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毫无由头的一句话, 白月心茫然片刻,随即瞪大了眼。
看到刚刚自己掉在地上的点心,“不可能不可能”
艰难扭头, 看向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松枝。
“松枝”
声音近乎哀求。
可是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白月心看着松枝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眼中的光亮一点点寂灭, 嘴角勾起,笑, 大笑。
她竟然忘了, 松枝是家里送到她身边的人。
她一心为了白家,现在却落到如此下场。
落到这样,一无所有的下场
笑到几乎癫狂,直到眼角沁出泪。
血, 一口一口往外涌,华贵的宫装血迹斑驳,却都已经不在意了。
白月心斜眼看向一直站着的人,“皇上,你可曾对我有过一丝情谊”
光从他身后照进屋子里, 视线里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面容看不清半分, 连带着声音都低沉得可怕。
就像是一块巨石压在心口。
“朕给了白敏选择,保两个,无后无三品以上, 还是弃一个成全一个。只可惜, 他选了后者。”
白月心揪扯着心口的衣服, 嘶喊。
终究,在父亲心里,她还是比不上兄长。
甚至,她只是一块垫脚石,一块用完了就可以抛弃的垫脚石,甚至是一块可有可无的垫脚石。
仅剩的一点信念轰然倒塌。
白月心双眼通红,看向萧天凌,“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为什么连我的至亲都要置我于死地”
“我又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够好究竟是哪里比晏梨差了为什么你心里偏偏就只有她一个就连人已经死了,还霸占着你的心我究竟是哪里不如她”
“新婚之夜,你叫我安分守已,说白家想要的都会如愿以偿。可是凭什么,凭什么我白月心只配那些身外之物,而她却可以得到你的心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萧天凌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目光里有可怜,那样施舍的神情就像一把刀狠狠扎进白月心心里。
白月心收住眼泪,“皇上不必可怜我,因为这世上最可怜的人,是皇上你啊。”
“身在这上京城之中,谁不是棋盘上的棋子可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真心待你的人已经死了。”
“就算皇上找了一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对她百般呵护,甚至把玄绶白玉送给她,让她自由出入皇宫,她都不是晏梨。真正的晏梨已经死了,纵使皇上现在表现出万般宠爱,她也不会知道了。”
“皇上,你真的太可怜了。不喜欢我,却要娶我。喜欢晏梨,却从来不敢说。她直到死,都不知道你喜欢她。”
“我以前瞧不上她,就像外面那些人说的那样,觉得她不懂规矩,不知廉耻。可是我现在越来越觉得,这样的人多可贵。心里有你,就一心一意地对你好。可是这个人已经死了。在这个世上,不会再有一个人不顾别人的眼光对你好了,不会再有人为你洗手做羹汤,不会再有人为你背井离乡。我落到今日的下场,可是到今天就结束了。而皇上你,连死都不能死,只能一天又一天去体会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洒进屋子里的阳光失了温度,冷白冷白的。
面前的人似乎不为所动。
白月心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这个动作像是消耗了所有力气,“咚”一声闷响,撞到桌子上,靠着桌脚,大口大口喘气。却浑然不在意,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皇上你应该早就想起来了。留我这么久,不过是我还有点利用价值。若是恨我欺骗,那皇上最应该恨的人是太后。太后让我学晏梨的时候,说皇上不可能再想起来,所以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是骗你。太后为什么如此笃定臣妾至今都没有想明白。”
