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走宅斗风, 阴谋诡计也都距离小受有一个小攻那么远滴距离
“咱们怀公子果真长大了公主正等着您呢, 这就去。”
说完, 却是冲李妈妈一笑, 率先走了出去。
崔茂怀心知这是辛姑姑给李妈妈教导他的时间。果然一路上,辛姑姑都走在两人四五步前,李妈妈则将嘱咐了十余次的话再细细叮嘱了一遍。
不外乎见了公主如何行礼,如何答话,若是侯爷在问什么该怎么答,不要害怕,记得说清楚云云
又拐过一道圆门, 前方一汪碧湖, 湖岸绿柳高垂,花木成片。
正是侯府的花园。
花园西面,就是侯府后宅所在。
话随如此, 因先代镇平候崔毅唯有一子崔弘,还尚了公主。公主嫁过来时将东面一路重新修葺建做了公主和驸马的住所, 所以这边的后宅前几十年也就只住过镇平候的老妻夏氏一人。直到公主“战死”的长子崔茂睿获功赐婚, 这处宅子才又有了新主人。
只是提及夏老夫人
说实在的, 在崔茂怀看来, 崔茂怀母子的悲剧全因这位老夫人而起。只是老人已去世多年,过后愧疚也罢,怜惜也罢, 到底真心关爱过崔茂怀。
当年公主年近四十生了龙凤胎, 产后身体亏损的厉害, 再无暇顾及崔茂怀这个“儿子”。老夫人便将四岁的崔茂怀接到她身边养着,去世前又将自己个的体己大部分留给了崔茂怀。到底还是不放心,临死拉着李妈妈的手让她多提点照顾着崔茂怀。
这其中夹杂的曲直对错至今已没多大的意义。然在少年崔茂怀的印象中,和老夫人同住的那处后宅,佛香中始终浸透着冷清
崔茂怀心思盘转的空当,几人已绕湖到了公主居住的东面院落。
跨过一扇朱门,所见立时不同。
花木扶疏,流水山亭,分明已近秋日,却见牡丹芙蕖山水辉映,锦鲤拖尾游弋其间。整个园子苍翠花繁之色比起侯府判若两地。
不仅如此,两边氛围亦有不同。
一路行来,沿途往来婢女仆从分明也不少,却始终无一点儿多余声响。
婢女分等穿着不同色的衣裳,崔茂怀一行人经过,那些婢女仆从不论当时在做什么,有些立时低头立在一旁等他们过去,有的则笑着招呼一声辛姑姑,随即朝崔茂怀行礼喊一声怀公子。
崔茂怀便知能打招呼的怕是高等婢女,一般等级的就只能垂手默立在侧,待上面的人经过后继续之前的活计。
规矩肃然,分明一墙之隔,却似两个世界。
看来李妈妈说公主重规矩、喜静倒是真的,只是用李妈妈的原话解释此乃“天家威严”。
从廊下再进一门,便至一处敞院。
崔茂怀正有心打量,就听有人从内院气喘吁吁的喊着什么乐,快下来,崔茂怀自是懵懂,心中正奇怪什么人敢在公主住处大声喊叫就见辛姑姑已朝回廊上方望去。崔茂怀心下好奇,便也跟着走到廊檐下往上瞅。
哪想他刚抬头,一道黑影就从天掉落。
崔茂怀吓了一跳,定睛再看,原是一小孩从廊顶跳下,看着倒是没有受伤。只那孩子披头散发,穿的是件翻领窄袖胡袍,腰侧悬一把弯刀。此时依旧呈落地时弯腰屈蹲的姿势,一双眼却紧盯着崔茂怀的手。
崔茂怀怔了怔,方从惊吓中反应过来,慢慢收回了平展外伸的双手
那孩子见他收了手,也不等辛姑姑走近要说什么,立刻拔腿跑了。
直到那孩子的身影蹿出去好远,追赶他的两个婢女才急匆匆跑到。同样向他施了礼,得了辛姑姑指点方向又忙忙追去了。
这段小插曲也就这般告一段落,辛姑姑和李妈妈都没有向他提点或解释那孩子是谁的意思。崔茂怀忆着方才两个婢女的发音,似乎是
须金勒
崔茂怀知道那孩子是谁了。
和他一样,又是这府里的一笔烂帐
不过有这孩子在,想来这原身的大哥、现任镇平候崔茂睿今日必不在公主这边了。
果然,进到公主所居的三进院落,刚到门口,一宫装女子迎出来。
“公主吩咐了,怀公子来了不必通传,直接进去便是了。”
崔茂怀点点头就要跟去,李妈妈却上前一步拦住了他。先是替他理了理衣袍配饰,又打眼色要他记得之前的嘱咐,微微摇头暗示他侯爷不在里面。
