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

小说:公主府庶子 作者:小小知了
    “为什么”

    崔茂怀沉默着由息风扶到床边, 细细看过常伯周身, 确认常伯没有受伤, 才坐到床沿。

    另一侧, 常妈妈细心帮常伯整理过头发被角, 便在一侧坐了。崔茂怀的视线这才从屋子内外的侍卫身上一一穿过,又看了一眼跪在门前的崔大和崔月亮

    最后,目光终是落到被缚手伏地的崔才身上,哑着声音问出这三个字来。

    自家里第一次出事, 虽则都以为是酒点秘方招来的窃贼, 但其他怀疑也不是没有。然后一次次的异常和事故, 终是证明了这些人别有所图,且家中确有“内鬼”。

    即便大家谁都不曾明说,可想来每个人心里都有怀疑的对象。

    崔茂怀亦不例外。

    然没有确凿证据前, 他始终忍着不肯多说一个字。怕家人相互生疑多了嫌隙, 毁了一大家子安宁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为着心底那一点侥幸, 希望一切均是外人搞的鬼

    “公子今日设局,是早就疑我了”

    被侍卫压着的崔才猛的一挣, 脱离了身后两双手的按压, 抬头望向崔茂怀。

    崔茂怀迎上崔才的目光,看清对方此时的模样神情,听着全然陌生的语气说着熟悉的声音,好像至此刻,崔茂怀才真切明了, 这个他往日一起生活,家事生意上多有依赖的管事,当真存着另一幅面孔。

    而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吧

    崔茂怀没有回答崔才的疑问,眼光瞟过息风。透过息风的眼神,他知晓崔才虽已败露,但至今只怕什么都不曾交代。视线再扫回崔才,见他跪撑在地上别扭的姿势和空气里未散尽的血腥味,崔茂怀便猜到崔才被抓至今,必然已吃了不少苦头。

    “你且换个舒坦的姿势吧。”

    崔茂怀说了一句,跟着微叹,“自你们被带到我家,我自诩从未亏待磋磨过谁。就是你们的身份,我也总想着将来若遇大赦或环境宽松些,我就试试看能不能帮你们除了贱籍,让你们能堂堂正正做人。至少婚配无忧,儿孙不必再受人驱使”

    “不过这些,你,其实根本不稀罕吧。”

    崔茂怀说到这儿不由自嘲一笑,声音更显疲累,“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怀疑你须知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你纵使再能演戏,又如何能做到事无巨细,全无漏洞”

    崔茂怀想到周辞渊前些日子才对他说的侍卫南下归路被袭,上元当日周辞渊的人私下查出的其它细节,以及年前上山祭神封工时的埋伏

    “你藏在山上的人已经被抓住了。”

    “”

    崔茂怀的语调始终带着疲惫的缓慢,了无意趣揭谜一般,也不理会崔才乍闻此信时的反应,自顾自继续道

    “当日祭神封木,我故意提前透出辞渊兄第二天有公务,可能没时间同我上山的消息,你得信后立刻就在暗中谋划了。你安排好了埋伏,设计好了该如何伏击,甚至连托词和背锅的人都找好了却万万没想到,第二天一早,你在山上远远探望时,本不该出现的周辞渊偏偏又带着侍卫和我一起上山了”

    “预料之外,想必当时的你也很着急,尤其你清楚周公子的本事,所以第一反应就是将山上埋伏的人即刻全部撤走,以免被发觉。可惜,一屏山荒芜光秃,沿路唯有山壁可略做遮挡,我们又从山下来,山上又有简先生和众多雇工。没办法,你只能让那些埋伏的人继续窝在草丛灌木中藏身。而你则叫上雇工,特意远远来迎接我,又卖关子引人好奇以便转移大家的注意力,以免察觉到周围不妥”

    “直至祭神结束,我们和山上的雇工全部下山,你的人这才远避着我们返道上山,躲进了深山避开了辞渊兄的手下”

    崔茂怀没想到年前上山一趟内里竟含着如此危险,还记得当日下山时他也发觉到一些不对,之后他问周辞渊,周辞渊只笑着跟他说“敲山震虎”,此后再没提过。

    他便当那日果然是为了试探常伯而为,万没料到,两个月后,周辞渊才告诉他,他试探常家夫妇不假,可他同样也是在试探这家里的其他人。

    “你瞧,这一网收获果然不小”

    崔茂怀还在想周辞渊对他说那些话,面前的崔才,也终于开口道

    “公子何必诈我什么山上埋伏,刚又说山上抓人,听着倒像是公子爱说的故事话本。公子出入皆有仆从跟随,就是没周公子家里自也有护卫你上山的,山上又多是咱们家的雇工,山上倒的确少遮掩,那样的地方,打什么埋伏,更何况好端端的,我为何要埋伏公子”

    “这正是我想要问你的”

    崔茂怀的语调终于有了起伏,牢牢盯着崔才,“你究竟是什么人到底为什么抓我你不用否认,你刚才的话是想试探我知道多少,又刻意带过山上抓人的事,是想确定我说的抓住人是不是真的,对不对”

    “”崔才再次沉默,一副不知你说什么的样子。

    崔茂怀看着这样的崔才,一时不止觉得陌生,更添疲惫不耐。可同时他又清晰的知道,他想要的答案恐怕只有他清楚。周辞渊暗地里查了不少事是真,抓了人也是真,但既然已经查证抓人却还要设局让崔才暴露,依他对周辞渊的了解,那些人证、物证很可能只说明了崔才在背后做过什么,却仍无法证实他的来历和目的。

