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将盛卿卿带到福寿园内便匆匆离开, 把她留在了外间里。
过了不久, 另一个嬷嬷出来看了一眼盛卿卿,道,“表姑娘在这儿稍等片刻, 老夫人唤您时再进来。”
盛卿卿颔首, 却发现这嬷嬷没有离开,而是同她一起站着在外等候起来。
有了孟娉婷前面的提醒,盛卿卿留心注意了一眼, 发觉这个嬷嬷也并不面善, 至少不是孟老夫人身边常带着的那两个之一。
虽说福寿园里换两个下人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孟娉婷既然给了暗示,盛卿卿便也放在了心上。
若这两个嬷嬷不是老夫人手里的, 那想办法将她引来此处必然有别的图谋。
不过能这么熟悉孟府里的路, 想来不是老夫人院子里,也是在孟府做工惯了的。
盛卿卿刚到孟府时可花了好一段时间才将大小路径都给记下来。
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理,盛卿卿规规矩矩地交叠双手在外间立了一小会儿,无视了斜对面嬷嬷的偷偷打量, 很快便听见屋内传来了争吵的声音。
争吵的两人中, 一个苍老的声音是孟老夫人的, 而另一个,盛卿卿侧耳细听两遍就辨认出来是胡氏的。
她轻轻翘了翘脚尖,又缓缓地压了回去, 抬眼往里头看了一眼。
胡氏似乎气得不轻, 话语也断断续续地飘到了外间, “母亲,当年的卿卿也真相”
老夫人斥了一句住嘴,而后便压低了嗓音说话,道是听不太仔细。
盛卿卿收了视线,安然地盯着自己的脚尖,装作什么也没听见,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
胡氏和孟老夫人的争执很短,比起安安静静的盛卿卿,似乎同她一起站着的嬷嬷还显得更加不安一些。
等到内间重归平静,嬷嬷才低声道,“表姑娘,我进去再通报一声。”
这次她进去又出来的速度相当快,躬身直接做了个请的姿势。
盛卿卿含笑应了,往里走,步子很稳,心中也很平静。
胡氏和孟老夫人果然都坐在屋内,此外让盛卿卿有些意外的是,孟四爷也坐在其中,可见方才他是一直沉默不语没有发话的。
见到盛卿卿进来,孟老夫人凝视了她一眼,正要开口说话时,胡氏抢先开了口,“卿卿来得正好,四舅母有话想要和你说。”
盛卿卿不紧不慢地挨个行礼请了安,没接胡氏的话,而是避开了胡氏朝着自己伸过来的手,笑着对孟老夫人道,“外祖母着人喊我过来,早知四舅舅四舅母有事要同外祖母商谈,我便迟些再来了,免得打扰。”
孟老夫人闻言果然脸色一沉,她威严的目光扫向自己的儿子和媳妇,“都敢借我的名字假传命了,是吗当我老婆子真已经入土为安了”
盛卿卿心中虽然猜想刚才来喊自己的嬷嬷不是孟老夫人派的,却没想到稍稍刺探一下便戳穿了真相。
孟老夫人气得重重喘了两口气,才对盛卿卿招手道,“卿卿,你过来外祖母身边。”
盛卿卿无视了胡氏灼热的目光,缓步走到孟老夫人身边停了下来。
孟四爷沉声道,“母亲,现在屋里只这几个人,您也该明白,我没有将这事宣扬出去的意思。”
“宣扬出去,哪里还有你能抢到的好处”孟老夫人冷硬地质问,“我养大的好儿子,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还想在我身上再狠狠咬一块肉下来”
胡氏打了句圆场,眼中却精光四射,“母亲这话便过分了,同是您的子女,自然应当是一视同仁的。虽然为人父母心总有些偏,但您这也偏颇得太多了些吧夫君和我不想声张便罢了,若是知道的人更多,恐怕就”
孟老夫人深深地凝视着胡氏的脸,“我早知道你是个麻烦精,若不是当年就不该让你嫁进孟府来,搅混了孟府干干净净的一池水。”
胡氏表情一僵,面目微微扭曲。
孟四爷扫了眼胡氏的表情,当机立断地抢了白,“母亲,我们心中都有怨气,不如今日便把话说开了,免得以后再起更大的争执风波。”
他说到一半,转眼看向静立在旁的盛卿卿。
察觉到对方侵略贪婪的视线,盛卿卿抬头回视了过去。
“卿卿,你母亲当年逃婚离开孟府时,将整个孟府陷于言而无信、教养无方、颜面扫地的危机当中,你的外祖父亲自将她逐出了家门,不再承认她是孟府的人呢了。”孟四爷慢慢地说,“因而,你母亲作为孟府姑娘所曾经拥有的一切,都不再是属于她的了。”
孟四爷这一大段话说完,盛卿卿也了然了。
不仅魏家或许是看上了这笔钱,就连孟府四房也知道、且坐不住了。
偷偷去她院里想要翻的,大约正是那一把打开密室的钥匙。
