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chapter 35

    “娘娘。”

    白月心焦虑不安地坐在桌子旁, 闻声倏尔抬头, 看到松枝从外面走进来,忙起身。

    松枝进门之后, 转身将房门关上, 快步走到白月心面前。

    “怎么样”白月心急问。

    他的那个眼神太叫人不安,尤其是在听说他带回来的一个女子之后。

    松枝也是一路匆匆赶回来, 缓了口气,“皇上的房间外面全是御林军,严限制进出, 就连长公主都没有进去过几回,所以奴婢只打听到一些。”

    “快说。”

    “那个女子是行刺那天晚上皇上从外面带回来的,至于从哪里带回来的,没有人知道。自从回来, 就一直没有出来过。”

    听着这些话, 白月心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紧张问“可知道那女子长什么样”

    松枝轻轻摇头, “都说那天晚上太混乱,没人看清。近旁伺候的人倒是见过,但都是皇上的人。倒是”

    松枝忽而迟疑。

    “倒是什么”

    松枝看着白月心, “有人说, 那女子被带回来的时候, 穿着一身大红石榴裙。”

    白月心面色一紧, 眼里满是错愕, 怔怔低头, 看着自己身上

    垂在鞋面上的石榴裙。

    原来

    如此。

    “娘娘。”看她神情不对,松枝担心。

    “皇上可曾临幸”

    松枝默了片刻,“听说皇上,第一天晚上就宿在房里。”

    白月心默然走到桌子边,手撑在桌上低着头站了会儿,扶着桌沿缓缓坐下,半晌,开口,“沁宁说得对,他心里只有一个人,我就算学得再像,也只是那个人的影子。他会满天下地找那个人的影子,越来越多,我只是其中一个,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说完,点点头,了然,“也难怪不让沁宁进去,她们两个关系那么好,怎么能忍下我们这些赝品。”

    松枝见她如此颓然,上前,蹲在她面前,手覆在她手背上,“娘娘。”

    目光一如既往地坚定,“娘娘,眼下我们绝不可能乱了自己的阵脚。”

    白月心无助地看着她,“都已经这样了,我还能做什么呢皇上把人护得滴水不漏,不知姓甚名谁,不知什么相貌,连她究竟是什么地方像那个人都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娘娘。”松枝握了握她的手,“娘娘莫慌,娘娘细想想,若是是那位还在世,娘娘或许是没有了机会。但是那位已经不在了,不管皇上带回来谁,绝不可能比娘娘更好。”

    白月心眼底燃起一丝希冀。

    “皇上虽然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但也并不是一点印象都没有。或许带回来的人是长得像,可是最后还是要性子像还能长久。但是那位的性子,不说有多少人清楚,就算清楚又岂是一般人学得会的。”

    “现在皇上看得紧,不过是因为新鲜,等后面发现性子大相径庭,谁也料不准会发生什么。”

    继续道“更重要的是,娘娘的身份何其尊贵。那个女子,就算出生在淮州,虽然淮州富庶,但是身份也上不得台面。娘娘就不同了,娘娘身后有老爷,还有王相帮扶,后宫又有太后撑腰。等登上后位,权势握在自己手中,何惧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白月心手指轻蜷,握拳,眼底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良久,“你们说得对。”

    出嫁时候母亲的叮咛响在耳畔。

    从嫁入楚王府开始,所有的恩宠荣辱都不再是她一个人的,而是整个白家的。

    这世间,唯一不会背叛自己的就是权势,只有权势握在自己手里,才可以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这些道理她早早就明白的,只是只是

    都怪晏梨。

    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之中。

    凭什么那样一个人竟然可以得到他的心

    她有什么好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只能是她晏梨

    而她就不行如果他能将她放在心上,她一定会做得比晏梨好百倍千倍,她一定会比晏梨多百倍千倍地对他好,哪怕把心掏出来给他为什么他连一个机会都不给

    她拥有得还不够多吗沁宁,萧天琅,大长公主都对她青眼有加。楚王府里,忆妙跟王管家都被她收买了。还有为了她不惜开罪楚王府的母家,明明已经拥有这么多了,为什么到死了还不安生