崔茂怀不禁觉得好笑。这李妈妈当着公主人的面这么明示暗示真的不要紧吗只是转念再想到崔茂怀原本寡言怯弱的性子,又不禁为李妈妈这一番操劳苦心感动。
整理提点完毕,崔茂怀终在李妈妈的目光中进了门。
崔茂怀这会儿倒不断在心底提醒着自己是谁,如同记忆里的少年一样,进门只往前走了两步便跪下磕头,口中道
“儿给母亲请安,母亲一向安好”
“好。起来,坐下说话。”
这是一道并不苍老也难说年轻的声音。语速不疾不徐,音调不高不低。仿佛每一个字每一个音都用标尺量过才吐露出来,偏偏自然连贯,让人印象颇深。
崔茂怀依言起身,随即由辛姑姑引着到一旁榻上坐下。待坐定,婢女上了茶点,他方抬头看向此间崔茂怀名义上的母亲,兴阳长公主。
算起来这位公主如今已年过五十,但此时所见,不过四十许。身材微腴,穿一袭绛紫宝花纹襦裙,帔帛垂地。再观其面容,端丽雍容,头梳高髻,簪一朵半开牡丹,两侧各一支固定头发的金钗,除此之外,再无别的装饰。却仍令人觉得贵气堂皇,和少年模糊的印象,崔茂怀前世电视所见的公主皆不同
这大约就是爷爷说的气质使然。
崔茂怀望向公主的时候,公主也正看着他。等崔茂怀回神意识到少年不会这么直视公主匆忙想低头的的时候,就听上首的公主问道
“听闻你前些日子得了风寒,刚好些,又着了梦魇,近日如何了”
“谢母亲挂念,都已痊愈。”崔茂怀忙学着少年语调回答。
风寒自是真的,可梦魇什么的,只有崔茂怀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根本是他刚到此地处处不快,于是趁晚上没人撒气发火,哪知传到外面,一个个都暗道是他不想被赶出府,故意装疯呢。
这会儿被公主特意问起,崔茂怀不知公主到底是真关心还是另有他意,但他本就是想出去的,回说痊愈总没错。
“嗯。”
上首传来一声轻应,随即道“既如此,今日让你来,想必你也知晓是为了什么”
“是。”崔茂怀颔首。
“既是你父亲临死留的话,那就这么办。他没提家产,想来是记着老太太留给你的那份。按说有庄子田地就饿不死,可我到底养了你一场,你也叫我一声母亲,没道理让你这么出门。便将延善坊的铺子连带后面的院子给了你罢。至少回盛安有个落脚的地方”
公主话音方落,就有婢女托着个雕漆匣子过来,轻放在崔茂怀一侧矮桌上。
崔茂怀赶紧照着李妈妈教的,起身行礼道“谢母亲厚赠。”
“可想好带哪些人出府”
崔茂怀尚未坐下,听到公主接下来一问不由微怔。
两月过去,他终究该死心了
不得不承认自己已死的事实不得不承认自己来到这方陌生世界的事实不得不承认他再也回不去、见爷爷最后一面的事实
种种焦躁不甘和惶恐,随着时间似乎也被磨去了棱角。至少不会再每每想起便如困兽般煎熬,内外刺痛难安
崔茂怀本身是出车祸死的。
他还模糊记得自己被人从跑车里拖救出来,戴着氧气一路往医院去,白衣服的救护人员一直在他头顶喊着他的名字要他坚持,说什么马上就到了。
崔茂怀听的很模糊,但他真的想活着,哪怕多一天,多一个小时、半个小时,至少让他回家,见上爷爷最后一面,送爷爷安心离开
他知道爷爷在等他,他也真的很拼命很拼命不闭眼了,他分明觉得自己的眼睛还睁着,可耳边莫名就传来那声“寿至,归矣”,然后脑海里就冒出一个古衣少年短短十五载生命的走马灯。
再然后,他就成他了。
同名同姓,崔茂怀。
拥有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人生境遇。
前世的崔茂怀不能说自己有多幸福,可自小衣食不愁,钱财无忧,爷爷疼他疼到了骨子里。任他挂着公司闲职天天吃喝玩乐,并随着自家公司越做越大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走到哪儿都是受人尊敬亦或是被人巴结的富二代。
而这个崔茂怀呢