“既然不是孟云烟的钱,当然就不是你的钱。”胡氏尖锐地说,“卿卿,你从孟府出嫁,本来就已经是孟府帮衬,其他不该属于你的东西,你便不该悄悄带走了。”
“怎么个悄悄”孟老夫人冷哼,“卿卿来时什么也不知道,是我亲手交给她的”
“这事情在孟府里被藏得严严实实,我一个自家人二三十年从没听说过,这难道不是悄悄”胡氏意难平地道,“母亲保管着这么多钱财,居然都是为了给个外人,我咽不下这口气”
孟老夫人将拐杖往地上锤去,她用一种冰冷敌视的口气问道,“你姓胡,不姓孟。你在自己心里,也从没真把自己当孟家人你从来都觉得自己是胡家人”
胡氏脸色一白。
她们胡家的姑娘自小便被家中教导,即便出嫁了也是胡家的人,最该先考虑的是娘家的利益,这确实不假。
孟老夫人趁着胡氏语塞的功夫转向孟四爷,语气放软了少许,“你是不是被她劝服才一时糊涂”
孟四爷打断了孟老夫人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上前一步,直白地问,“母亲是不是想将藏在郊外的一千多箱子财物都拱手交给你的一个外孙女,让她带着去嫁人”
听见财物的数量不符,盛卿卿心中微微一动。
孟四爷和胡氏虽然毫无预兆地发难,但似乎消息并不太准确。
孟老夫人沉默下来,她双手交叠在一起摩挲了一会儿拐杖上的鹰头,才嘶哑地开口说,“那就是卿卿的钱,哪怕你们也动不得。”
孟四爷冷笑一声,他将手中一直把玩的烟杆往桌上重重一砸,“我绝不会让孟府的钱、本该属于我的钱流到外人的手中”
“你是从谁那里知道这些钱的存在的”孟老夫人沉声问。
“母亲不必管,总之我已经知道了。”孟四爷神情略微激动起来,他原地左右踱了两步,道,“母亲这么多年默不作声,想来也是知道这么大一笔钱若是被人听闻,会引起多大的贪念来。”
孟老夫人疲惫地合上了眼,“但我没想到会是我的亲生儿子。”
孟四爷眯起眼睛,他偏头盯住盛卿卿的双眼,“外甥女,我知道你手里拿着钥匙。”
盛卿卿也歪头同他对视了两息,才笑着问道,“但那钥匙眼下只有我知道藏在了什么地方,若是我和外祖母都不愿点头交出来,您和四舅母打算如何呢”
“办法有很多。”孟四爷缓缓吐了一口气出来,“你不必知道。”
“我想听得很。”孟老夫人硬邦邦地说。
孟四爷瞪了她一眼,“母亲不想这件事传得满天下都是吧只有我一人知道,孟府便只有我一房不满;若是整个孟府都知道,那大哥二哥三哥心中也必定生出怨气来。届时,母亲失了四个儿子四个儿媳的照顾,以后日子便不会再和现在一样受尊敬了。”
盛卿卿听到一半,便微微弯了腰去拍孟老夫人的肩膀替她顺气,因为老太太已经被气得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人心都是肉做的,母亲这么偏心云烟,我们兄弟几个生气也情有可原。”孟四爷一不做二不休地接着一口气道,“母亲这般做法,哪怕闹到金銮殿上也是不占理的”
盛卿卿垂眸不语,她看得出来孟四爷和胡氏是专门冲着孟老夫人来的,并未将她放在眼里,因而字字句句的重压都往着孟老夫人头上去。
母子之间为了钱这般反目成仇,也真叫人大开眼界。
即便钱相当多又怎么比得上人间真情呢
盛卿卿轻轻叹了口气,手上动作温柔地替孟老夫人抚匀气息,又将茶盏送到了她嘴边。
孟老夫人喘息着喝茶时,胡氏忍不住冷笑,“外甥女儿,你这时候讨好老夫人已经没用了,不如想想怎么至少给你自己留下指甲盖那么大点的钱再说吧。”
盛卿卿不急不气地抬眼看胡氏,甜甜一笑,“四舅舅,四舅母,母亲当年同魏家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这正是如今我要嫁到魏家去的原因,外祖母同我说过的。”
她边说边观察着面前两人的表情,果然见到他们听到“魏家”时同时面色一变。
“我没听说过的却是母亲被逐出孟府的事情。”盛卿卿苦恼地皱起了眉,“我刚到孟府时,去了一趟祠堂拜祭孟家的先祖们,也正好有幸观了族谱,却记得我母亲的名讳还好好地写在上头呢。”
孟四爷和胡氏同时变了脸色,后者更是看起来马上就要上前一耳光扇在盛卿卿脸上阻止她继续说话似的。
盛卿卿和和气气、诚诚恳恳地征询道,“不过四舅舅说得这般笃定,兴许是我记错了,不若我同外祖母这会儿一起去祠堂再看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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