    难道还不明白,就是因为拥有得太多,所以才会短命吗

    “啪”的一声,茶盏被摔碎在地。

    伸手一扫,桌上的茶壶杯盏全摔了。

    一阵凌乱响声之后,白月心气息不稳地趴在桌上,通红的眼里是不甘,是愤恨。

    “娘娘”

    白月心坐直身体。

    开口提到却是另一个事,“这件事太后那边肯定也知道了。皇上把人护得这么严实,太后不可能不知道。可是到现在太后都没有任何反应,为何”

    无比肯定,“她是等我。等着看我作何反应。”

    白月心扭头看向松枝,满目凄然,“松枝,你说我以前多蠢,竟然觉得太后是真的喜欢我。”

    松枝宽慰,“娘娘不必心伤。无论如何,现在太后还是会帮着娘娘,等娘娘成了后宫之主,生下龙子,母凭子贵指日可待。太后不就如此吗如今王家如日中天,太后地位无人可撼动。”

    “母凭子贵,指日可待”白月心喃喃。

    一滴泪顺着脸滑落。

    白月心起身,走到窗边,静静站了许久,“母亲之前不是派人传过话来,春祭的时候,皇上曾出宫放过河灯吗”

    “是。那日会做灯的人全被找了过去。”

    “做了无数盏梨灯。”白月心接话。

    松枝知道她的意思,道“皇上每日都会让人准备梨,放在御书房和华清宫,但从来不吃。”

    白月心闭了闭眼,沉沉开口,“松枝。”

    “娘娘。”松枝看着那个站在窗边的背影,等了一会儿,只听到她说

    “你说,小梨这个小名如何”

    沁宁站在高处看到白月心带着人从下面走过。

    不知道在想什么,连身后有人靠近也浑然不觉。

    “在看什么”

    一个声音乍然响起,沁宁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清人,放松下来,“九哥。”

    萧天琅走到她身边,“想什么这么出神”

    沁宁回头,“没什么。”

    萧天琅一抬头,刚好看到一个月白色身影走下御船,“你这几日都不怎么去找阿梨。我们这些人,她好像就对你熟悉点。虽然皇兄心里嫉妒,但不会拦着你不让你见她的。”

    沁宁低头,声音也跟着沉下去,“就是因为她对我熟悉,所以我才不能去。”

    “嗯”萧天琅不解。

    沁宁长舒一口气,“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把什么都忘了,对阿梨来说,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想起来一切,跟我们一起回上京,真的是她心里最想要的吗”

    “当初我以为阿梨不在了,姑母安慰我说,也许离开对于阿梨是一种解脱,她从小长在漠北,跟我们本来就不一样。待在上京,处处受拘束,也是折磨。”

    “现在我成了长公主,但我觉得谁其实谁也护不了。我们都是看起来尊崇无上,可其实什么都抓不住。当初二哥不算是尊崇无上吗父皇以前最喜欢的就是二哥,可是最后呢最后连二嫂都没有保住。太傅一家死的死,流放贱卖的流放贱卖。”

    被戳到痛处,萧天琅抿紧唇沉默。

    “这些,真的是阿梨想要的吗不说后宫的规矩跟楚王府比起来只会多不会少。还有”

    “你跟皇兄从来不会跟我说的那些事。我以前羡慕阿梨生在漠北,从小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但是后来我发现,我跟她一样幸运。不,是比她更幸运。你,皇兄,姑母,你们都护着我。即使在上京城,也没有几个人比我更自在。”

    “我知道,你跟皇兄还有很多事要做。我也知道,你跟皇兄想要的东西,和母后他们想要的东西不一样。到时候阿梨难保不会被牵扯其中。”

    沁宁抗拒摇摇头,“一想到这里,我就会想,我真的想要她在卷进这些事情里来吗一个好好的人,说得病就得病,说没就没了。丈夫,父亲兄长,所有至亲之人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就下葬了。可是现在,人还活着,却忘了一切,身体虚得每天要把药当饭吃。当初我光顾着伤心了,现在现在脑子是清醒的,可是越清醒就越不敢细想。”

    萧天琅唇轻启,几番欲言又止,“皇兄跟阿梨的事,我们都是局外人,做不了决定,就让他们自己怎么处理吧。”

    一顿,“不过,沁宁,九哥跟你保证,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齐国终有一天会变成我们小时候记忆里那个齐国,可以自由自在活着的齐国。”