    崔茂怀呆坐在床边看似是在向崔才要一个答案,实则脑海里翻飞不止。明白现有的“事实”不足以动摇崔才,只能失望的深深呼出一口气。

    “你承认不承认都不重要。我是蠢,看不透你的伪装。从中秋节后你来我家,到落雪当晚你第一次袭击,两个月,不知该赞你能沉得住气还是该说你太心急,其实那晚你的目标就是我。可惜你未能得手。虽然事后不论是官府还是家里人都以为当晚破屋的是真贼,目标是酒点秘方。可你却察觉到,正因为你的目标太明确,所以什么为了酒点秘方的贼偷,并不能糊弄过所有人”

    “不仅是身份能力与你来说都有威胁的周公子,”崔茂怀道,“更紧迫的,是常伯开始留意你了。”

    崔茂怀指向床上仍处於昏迷状态的常伯,“同在一个院子,常伯当时或许对你还没有到起疑的地步,但被留意到,你在家里的行为举止就不得不收敛。加上府里和卢九郎接连以不同方式给衙门施压,巡城卫每晚都要在咱们里坊外逗留巡查,让你想要速战速决二次夜袭的想法彻底泡汤。”

    崔茂怀说了明面上侯府和卢九郎的施压作为,却隐去了老王爷派贴去衙门的事。

    “于是接下里的一段日子你暂且隐忍,直到家里家外一起动工,最是杂乱的时候,你才再次派了人来。不过这次,你不是为了袭击我,而是来提醒我家里有内鬼”

    “故意锯窗内的閂锁惊起人,你知道辞渊兄派了护卫给我,所以引人到南城消失,更精确些,是在胡铁匠所在的通化坊附近人不见了”

    “因为你这回的目的,就是想要我怀疑常伯。常伯的存在,对你来说已经是威胁了。于是你设了一个局,你知道胡铁匠是常伯介绍我认识的,先提醒我有内鬼,接着隐晦的关联到胡铁匠。跟着就是月亮无意伤了常伯,常伯立刻意识到这是在针对他,可他一时不能确定你们之中就是主谋还是听命于谁,另有指挥。也不确定你们康、金两家是一伙儿的,还是仅仅其中几个人。”

    “但无论是哪种情况,家里不能让你们一拨人占优。即便辞渊兄派了侍卫在这里长驻,又有阿秋和阿活,但家中里里外外,能被人偷空子的地方还是太多,常伯又不能把怀疑摆到明面上来。恰好二楼改造人手不足,常伯就从胡铁匠那带回来了两双眼睛”

    “这倒让你先前的计划起效,我当时,的确怀疑常伯和常妈妈了。”

    “这倒让你先前的计划起效,我当时,的确怀疑常伯和常妈妈了”

    崔茂怀虽说的坦荡,却不由看了一眼床上的常伯,又飞快看过常妈妈。但他没有说周辞渊偷偷告诉他的,常伯身上奇怪的伤和常妈妈身份的不妥之处。

    “你敏锐的发觉了,于是借机想到了一个既能抓我,又能嫁祸常伯的方法。如此,就能转移辞渊兄和侯府的注意力,哪怕是短时间的,也足够你趁机潜逃离开。这就是你祭神封工那天设伏在山路上真正的计划”

    “公子还在纠结山上的事”崔才突然开口,语气似笑非笑,像是听到了多荒谬有趣的事。

    “若当日辞渊兄果然没有陪我上山呢”

    崔茂怀不为所动,只继续道“二十九是铺子年前营业的最后一日,本就忙碌非常。崔大、崔二、阿秋几人绝对要留在柜上顾着生意的。常伯能带的也就是阿活,另有潘家斌和田波,因为到店的时间短,作用有限,常伯也为了外出安全,自然就将他们也带上了。”

    “于是在外人看来,尤其是本就怀疑常伯的情况下,我们一行人出门,除了辞渊兄派来的两个侍卫,阿活不顶事,其他人全是常伯的。你山上埋伏的人其实也不多,因为你真正需要对付的,就是辞渊兄派的两个侍卫和常伯,只需几把弓箭,出其不意,将人杀了,再掩饰一翻,留下阿活和潘家斌、田波的活口。你在山上引导,常伯只怕当时就真成凶手嫌疑了”

    “可你没想到,也就是你的引导,让我们怀疑常伯,所以才有了为试探常伯刻意露出来的假消息。偏偏,就暴露了你。”

    “”

    崔茂怀和崔才四目相对,“你的那些人,当时是没有抓到,可踪迹已现,再细查山上的口粮账簿,那些时间,山上的一切都是你在管的,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崔茂怀看到崔才瞳孔骤缩,随即又恢复正常,仍是平静的模样。

    “其实当你的手下也挺辛苦,藏身在深山老林里,要不停的更换呆的地方掩盖行踪,吃喝除了你给的那些粮食,其他的,还要他们自己打猎补充,这么谨慎小心有纪律性,上元节的事还真不像你的手笔”

    崔茂怀突转话头,将崔才的神情眼神变化看的清楚,微顿后话音依旧

    “那晚的事,根本不是按你的计划进行的吧。除了最早第一次夜袭,此后你每次行动其实都很小心,就是提醒我、加深我对常伯的怀疑,你都是借别人的口,绝不肯亲自做什么。”

    “上元夜,你是想趁乱行动。为了减少阻力,你甚至故意引人议论席掌柜的女儿,这在咱们家、铺子里从未有过,大家都知道我的忌讳。偏偏那晚大家就说起了,还说笑的公开过分,常伯一时罚众人不许外出观灯。看似随口一句,实则你算准了,这种张嘴就坏人名声的事,我一向反感,常伯和常妈妈也一向严厉,这种事一旦有了苗头,就须得重重压下让众人记住才好”

