去。
“请您停下!现在已经是白天了,要进行任务也请认清状况!”隐队士不敢碰他身上的伤口,只是拦在他面前,“您不要命了吗!”
不是的。
什么灭鬼任务,什么鬼舞辻无惨,什么相枢,他脑子里现在没有那些东西。
“我有个必须要找的人。”他向那个隐队士解释着,声音带上几分恳求的意思,“请您扶我一下。”
“可这……”隐队士正想拒绝,突然看见从旁边窜过来一个戴着野猪头套的小孩,直接向九原柊冲来,“你要干什么!”
他意图阻拦,但九原柊却先他一步走上前去。
说是拥抱不太合适,由于腿上的冻伤和腹部的伤口,他整个人几乎挂在了伊之助身上。那小孩愣了一下,语气不善地喊了几句,正准备挣扎,却又停下了。
他感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打湿了他的肩膀。
“木原你…你哭什么!丢不丢人!”
“对不起。”
九原柊也不想这样,可他眼泪止不住,干脆就放弃不去忍着。
如果他无法阻止鬼舞辻无惨,等到相枢入侵此世,他可能又要开启一个新的,诅咒般的太吾传承。
“但是,就这一会儿……”
那些痛苦的过去和未来他已经不想多加思考。
仅仅,就现在而已。他向着不存在的神明祈祷。
能不能让我休息一下。
……
在那之后,记忆就中断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蝶屋的床上。
虽然拉着窗帘,但看天色应该是白天,有人在旁边发出轻微的动静。九原柊想了一下就重新闭上眼睛,他不敢转移视线,他怕看见钢铁冢。
“既然醒了就坐起来吧,九原先生,你昏迷了一整天,需要喝药。”
是蝴蝶忍的声音。
于是他松了口气,坐起来问道:“早上好,其他人呢?”
“姐姐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伊之助くん闹腾得有些过头,我让他去别的房间了。川付先生和叶奈里小姐选择留在镇子上生活,鬼杀队关于上弦的鬼正在展开调查,但对方似乎很快就转移了阵地,暂时也没有查到什么有效的情报。”
九原柊点点头,又问:“那个时候,是你把伊之助叫来的吗?”
“是姐姐让我去把他带来的,说九原先生可能要找他。”
“多谢。”
“该说谢谢的是我们。”蝴蝶忍把准备好的药碗递给他,她的表情很平静,不见平时的严肃,“如果没有九原先生帮了姐姐,我不敢想象现在会变成什么样。”
经此一役,小镇上无一人死去。但由于肺泡被血鬼术毒破坏严重,蝴蝶香奈惠会有好久都无法再使用呼吸法,于是她暂时从柱的行列中退出了。
这段时间里,她也会不断指导蝶屋的继子,还有进行药物的调配研究。
香奈惠告诉蝴蝶忍,自己没事的,会好的,她还希望忍退出鬼杀队,不要心怀恨意,像个普通女孩子一样活下去。
蝴蝶忍能理解姐姐不想让自己置身于危险的心情,但是,让她原谅那只满口虚伪救赎的鬼?原谅险些夺走自己唯一亲人的罪魁祸首?
开什么玩笑。
那是她仰望的背影啊,是她的憧憬,是她仅存的希望和爱。然后那只鬼就这样轻易地,毫发无损地,全身而退地,让那温柔而坚不可摧的背影倒下了。
在蝴蝶忍心里,和愤怒同时升起的还有无边无际的恐惧和焦虑。
——这样下去不行。
就像曾经的幸福那样,如果手中没有力量,无论是姐姐,蝶屋的继子们,还是那些失去家人被蝶屋收养,在这里工作的女孩子……她什么也守不住。
身材瘦小的少女默默握紧了拳。
“我先告辞了,还有其他患者需要医治。”她说完,离开了诊室。
“……麻烦你了。”
门被轻轻关上,连带着似乎将阳光也隔绝在外。
九原柊沉默了一会儿,就起身换上鬼杀队服,下床喝了药。因为左臂被缠上了绷带,行动起来稍微有些不便,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做完这一切后,他打开窗,看着信鸦在空中盘旋几圈后安静地落在窗沿。
“请帮我通报主公大人。”他说,“九原柊……不,太吾氏有些话要当面禀告。”
没过多久,他就再次来到了被紫藤花包围的庭院。
“您早就知道了。”
他单膝下跪行礼后,注视着站在屋檐下的产屋敷耀哉。
这是个风平浪静,天气晴朗的好天气。
产屋敷耀哉面上蔓延的疤痕已经使一只眼睛彻底失明,但眼神依旧带着与过往无异的温和。
“您早就知道一切了,是吗?”