    不知是为什么,听到这句话,沁宁眼眶忽然灼热。

    萧天琅摸摸沁宁的头,“我去看看阿梨,之前皇兄不是买回来一堆小玩意儿,我给她送几个过去,要跟我一起吗”

    沁宁犹豫良久,还是摇摇头,“我就先不去了。”

    萧天琅没有强求,“嗯。”

    今日像是要下大雨,过了晌午愈发闷热。

    尤其是喝过药,整个人都软趴趴的,昏昏欲睡。

    见她困得厉害,忆妙手上打扇的动作没停,轻声说“夫人若是困了去床上睡会儿吧。”

    听到她的声音,晏梨强打起精神来,执拗,“我不困。”

    “林公子说了等办完事就会回来,奴婢会在这儿守着夫人。夫人一觉醒来或许林公子就回来了。”

    晏梨还是没动,“屋子里太闷了,我想出去透透气。”

    说完,又补了一句,“就在门外面,不走远。”

    她深知自己现在的处境,关着她的人是随时都可以要她的命的人,不止是她,是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要任何一个人的命。

    而他们连一分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今天惊尘走的时候,纵使她有千百万个想让他带自己一起走的念头,却连半个字都不敢提。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会结束,更加不知道会以什么方式结束,所以害怕不结束,又害怕结束。

    对于她的要求,忆妙想了想道“那夫人等奴婢片刻。”

    知道她是要去做什么,晏梨点点头,“嗯。”

    萧天凌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了晏梨,搬到对面的房间去了。不过说是对面,中间隔着一间不大的茶室,要走过一个拐角才能看到。

    忆妙转过拐角,却见房间门关着,陈公公守在门口。

    得知慧妃在里面,忆妙只说待会儿再过来,便折身往回走,过了拐角,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转头,见到来人。

    福身行礼,“晋王殿下。”

    萧天琅抬手,“起来吧。阿梨呢”

    忆妙谢恩之后,起身回话,“夫人刚喝完药,在房间里。”

    萧天琅看了眼她过来的方向,“你是刚从皇兄那边回来”

    “是。”忆妙如实答,“夫人说觉得屋里闷,想要出来在廊上透透气。奴婢刚刚去找皇上,不过慧妃娘娘在,奴婢打算过会儿再去。”

    萧天琅看了看她身后的房间,今天像是要下雨,的确有些闷热。

    “你去带她出来吧,我在这儿看着。”

    闻言,忆妙心里一喜,“是。”

    萧天琅看着忆妙快步回房的背影,轻轻叹气,浅笑。

    忆妙一向沉稳,不过只要跟晏梨有关的事,总是要多些情绪。

    世上的事都是公平的,比如只有人心可以换人心。

    思绪落下,萧天琅转头看向那个拐角。

    慧妃

    眉间轻蹙。

    湖面上的风吹过来的时候,晏梨重重叹了口气,好像几日压在心头的沉闷都被风吹走了。

    不过看远处,黑云团团压着远山,像是要下雨了。

    萧天琅站在远一点的地方,似乎没有有要过来的意思,叫她觉得更自在一分。

    人一放松下来,困意像浪一样,一波一波地扑过来,没过整个人。晏梨一连打了好几个呵欠,却始终不愿意离开。

    见她每次只要听到脚步声就会看过去,忆妙知道她在等人,没有开口提要不要回房休息的事,只是默默给她搬了椅子出来,让她坐着。

    坐下来之后,便只能看到远山的山尖。

    渐渐的,风有些凉了,驱散了这夏日的闷热。

    周遭很安静,窗户对着一眼看不到边的淮湖,淮州城在背面,城里的热闹显得有些缈远。

    突然,后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急促却低沉。

    “快传太医”

    “娘娘,出什么事了”陈公公见人一出来就说传太医,忙问。

    “皇上心症犯了。”白月心惊魂未定,下意识走远,想要离远一点。

    “心症”陈公公微微惊讶。

    每次皇上心症发作都会大发雷霆,可是今天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

    “还愣着干什么皇上龙体要是有什么闪失,你担待得起吗”