    “上元节,铺子里看生意的人不能少,崔大崔二本就离不了。其他人年纪都不大,早好些天就盼着的能外出观灯玩耍。而这也正是惩罚人、能让人牢牢记住教训的关节所在,常伯既是让人长记性,能有这个惩罚一点儿也不意外。就是没有这个,想必你也有其他计划。”

    “可事实是,常伯确如你所料,气时一句话,说完才想到当晚我出去身边会没人。但令已出,没有刚说完又更改的道理,于是本该跟着我们一起出门的阿活和潘家斌都不能去,辞渊兄自也带着人,可观灯人山人海,能少一个跟着的,总能让你们更轻易接近我”

    “你们也的确差点得手,可是那些人大约不是听命于你,或者是阳奉阴违。一个两个自视甚高没怎么把我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放在眼里,该用迷药的时候没用迷药,该合作的人又各有各的心思。以至于前后全部失手,见事不成,他们一气之下又对常伯起了杀心”

    “常伯为救我身负重伤,以当时的情况和常伯的伤势,什么自导自演根本说不通。于是你铺垫许久的内鬼,只这一招就证明了常伯的清白。你自是气愤不已,可事已至此,他知道这边一时没办法,经过这晚的事,家中里外更会护我周全,你就想到了胡铁匠。”

    崔茂怀一口气将崔才的谋划倒了个干净,眼见崔才的神色越来越沉,显然对上元夜的事同样不满,耿耿于怀。崔茂怀忽而一笑,迎着崔才投来的不善目光。

    “我虽不知你本来的计划,可崔才,你暴露可不只是那些的人功劳。你自视甚高,觉得那些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真正让你一步步显现人前,暴露你的根本是你自己那你岂不是比那些人更没用,败事更有余”

    “你说什么”

    崔才终于再没了这个家里崔才的模样,整个人透出一股狠戾,望向崔茂怀的目光更显冰冷。崔茂怀立刻感到心脏不安乱跳了一瞬,面上却强装镇定。

    “我早说过了,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你不是崔才,不是康才,根本不是康阿伯的孙子,不是康月亮的哥哥,你又怎么从康才变成崔才”

    崔茂怀这话一说完,门前立刻传来一老一小两人低低的哭声。不容崔才反驳或是不承认,这就是最真实的答案。

    同一时间,一双比崔才还要冷硬淡漠的目光扫过跪趴在地上的一老一小,转而继续从窗缝望向屋内那道安坐的背影。

    崔茂怀身侧的息风像是早就知道,不着痕迹的又往窗口看了一眼,得到自家公子的指示,便只继续护在崔茂怀身侧,暂不理会崔才对崔东家的无理。

    而他身旁的崔茂怀,倒像是看懂了崔才的想法。语气难得带上了几分刻薄。

    “你以为你暴露是因为你展现太多,过于优秀冒头呵呵,你想的还真是多。常伯、常妈妈哪里不比你优秀拔尖,我也没见因为这些起疑他们。崔大跟谁都能说上话,亲和力十足。崔二自带识脸功能,帮咱家铺子避免了多少尴尬。就是后来的潘家斌,不也抓一把石子就能计数算数,准确率近乎百分之百。你见我平白怀疑他们谁了”

    崔茂怀这会儿嘴角带着上翘的弧度,说不好是真觉得有趣还是讽刺。心里有没有怀疑更不好说,反正他这么一番话下来,又成功让崔才周围的气压降下一阶。

    “其实,我早就觉得你们一家有些违和。之前,我只以为是你们在西南的劫历所以才会如此。可一日日下来,尤其是对比崔二一家,你们家的违和感不减反增”

    “家里不管是胖冬瓜还是崔璨,来家一段时间后,说话举止都有改观。独有月亮,日日沉默寡言,处处似胆怯惊惧。崔大多次解释说,是月亮在刚明白事理的年龄遭逢巨变,性格也跟着变了,短时间内怕拗不过来。我信了。可很快我又觉得不是这样”

    “你奉命上山监工,多日不在家中,月亮立刻像是调高了亮度。最有趣的是,你下山来要钱粮的那日,我在二楼分明看见月亮提着豆腐桶回来了,偏又转了弯迟迟不见,直到你离开,她才再次提着豆腐桶子回来。接着,就是月亮意外伤了常伯,不仅是月亮,常伯受伤后,崔大看似关心常伯,过意不去,却数次望着我欲言又止,然后目光意有所指望向常伯”

    “月亮毕竟年少,那段时间的表现几乎称得上惊弓之鸟。惹得崔大不得不又再次找话向我解释。到常伯和我归家,忽闻胡铁匠铺子失火,众人惶惶忙碌中,又是崔大在旁适时提醒我,常伯和胡铁匠的关系”

    “其它的小事就更多了。点点滴滴,看似都是不起眼的小事,分开来也无一件能让人过眼过心的,可是小事多了,违和感一旦凸显,再返回来想那些不起眼的事,很多事就能连起来了”

    “月亮很怕你,明明已经上手的龙须酥,可你一句话她就怎么都做不好。崔大亦然,看着是你们三口人里的一家之主,事实上,但凡是你说的,他连建议都不会有。很多事,表面看似是他的话,说出来的根本都是你的主意。”

    崔茂怀看了一眼门口仍在哭的祖孙俩,“不用辞渊兄查证的消息,我怀疑崔大,怀疑月亮,更对和他们这对祖孙有关系的孙子和哥哥生疑,你们的相处根本不是家人,而是掌控者和手里的棋子”