“是的。”
听见他不带丝毫虚假的回答,九原柊忍不住在心里苦笑。
“虽然不知道您出于什么原因一直瞒着我,但今天不是来说那些的。”他定了定神,“如您所知,太吾的确拥有驱逐相枢的力量。”
产屋敷耀哉轻轻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只要鬼舞辻无惨相枢入邪,我就有办法在不造成任何伤亡的情况下,将他得到的相枢力量驱逐,而他为了以绝后患,一定会来找我,意图断绝太吾的传承。”
“所以我必须在驱逐相枢的同时从他手中夺回伏虞剑柄,将那把剑柄由您保管。虽然无法杀死鬼王,但对于夺回剑柄这件事我有很高的把握。”
产屋敷耀哉听完,问道:“为什么不是由你保管呢?那是太吾氏的东西才对。”
“……”
“柊,”他叹息般的说,“你所说的不造成任何伤亡里,有包括你自己吗?”
九原柊眼神平静地看着地上的泥土和石子,没有多加思考就做出了回答:“我认为达到那个目的,只牺牲一个人的性命完全是值得的。”甚至可以说是再好不过。
“为什么?”
“?”
“在没有完全明确情况的前提下,为什么你轻易就做出了让自己去死的选择?”主公说着,似是有些疑惑地侧过头,“你的眼睛里完全没有求生的意图,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自己必须牺牲的念头。”
为什么必须牺牲?
九原柊没想过这个问题,他稍稍蹙起眉:“可是恕我直言,主公大人,身为鬼杀队士,应该早就做好了为保护他人牺牲自己的准备。”
产屋敷耀哉摇了摇头:“是的,可这和你的状况不一样。”
“战斗理所当然会造成死亡,但没有人是为了死而战斗。而你给我的感觉,就像奔着那个终点去似的。”
“仅仅带着赴死的念头,柊,你无法战胜鬼舞辻无惨,也无法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的话语平淡而温柔,就像天空中明亮如大理石的云层,却让九原柊感到一阵茫然。
“我不明白……”
战斗,保护着身边的东西,直到死亡,直到将力量传到下一个人手中,这应该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
“柊。”
无论是太吾还是鬼杀队士,在他的认知中是为此而活的,起码他两世都是为此而活的。如果不是抱着死亡的决心去战斗,去保护别人,如果这不是他的存在意义,那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来到这个世上的?
“柊,冷静点。”
“……!”
九原柊闻声回过神,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握紧了双拳,手臂上的伤口隐隐发痛,甚至有裂开的趋势。
“抱歉。”
他再次低下头,不知道在为什么而道歉。
“战斗会带来死亡,但无论如何请不要忘了,”产屋敷耀哉道,“你是一名鬼杀队士,而并非祓灾的祭品。”
所以不要无谋地冲上前去赴死。
“自己到底是为什么活着,你是知道的,只是暂时将它忘记了而已。” 他温和如常的神色间隐约能看出些难过,“只希望你能早点想起来。”
和所爱的家人一同生活,被家人用不变的笑脸迎接,明明你也曾经拥有过那样的人生。
九原柊若有所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而见他的眼中的死意逐渐淡去,产屋敷耀哉这才道,“其实我也有一个计划要告知与你。”
“一个可以杀死鬼舞辻无惨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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