    “是。”陈公公赶紧叫人去请太医。

    大雨将至之际,御船上,人来来往往,行色匆匆。

    “夫人,奴婢扶您回房间吧。”忆妙说。

    这边廊道里只剩忆妙跟晏梨。萧天琅在听到白月心跟陈公公的对话之后,吩咐忆妙好生伺候,穿过茶室旁的过道,到另一边。然后带着白月心一起离开了。

    晏梨被这一阵骚乱吵得清醒了些。

    不过没有一会儿,就没了动静。

    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心里不由疑窦丛生,起身,跟着萧天琅离开的方向走过去。

    忆妙犹豫一瞬,最后没有拦,跟上去。

    等穿过那有些狭窄的过道后,晏梨被眼前的景象弄得当即愣住。

    这边的廊道里后半段跪满了太监宫女,最前头还有几个太医,却没一个人进那个房间,即使房门半掩着。

    就这样跪着,没人进去,也没人说话。

    晏梨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声问“为什么没人进去”

    不是说心症发作吗

    惊动了这么多人,明显不是什么小病小痛,可是为什么所有人都跪在外面

    忆妙回话,“皇上犯心症的时候,不喜欢看到有人在跟前。”

    晏梨更不解,“可是他不是发病了吗就这样让他一个人待着”

    忆妙一时沉默。

    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以前贸然进去的人没一个活着出来过。

    晏梨觉得这太

    难以理解。

    想起第一次见面,他突然晕倒,后来又无端吐血。

    这个心症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词。现在发病,连一个进去看他是死是活的人都没有。

    心里窜上一股无名之火,晏梨抬腿,径直走过去。

    “夫人”忆妙下意识想要拦住她,却慢了片刻。

    见有人上前,跪在后面的人皆是震惊,绷着脸纷纷抬眼,小心打量,却只看到一个背影。

    晏梨一把推开房门,已经做好准备看到血流满地的惨状,然而进去之后,却发现人坐在软塌上,一动不动。

    像是听到她的脚步声,转头看过来。

    视线对上的时候,晏梨心口一紧。

    难过得有点疼。

    不是因为他眼里那仿佛要把人压垮的复杂,而是在看到她之后,瞬间的放松。

    他好好坐在那里,给人的感觉却像是随时要倒下去。

    晏梨站在门口,不知怎么的想起那天他离开的那个背影,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良久,他先开口,手伸向她,“过来。”

    声音里是掩不住的疲惫,明明两个字好似用光了全身力气。

    晏梨不知道该怎么移开眼,不自主地就走了过去。

    没去牵他的手,“你怎”

    话没说完,手腕蓦然被人抓住,往前一带

    人往前栽,惊吓出声的时候,被人抱住倒在榻上。

    被他抱在怀里,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晏梨挣扎着要起来。不过一动,却被抱得更紧,他的手臂一上一下压在她后背上,人动弹不得。

    气不打一处来,“你”

    “一会儿。”他脸埋在她颈间,“陪我待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声音很低,近乎哀求。

    窗外,酝酿了一天的雨终于下下来了。

    打在湖面上,船上,刷刷作响,却衬得周围愈发宁静。

    大雨倾盆,电闪雷鸣。傍晚刚过,已经黑漆漆一片。

    林惊尘走下马车,若不是小厮追上,差点连伞都忘了。撑着伞快步走上御船,雨太大,不过几步路,衣角已经全湿。

    走进廊道,因为太着急,脚步声有些沉。

    快到的时候,看到忽然从拐角走出来的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两个人,林惊尘蓦然止步。

    看清他怀里抱着的人,林惊尘心一提,快步上前,下意识伸手想要探她的脉,不过还没挨上就顿在半空中。

    她呼吸均匀平稳。

    “只是睡着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林惊尘一时没了反应。

    她那么害怕打雷,雷雨夜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雷声什么时候停止,什么时候才敢睡。

    而现在

    房间里只点了一盏灯,光线昏暗。

    林惊尘站在边上,看着人小心把怀里的人小心放在床上。

    这会儿外面的雨已经小了,没有打雷闪电,安静下来。

    等人掖好被子,林惊尘低声开口,“能借一步说话吗”

    没有称呼,没有君臣之礼。

    萧天凌回头,看着站在身后的人,没有治他的不敬之罪,深深一眼之后,不躲不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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