按说出生也不差。爷爷是开国镇平侯,亲爹曾领兵数万征战沙场任前锋将军,娶的还是先帝最宠爱的公主。一家子荣宠显赫,他怎么着也该是个古代版官三代才对。
可惜,这个崔茂怀的爷爷崔毅是开国侯不错,他爹崔弘是大将军不错,可他娘却不是家中身份最贵重的兴阳长公主殿下。
说的更直白点,崔茂怀是驸马崔弘的私生子,还是个得来的特别不光彩的私生子。
来的这段时间,崔茂怀虽然心绪焦躁不平,但对于所处的朝代背景,还是小心打探过的。
如今的大靖朝,似唐非唐。之前连续几个朝代都是短命王朝,且都是边将朝臣谋反自立。大靖朝至今也不过第二任皇帝。
也就是兴阳长公主的亲兄弟。
此时对女子尚没有那么多桎梏,公主更不如明清那么憋屈,公主下嫁臣家,君臣之礼先于公婆之礼,且在府中都辟有自己和驸马的单独住所,出入也随心方便,生活环境很是不错。
当然,若是受宠的公主,又另当别论。
就比如这位兴阳长公主,因受先帝宠爱,虽然早早嫁人,却有自己的公主府邸,另享有封邑赋税供养。权利尊荣比起一般的皇子郡王亦不遑多让。
可想而知,这样一位公主,驸马没有得到妻子同意,和别人暗渡春宵,最后还搞出了一个私生子,这绝对不是小事情。
只当时恰逢先帝驾崩,新帝登基,加上公主唯一的儿子去世多时,所以到底没有处置了崔茂怀母子,还将崔茂怀抱到身边教养。由公主亲自取名排序,成了崔府的二公子。
可惜好景不长,公主再次有孕,并于十月怀胎后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有了亲儿子,崔茂怀这个养在膝下的儿子分量自然就轻了些。并随着战死的大公子死而复生,崔茂怀就更显得可有可无。
就连他二公子的称呼,也在下人口中渐渐成了“怀公子”。
崔茂怀正兀自感叹此间少年的悲催,隐隐听得院中一阵脚步声,夹杂着呵斥,接着就有人磕头求饶。
“我不管你找了哪儿的高枝,如今虽说除服已毕,但公主一日没有让公子出门,他就一日是你们的主子。放着刚刚病愈的主子在屋里不管,你们倒在园子里跟丫头献殷勤,真是好大的胆子”
“李妈妈,小的们错了,求您好歹饶了我们这回,再不敢了”
崔茂怀听清这个声音,知是李妈妈来看他了。也不管外面两个小厮如何哭求,匆匆上床假寐。
果然,他刚躺好,房门便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接着里面的帘帳被挑起,李妈妈径直走到床边,先用手试了试他的额头,又替他掖了掖被角。转身看到桌上盛水的茶碗,待试了水温,目光立时瞪向身后二人。
那两个小厮这回倒不用李妈妈开口,一个急忙抱壶去蓄热水。一个乖觉的继续垂手站在旁边等候吩咐。
“公子的那件锦袍我知道你们伺候不了,今儿教人熨了送来,一起的腰带玉佩,你们都好生收着。这两日公主怕就该传公子过去了,若是我不在,你们可得把公子拾掇好了再让人领去。”
“妈妈放心,今日是我们一时蒙了心,拜见公主这样的大事我们断不敢怠慢,自除服后日日都备着呢”
外间细碎的吩咐还在继续,崔茂怀听到除服,心下不由又是一叹。
崔茂怀虽是官三代,可爷爷因战场旧疾早逝。三年前,崔茂怀的亲爹崔弘也死了,死前还留了话,等给他守完孝,就将庶子分出去单过。
这对现在的崔茂怀自然是好事。
即便住在偏院,身边照顾的人不多,但此崔茂怀毕竟不是彼崔茂怀。尤其刚来的时候,因为挂念爷爷,周围又处处陌生不便,崔茂怀的脾气就怎么压都压不住,甚至想过死了是不是能回去
只是对崔茂怀的好事,对自小长在这方天地、对外界知之甚少的少年意义则完全不同。
看过少年死前的走马灯,崔茂怀大体清楚少年的性格温软怯懦,内向单纯。又因在府中尴尬的身份,活的很有些小心翼翼。
亲耳听到父亲说要将自己分出去单过,只怕从那时他就心存不安。
为父守孝三年,加上之前为老夫人守孝,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却常年茹素。加之对未来的惶恐忧虑,待熬到三年守孝期满,只是一场风寒,人竟这么没了
