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心看着站在沁宁身边的那个人, 瞪圆了眼睛, “你”
当那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下意识拒绝。
不, 不可能。
晏梨已经死了。
已经死了。
可是
这世上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像的两个人
沁宁没有想到白月心会在这儿, 下意识将晏梨挡在自己身后。
白月心想要冲过去看个清楚,视野之中突然出现的身影却叫她止住了脚步。
萧天凌从御案后走出来, 目光从晏梨出现开始就没有离开过她半分。
到面前, 或许是因为太过意外, 呼吸有些急促,“你怎么过来了”
晏梨转头看他,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血色,显得一双眼愈发深邃,侧过身掩唇轻咳的时候,手指都显得有些苍白。
她语塞。
话几度到嘴边, 却感觉怎么说都不对劲,生生咽回去。
“皇兄, 是我把阿梨带过来的。”
沁宁见萧天凌似乎没有打算避讳白月心的意思, 便当这个人不存在。
听到沁宁嘴里的称呼,白月心如遭雷击。
阿梨
勉强维持着面上的体面, 白月心扯着嘴角, “长公主莫不是叫错了”
沁宁张大眼睛,一脸纯真, “我一直都这么叫, 哪里错了”
扭头问萧天凌, “皇兄,我哪里叫错了”
“没有。”
听到这句话,沁宁笑,握住晏梨的手,“我跟阿梨是好朋友,我才不要连名带姓叫她晏梨呢。”
晏梨察觉气氛不对,但是却不知道原因,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随后目光落到站在对面的那人身上。
是她印象中大家闺秀的样子,温柔斯文,只是穿着打扮有些奇怪,或者不是奇怪,只是不搭。
发现她在盯着自己看,就算心里知道那个人不是晏梨
真正的晏梨已经死了。
她亲眼看着她死在迎霜院的那张床上,死状惨烈,浑身是血。
甚至所有后事都是她一手操办,封棺下葬她都在,这个世上不可能再有晏梨这个人。
可是那张脸太像了,面对那张脸,当自己站在她面前,被她从上到下打量的时候,白月心只觉得巨大羞辱感铺天盖地而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恐慌。
白月心看向身穿玄青龙袍的人。
就算晏梨这个名字从沁宁口中说出来他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小心试探着,“皇上如何知道,长公主没叫错呢”
几乎屏住呼吸等他的回应,可是他却只是反问,“朕该觉得她错了吗”
白月心哑然。
沁宁道“慧妃今日好奇怪,以前不是一向对皇兄言听计从吗皇兄都说了她是谁,怎么慧妃还要揪着不放又是问这个又是问那个的感觉好像是慧妃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怕人知道,心虚了呢。”
白月心心头猛地一跳,语气温软,“臣妾知道,臣妾与长公主误会颇深,但臣妾对皇上一心一意。臣妾只是太过在意皇上,才会如此。”
“哦,原来是这样。”沁宁似笑非笑地应了一句。
说完,沁宁往地上一看,“冰糖炖雪梨“
“臣妾听闻皇上连日咳嗽,特意备了这雪梨。”
“那真是可惜,慧妃特意准备的,怎么就摔了”
“臣妾刚刚看到这位阿梨姑娘,一时激动,没端稳。”
“哦,激动。”
沁宁的话字字句句都带刺,白月心不悦,走到晏梨面前,笑得温柔和善,“阿梨姑娘”
她一开口,晏梨就感觉自己的两只手被人握住,一左一右,一快一慢。
右手僵住。
白月心看了眼那掩在玄青衣袖下的手,眼底闪过一丝彻骨寒意,不过抬头的时候,依旧温柔和善,“可以怎么叫你吗不知阿梨姑娘家住何处”
右手往外挣,答“随你。”
只答了前半句,关键的后半句避开。