    “所以崔才,让我这么个蠢人怀疑你、最终看清你的,根本不是你手里的棋子,也不是不按你规定行事的下属,而是你这个拙劣的下棋人你自己满身漏洞尚不自知,还要一味责怪旁人拖累了你”

    “你胡说”

    崔才猛的站起身,早在崔茂怀发话让他换个舒服的姿势后,崔才身后的侍卫就彻底放开他了。他也早从跪伏的姿势改为盘膝而坐。此时,崔才气怒,双手虽被绳子缚于身后,却仍凭着一条腿冲站了起来,然后拖着不便的右腿,朝崔茂怀靠近,一副就要扑过去撕咬的模样,全身肌肉紧绷,眼白泛红,说话的声音也徒然增大。

    “要不是周辞渊抓了我的人,知晓我的行动,又把这些告诉你。凭你,如何能知道我的计划还敢说我满身漏洞不过是知晓了结果,强拉硬扯,自显聪明罢了。”

    “随你。若是这么想,能让你对自己眼下的处境略有安慰的话”

    崔茂怀的反应大约在崔才预料之外,本以为崔茂怀会反驳,却没想到他就这么轻描淡写过去了。似笃定自己所猜所想,懒得跟人多费口舌。转而又问崔才

    “说了这么多,你我也都明白,什么为了秘方来偷盗,自你们来,家里的点心、酒水、菜肴制作,我从未避开过你们任何人。尤其是你,从一开始的龙须酥到专门造酒,乃至山上的工程规划,说句旁人不相信的,其中步骤,细节,你恐怕比我都清楚,更能拿捏准确。”

    “所以崔才,我就想正正经经问你一句,你千方百计渗入我家,多次针对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

    屋里突然显得过分安静,屋外没了崔大和崔月亮的哭声,傍晚天欲昏,也显得整个空间透着几分晦暗不明,安静异常。就连平日这会儿铺子关了,正是撒欢儿吵嚷的人心烦的爱宠军团们,今儿个也全不知踪迹,一个个悄没声儿不知在何处。

    “公子,当真想知道原因。”沉默后,崔才终于发问。

    “嗯。”崔茂怀点头。

    “那公子就不怕这原因是公子你承担不了的,知道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的好。”崔才说道。

    “是否能承担也是我的事,我现在只想知道为什么”崔茂怀神情不变,语气更加坚决。

    然后就见崔才漫不经心一笑,像是等着崔茂怀得知真相后该是如何狼狈震惊的模样。再上前一步,与崔茂怀之间的距离不过半臂,而后身体微躬,像是要低头凑近崔茂怀耳边说话

    却在下一瞬,就见他右腿猛抬,一脚踩上床沿,借力直接上跃,竟是直接冲破了屋顶。人在半空,又双臂发力,一下子绷断了手腕的绳子,跟着就从腰间摸出一粒铁丸,掷向崔茂怀。

    “公子小心”

    猛来的变故令屋里众人一时间均措手不及,眼见崔才逃离又向崔茂怀投下暗器,看到的人立刻高喊着公子小心,一起扑上来救。

    接着就听“啊”一声痛呼,一人从天而降重重摔倒地上。众人再看,就见崔茂怀被息风早挪了地方,护在身后挡的严严实实。摔落在地的反而是差点逃走的崔才,此时正抱着自己的右腿,疼的满身浑身颤抖。

    一截黑色精铁箭头,带着倒钩,直穿其右腿膝盖。

    “你,你,你”

    崔才头上冷汗频冒,射出精铁箭弩的人分明是守门的侍卫,他却抱着腿撑着脖子死盯向崔茂怀。

    他自不是笨人。这屋子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殿,面积狭小,房顶不高。如此迅捷的反应,一箭直穿其右腿膝盖骨,若非早有预备,便是再快的手速、再精准的箭法,也该是他跃上房顶后才有施为的余地

    而他自以康才的身份出现,就是右腿有伤的瘸子,便是今日亲自来杀常二,被包围抓获,他也始终不曾露出自己最大的倚仗。

    那么,又是谁能预料先知,直中起要害呢

    崔才本能的望向崔茂怀。即便此前他还不屑、更不相信崔茂怀能识破他,可是这一瞬间,他首先想到的绝不是周辞渊,而是在他看来,既无识人之能,也毫无大丈夫气概的崔茂怀

    “你”

    崔才喊了好几个你,却依旧没能将你后面的话说出来,不知仍是难以置信,还是不敢相信。

    再次被侍卫按住脑袋直接卸了肩膀,倒是连绑人的绳子都省了。确定其再无危害,息风这才挪开一步,将崔茂怀让出来,仍是将其扶到刚才落座的床沿坐了。跟着接过手下捡回来的铁丸,查看闻过后,依旧用帕子托着,这才捧在一定距离外给崔茂怀看,顺便解释

    “崔公子别瞧这东西小,因是实铁所熔,分量不轻,若是落在行家手里,专挑要紧的穴道或咽喉等处,是能一击毙命的。尤其此铁丸,公子细看。”

    息风指着铁丸几处给崔茂怀看,“并不规整,刻意留了几处尖锐棱角,便是不冲着穴道,只要力气大些,划破皮肤也很容易。尤其,这铁丸是在药水里长期浸泡过的,我虽一时不能分析出都是什么药,但既是杀器,想来也不外是见血封喉的诸种毒药。”

    息风说到最后一句,目光朝窗外一闪而过,像只是偏头狠狠瞪向地上的崔才。然后才收了铁丸,复站到崔茂怀身边。

    而这些时间,已足够崔才的血染湿好大一片地面。之前因疼痛激动不已的崔才也终于平静下来。

    “折腾了一番,现在,你总能告诉我,你千方百计渗入我家,一心想要抓我的原因了吧”

