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时间接近晌午,众人纷纷前往正厅,孟大夫人也起身叫了盛卿卿和孟娉婷走。
她们却不是直接去正厅,而是走了另一条路,先去见安王妃道喜的。
和孟大夫人同行的还有四位夫人,盛卿卿扫了眼,只从方才互通姓名过的少女们身上猜测另外四人的身份。
胡姑娘也静静走在人群里,姿态得体,看起来落落大方。
盛卿卿用左边眼角余光看看胡姑娘,又用右边眼角余光看看孟娉婷,不得不在心里感叹:难怪都说孟娉婷是第一贵女,确实不是别人能比得下去的。
孟娉婷目视前方,嘴唇却微微一动,声音极轻地开了口,“好好走路。”
盛卿卿其实走得相当谨慎小心,生怕再像在刚进安王府时那样被绊一下。
“见王妃时,不用紧张。”孟娉婷又说。
盛卿卿低低应了声,心想孟娉婷这么说,那想必安王妃肯定是个和蔼可亲的人,见面或许也没什么架子。
毕竟看安王世子那个毫不循规蹈矩的模样,教导的人不像是个死板的。
……盛卿卿这想法在见到安王妃的时候就被摔了个粉碎。
若不是年纪摆在那儿,安王妃简直就和不苟言笑的孟老夫人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盛卿卿倒也不是怕了这类人,只是同她先前猜想中差了太多,难免愣了一下,好在行礼的时候有孟娉婷提醒,倒也没出差错。
长辈说话的场合里,小辈们本在一旁听着就是,盛卿卿跟着孟娉婷站到孟大夫人身后,便眼观鼻鼻观心不动了。
谁料安王妃和几位官家夫人才说了没几句话,就话锋一转道,“方才忙了一阵没来得及去园里,听说各家的姑娘们芳华将我园里怒放的花都比下去了——我儿那混小子平日可不爱看花,也不往花园里跑。”
胡夫人笑着接道,“可不是,别说他们,我瞧着都觉得挪不开眼。”
盛卿卿闻言心里笑了笑,心想这胡夫人和胡姑娘说话方式简直是如出一辙,莫非是同一个夫子教出来的?
“虽是我的生辰,我看着年轻的小姑娘们,倒感同身受地觉得自己也年轻了不少。”安王妃道,“汴京城如今最出挑的几个,这会儿是不是都在这屋里了?”
“那照王妃的意思,我身边跟着两个顶顶出挑的,我肯定能永葆光彩了。”孟大夫人笑着比了比自己身后两个如花似玉的少女,骄傲地道。
安王妃扫了眼孟大夫人,也熟稔地挤兑了回去,“你身边何止两个顶顶出挑的——我看你就是要送出礼,心有不甘,所以特地想从我这儿讨点东西回去。”
孟大夫人哟了一声,“这我可没说,是王妃先开口的——卿卿,你上前来。”
盛卿卿有点儿茫然,但还是小步从孟娉婷身旁绕了出去行礼。
“这些小辈我从前都见过,都给过见面礼,唯独你是第一次见。”安王妃平淡地说着,将颈上一枚通透的翡翠坠子解了下来,“孟大夫人都这般说了,我这面子不能过不去,这坠子便给你当见面礼。”
安王妃说得轻巧,盛卿卿一看那翡翠色泽大小就知道是天价。
——若是卖了,她能在汴京城里小门小户过一辈子。
“卿卿,大方道谢就是。”孟大夫人在她身后调侃,“我今日送来安王府的,可比这贵重多了。”
安王妃没好气,“你生辰时我又亏待过你了?”
听这两人你来我往根本没有别人插话的份,想是关系极好,盛卿卿便低头谢过了安王妃。
安王妃却道,“你上前来,我替你戴上。”
等坠子落在胸前的时候,盛卿卿才恍然发现这坠子同她今日一身衣服极为相配,落在天青色的衣襟上像是画龙点睛那一笔点缀,怎么看都不像是临时从身上蜕下来的。
被安王妃拍了拍手背后,盛卿卿一头雾水地回到了孟大夫人身后,孟娉婷悄悄拉了她的手,在她掌心里写了个“孟”,而后又写了个“三”字。
盛卿卿想了会儿,终于将安王妃和孟三夫人的面容联系到了一起——乍看时因为气质不同不觉得,细细比对起来,确实像是一对姐妹。
那这贵重的见面礼,其实当算是误打误撞救了孟三夫人的谢礼了。
恐怕还真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盛卿卿回捏了下孟娉婷的手指示意明白,便悄悄地松了手。
众人只说了一小会儿话,眼看着差不多到了晌午时,便有下人来提醒安王妃该出去用餐了。
安王妃起身时同孟大夫人走在一块儿,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盛卿卿,对孟大夫人道,“这孩子不错。”
孟大夫人也跟着回头看向盛卿卿,她的神情就有些微妙了,“可不是,老夫人也上心得紧,今日才带她出来见见世面……你也明白。”
安王妃微微颔首,又半开玩笑地道,“我家混小子如何?”
孟大夫人哈哈一笑,“世子才十四岁,王妃这么早已经盘算着给他定亲?”