白月心看着两个恨不得把人护在自己身后的人,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找了托辞离开。
自己最不喜欢的人走了,沁宁心情大好,不过一回头,发现一直盯着阿梨看的人,又有些黯然。
希望只是自己多想。
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陈公公端着药走进来,“皇上,该喝药了。”
说得小心。萧天凌自登基,陈公公便一直在御前侍奉,知道他的一些脾气。
之前得心症,起初发作还会吃药,吃完就会冷静下来,可是后来不知怎么的,突然就不吃了,每次都是硬生生扛过去。而且不仅治心症的药不吃,只要是药,端过来都要费好一番口舌才会喝。
萧天凌清楚自己的身体,让人退下的话都到了嘴边,不过发现晏梨转头看他的时候,默了片刻,伸手。
陈公公见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赶忙快步走过去,把药奉上,“皇上。”
松枝默然跟在白月心身后。
突然,走在前面的人忽然一个踉跄,往前栽去。
“娘娘”松枝眼疾手快把人抓住。
等把人扶起来的时候,松枝发现她神色不对,“娘娘”
白月心抓住松枝的手,强稳住心神,往松枝身后看了眼,太监宫女都低头站着,道“无事,就是有点累了。”
松枝会意,接着她的说“皇上这几日身体不适,奴婢知道娘娘担心,不过有太医院的太医们悉心照料,皇上不日便会痊愈的,娘娘要好好保重自己才是。”
“嗯。”
“吱呀”一声,松枝跟进主屋,顺手把门关上。
“娘娘,出什么事了”
“松枝。”白月心抓住松枝。
“娘娘不要着急,慢慢说。”
“皇上在淮州城里找到那个女人,跟晏梨长得一模一样。”
松枝蹙眉,“娘娘可看清了真的是一模一样”
“不止是长得一模一样,连名字都一样。”
天下之大,若是长得相像倒是没什么太稀奇的,可是怎么可能名字都一模一样呢
松枝默然片刻,“那,娘娘觉得是那位吗”
白月心下意识想点头,不过又想起那个女人看皇上的眼神,那个眼神跟晏梨完全不一样。
“不是。”
“娘娘现在见到人,刚好可以查查她的来历。要不要跟老爷传个信老爷在宫外,查这些事总要容易些。”
“爹爹那边是肯定要说的。可是,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沁宁说那个女子叫晏梨,皇上听到的时候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在想皇上的心症是不是已经彻底好了太后明明说,皇上的心症不会轻易好的。”
“娘娘确定吗”松枝也紧张祁烈。
这件事非同小可,一旦皇上想起以前种种,那她们做的那些事,既可以说是为了皇上不得已而为之,也可以说成欺君之罪。
白月心摇头,“我猜不到。可是如果皇上真的都想起来了,又怎么会再容我”
当初得知晏梨死讯的时候他就想杀她,后来他借着她的手杀了苏嬷嬷,又杀了竹雨,杀了还有那么多人,唯独把她留下。她每日都过得战战兢兢,不知道他留下自己是为什么,更不知道他会什么对自己下手。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他突然受伤,醒来之后,关于晏梨的一切都忘了。
松枝安慰,“娘娘,或许只是娘娘多虑了。也可能皇上还是没有想起来,不过找了一个更像那位的人而已。”
“那为什么说到晏梨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为什么会那么平静”
“也许那个名字,皇上并没有太多记忆,不然怎么会一直想不起来。”
“而且就像娘娘说得,皇上如果什么都想起来的话,怎么会一点都不追究娘娘光是这一点,就说不通。”
白月心想了许久,点点头,“你说得对。”
“娘娘,这件事要不要跟太后说”
“不要”白月心一把抓住松枝。
这些日子她已经看得太清楚了。对于太后来说,她只是一个棋子。现在前朝一直催皇上立后选妃的事,而她最大的优势就是可以扮演一个他需要的晏梨。不管其中多少委屈,但是至少在外人看来,她都是最得圣宠的。