喘了口气,“皇上恨我,怕是从晏梨死之后就已经开始了吧。那个时候,皇上恨不得杀了我。”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过皇上。因为臣妾对皇上的心意从未变过。但事到如今,再不说,怕是再没有机会了。”
“皇上如今这般怀念晏梨,甚至为了她迁怒于臣妾。可是,皇上可知道,她曾经亲口告诉我”
“她恨你。”
一字一顿。
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攥紧,白月心笑,“不然,为什么至少最后,她连只言片语都没有留下为什么,她曾经视若珍宝的秋千,最后也亲手毁了沁宁说得对,她不是疫症。如果是疫症,怎么会迎霜院上下都没事,唯独她一人生病。我知道,她也知道。可是为什么,我说她是疫症的时候,她连一句争辩都没有,为什么因为她恨你,恨你恨到宁愿死,都不想再见你,不想再跟你有半分牵扯。”
“够了。”
白月心脸上的笑越发明媚, “当时她生病,我就是故意的,故意说她是疫症,然后把她关在迎霜院。她死的那天,是我让苏嬷嬷把迎霜院的门锁上。我原本没有想到她那天会死。但是听说她死了,一想到她死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我心里就说不出的畅快啊”
脖子被人扼住。
白月心看着近在眼前的人,没有挣扎。
因为喘不过上来气,眼前一阵阵泛黑,就在耳朵里嗡鸣声大到盖过一切声音的时候,脖子上的力道蓦然松开。
白月心倒回地上,剧烈咳嗽。
萧天凌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人。
白月心用沙疼的嗓子哑声说“皇上说喜欢,看来也不过如此,我害她如此,皇上竟然还舍不得杀我。也难怪,她会觉得皇上不喜欢她。娶她不过是因为逼不得已。就算一腔热血,面对皇上这般冷漠,也只会凉彻骨。所以这一切,都是因为皇上你自己。你最该怨恨的人,不是太后,不是我,而是你自己。是你,杀了晏梨,杀了那个这世上唯一爱你的人。”
满是挑衅。
听到最后一句,原本青筋暴起的手就像是失了所有力气,蓦然松开。
转身往外走。
见他要离开,白月心突然崩溃,趴在地上想往前爬,“你杀了我啊你为什么不亲手杀了我”
视线中的人脚步停下,却没有回头。
萧天凌冷声道“你家里亲自为你选的路,朕会让你好好走完。”
说完,人径直走出屋子。
白月心趴在地上,痛哭,直到最后发不出去一个人,脸泡在血泊里。
这一切,竟然是她最亲近的人所赐。
可笑可悲。
艰难抬头,看着窗外的阳光。
想起很久很久之前,也是这般天气,家里菊花开得极好,来了很多夫人小姐。那时候所有人都夸她聪慧文静。
可是她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忽然觉得自己活得像是一个笑话。
如果有来生,她一定不要生在上京,不要生在白家,不要再跟这皇宫
扯上半分关系。
入了夜,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晏梨做了一个梦,梦里就像是在凝香馆,丝竹管弦声不断,目光所及之处,水袖飘飘,而在水袖飘舞之间,隐约看到有个人坐在自己斜前方。用力看,却怎么都看不清,好不容易等到舞姬退下,目光刚移到他下巴,人却猛然惊醒。
心跳咚咚得跳得飞快,躺在床上,缓过来,才发现外面雨越下越大了。
四下安静得只剩雨声。
风从半掩的窗户吹进来,带着水汽,湿漉漉的风,外凉。
晏梨下床,走到窗边,准备把窗户关上,却意外发现院子里站着一个人。
两个人的视线透过雨幕碰上。
认出是谁,晏梨一惊,赶紧出去。房门一开,立在门边的一把伞倒在面前,晏梨捡起来,撑开,快步走进院中。
他不知道在这儿站了多久,浑身湿透。
晏梨给萧天凌撑着伞,“你在这儿干什么”
雨声太大,打在伞面上噼啪作响,冲刷得她的声音都听不太清楚。
他脸上都是雨水,眉眼低垂,说不出来的狼狈,他却像是完全没有感觉般。晏梨抿唇,忍不住伸手去帮他擦。
手不小心碰到他的脸,没有一丝温度,冰冷。
晏梨诧异,“你到底在这儿站了多久”
萧天凌看着她,没有说话。
脑子里全是白月心说的那些话。
害怕得想见她,却又不敢见她。
浑身冰冷,眼眶却一片灼热。
“是出什么事了吗”晏梨问。
又道“算了,先进去吧再说,雨太大了。”
说着,拉着他准备带他进屋。
伸出去的手却被反拽住,一个踉跄,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眼前有人影晃过
唇上贴上一片冰冷的柔软。
太过震惊,片刻后,晏梨像是大梦初醒,想要挣开他,人往后退,却被人勾住腰扣进怀里。
伞掉在脚边。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