“要得。”安王妃平淡地说,“只要他自己中意便是。”
“你有这个意思,我回去便和老夫人说说。”孟大夫人不动声色地打了个哈哈。
沐浴在两位长辈的共同注视现下,盛卿卿抬了脸,眨眨眼又低头抿了笑,没接话,当了个安安静静的小辈。
安王妃喜静,她生辰并未大费周章,正厅里倒也不过分嘈杂。
盛卿卿被孟大夫人和孟娉婷两个一左一右护得密不透风地坐下,谨记着孟娉婷先前千叮万嘱过的话,下定决心什么也不能多吃,免得出丑。
经历过战乱的人,饿个一两顿算什么,她从前三五天只有稀饭喝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等吃得差不多功夫,席间的少年们先坐不住,由安王世子牵头聚了起来。
“蹴鞠?”安王妃侧耳听罢儿子的请求,一哂,“才刚吃完饭,别折腾坏了肚子。”
安王世子一本正经道,“那咱们走过去说说话不也都要时间,等真踢上时恐怕大半个时辰都过去了。”
安王妃瞧了瞧他,面色不动,“今天踢的不是蹴鞠,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小少年原本认真严肃的表情顿时一僵,他下意识往席间看了眼,对安王妃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就是今儿母亲生辰,这么多人难得凑到一块,天色又好,便想着蹴鞠……”
“去吧。”安王妃大方地扬了扬下巴,她道,“一会儿我得了空,也过去看看。”
“好!”安王世子大喜地跳了起来,回头冲屏息而待的小伙伴们比了个手势,一群意气风发的少年们便凑到了一起。
盛卿卿正想着差不多自己也该离开席间了,就听身旁孟娉婷道,“你再吃口。”
“嗯?”
“让你少吃些,不是让你不吃。”孟娉婷无奈道,“你这样一会儿还有力气走路?”
盛卿卿笑了起来,“没关系,我不饿。”
孟娉婷正待再劝,安王世子已领着一群少年少女到了跟前挥手喊她们,“孟二姑娘,盛姑娘!”
这下再往嘴里塞便相当失礼了。
孟娉婷只得颔首起身,寻思一会儿得想个办法给盛卿卿填肚子。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孟娉婷心里清楚得很,盛卿卿不是汴京城里好弱风扶柳的小姑娘,一顿能吃她三顿那么多。
“一会儿我去看看你们。”孟大夫人拍了拍孟娉婷的手背,笑道,“别担心这些个,今日难得,赶紧去吧。”
孟娉婷会意地应了声,拉着盛卿卿同年轻人们走到一起便哗啦啦一下鱼贯出了正厅。
盛卿卿几乎是靠近人群时一下子就被围住了,她偏头听着身边小姑娘说话边迈过门槛,下意识分神地往正厅里悄悄扫了一眼。
午饭这光景,她没见到孟珩。
他已经走了吗?
虽然八仙楼一事过去已有将近半个月,但那日发生的种种仍旧是昨日一般,盛卿卿光想一想都觉得想着找条地缝钻进去,更别提见到孟珩本人了。
想到孟珩事多人忙,或许道一声喜就离开了,盛卿卿心中也稍微轻松两分。
“盛家姐姐,你评评理!”
盛卿卿将注意力收回,“怎么了?”
圆脸小姑娘气呼呼将手里刚掐的一支鲜花递到盛卿卿面前,“我刚摘的,就被卫封给弄坏了!”
盛卿卿低头瞧了眼,那原本好好的完整花朵也不知道遭了什么摧残,层层叠叠的花瓣从一边秃得七零八落,好像刚被人狠狠拽了一把似的。
名叫卫封的少年立刻高声申辩,“明明就是我先看到的,你非要跟我抢,才弄成了这样!”
小姑娘更愤怒了,“是我先看见的!我刚同孟二姐姐说,那朵花开得最好,名花配美人,我要摘了送给盛姐姐,你肯定是听见我说话才抢先跑过去的!”
卫封瞪大眼睛,显然也气得不轻,“你……你怎么污蔑人?我上午经过时就问过世子这是什么花、能不能采,那时你都不在!”
眼看着两个年轻人就要吵起来,盛卿卿不得不微微弯腰打断他们的对话,笑着问小姑娘道,“是送我的?”
小姑娘瘪瘪嘴,“但现在都这样了……我再去找一支更好看的!”
安王世子立刻打圆场,“一路上花花草草多得很,再找便是。”
“既然是送我的,那要是花比我更好看,我就不乐意了。”盛卿卿笑着握住小姑娘的双手,“这样正好。”
小姑娘有些害羞地抬了脸,她小声问,“盛姐姐不介怀?”
盛卿卿用手指拨了拨那不知名的鹅黄色花朵,花瓣从她指尖调皮又温柔地挠过去,带着种别样的安定气息。
——昔日江陵城被踏破时,城中火光高耸,寸草不生,哪有娇贵鲜花能生长的土地。
盛卿卿笑了起来,道,“有你的心意在,这就是我眼中最美的花了。”
小姑娘忐忑地将花枝送到盛卿卿手里,见她毫无芥蒂地接了,才破涕为笑,“花哪里比得了盛姐姐的容光!”
盛卿卿将小姑娘哄好后,拿着花直起身朝先前同小姑娘争吵起来的卫封点了点头。
卫封正怔怔望着盛卿卿的方向,而后倏地闹了个大红脸,忙不迭地偏过半张脸去不再看她。
盛卿卿转了转指间仍旧新鲜的花朵,朝孟娉婷道,“瞧,安王妃过生辰,我也能蹭点儿好处呢。”
孟娉婷瞧了个全须全尾,这会儿忍不住叹气摇头。
——就这招蜂引蝶叫人飞蛾扑火的性子,她真不知道日后盛卿卿的夫家哪位、过的又会是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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