要是告诉太后皇上找了一个跟晏梨一模一样的女人回来,甚至可能已经想起所有事,那她在太后那里还剩什么价值能代替她的人又岂会在少数。
她已经放下所有尊严走到这一步,那她就一定要坐上皇后之位,生下皇子,保白家一门荣耀。
御花园。
沁宁拉着晏梨坐在亭子里的美人靠上喂鱼,有说有笑的。
有说话声从小径转角传来,两个人循声看去。
看清来人,沁宁当即拉下脸。
那边白月心已经带着几个美人婕妤走近。
虽说位分不高,但这几个登基后进宫的人也算是上京城中有脸面人家的小姐,自然也是知道那个早逝的楚王妃的。是以看到那个坐在亭子里的人,一个个全变了脸色。
“长公主。”唯独白月心从从容容。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问安。
沁宁一看她这架势就知道她是打的什么主意,“这知道的,是觉得慧妃带着人逛御花园,不知道的看这阵仗,还以为慧妃是要来找茬的呢”
“长公主又在说笑了,长公主身份尊贵,臣妾亲近还来不及,又何来找茬一说”白月心笑意盈盈。
沁宁也笑,“人心隔肚皮,有些事难说。”
“阿梨姑娘似乎有些怕生”白月心不接沁宁的话,看向一直坐在后面,连起身的打算都没有的晏梨。
话里有话。
晏梨看了眼沁宁对面站着的人,除去今天,她们明明只见过一面,可是这位慧妃娘娘只有一种叫她想要敬而远之的感觉。
“还是阿梨姑娘日日伺候皇上累着了”
原本旁边的人都是看戏的状态,一听这话,看晏梨的眼神都变了。
她们这些人被送进宫,哪个不是肩负着家族荣光只盼着有朝一日得皇上恩宠,叫家中父兄可在前朝平步青云。可是进宫这么久,却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
不过,要是谁都见不着,想想也认了。再加之皇上那个心症,动不动就会杀人。可是现在,听说皇上自南巡回来便再没有犯过心症,眼见是个好时机,却被一个不知来历的女人全权霸占。
还直接住在华清宫。
各宫妃嫔谁不是私底下恨得咬牙切齿
见白月心是要借刀杀人,沁宁一笑,“谁说不是呢皇兄以前除了慧妃谁都不亲近。不过阿梨再受累也无用。毕竟慧妃娘娘的尊贵在宫里可是独一份,以后飞上枝头,就跟我是平起平坐了。”
一石二鸟。
拆了她的招,有样学样还回去,顺带骂了句野鸡。
白月心脸有些挂不住。
“长公主。”陈公公从御花园外走近。
挨个请完安,“长公主,皇上让您带着夫人去趟御书房。”
沁宁刚好也不想跟白月心周旋,拉着晏梨就走了。
路上,晏梨想走,几次被沁宁识破,抓住她的胳膊就不放手。
边拽着她去御书房,边还叮嘱, “阿梨,我跟你说啊,这个女人,跟你说什么都不能信,知道了吗”
看她说得有些咬牙切齿,晏梨点点头,“嗯。”
沁宁最喜欢看她认真点头的样子,自己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手已经伸过去捏了捏晏梨的脸。
“皇兄,你找我们什么事啊”沁宁牵着晏梨风风火火走进御书房,进去之后却发现里面还有一个人。
那人一身雪白锦服,闻声转身,眉目如画,一张堪称惊艳的脸。
他的视线直直投向她身后。
沁宁还没有来得及回头,手被往后轻轻一扯。
晏梨停了下来。
殿内有微风拂过,轻纱微动。
晏梨看着跟自己隔着几步之遥的那个人,完全没有记忆的一张脸,可是看着他对自己笑的时候,眼泪竟然就一下涌了上来。
晏煦看着她,那些深夜里的亏欠、绝望,在心口翻涌,什么都没说,忍住泪,笑着冲她张开双臂。
人扑进怀里的刹那,晏煦被撞得往后退了一步。
抱住他,晏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哭出声,脸埋在他胸口,抱着他的手不断收紧再收紧。
抽噎着,“我我不记得了可是,我觉得觉得你很熟悉。”
晏煦喉结一滚,抱紧她,哑声,“我是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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