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茂怀慌忙回礼, 礼罢才疑惑何家有人能自称婢妾,喊他二叔的吗
再见这女子侧身又朝向崔茂琛福身, 口称“三叔”崔茂怀一时不解崔茂琛从刚才就不住拽他胳膊是什么意思却见茂琛根本不回这女子的礼, 非但板着小脸坦然受了,还一脸不悦道
“荔姨娘有身孕就该好生歇着,大哥特意吩咐的。今儿这天气,偏又跑出来做什么”
崔茂琛语气不耐,话语分明是苛责,一般女子听了, 只怕多少都会羞恼。不想面前这位被唤作荔姨娘的,好似根本没听出崔茂怀话里的意思,依旧含笑应了声是,倒像崔茂琛是在刻意关心她。声音轻轻柔柔
“多谢三叔关心。按理婢妾是不该到前头来的, 只是听说二叔回来了, 婢妾自忖,怎么都该来拜见的。”
“那现在我二哥也见了,荔姨娘就立刻回吧。”
崔茂琛说完,再不理这女子,拉着怔愣的崔茂怀转身走了。
崔茂怀被拉的趔趄走出几步, 待反应过来, 再回头, 就见那女子正对他们离去的这边轻轻颔首,姿势端是柔美标准
“二哥看什么,别理她。”
转过廊壁, 崔茂琛才放了手,整个人气呼呼的。崔茂怀却不得不跟他确认那女子身份,“当真是大哥的”
“可不是就是养在外面的”
崔茂琛哼一声,一副不想提的样子,转而又对崔茂怀道“二哥,我跟你说,你别看她柔柔弱弱的,可有心计呢我现在算是明白二哥你之前说的白莲花是什么意思了。”
崔茂怀“”
崔茂琛一脸气闷的说了那荔姨娘,又凑近崔茂怀,神情怏怏,放低声音“二哥,你说大哥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以前挺讨厌大嫂的,可现在,又觉得大嫂可怜就是有孕,怎么就让人这么进府了母亲也是奇怪,之前大哥大嫂关系闹成那样,大哥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母亲也从未干涉问过一句。可这回这个女人进门,母亲竟也没反对。前几日,那女人死乞白赖长跪在东院外求见母亲,母亲最后居然也见了”
崔茂怀对崔茂琛的话不知如何安慰回答,只是回去的路上,心中不由也在想这事。
侯府本就不太平,上次听到何宛中提及“养在外面的”,崔茂怀当时惊讶,但总觉得不像是崔茂睿能做出来的事,所以过后并未往心里去。
不想如今,竟真的把人带回府里,那肚子还都显怀了
须知在如今的世道,养在外面和带回家里的意义完全不同。外室那是不被认可身份,连带子嗣家里说不认就能不认。可一旦入府,便是女人没名分,可生了孩子绝对是要排序上族谱的。
而这位荔姨娘,听听,已经是姨娘了根本是把何宛中最后一点脸面骄傲都打落泥潭,也难怪何宛中今日状似疯癫了
“唉”
崔茂怀深深一叹,却也没法深究。带着须金勒一路踩着闭坊鼓催马赶回来,到家又忙着给须金勒收拾住处。等安排妥当,新出炉的父子俩头碰头一起吃了饭,饭后须金勒自去洗漱、收拾睡觉。崔茂怀呢,揉着不通气的鼻子灌了一大碗药,才缩在被子里等某人。
今天的事太突然,事先根本来不及跟周辞渊商量,但崔茂怀相信家里的侍卫肯定已经给周辞渊通讯了。
直等到昏昏欲睡,又偷溜进来躲在床脚的虎王突然喵呜一声,崔茂怀警觉的醒来。屋里烛火未动,最外层的幔帐却被一双手掀开,进来的不是周辞渊又能是谁。
“这小东西倒警醒。”
周辞渊过来先摸了崔茂怀的额头,转头又夸了虎王一句。虎王却极高冷,揣着小肉爪继续闭眼睡觉,根本不搭理这个跟它一样,总半夜三更偷摸钻主人床榻的家伙。
崔茂怀歪头瞧瞧虎王的样子,不由跟着笑。又示意周辞渊坐的距离他远些。