崔茂怀很为这少年惋惜。
初时更存了几分怨怼。
若非这同名同姓、长相肖似自己的少年突然逝去,或许自己就不用来到这鬼地方,他也能在那边的世界挣扎片刻,见爷爷最后一面。不过是分家单过,有什么好害怕的
只是随着他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日子,崔茂怀多少能体会少年的不安了。
即便是不入流的庶子,即便是府中尴尬透明的存在,少年终归出生成长在侯门深宅里。他对高墙外的世界几乎一无所知。所以这个家即便再别扭不好,至少周围的环境和人他都熟悉,外面,则充满了陌生和未知。
大约和他初到这里来的感觉一个样
而且,因为他,崔茂怀才能再活一回,还平白年轻了十岁。
他,合该谢谢这少年的
崔茂怀这晚脑袋里胡乱想着,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睡去。
这一觉他睡的极沉,或许是病体初愈分外渴睡的缘故,第二天待醒来竟已日上三竿。净面漱口后,崔茂怀刚垫了块点心,就见两个小厮躬身领了一位妇人走进来。
“怀公子,公主请您过去。”
别说这些,崔茂怀直到现在才深深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好像连自己公司旗下的工厂,各自都生产的什么产品,都不清楚。
爷爷
崔茂怀眼睛忍不住湿哒哒的,可硬是不肯流出来一滴,全透进被子里去了。
爷爷,你要是在这该有多好还有,对不起
崔茂怀在被子里一面伤心自责,一面承受着他头一次创业路上的磕绊。门外,阿秋阿活都快急死了。拍着门直喊“公子您怎么啦,公子您要不要紧,您别吓小的,有什么事您告诉小的,小的帮您想办法”
“公子又病啦”阿活有些不懂之前侯府下人说崔茂怀的那些话,只以为公子又病了。
经阿活提醒,阿秋才想起他听到的,更加着急,“呀,公子不会又犯了魇症呜呜,这可怎么办,要不我跑回去找李妈妈”
“别急,我听听。”
突然,一个女音从厨房门口传来,是常妈妈。甩了甩手上的水,常妈妈把耳朵紧贴在房门上闭眼静听一阵,转身就对阿秋阿活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二人走到远些的地方。对二人道
“公子怕正伤心呢,你们先别扰他。待会我烧了热水,备下热帕子,你们注意着公子出来了,先用热帕子捂捂眼睛。”
“嗳。”
阿活阿秋点头。也不像刚才那般着急了,两人轮流守在门口,学着常妈妈把耳朵贴到门板上,却什么都听不见。只能等公子出来。
过了小半个时辰,公子果然蔫耷耷走了出来。眼睛浮肿的厉害,阿活阿秋赶忙用常妈妈备下的热巾子给崔茂怀敷上,又接过常妈妈不知何时煮好放温的豆汤,看着崔茂怀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碗
公子竟真渴的厉害
阿秋不由望向端着空碗离开的常妈妈,心中佩服暗生。不愧曾是大户人家的仆人,只缓了两日,常妈妈就操持起了公子的饭食起居。
味道意外的好吃,连挑嘴的公子每餐都多吃了几口。而他和阿活以前没注意到的地方,常妈妈也总能发现提醒他们。那日公子吃坏了肚子,也是常妈妈立刻给公子灌水催吐,又到隔壁买了药,公子才好转了
阿秋说不清这是种什么感觉,若是崔茂怀这会儿神智清晰,大概会告诉他“信服”二字为何意。可惜,崔大公子摔倒在创业路上,至今还未爬起
午饭后,崔茂怀又雷打不动睡了半个时辰午觉。下午就溜达在院子店铺里,直到听见西市的铛铛钲声,崔茂怀猛的起身,老远就喊
“阿活阿秋,给乌骓上鞍,咱们出门找灵感去。”
然后就听到院子里一阵乱响,不知是谁撞到了什么。稍后,阿秋哭丧着一张脸跑来。
