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不同于江陵, 若是去别人家拜访或邀请朋友来家中, 都是需要提前约好的, 像闻夫人那样前一天来送请柬的已是相当少见。
这些盛卿卿都知道,但直到马车停在大将军府门前时,她才恍然回过神来自己这行为不太妥当。
可到都到了,总不能白跑一趟, 白浪费这许多功夫。
盛卿卿想着这个借口下了车,到门口问了一声。
门房认得她,赔笑说孟珩并不在府中。
盛卿卿心中有些失望, 她笑着应了好, 转身往马车走去。
门房却从后头喊住了她, “表姑娘不如进来坐着等候大将军应当很快就会回来了。”
盛卿卿回过头去,迟疑片刻, 到底是点了头,“好, 那就打扰了。”
考虑到不知道要等上多久,盛卿卿干脆让青鸾和孟府的马车一道先回转。
“知会一声大舅母, 她许久见不到我回去要急的。”盛卿卿叮嘱道。
青鸾磨磨蹭蹭不肯上车,“姑娘, 您这会儿肯定心中烦乱得很, 我陪您边说话边等着大将军回来吧。”
盛卿卿轻轻摇头, 她伸出手去, 用指腹轻轻地碰了青鸾的脸颊, “我现在不想说话。”
青鸾无法, 只得上了马车离去,半个身子歪出车门往后挥了半天的手才消失不见。
门房唤了府中管事来领盛卿卿入内,后者恭敬道,“盛姑娘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大将军府中也有几处风景不错的地方可供观赏的。”
盛卿卿满脑子都是沈湛的事情,哪里有心情看什么景色,只笑了笑道,“珩哥哥在府中时最常停留的地方是哪里”
“除了休憩的院子和书房外,便是演武场了。”管家说完又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还有个地方,是最近大将军喜欢待的,我带盛姑娘去看看”
盛卿卿颔首应了,跟在管家身后沉默地穿越过大半个大将军府。
等到了一扇大开的院门附近后,一路没有说话的管家率先停住了脚步,他躬身道,“盛姑娘,穿过那道门便是了,您且进去吧,我让人看这些莫要打扰了您。”
盛卿卿往里跨了步,又踌躇道,“我能进去吗”
管家一笑,“大将军府里的地方,您都去得的。”
盛卿卿又望了眼院门,此刻实在没有太多心情纠结这些礼数,朝管家点了点头便缓步走到了院门前。
孟珩的府邸和孟府给人的感觉是全然不同的后者徜徉在生机勃勃中,而前者给人的感觉冷硬简练得就像是他本人一般,一眼看不过去便觉得不近人情、格格不入。
可跨过这道院门,却是同大将军府全然不同的颜色。
盛卿卿诧异地站定在院门口,映入目中的是大片的郁郁葱葱、以及点缀其中星星点点的各色花卉。
若不是知道自己这会儿就在孟珩府里,盛卿卿还当自己是不小心错回了孟府。
谁能知道冬日里仍有这么多花能开着
驻足四顾了片刻后,盛卿卿才慢慢步入园中,又在第一个岔口蹲下,看了半晌地上一株毫无特色的小野花。
她觉得自己蹲了许久、看了许久,直到站起来时腿脚都有些麻了,可脑子里却还是从闻家刚出来时的那一团乱摊子。
盛卿卿漫无目的地绕着园子里的池子走了一圈,又折到池心上方的亭子里坐了下来,靠着栏杆往池子里望。
而后她才发现,亭子底下似乎有什么枯败的植物枝干杵着,像是被养死了似的。
盛卿卿弯腰看了会儿,哭笑不得地发现那是某种荷花。
秋日里能开着的荷花已经相当难得,更何况年关里
盛卿卿失笑地伸手够了一下,没够着,她自言自语地道,“谁会在大冬天的去种荷花”
衰败的莲花有着异常的吸引力,盛卿卿趴在亭边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觉得心绪慢慢平静下来。
孟珩身边仍旧是最让她能安心的地方,即使他人不在也是如此。
盛卿卿枕着自己的手臂合眼回想起自己和孟珩第一次见面那时,孟珩还恨不得一口咬死她再连皮带肉吞进肚子里去似的,却渐渐地改变了。
奇怪的是,她却从一开始孟珩凶神恶煞的时候就不怕他,她内心深处总不知为何觉得孟珩不会伤害自己。
孟珩也确实从来没有。
可孟珩那浓郁的情感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盛卿卿想着想着,思绪逐渐被疲惫席卷,原本只是合着养神的眼皮也越来越深,最后竟合衣在亭边睡着了。
孟珩刚回府时还是一脸肃杀,将马匹交给下人便飞快往里走。
管家跑着追上他,张口正要说话就被扔了个冰冷的眼神,不由得噎了一下。
“秦征和孙晋马上到,让他们去书房等着。”孟珩令道,“我先去演武场。”
管家深吸口气,“盛姑娘来了”
孟珩猛地停住脚步,“什么时候门口没有马车,她已经回去了”
管家气喘吁吁地停下,“盛姑娘看着心情不虞,我邀她到您新辟的花园里坐着了。”