“小心传染给你。”
“我可没你的能耐,是谁跟我说肯定没事看看,现在受罪的是谁”
周辞渊话音听着是在怨怪崔茂怀救人、送凤凰蛋把自己作病了,但又从怀里取了只香囊凑到崔茂怀鼻子下,崔茂怀开始还没感觉,但深呼吸几下,一股冷冽清雅的香气传来,鼻子立刻通了
比后世的风油精、清凉油还好用
崔茂怀心下想着,赶忙扬脸冲周辞渊讨好一笑。这才指指北屋的方向,伸手拉了周辞渊“他们都跟你汇报了吧你看,我不用从软趴趴的小婴儿养,白得这么大一儿子,直接能被我使唤的团团转,端茶、倒水、侍疾什么都能干,是不是很实惠”
崔茂怀笑眯眯,带着满脸的病态红晕,只说着说着还真有白捡便宜的小得意。反正不管有没有把周辞渊说服,先把自己个说服了
“你之前不也夸过须金勒吗这下好了,有了后嗣,再加上慧空法师的批语,我便是不成亲想必也不会再有人议论置喙。”崔茂怀说罢这一出,又想到,“是了,你回去也跟祖父说一声,将来就是咱俩没了,祖父求道长生,也不愁没人给他养老啦哎呦”
一个脑崩儿弹下来,崔茂怀抬眼对上周辞渊的视线,后面的话终于不敢乱说了。只心里嘀咕古人怎么这般忌讳谈论生死,好像不说他俩就真能活千年万年似的
周辞渊坐在床边,只看崔茂怀咕噜噜转的黑眼珠和小表情就猜到他肯定又在腹诽,不禁更加无奈。真正成了最亲近的人,彼此再无防备,周辞渊才更了解眼前人有多“百无禁忌”。
于世人顶顶看重的伦理、血脉,尊卑上下,乃至皇权,于他,好似都比不上一道新创的佳肴。偏偏又爱教人“爱别人之前得学会先爱自己”,讲什么“自尊,自由”,之前还跟他说所谓“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妻和顺”都是相对的,没有哪一方是该绝对付出,完全服从对方。就连敬老爱幼,他也敢驳一句,“敬老敬的是人增长的人品德行,可不是年龄。小孩子也有熊不管教的”
所以,今日听闻他要过继须金勒,再得知他在侯府一人舌战何家,尤其是直面何徽,他惊叹有,过分惊讶却没有。
这样的他,偶尔会让周辞渊觉得他距离他凭空多出一段距离,让他不得不忧心探究。真是在侯府自幼被人遗忘、无人教导,伶仃孤寂才养成如此“不拘一格”的性子
还是,另有他故
“喂”崔茂怀捏周辞渊的手指,“你真的不喜欢须金勒”
周辞渊的心思流转也不过一瞬,尤其如他哪里会让人看出他的想什么。听到崔茂怀这么问,索性换了坐姿,将人直接揽着让崔茂怀枕到他腿上,再替他拿着香囊置于鼻下,才垂首低声问
“若我真不允,你当如何”
“还能怎么办,只能拖着病,缠磨你喽”
崔茂怀一点儿不会不好意思,话音打着弯儿,某人替他拿香囊,手也空出来了,正好干点缠磨不老实的事。两人四目上下相对,眸中都带着笑,眼瞧着眼底的火苗真蹿起来,周辞渊到底顾念崔茂怀生病,分明先撩拨的是他,却不得不自己静心灭火,最后狠狠揉了身下人几把,勉强将这一页揭过。
“既认了就大大方方让人都知道你过继了儿子。”周辞渊指点崔茂怀,又偏头指向安置须金勒的房间,“也不能总让他住在这边吧”
崔茂怀也无奈,“那怎么办我知道这么着你来往不便。山上地方倒大,但他还得每日去安国公府学习,来回这么远肯定不行。后面的屋子肯定更不成啊。”
崔茂怀说着不由面带忧虑,一时更低了声音,和周辞渊呓语一般,“崔才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快一年了,自胡铁匠失踪,倒是意外太平。你说,他们到底在等什么时间越久,就连常妈妈和常伯,也越加不安”
“别怕,都有我呢”
周辞渊干燥温暖的手插入崔茂怀的发顶,安抚的摩挲着,一瞬间,眼中冷光划过,但再低头望向崔茂怀,仍满载温柔宽和。
