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中略微有些失落,但到底盛卿卿心中更偏向的是不和孟珩打交道,因而眼下的状况倒也算中她正怀。
孟老夫人虽然嘴上说着要盛卿卿去做个人证,但三房里的事情最后处理得相当静悄悄的,一点风浪也没激起,隔了一天,亭子里的栏杆就被修好,盛卿卿也收到了孟三夫人派人送来的礼物。
这大约就算是连累她遭殃的谢礼了。
盛卿卿想了想便收下让青鸾放了起来——她是真缺钱,来汴京几乎就花完了最后的家当,这谢礼也是真心诚意的,收便收了。
许是孟珩那日同她走在一起的风闻被传了出去,又或者是孟老夫人、孟三夫人在暗中吩咐了什么,即便盛卿卿接下来的日子里没日日去孟老夫人院中避难,也没什么人特地来找她的麻烦,让还以为自己会因为被孟珩敌视而在孟府住不下去的盛卿卿松了口气。
而那日莫名其妙追问她伤疤又离开就之后,孟珩也没有再度来过孟府。
盛卿卿原先还有些在意他对自己态度,等了几日下来毫无音信,便确信是自己想得太多。
一个来汴京投亲的孤女有什么值得孟珩多费心思的?
盛卿卿便安安心心在孟府住着,等候孟老夫人给她安排个合适的夫家便平平稳稳地嫁人。
偌大的孟府里,唯独会来盛卿卿院子同她说话的,也只有一个孟娉婷。
那日在崇云楼的风波之后,孟娉婷和盛卿卿之间的关系拉近不少。
孟娉婷敢在孟珩面前替盛卿卿说好话,盛卿卿自然是记在心里的。
她原先还有些担心孟府这位最出挑的孙姑娘同她看不对眼,谁能想到整个孟府如今关系最好的就是孟娉婷?
孟娉婷人前人后都是同一幅样子,表情淡淡地十分矜傲,华贵的眉眼也不常有什么明显的动作,看起来就像是幅美极了的画,同盛卿卿放在一张桌子旁,全然是不一样的人。
不过这是教养好,孟娉婷担心的事情和同龄的少女们没有太大的差别。
“……我的亲事将要定下来了。”孟娉婷心不在焉地抚摸着茶杯道,“祖母中意几个人选,明日就会邀那几家夫人到家中作客,借这机会让我和那几位公子见面。”
盛卿卿托着下巴,“二姐姐这般愁眉不展,想必其中没有特别中意的吧?”
孟娉婷垂着眼睫看茶杯水面上倒映出的自己,极轻地叹了一口气,“我也没有什么中意的人,不过是谨慎小心地挑个能好好同我举案齐眉一辈子的良人,却又怕自己眼拙,嫁错了人。”
“有外祖母替你掌眼呢。”盛卿卿轻松道,“外祖母比咱们多活这么多年,那可是火眼金睛。”
孟娉婷被逗得轻轻笑了笑,眸底忧郁终于消散了两分,“可我往后的日子还长,总是要担心的。孟府家大业大,即便我只是……”
她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
盛卿卿自然听明白了孟娉婷的意思,她想了想,笑着凑过去耳语道,“这个简单,那你考考他们就是了。”
孟娉婷看了她一眼,咬咬嘴唇,果然意动,“怎么考?”
“要么,你那日让下人演场戏,看看他们惊惶失措时人人是个什么反应,”盛卿卿附耳出主意,“要么,你想方法吓吓他们,叫他们噤若寒蝉不敢说假话,这就能看得出谁心里在想什么了。”
孟娉婷垂眸沉思了一会儿,“前面这个倒是不难,总归是在孟府招待客人;至于后面这个……”
都是汴京里有头有脸人家里见过世面的公子哥,怎么能轻易都镇得住?