“公子,您别再去找什么灵感了。头一回去找灵感,回来上吐下泻了整整两天才缓过劲。第二回去找灵感,灵感没找到呢,倒把家里的银子花了小半出去。万一这回再”
后面的话阿秋没敢说,大约是怕真应验了。崔茂怀则根本不当一回事,笑着让阿秋拿他最体面的那套衣服出来,顺口道“我也觉得在西市找不到什么灵感,所以今天不去西市找。”
“那去哪儿”阿秋奇怪。
“平乐坊。”
崔茂怀三字脱口,阿秋半响没反应过来,等想清楚是哪,眼泪几乎都要流下来。
“公子您怎么能去那种地方那地方能找什么灵感。公子,公子,咱别去了。就开粮店,今年先从农家收些,只要熬过今年,明天秋天咱们就能有自己庄子上的粮食了,又没本钱,多划算。公子,公子,你再想想”
崔茂怀不理阿秋声如泣血般的劝慰,等收拾好迈出门,就见一匹浑身毛若黑缎的骏马正轻轻踏着左前蹄,雄赳赳气昂昂的立在院子当中。
崔茂怀阴郁的心情立刻晴空大半,虽然每每看到乌骓,另一半阴郁的天就会蒙上密密细雨,但这仍浇灭不了他对乌骓的喜爱。
没办法,就跟现代男人都爱跑车,到了古代自然是爱骏马了。
崔茂怀第二次去西市找灵感,正碰上马市。
大批骏马堵在西市几个门口,崔茂怀站在延善坊前,一眼就看到了这匹马。然后就跟着了魔似的冲过去一面抓着马鬃令马儿放低身体,一面跟那贩马人软磨硬泡讨价还价。眼看西市将开,崔茂怀果断丢下所谓的定金,又喊阿活阿秋赶紧运钱来。
最终,在进入西市可以交易后,崔茂怀抢着和那名头一回来盛安的胡人银货两讫,跟他的马儿顺利牵手成功。也让无数后来者扼腕不已。
以至于他家现在的访客除了上门来问“铺子卖不卖租不租”,又多了“那匹马可否转让翻倍价钱给你。”
想得美
崔茂怀美滋滋的抚摸着自家乌骓,能让老子花一半身家买的名驹,老子会为了钱转让
崔茂怀也没想到,探访了两趟西市,米粮都只在二三十钱一斗。买了常家三人,虽说送的成分居多,但一般奴仆崔茂怀过后也打听了,像这样年纪较大较小的,均价也不过二三贯。而他的乌骓
足足花了一百四十两。
嗯,崔茂怀所说的一半身家,是将公主给他的绢帛丝绸都算在内。崔茂怀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这时候布料也能当钱用。。
看着阿活给乌骓装上马鞍。阿活还问他“公子,为啥叫乌骓”
“因为是好名字。”
崔茂怀故作高深。实则当时他脑海里就只想到这个马名,等念出来再想改名,大家都已经听到了,常妈妈还说这名字好,他又哪好意思再改
只是私下里,崔茂怀没少凑马耳朵边上说悄悄话。“就算名字一样,你跟着我肯定不会下场凄惨。说不定你就是乌骓转世,这回咱一起换个活法”
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崔茂怀仍坚定的牵马出门往平乐坊去。
临行想起什么,朝门内道“胖冬瓜不许砍柴,整整稻草就好。常妈妈你只管去药铺拿药,我跟辛掌柜说了,到时候我去结账。家里虽不宽裕,也不差你们那点救命钱。”
想了想,崔茂怀又道“我不懂医,箱子里的药材是家里给我装的。你去看看哪个能用,只管拿去应急。”
崔茂怀说完,翻身上马,喝了一声,乌骓四蹄就哒哒小跑起来。身后阿活阿秋跟着,倒也不必急追,知道崔茂怀跑一段就会停下来等他。
虽然身后两人千不愿万不愿,但三人一路还是进了平乐坊。
一入坊门,连空气都好像带着脂粉味。高楼深阁,天尚未黑,一盏盏红灯笼却都点了起来。各种或直白,或婉约,或意有所指的招牌,像是无形的手,在招揽来往过客。
而那一只只有形的手,飘着彩帕,带着艳丽的笑容,悦耳好听的声音,同样意欲留住往来过客。
“咦,那家门口人好像特别多,去那边。”
崔茂怀一身豪装,乌骓更是惹眼。一路行来不知受了多少香风招揽。他却只往平乐坊最大,最有人气的地方去。
“春风楼。嗯,好名字”
崔茂怀一面随口赞道,一面夹马往前走了几步,避开旁边的车辆。