    崔茂怀的声音异常平和,像是刚才发生的险情真是一场小儿闹剧。他旁观着安安静静看完了,然后,然后就结束了。众人该干嘛继续干嘛,他该接着之前的话题继续接着前面的话题聊。

    只是聊天的另一个人显然还沉浸在那出闹剧里,重重喘息几声,调整呼吸后,再仰头望向崔茂怀。

    “你怎么知道”

    崔才面容略有些扭曲,似是怎样都想不出头绪。崔茂怀安坐在那里,心下不知在想什么,可看外表神情,整个人跟刚进屋那会儿比,倒像是海浪归于湖面。

    沉静的又盯着崔才看了半响,方缓缓开口

    “我说过的,你自己满身漏洞,却总认为别人蠢。你真以为你是影帝,装瘸子装的跟真的一样远的不说,盘火炕的夏家大郎,他跟你的情况几乎一样,你有细细观察过他行走坐卧的样子吗”

    “没有。你只自以为是的当着你自己的崔瘸子,甚至,干活受伤,腿被热水烫到,还在兢兢业业的演着你的人设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敬业,特别努力,简直把自己都感动了”崔茂怀再也忍不住笑出声。

    “崔才,亏你总觉得这个蠢,那个拖累你。实则,最蠢的人根本是你自己”

    随着崔茂怀最后一个音落,鼻子里不屑哼声同时响起,满是轻蔑。说罢,崔茂怀也不理会崔才盯着他,几乎快要迸裂的眼眶和咬牙切齿的模样,就那么似笑非笑的凉凉看着对方。

    他的这些话,听着是理直气壮,满带不屑。可事实上,他发现崔才右腿装瘸没问题,当然不是崔才演的不像。

    相反,崔才演的着实逼真,放后世,凭崔才的演技,崔茂怀觉得他得影帝肯定没问题。可他现在就是要打破崔才的自信,此前他说了那么多,不管是崔才的计划还是他们的布置,绝大多数都是真的。到此时,从崔才的既定认知来说,他有很高的几率应该已经认定自己今天的话全因意外、失望、受打击后,总结性说出来的事实

    然后,他再借此提出对方最不能接受的一件事,从而在重击对方自信后跟着摧毁他的心防

    “我蠢难道你就不蠢吗”

    怒极的崔才额头青筋暴起,目眦欲裂。加之失血面色发白,简直如恶鬼一般。

    “我们这些人,可都是被你留下的。不过露出几分可怜,你就乖乖点头了,简直浪费我背后做了那么多手的安排。更蠢的是,你居然收了常氏夫妇崔善人,崔小善人,你可知道,这一切其实都是你自己招来的。不妨告诉你,我之所以不远千里来盛安,为的本来是他们”

    “”

    崔才紧盯着崔茂怀,明显不满意他依旧古井无波的样子,“你不知道他们真正的身份吧我给了你那么些提示,你竟好无探究之心,只以为他们阳春白雪,一点儿怀疑就因为他替你挡了一刀,你就又认为他们是好人了竟然让这二人分管内外,好一个常妈妈,好一个常管家,哈哈哈哈哈”

    崔才笑的肆意,忽而转头望向床上的安睡的常伯和立在床边的常妈妈。

    “常二这名字叫的果然守拙随时,能曲能伸想当初大内鼎鼎有名的六老之一,曲常曲公公,兼任后沛斧钺军副统领,随便咳嗽一声,宫里宫外,不知多少人都得猜度一番,瑟瑟发抖。如今辗转,竟成了这么个院子的管家哈哈哈哈哈”

    崔才这回笑的比之前还久,直到笑够了停下,看了一眼常妈妈,然后又望向崔茂怀。

    “公子用斧钺军副统领当管家,又可知被你用来管理内宅的这位是谁”

    “其实,您也算慧眼昔年后沛蜀国宫里尚宫局的赵尚宫,从五品的官职。据说当初连宫里的不少后妃娘娘,都要贿赂拉拢她呢”

    “直到后沛朝廷被灭,皇室被围剿尽屠,曲公公却能带着赵尚宫从蜀地活着逃出来,依旧掌握着斧钺军可之后,就莫名失踪了。”

    “曲公公,赵尚宫,这么多年,想找二位的可大有人在,你们当初假死,金蝉脱壳也的确玩的漂亮。可斧钺军是做什么你们该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如今,不还是把你们找出来了吗”

    “你究竟是谁”

    常妈妈突然厉喝出声,眉宇间焦急惶恐难掩,一只手始终抓着常伯的手,“既然不远千里为我们而来,又为何要抓崔公子”

    崔才却没有立刻回答常妈妈的问题,略微停顿才道“赵尚宫果然离开西南、离开斧钺军太久了。那边现在是什么境况,又有什么消息,你怕当真一点儿都不清楚。”

    崔才说了这么一通话,这会像是恢复了些冷静,语速也明显慢下来。

    “我为何而来,曲公公虽半死,可听闻曲公公对您一向信赖有加,你细想想,应该能猜的出。至于我为什么换了目标”

    崔才的视线跟着转回到崔茂怀身上,颇有些不怀好意,一字一字道

    “闻听曲统领和赵尚宫不惜涉险留于盛安,同护一子。其子,年近弱冠,肖似末帝”

    “息风”

    末后一字随着周辞渊窗外一声息风,彻底被掩盖了去。同时,屋里的息风出手如电,直接卸了崔才的下巴,让他再说不了话。

    这变故起的突兀,待屋里众人反应过来,周辞渊也已大步走了进来。

    扫过屋里的几个亲卫,众人齐齐躬身,显然都明白周辞渊的意思。跟着之前在门口,射穿崔才膝盖的侍卫也进来,报了声“门前无人,请公子放心。”紧随其后,一人在门前黑影闪过,同样报道“四周无人,请公子放心。”