盛卿卿笑了起来,她晃晃孟娉婷的手臂,“能用上一招就行啦,那些公子哥可未必经得住什么大风大浪。”
孟娉婷低低应了一声,心中却仍想着这两个主意有些摇摆不定,觉得都能用得上,难以取舍。
嫁人是一辈子的大事,孟娉婷也怕蹉跎了自己。
于是万事安全起见,她特地去寻了一趟孟老夫人。
第二日时盛卿卿起身没多久,便听青鸾从外面进来道,“孟府来了好多客人,热闹得很呢。”
盛卿卿正抄佛经,闻言头也不抬,“我知道,二姐姐昨日说过这事儿了,是不是还都带着家里的俊朗公子?”
青鸾颇有些蹑手蹑脚地凑到盛卿卿身旁,道,“俊朗不俊朗我不知道,一个个都被吓得像是小鸡仔似的坐着不敢放肆倒是真的。”
盛卿卿奇了,她写完笔下最后一个字,才提笔问道,“怎么回事?”
青鸾耸耸肩膀,接过盛卿卿手中的细笔,边道,“大将军也在陪着孟老夫人见客呢。”
好在青鸾已将笔接了过去,否则盛卿卿这一下指不定吓得笔都掉了。
“孟珩?”
青鸾心有余悸地点头,“那里头可吓人,跟三堂会审似的,我连经过都不敢,远远听了个动静就跑回来了。”
盛卿卿转念一想就知道,这恐怕是自己挖的坑。
说到震慑,那确实是没有比孟珩更适合的人选,可盛卿卿提出那建议的时候,心里顶多想想秦征,谁知道孟娉婷不声不响地搬出了孟珩这尊大神?
这可不真得将人吓得屁滚尿流?
不过这小忙也帮,看来孟珩对孟府就还是亲近的。盛卿卿心中思忖一番,道,“今日孟府人多,咱们就别出去了,免得给人添麻烦。”
“知道了,姑娘。”
盛卿卿可是真真怕了孟珩。
倒不是畏惧,她胆儿比这大些。
而是她在孟府里如今的处境,可不能得罪孟珩,否则恐怕就得收拾包袱走人了。
汴京房子贵得令人咋舌,盛卿卿可住不起。
——最好孟珩不记得有她这么个人在府里,眼不见为净,万事太平。
盛卿卿是这么想的,于是这日连房门都没跨出去,用饭时叫了青鸾独自出去悄悄取些回来。
青鸾去了一小会儿,带着饭菜回院时神色颇有些慌张,“姑娘,我听前头吵闹得很,好像是出事了。”
盛卿卿一怔,“听见什么了?”
她虽然给孟娉婷出了个主意让她演一场戏,但孟娉婷行事向来有分寸,不应当惹出乱子来才对。
“没听真切,好像是有人受伤了,我恍惚听见有人喊让府医过去。”青鸾紧张地望着盛卿卿,“姑娘,咱们要不要也去看看?”
盛卿卿垂眸沉思片刻还是摇头否决,“我们再等会儿,这会儿外面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就不要添乱了。等今日登门的客人都走后,咱们去二姐姐院子里问问怎么回事……只盼望受伤的不是二姐姐或外祖母。”
给孟娉婷出了主意的盛卿卿颇有点心不在焉,吃饭也吃得神思不属,一顿饭过了半刻钟也没怎么咽下去。
眼看着饭菜都要冷了,院门处突然传来了骚动。
盛卿卿涣散的眼神一凛,立刻将手中筷子放下,“青鸾。”
青鸾应了一声,飞快站起身来往外走,迎面撞见一个大步流星走进院子里的壮汉,呀了一声伸开双手拦他,“你是什么人?怎么擅闯我们姑娘院子?”
壮汉身着一件软甲,整个人像座小山似的,腰间佩刀,额头上闪着细汗,双眉紧皱,看起来仿佛遇到了什么难事。
见到青鸾防备的动作,他不得不停下脚步拱手道,“我是大将军的属下,来请盛家姑娘随我走一趟。”
听见大将军三个字,青鸾更为警惕地往后退去守住了屋门,“我们姑娘又没做什么,为什么要带她走?”