“天这么冷,”孟珩沉下脸斥道,“她会着凉。”
管家“”那是暖房,等养好了便是四季如春,百花盛放;哪怕这会儿还不齐全,也比外头暖和得多了,着什么凉
但他根本没有机会说话,孟珩往演武场去的步子早就已经掉了个头往花园而去。
临到花园门口时,孟珩停了下来,皱着眉道,“她来时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只问了您在不在。”管家立刻道,“但我曾见过盛姑娘,知她是个爱说爱笑的人,今日却一言不发,连侍女也打发回孟府,却自己一个人留下来等您,我想应当是出了什么事的。”
孟珩立在院门口将可能让盛卿卿烦恼的事情一一在脑中过了一遍。
孟府四房被他镇压得屁都不敢放一个,胡氏的消息更是只锁在大理寺里;
胡贵妃做不了妖,胡家也暂时夹着尾巴做人,不会将主意打到盛卿卿身上去;
魏家自身难保,东墙西墙都是洞,魏梁和魏夫人都忙得乏术,定亲一事更是暂且耽搁下来。
孟珩思来想去,最终脑子里只剩下了九皇孙的名字。
捋清了这些之后,孟珩才对管家摆摆手,自己放轻脚步声进入了院内。
几乎是一眼,孟珩就在漫天鲜花绿叶之中看见了伏在亭子里的盛卿卿她侧着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合着双目睡得相当香甜。
孟珩从侧边绕了过去,脚步极缓地步入亭中,蹲到了盛卿卿面前。
孟珩见过盛卿卿从六岁一路成长到如今的模样,一日看厌也没有。
他的耳力优秀到能听清楚盛卿卿清浅的呼吸声,每一口微热的呼吸好似都要从他的耳道里暧昧地爬进去,而那随着呼吸几不可见缓缓颤动的睫毛几乎挠到了他的心尖上。
孟珩就这么蹲着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向前倾了身体,一边膝盖点在地上支撑身体,一边伸手去碰了碰盛卿卿的手背。
园中确实不冷,盛卿卿穿得又厚,孟珩探到的体温并不凉,令他舒了口气,情不自禁地又得寸进尺地握住她的手。
盛卿卿的手不如汴京城中贵女官夫人般细嫩,但骨架纤长,手指看着比别人修长几分,又纤瘦分明、骨节柔和,是尤为引人注目的一双手。
但从军多年的孟珩仍旧能轻易地将她的手掌包裹在手心里。
孟珩轻轻地从盛卿卿的指背上抚了过去,又捏了捏她的指尖。
光是想到盛卿卿心情不好便直接来找他府中寻人,孟珩便忍不住心头软化得一塌糊涂。
一个费尽心机将自己伪装得无坚不摧的小姑娘,终于舍得在疲累时找人肩膀靠一靠这肩膀还是他孟珩。
就算盛卿卿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孟大将军也顿时觉得自己这几个月来的努力没有白费。
于是他得意忘形了一会儿,又松了手、屏着呼吸去摸小姑娘的眼睫毛。
先用指腹轻轻地碰一碰顺过去,又用指甲衡量一下长度,最后用指尖戳一戳睫毛梢。
被这么惊扰,再怎么睡着的人也得给闹醒了。
可盛卿卿偏就没有,半边脸被手臂压得凸出一块,显得比平日里更乖巧了两分。
孟珩玩了一会儿便很快意识到自己的不妥,轻咳一声起身。
明明在他自己府里,也让下人避退,可孟珩还是下意识地左右张望了一眼。
确实没有人。
孟珩放下心来,他低头看了看盛卿卿,比划着姿势寻思是不是该将她抱起来带去房中休息,又不知道该怎么动手,换了几个手势都觉得不太妥当,皱眉站在了一旁沉思。
叫醒她,孟珩又不舍得。
犹豫了片刻之后,孟珩干脆脱了外衣盖到盛卿卿身上,打算就在旁边坐着等她醒来。
可沾染着融化雪花的外衣刚盖到盛卿卿肩膀上,她便咕哝一声有了动静。
先是眼珠在薄薄的眼皮子底下滚动两下,再是纤长的眉毛蹙到一起,最后眼帘掀开,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儿来,里头似乎还酝着水汽。
这一个瞌睡打得显然很舒服,盛卿卿刚睁眼时有些没回过神来似的,她盯着孟珩迷茫地看了两眼,才对他露出往日的笑容。
孟珩得以在这短暂的空隙里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平静地道,“在亭里睡觉,不怕掉下去”
盛卿卿眨了眨眼,而后又眨了一下。她抱着孟珩的外衣歪头朝他笑,软绵绵地喊他,“珩哥哥你回来啦。”
孟珩“”他把没有力道的教训扔到脑后毁尸灭迹,朝盛卿卿伸出了手,“起来走走,该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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