崔茂怀也知道有些事没有发生总难预测,他相信周辞渊比他更急切更担心。所以即便明知有些事周辞渊没有告诉他,他也不曾主动去问。
甚至,猜到、也佯装不知。
倒是另一件事,现在或许可以问问。
“你知道侯府多了个姨娘吧,那真是我大哥的”崔茂怀问。
“怎么想到问这个”周辞渊倒是对崔茂怀随时转变话题,想哪儿问哪儿适应良好。
“总感觉我大哥不像偷吃的。”崔茂怀道,“而且听茂琛今天的描述,这个姨娘进府怎地让家里人态度都和平常有异大哥顾念子嗣把那个女人带回来也就算了,可是长公主”
崔茂怀抬头,“你不知道,我虽与长公主接触不多,但长公主的确是少有干涉儿女事情,又极看重规矩的。那么个不知来历的女子,便是仗着肚子里的孩子,长公主也不像会轻易松口让人进侯府的。还有啊,长公主那脾性,之前不待见何宛中,干脆就免了儿媳日常请安,外出或在东府宴客也从来不许何宛中近前伺候,全是直球,明明白白的让人没脸。这次却允了外头女子的拜见,要说借此打脸何宛中,这回旋转弯怎么想怎么奇怪”
崔茂怀是真得觉得事有反常必有异。
“而且,那什么荔姨娘,分明今天头次见,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点眼熟。但回来的路上我想了一路,也没想到何时见过这么一个女人”
“人你是没见过,你眼熟的怕是那女子的举止动作。”周辞渊拇指压在崔茂怀的眉头,阻止他皱眉。跟着又是一笑。
“你大哥啊,看似没有声张,但其中不妥连你都看出来了,不知所谓。”
“什么意思”崔茂怀忙问。
周辞渊看着崔茂怀一时亮度增加的眼睛,满副静待八卦的小模样,唇角勾起的笑不由扩大,索性脱了外袍,落了帐子给崔茂怀讲睡前故事。
“那女子的确是你大哥养在外面的,却是别人送来不得不收的。身孕也得来的是时候,所以你大哥就不得不把人接进府里。你大哥本意是不想声张,想着把这跟钉子放家里让对方安心。可架不住这女子也是个聪明的,真这么不声不响被关在侯门深宅,一旦利用价值没了,什么时候死怕都没人知道,那可不得闹出点动静来。去见长公主跟去见你都是一样的道理”
崔茂怀便有点明白了。
想想他所知的,侯府和长公主与成王一系的牵扯,他都替他们感觉麻烦。到底忍不住念叨一句。
“一朝天子一朝臣,就不能干脆断了吗”
“哪有那么简单,有些船一旦上了可就再下不去了”
周辞渊拥着人,嘴上是这么说,但却不由想起祖父的话。
当初中宫皇后没了,后宫贵妃一人独大。长公主说是长,但一个同样母亲早没了的公主,想在宫里过的好,未来嫁人有的选择,可不得依靠人。
跟贵妃走的近,与成王姐弟相称。尤其当时那境况,真是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太子必废,成王登顶。
可世事就是这么难料,陛下忽然驾崩,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没了。太子顺势即位,从前踩踏他、欺辱他的人可不得倒霉。
成王、贵妃自是首当其冲,长公主呢
先帝时荣耀加身,与成王关系密切,肯定也少不了与之一起折辱昔日太子的事。何况一开始跟着贵妃、成王也许是做戏,为了寻求共同利益。但时间长了,和宫里的贵妃母女情培养不出来,但跟成王这份姐弟之谊到底是有的
成王死了。一直有传言,将重要的东西教给了长公主保管。不论真假,这条路可不得继续走下去。
偏偏崔茂睿后来也不知是主动还是被动,竟也跟成王一系有了纠缠,一家子越陷越深,哪里还能脱身