“哟公子好见识”哪想崔茂怀佯装风流的话刚说完,就有楼前的妈妈笑着接话,还殷勤的将崔茂怀扶下马,“公子看着面生,莫不是也慕名来见我们家绿翘姑娘的”
“不是,”崔茂怀摇头。
“呵呵,还不好意思哪,那你不是来见绿翘,又是来见谁的呢”
楼中老鸨妈妈这话本意调笑,哪想崔茂怀默想一下,反问她道“我来寻乐子,为什么偏要见你家绿翘姑娘难不成你家这么大楼子,就这么一个拿得出手的”
“”
那妈妈莫名一噎,尚未答话,两人就听得近处一道笑声。像是意外被戳中了某个笑点,笑声半响不止,正是从崔茂怀刚避让的马车里传出来的。
然后“恰好”遇到了金来年在卖人。因为挂念铺子生意,详细来历金来年没说,常伯也未曾细问。只是觉得人口合适,于是两厢交易,当场去市吏处结了身契,康金两家人就此成了崔家新仆。
并在领回来后立刻投入到店铺工作中。
香飘十里开业第二天,也果如周辞渊所预料,人流不降反增。
前一日造成延善坊北门到西市南门一路拥堵的轰动,以及价高味美的噱头,都让香飘十里在盛安城建立起了特有的口碑关注。
好在今日没了抽奖和专为小豆丁开辟的地方,崔茂怀又提前让阿活阿秋用木架树枝做了分流栏杆,所以人潮尚在可控范围。
康金两家的人被领回来,虽然核心工序制作不了。但烧火、拉磨、砸臼、去豆皮、揉面、搬东西进冰窖总是可以的,而且略熟悉后很快上手,干的都挺不错。
他们承担起制作点心的前后工作,常伯、常妈妈、阿秋几人就能解放出来完成中间工序,有点分工合作的意思,效率大大提高。
崔茂怀依旧站柜,在门外悬挂了每人每种点心不超过十块的限量,虽然遭到一些顾客的质疑不悦,但在崔茂怀好言微笑中到底表示了理解。就这,铺子里的点心到了午后,一样卖的一个不剩,又得后面的顾客等。
直至闭市钲声响起,崔茂怀再次瘫坐在钱堆上,屁股下的铜钱哗啦啦的流。
之前他还暗想几个里坊十字街的铺子照着东西市的开门关门时间,一天能做多久的生意如今,崔茂怀真是无比感谢这项规定。若真像后世一早营业到晚上,崔茂怀绝对会阵亡在这里
“公子,上门”
崔茂怀转眼珠,见是康伯。老人家年纪大了,崔茂怀本还担心老人体力不支不欲康伯干重活。哪想今日回来,几十斤的麦袋人家一次性扛上肩,加了水的大木盆也是一下子就端了起来。
用康伯自己的话说他们一辈子在地里讨生活,只要能动就能拿的起锄头犁地。
“公子不必担心。老头子我身体硬朗着呢就是阿才,”康伯指着自己走路一瘸一拐的孙子,“除了走路走不快,力气活公子只管使唤他”
“上。”
崔茂怀到底不忍心,也有点担心康伯是在他面前硬撑,今天就先安排他在外面维护排队秩序。
这会儿听到上门板,崔茂怀手掌撑着膝盖硬站起来。在门口略站了站,直到康伯上到最后一块板子请他回去,崔茂怀才又望了一眼里坊大门,回去了。
吃过饭,崔茂怀洗了澡在院子里晾头发,常伯过来,将一个荷包递给他。
打开来,是二十两银子。
“金掌柜说,为了不给公子添麻烦,他就不来了。这钱大概是他昨日是备下的,偷偷塞到阿活背着的包裹里。晚晌收拾东西才看见。”
崔茂怀拿着荷包,还真不知说什么好。
昨天金来年说一人补贴两贯钱他根本没当回事。常伯阿活背钱去买人,看着包袱沉重,实则铜钱一千钱才是一两银子,崔茂怀之前是真把家里的现钱花光了,今早背出去的钱全是昨天卖的流水。
他家最贵的龙须酥两文钱一个,一日能卖多少钱在那摆着的。但照崔茂怀的意思,既然是买人多少总算个意思。哪想金来年配合演戏,光明正大收了崔家几十斤重的买奴钱,却又折成银子偷偷送还了回来,还附加贴了人头。
这么实诚,若他转脸不认,亦或是对康金两家人不好,这金来年又该怎么办啊
崔茂怀心下感叹一声,莫名觉得手里的银子有点重。
将心比心,人家做到这份上,就求一个“托付”。他收了钱,还白得了干活的仆人,但凡有点良心的,又怎忍心再苛待这两家人