    然后两人退下,周辞渊这才垂目看向崔才,一声“带走”,崔才便被两名侍卫拖走了。

    至此,屋里便只剩下崔茂怀,周辞渊,息风,和常伯常妈妈五人。

    也像是到了这个时候,大家也才都回想起崔才刚才那句话最后说了什么,又代表了什么意思

    “公子”

    最先动的是常妈妈,依旧一手紧握着常伯的手,直接跪倒在床前。

    “公子,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连累公子了”

    “”

    崔茂怀一时无言。

    今日这局,他自是早知以常伯为饵,全为崔才所设。也料到会听得一些背后的隐秘图谋。可眼下的情况,绝对在他的预料之外

    却不是因为崔才最后那句话。

    迟钝如他,也许到此时,还未理透那句话对他而言的后果。倒是眼下,崔才真面目坦露出来,连带着崔大和崔月亮,便是被胁迫、身不由己,可他们来家这么些日子,有多少机会可以私下告知崔才的身份。

    然而,他们没有。

    如今,常伯和常妈妈的身份终于真相大白。

    两人自来家中,渐渐展露的能力手段,偶尔的言谈举止,和许多小事。乃至崔才刻意引导,崔茂怀迟钝但也不是傻的,背后隐私,自也有一番猜想。

    但所有的怀疑、疑虑,随着常伯拼死替他挡下的那一刀,他偷偷告诉自己,可以放下了。

    谁料今日终得真相,却又是另一番境况

    这感觉形容起来,就好比爷爷当初为了治他日夜颠倒的毛病,非逼着他一大早起来去爬山锻炼身体。他撒娇耍赖用尽了十八般手段,最终全败在了爷爷的示弱和装病上。然后心里暗暗不知给自己做了多少建设,又计划着每天早上两个小时爬完西山,回来后一天如何分配怎么玩

    然后,你就被爷爷带去了泰安度假,爷爷指着一眼可见的泰山,轻描淡写“每天早上五点起来爬山。听说要是爬的快,再赶三点起,刚好能在山上看日出呢”

    崔茂怀“”

    猛然提高的难度,和预期完全不符的事实。崔茂怀焦躁吗不满吗

    自是都有的。然而真正令他在意生气的却不是这些

    “公子是气我们一直瞒着您吧气我为什么不能提前跟你坦白,反而让别人揭开了这重身份。”常妈妈果然是细致敏锐的人,立刻就察觉到了崔茂怀真正的心结所在。

    “公子,不是奴婢故意欺瞒您,我和他”

    常妈妈望了一眼床上的常伯,“我们是真的想脱离了过去了身份,让从前的曲常和赵霏真的死了,哪怕是从前常二呢,便是活的辛苦,我们也想逃离了那个圈子,就这么相守着过完剩下的日子”

    “却没想到天可怜见,能遇到公子你”

    常妈妈语音突然带泪,一把抓过崔茂怀的手腕,目光殷殷,“公子,你切莫听康才那人胡说,人为善、心存怜悯哪里就是蠢,更不是错。便是被牵连遭遇不测,那也是如我们这样的人,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心肠烂黑,害了公子,这都是我们的错,觉非公子心软所得”

    常妈妈说完,又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常伯,略压下方才激动的情绪,才又对崔茂怀道

    “其实之前遭人离间,他感到公子似有心防。就曾私下跟我商量,要不透一点给公子您。当时,我们也尚不能确定家贼是谁,目的为何,可几次下来,他就担心跟后沛有关。只是到底没有实证,又怕这是别有目的,若是我们说了什么,反而扰了公子心神,让那些人顺藤摸瓜怀疑起来更重要的,还是这身份太危险了,但凡沾了就有可能说不清,周公子”

    常妈妈隐晦的看了一眼周辞渊,话虽未说出来,在场几人却都明白,这是指周辞渊的另一重身份。

    “我们就想着,与其如此,干脆半点都不能让公子知晓。我们只当偷日子,偷得一天如今的日子我们便好好过一日。公子赤诚,是不是隐瞒知道些什么,于周公子而言,一眼就看的清透明白。若有一日当真事发,我们便一起走的远远的,再逃不过也就是一死。公子您也能毫不知情,全然是被我们骗了”

    “够了”

    崔茂怀突然觉得喉头发紧,再不忍听下去。偏头正瞧见常伯已经瘪瘦的皮包骨的脸,鼻腔立时一酸。然后肩头就多了一只手,似安抚,似安慰,一下一下轻轻拍打。

    “这些先不必说了。眼下常妈妈也听到崔才所言,我自会派人去查这话的来源,又都传给了谁。”周辞渊挨着崔茂怀坐下,“却也需要常妈妈帮着想想,这些人的目的究竟为何”

    “另外,常管家至今未醒,常妈妈也许知道的旧朝和斧钺军信息有限,但仍请常妈妈好好想想,事无巨细,且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也好有的放矢,造作准备。”

    “好。周公子放心,便是为了护住我们家公子,我也会将自己知道的,再无隐瞒全部告诉你。”

    常妈妈几乎没有犹豫的应下了,接着又道

    “至于崔才说他不远千里来找我们的目的,我现在能想到的一则,就是能调动斧钺军的兵符。其二,便是他们在打那批传说中的宝藏。只是这两件,我也就曾听了个大概,与现在市井流言并无多大出入。再详细的,只怕就得等”