“正是因为需要她做什么,才要带她走。”壮汉顿了顿,坚毅道,“失礼了。”
他说罢,重新向青鸾走去,眼看着就是一幅不顾阻拦要强行进入屋内的架势,吓得青鸾尖叫起来,“快来人啊!”
她这一声呼救,却没有引来任何人。
乃至于青鸾还看见有几个人影就在院门外晃动,却好似聋了似的。
就在青鸾急得要跳脚时,盛卿卿的声音从她背后传了过来,仍旧不慌不忙带着甜美笑意,“大将军有何事要这样兴师动众地将我押走,这位将军总要说清楚吧?”
壮汉见到盛卿卿时晃了晃神,盯着她看了两眼,问道,“冒昧问一句,姑娘可是姓盛、名卿卿?”
被陌生男人叫了闺名,盛卿卿也只是偏了偏头,便应道,“正是。”
壮汉毫不犹豫地单膝朝盛卿卿跪了下去,“还请盛姑娘出手相救。”
盛卿卿有些愕然,“孟……大将军受伤了?”
“……”壮汉沉默了一下,仿佛有什么难以言明似的,“盛姑娘随我去一看便知,就在孟府之中,我也绝不会对您做什么,事后我必定向您负荆请罪,只是事况紧急,还请您尽快同我一道前去大将军处。”
这看起来官衔不低的壮汉都对她用上敬称了,盛卿卿也没了法子,她伸手抚了抚发鬓,笑问,“将军不必如此,我去就是了。我需要准备些什么带去吗?”
“有盛姑娘在便足够了。”壮汉明显地松了口气,起身朝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一路护送您。”
盛卿卿提了裙摆往门口走,到门边时还有闲心朝壮汉笑了一下,“我既已随将军动身,这事况是否能在路上同我说上一说呢?”
对着她轻轻软软的笑容,壮汉也没能蛮不讲理地扔出个“不能”来。
他边转身领着盛卿卿往外走,边低声道,“盛姑娘容我想想。”
盛卿卿好脾气地点头,“好,将军慢慢想。”
——这么说不出口?
盛卿卿见到这壮汉的反应,心中便瞬间想起了那日在崇云楼里,某位孟府姑娘不小心脱口而出的话了。
看来传言虚虚实实倒也真是有所出处,孟珩征战沙场太久,确实出了些问题。
看在壮汉急切模样的份上,盛卿卿步伐已比平时快了许多,但还是有些跟不上那比她高大太多的壮汉,导致对方时不时地要停下来等她。
眼看着快到行至一处平日并没有人居住的院落前时,缄默了一路的壮汉才开口道,“不知姑娘听说过大将军抱恙的传闻过没有?”
盛卿卿转脸看他,“略有耳闻。”
“大将军只是……有时脾气尤为暴躁,不愿见人。”壮汉遮遮掩掩地说,“通常过个小半日,便会好了。”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两人已绕过最后一个拐角。
盛卿卿也终于能看见站在院门口的一小撮人。
这些人都远远地离开院门驻足不前,好似院子里有什么吃人的猛兽在游荡似的。
瞧见众人脸上又惧又怕的神情,盛卿卿下意识地将视线投向静悄悄的院内,不知道怎么的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大约人也是有天敌的,因而在知道自己将要受到性命威胁时,身体便会发出预警叫你远离避难。
而那被众人避之不及的院子里被关起来的,大约就是孟珩了。
“盛姑娘,我只能请您帮忙了。”壮汉恳求地道,“您就这么进去看看,遇到危险立刻跑便是。”
听他这么说时,盛卿卿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察觉到手指正不自觉地轻轻颤抖,无奈地朝壮汉笑了一下,“可将军怎么会觉得这许多人里,偏我一个只和大将军见了两次面的人能帮得上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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