“公子,既然他们今后都是公子的家仆了,不如让他们通通改了崔姓,公子另给他们赐名。”
常伯说到这话的时候,没刻意压低声音。院里正干活的众人都听见了。崔茂怀转头望向常伯,了然这大约也是为了他们的身份。
但让人改名改姓,还是动不动就提及列祖列宗的古代,崔茂怀还是询问了两家人的意见。
“公子的维护之意,我们哪里不明白今后我等世代为仆,能得公子赐下姓名,正是公子亲近抬爱的意思,我们没有不愿意的。”
于是,改名大会就这样开始了。
实际崔茂怀一没有起名字的文采,二也没想大改。只通通换了姓氏,每个人原名叫什么继续叫什么。只有金花
此前崔茂怀看胖冬瓜,总觉得这小孩木讷呆闷,心知是从小受到家暴的缘故。但这些日子下来,小姑娘也比刚来时好了太多。
可自从见到这个叫金花的女子,崔茂怀才知道什么是生无可恋、行尸走肉。就这,女子今日进门,依旧跟着父亲干活劳动,一刻不歇,看的崔茂怀心里直发毛。
根本是麻木到骨子里,整个人机械化了一般。
崔茂怀不是迷信,可他就是觉得,金花的悲惨命运、该有她名字背的锅。
花啊朵儿的,开在太平时候自然好。乱世里,可不被人轻贱被马踩吗
尤其金花改了姓后叫什么崔花
崔茂怀想想都汗颜
“不叫花啊朵啊的,一听就没气势任人采摘。你们既跟了我,也算生命的全新开始叫崔璨。任何人不论男女,只要有心改变,将来的人生就能璀璨生辉嘛”
崔茂怀给众人灌了一碗鸡汤。起身准备回屋,就见胖冬瓜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
“怎么了”崔茂怀奇怪。
“她是想让公子也给她起个名字。”常妈妈笑道,“之前就偷偷问我说公子总叫他胖冬瓜,她以后是不是就叫崔冬瓜”
“你叫哪门子崔冬瓜”
崔茂怀弹了小姑娘一记脑崩儿,“要不是常妈妈,你能从人贩子手里出来”
“常妈妈常伯如今膝下无子,你就给常妈妈当女儿,将来要好好孝敬他们。知道你占了多大便宜不”崔茂怀是听说常妈妈常伯早年一子夭折,之后再无孩子的。
“本公子可没想奴役你一辈子,你们也和金伯康伯他们不一样。过个几年,你大了该寻人家的时候,我就将常伯常妈妈还有你一起放良,你能选的人就能更多。得选个好的至于名字”
崔茂怀仰头想了想,“你叫常笑,别小小年纪就一副仇大苦深的模样。将来你爹娘再给你生个弟妹,就叫常开。合在一起,笑口常开,多好哈哈哈哈”
崔茂怀不禁为自己今晚突发奇想的几个好名字露出笑容,感觉头发差不多干了就忙跑进屋去扎头发。实在不习惯一个大男人披散着长发。
却不知在他走后,院中众人面露感激羡慕者有之,喜悦高兴者有之,若有所思者有之,恍然流泪者有之,常伯常妈妈,更是一脸复杂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未动
同一时间,城东某华阁前的抱厦中,鹩哥儿正在架子上叫的欢快,却依旧是鸟声。黑色带金冠的脑袋时不时偏一下,像是在听主人都抱怨些什么。
“小孩子家会不会做生意,才开门第二天就限量你也是,既然限量,你买完不会让跟着的谁再排队买一回。”
“老爷,”胡发皆白的仆人却像是一点儿不怕老人埋怨,“一次十块,尽够了。公子接了紧急公务早上临走前还嘱咐老一定要看着老爷,不许吃太多甜食。”
“嘿,那么点点大,每一块就比我拇指胖一圈,十个还不够我塞牙缝呢。是了”
老人想起什么,突然拄着拐杖走近老仆,“辞渊不是跟那孩子挺熟吗听平安说昨日帮着照料了一整日,你什么时候见辞渊对外人有那份耐心了。明儿个你再去,就打着辞渊的名字,让他多卖些给咱们。也不用太多,买个四五十块就行了”
崔茂怀站在阶上刚松了口气。老鸨妈妈的位置就突然一变二,替上来两位姑娘,挥着香薰帕子,左右夹击,抱着崔茂怀的两条胳膊软言笑道
“不见绿翘姐姐,便让我们伺候公子。公子也试试,我们拿不拿的出手”
然后不等崔茂怀反应过来,就将他拉进了春风楼。