    常妈妈看的方向自然是常伯。那就说明这些事,只能等常伯醒来,才能知晓其中的秘辛。

    “那么以常妈妈今日对崔才的观察,听他说的话,你觉得他是什么身份和你们是同一路吗”

    “不像。”

    常妈妈蹙眉回想了好一会儿,最终摇头道。

    “听他说话,是对我们俩的身份很清楚,似乎连斧钺军如今什么情况也知道但是,不管是之前我们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的时候,还是今日他露出真面目的模样。他,和常二的气息不同。”

    “这话说的倒像是无理。”常妈妈跟着苦笑解释,“只是周公子和公子有所不知,像常二这样的,但凡在那个圈子混过,或是和那个圈子有粘连,身上就像是带了什么跗骨难驱的气息,再怎么样都散不掉。不管逃的多远一旦遇到同类,就总能被人认出来”

    崔茂怀能从这话里听出常伯和常妈妈的艰辛无奈,跟着就听身侧的周辞渊又问

    “那依你看,他与我可有相通之处”

    “”

    崔茂怀立时一惊,转头看向周辞渊,却见周辞渊正和常妈妈对视。倒是手心一点力,周辞渊不知何时竟拉了他的手,这会儿,周辞渊略带薄茧的指腹正在他手心里慢慢摩挲

    “你是怀疑我们的身份早暴露了,所以有人派了崔才,故意搅乱池水。好牵连出他们想灭掉的人”常妈妈问道。

    “嗯。”周辞渊应了一声。

    常妈妈便不再多说什么,沉思回忆半响,终是再次摇头。

    “也不像。这人不是官府能驱使的人。其实我倒觉得,他有几分绿林豪强的模样,只是再看他行事作风,尤其听公子所言,他的那些下属,作风行事又确有斧钺军的影子。一时,倒真摸不清他的来路了。”

    “”

    众人便一起沉默下来,崔茂怀在旁边听着,却忽然想起,周辞渊之前不是抓了崔才留在山上是属下吗只需问过他们,崔才的真实身份岂不就清楚了

    只是这会儿常妈妈也在,崔茂怀不确定周辞渊得到的口供是不是共享。所以到底没有开口提起此事

    直到两人说完话,崔茂怀和周辞渊前后出了门,再一起转过拐角,崔茂怀脚下忽然一个趔趄,幸亏周辞渊一把将他抱住,才没有摔倒。

    “抱歉,给了你最坏的一个生辰。”

    崔茂怀感觉到腋下和后背有力的手臂将他抱的紧紧的,然后周辞渊的声音,带着无限愧意,清晰的响在头顶。

    崔茂怀任由自己的重量被人托着,今儿个发生的事、收到的信息着实太过庞杂。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崔才被带走,还是刚才踏出常伯常妈妈的屋子,就将自己乱哄哄的脑子扔掉了。

    这会儿听到周辞渊的话,崔茂怀呆了半响,似才一点一点又收拢思绪,终于想起,今天,是崔茂怀的生日也是香飘十里酒楼开业大爆满的日子

    “嘿嘿嘿嘿”

    崔茂怀忽而就笑了。只是笑声显得太过疲惫,到后面像是力气用完了,便没了声音。然后一点一点积蓄力气,又哑着声音低电量的嘟哝了一句

    “我去,这一天怎么像是过了一年呢”

    然后不等崔茂怀再积攒力气,他的脸就被周辞渊的一双大手包住了,唇上温热的触感传来,他听到周辞渊无比郑重的声音

    “对不起”

    崔茂怀其实想说,这计划从头到尾,从时间到安排之前都是经他首肯,周辞渊才吩咐下去开办的。周辞渊实在不必向他道歉。

    相反,今儿个出乎意料的问题,后面还得周辞渊劳心劳力为他处理。不管常妈妈如何安慰,但他们的确都是他带回家的,如今麻烦来临,却事事要周辞渊善后。

    真正该说抱歉的,是自己才对

    不过眼下,被堵了嘴巴的崔茂怀显然什么都说不出。眼看他被拥着就要从转角阴影亲出来了,崔茂怀慌忙推开周辞渊,略怨怪的瞪了他一眼,然后用手急急抹了下唇角,这才一步踏进前院,生怕院子里的谁看到了。

    哪想等他走出来,就见前头的铺子、厨房和他的屋子,到处灯火通明。

    狮子雷和三花白正在院中央四仰八叉的滚着,两条尾巴还时不时撞缠一下。重阳的笼子挂在梅树下,第一个发现了他,立刻“公子公子猴子花果山”的乱喊。

    它这边一喊,狮子雷和三花白倒是齐齐甩给他一个眼神,然后继续打滚撞尾巴去了。倒是马厩的乌骓、毛毛,和围栏里的傻狍子乱冲他“灰灰阿昂”的叫了几声。

    跟着就听喵呜一声,一团黑影都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的,却是顺着崔茂怀的腿,拿他身上的锦缎当攀岩的石头,蹭蹭蹭就爬上了他的肩头。再喵呜叫了一声,虎王彻底坐舒服了,然后又甩着它毛茸茸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的磨蹭他的后脖子

    崔茂怀怕痒的缩了两下,也就任由虎王闹了。只是家里这么一帮小祖宗全在,还都是休闲模式,那家里的其他人呢

    平日还觉得家里地方太小,总不够人忙碌穿梭,如今没了人,偌大的院子忽然少了人声,就显得格外静寂

    “他们人呢”崔茂怀便问周辞渊。

    “都在对面酒楼帮忙呢。”

    周辞渊含笑回道,伸手揪住虎王的尾巴,不让它作乱。然后另一只手直接替代虎王的尾巴,抚上崔茂怀的脖颈,却两指准确点着穴位,替他缓慢按摩着。

    “崔大和崔月亮不能留了。就说找到了崔才和崔月亮的生母,女子处乱地,所以才打发了所有人问清楚情况。但因为身份,他们不能离开,你也不能把西南的一个贱籍女子带到盛安。没想到,他们三人竟趁城门关闭前留书走了。”周辞渊道。

    “”

    崔茂怀一时无应,将虎王从肩头抱下来慢慢揉着。他知道崔才这事须得处理的快速隐蔽,否则不光是他和家里的其他人,就连周辞渊怕也会牵连。

    相对的,崔大和崔月亮也的确不能留下。否则一家三人少了一个非但不好解释,但凡有心再抓了这两人去,但凡撬出一点儿,都能扯不完麻烦

    所以,他们只能远远的送走。

    也许换了身份,彻底摆脱崔才,他们祖孙俩反而能活的更好。

    “嗯,我知道了。”

    崔茂怀点头,又转头看向周辞渊翘着嘴角露出一点儿笑的模样。想要告诉他他明白轻重,不用担心安慰他。

    换来的,是周辞渊在翘起的唇角又点下一记吻。然后拍了两下手掌,大门立时被一名侍卫从外面推进来,然后就见一个四十余岁的老者忙垂首走进来。跟着行礼,口称

    “小人邓达,见过主子见过崔公子”

    “从今日起,他便是你的主子了。”

    周辞渊话落,邓达立刻朝崔茂怀跪拜,“仆,邓达,拜见主子”

    崔茂怀今日当真有些乱,见邓达行礼,他硬是愣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反应过来,忙让人起来。周辞渊倒是始终没有任何表情,就是崔茂怀短路没反应,他也没有替崔茂怀说话或是提醒。直到邓达行完礼又退出去了,他才含笑道

    “这人,早该给你了。我之前说备的人就是他。怀弟可还识得”

    “他,我认识”

    崔茂怀有些意外,刚才邓达进来,全程躬身垂手,他只估摸了个年龄,根本没看清人。

    周辞渊却笑着拉过崔茂怀的手,顺手拨掉沉手的虎王。语气轻松,满是回忆。

    “说起来,也是咱们第一回相见。我那时远远看到你了,可怀弟必然没留意到为兄的”

    “怎么可能在哪里”

    崔茂怀心下明了周辞渊这会儿说是介绍人给他,其实是想借着这个人,故意营造些轻松氛围,化解之前的事。用后世的话说,这是在想法设法帮他减压呢

    崔茂怀这会儿其实也没感觉到多大负能量,可见周辞渊这么认真的作为,又提及两人第一次相见,他也抛开了脑子里那些杂乱的,转着眼珠儿想了一圈儿他的周辞渊初见。不就是在铺子门口见面吗,他当时可是挺认真仔细的打量了一翻,哪里会没留意熬这人

    然后就听周辞渊带笑的声音,

    “当日,我和平安穿西市而过。快到北门时,有铺子搬运货物,街道一时拥堵,我就在马上暂避路边等候。哪想”

    “忽然就听见一叠声公子公子的疾呼,声声急切。许多人都往那边张望,我坐在马上,远远的,就见一个削瘦、清俊的少年,呆愣愣、笔直的立在路中间,状若失魂”

    “呼喊的妇人都快急哭出来,周围看热闹的也越来越多,说什么都有。然后,就听人贩子装人的笼子里,一个干哑声音”

    “啊”

    都说到这儿了,崔茂怀哪里还要周辞渊再说下去,立刻激动道“你,你是说,他,”崔茂怀指向大门,“邓达就是当日那个人”

    崔茂怀面上表情瞬间灵动起来,“我,我很快又跑回去想找他的,谁知道说是被买走了”崔茂怀彻底笑出来,真心实意,眼睛一个劲儿望向大门

    然后,再对上周辞渊的平静的脸,他终于后知后觉,“原来,赞他是义仆,抢在我前头买走他的人就是你啊”

    周辞渊倒也没纠结崔茂怀是先想到那个人才意识他在哪里。见他终于欣喜起来,只笑道

    “邓达的确算是义仆。不过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被腌臢气熏呆了的人我听闻怀弟当初为这铺子做什么营生,很是费了一翻心。本来这边要开食肆的,就因为怀弟受不了那股腌臢气,硬生生转成了香味浓郁的点心铺子”

    “哪有我,我当日是中暑了,谁会被臭气熏呆”

    崔茂怀据理力争,然后就在二人的掰扯中,一起去了对街的酒楼。

    虽然早已闭市关门,但今夜,三层酒楼里尽皆灯火通明,大门虚掩。门前还有周辞渊的侍卫守着,不让看热闹的人往里瞧。

    崔茂怀不由看了一眼周辞渊。

    今儿他生辰,之前早说好晚上一起吃饭。本来在家里就行,周辞渊偏说这边灶头多,饭菜做的快,到这边来吃。

    崔茂怀想想耽误到这会儿,加上家里两边众人,到这边吃也好。地方大,做饭快,大家必都饿了。

    踏上最后一层台阶推开门,就听轰然一叠儿叫喊,皆是祝寿、贺生辰的吉祥话。偏在一众公子声里还夹杂着二哥的叫喊

    而酒楼大堂上下,满是彩灯,照的堂内无一处暗影,灿若星河,煌煌如昼。

    作者有话要说  写伏笔滴时候处处标记,然后等用的时候,还得细细整理一遍。连着两个晚上熬夜,就整理标识这些啦

    然后整理了这段时间亲亲们投喂的地雷和营养液,知了真心谢谢大家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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