扑面喧笑不绝于耳。台上歌舞正烈,果然应了春风楼的招牌,处处春光尽现。混合着满堂的酒气菜肴味道,以及姑娘身上的各种香味
直接导致崔茂怀尚未领略到此间风流旖旎,就先被熏的脑袋昏沉。只是顾念此行目的,崔茂怀徐徐调整呼吸,心下安慰自个儿,就当舍身取“益”了。
“你们怎么还让公子站在门口,真是不像话,越活越回去了。不懂先请公子选个拿得出手的吗”
老鸨妈妈从门口进来,立刻对三人喊道。这话听似是对崔茂怀身边两个姑娘不满,可若知道前因,就该明白这话其实是对崔茂怀说的。
崔茂怀又不傻,自然听的出来。只奇怪这欢场老鸨好端端的干嘛这么大火气挤兑他
下意识就朝老鸨身后望去,左右前后既没看到有符合那声音的人,也没见到方才车旁的几个仆人。崔茂怀心下明了,必是老鸨没能挤兑到车里的人,还让现成的客人不满走了,所以才这般生气。
崔茂怀莫名就觉得那车中人,也不是全无用处。
“他们俩能住什么主何况选人也不是这么选的。说了来寻乐子,一个姑娘有什么意思自然先将你家特色出名的好酒好菜上上来,再寻几个吹拉弹唱,舞美歌甜的人一一出来表演。本公子边吃边品着,才能瞧出哪个是能拿的出手的不是”
崔茂怀这番话十足老手表现。老鸨到底是吃欢场饭的,这点时间早散了刚才堵的心气,不但不介意崔茂怀冲他意有所指的话,还笑的一脸花枝乱颤往崔茂怀身边凑。
“哟,没看出来,小公子年纪不大,都是行家里手了。被您这么挑出来的人,明儿岂不又是一个绿翘”
老鸨妈妈奉承完,想起崔茂怀对绿翘不感兴趣。于是也不再多说,只吆喝着楼里的男仆并刚才两个姑娘一起送崔茂怀上二楼。
“引公子到大间去。让莲心蜜合几个拣拿手的,请公子掌掌眼。新进的酒给公子奉一壶,算是我请公子尝的”
这便是老鸨就刚才的态度隐晦向崔茂怀赔不是了。
崔茂怀笑笑,不看阿秋阿活一个着急一个懵懂望他的眼神,自自然然上了楼。
这春风楼倒也不愧平乐坊数一数二的寻乐地。
一楼面对大众客户。当中一块方形高台,专供歌舞表演。三面两级台阶上,用半米高的雕花栏杆分成一片片榻几座位,地方有大有小。正是客人围坐寻乐的地方
沿舞台后面宽大的楼梯上楼,大小雅间,皆以雕花木门、各式屏风相隔。有的是死的,有的能够推拉开。廊上不仅用头顶的灯笼照明,沿路装饰也摆着各种灯盏,有中式花鸟鱼虫样的,也有西域长壶、骆驼、美人样的
灯笼用蜡,油灯用油,电灯用电,可惜,没电
崔茂怀说出来找灵感,可不是乱说的,一路行来,当真是看到什么都要和后世联想一番,然后结合自己枯竭的信息量,冥思苦想。
乃至被引入雅间,刚一落座,崔茂怀就不由咦了一声。
屁股下坐的垫子,竟是西域毛毯。之前他在西市看过,价格不菲。不过仍比不上离府前在公主处坐的那张,比起后世中东顶级的手工地毯,也丝毫不差。
这玩意倒是值钱可惜,他也不懂纺织
崔茂怀再次叹息。
酒菜陆续被端上来,跟着走入一排乐伎。打头的两女子容貌腰身均是上等。盈盈向崔茂怀施了一礼,自我介绍说,一个叫莲心,一个叫蜜合。
崔茂怀赶紧端起面前杯子掩饰性的抿了一口。然后正色对二人道“那就开始表演。”
两女子表情微愕,对视一眼又眼波嗔怨“公子真心急呢”
话是这么说,两人却一个抱了琵琶在前,十指如葱玉,边弹奏边唱起来。稍后,叫蜜合的也不知怎么弄的,竟像是换了一身衣服,舞裙长甩翩然,随音乐舞蹈起来
崔茂怀心思却根本不在于欣赏。就着酒菜从女子歌舞看到靠墙乐伎手里的乐器箜篌,阮、笛、筝、鼓。吉他,钢琴,小提琴
后面三个,他倒是都会弹或者拉几首曲子。主要有时候出去交际,不能一点儿音乐细胞都没有。他连五线谱都不认识,完全是高价请老师速成的。
可是会用这些乐器不等于就会造这些乐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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