“此前我看着崔家大郎也还行,但如今再看看怀小子你别瞧他平日里做事温吞,好像没什么性格棱角,但若真将崔家交给他,只怕还能留存几分。茂睿那孩子”老郡王微微摇头,“战场上杀伐可以,但论及朝堂和家里,跟他爹一样,到底少了几分魄力”
周辞渊想起祖父对崔家兄弟二人的评语,今日再听崔茂怀的真心话。倒有些明白祖父的意思了。
长公主难以撇清,崔茂睿作为崔家当家,若真为整个家族着想,就该当机立断,或像陛下投诚或与成王一系做出对立的样子来。
正如怀弟所言,一朝天子一朝臣,不论成王一派将来还能不能翻身,但至少,他这样做,侯府总能先争取到立足之地。便是长公主,将来成王一系真败了,崔家舍了侯爵、官位、富贵,总能保长公主一命吧。
若要崔茂怀选择,周辞渊相信他的怀弟绝对是只要能把人保住就行。但现在的镇平侯呢包括长公主,真以为继续这般龟缩着,借着成王派系在朝堂的影响,以及诸皇子争储,他们就能继续安享尊荣富贵
周辞渊眸色变了变,他这个身份位子,自是比旁人知晓更多消息内幕。却也只能在心里轻叹一声,唯独庆幸,他的怀弟早早被分了出来
“那现在岂不是两边不是人陛下不信任,府里赐了何家的女儿。时间长了,那边有所怀疑,所以才在大哥身边靠了个荔姨娘,现在又逼着把人放进家里,肯定是也不信任了所以才说,脚踏两条船什么的迟早得晚,只可怜这被充当了棋子的两个人”
周辞渊正想着侯府的事,不防崔茂怀说了这么一番话。关注点与他截然不同。
周辞渊不由双手捏着崔茂怀的嘴角道“你倒是会怜香惜玉。知不知道外面如今怎么传你,已经有闺阁女儿家议论,说嫁人当嫁崔二郎的。你还敢说你不会跟女子打交道,我看,论及沾花惹草,你手段娴熟。要不仅见过一面的人你怎么可能记得住,偏就觉得眼熟”
“肥谁呀”
崔茂怀嘴角被扯着,声音不清,但问完立刻知道周辞渊说的是谁了,毕竟他们这话题正是从荔姨娘那起的。
“我真见过她”
“大概。”周辞渊收了手,“你会觉得眼熟,难道不是觉得这女子举止像绿翘初来的影子吗”
“啊”
崔茂怀瞬间恍然,跟着又急忙捂嘴,他今天之所以回头确认,的确是觉得这位荔姨娘有种熟悉感,现在经周辞渊提醒,可不是当日绿翘莲心来应聘时,行礼说话的模样
“她,也是春风楼的”崔茂怀问。
周辞渊摇头,“那种地方出来的,怎么可能送给镇平侯。不过教导她们的,却是同一人。”
周辞渊没提教导的人是谁,只说“这位妈妈可是位奇人,经她手的姑娘要么在平乐坊名躁一时,要么就进了权贵后院,这位荔姨娘和绿翘年级相仿,该是一起学习过。你在春风楼见过也不一定。”
“你”
崔茂怀瞪周辞渊。这最后一句春风楼见过明显就是诬陷。那地方他就去过一回,当日更连绿翘都没见着,听曲看跳舞也是其次,主要目的是找灵感。他上哪儿能见这位荔姨娘
真是,越来越小心眼了
崔茂怀气恼归气恼,但很快精炼出周辞渊话里的重点。他是要告诉他,绿翘认识这个荔姨娘
然后呢
荔姨娘已知是成王的人,那在他家酒楼的这个绿翘呢
“想到了。”
周辞渊安抚的拍拍崔茂怀,“不用太担心,只是你一跃封爵,又实在算得上陛下身边的近臣,山上主要的位置他们插不进去,就选了这边,不过是盯着你的动向,聊作参考罢了。”
“你,你知道”崔茂怀惊讶,一脸不可置信。脸上明晃晃的,你既然知道干嘛不提醒我把人推掉,要知道收那俩,我可是先通知你的
周辞渊笑笑,“本不想告诉你,需知,若不是这个绿翘,他们肯定还会派别人来。而且轻易进来的人他们对你难免轻视,可要是一次两次,他们的人都被退走,岂不是在告诉他们,你这里有高人相助,请他们格外关注你吗”
“那,那后面”崔茂怀急的差点坐起来,忙指向后院。
“放心。他们的目标和那些人不同,你日常该做什么继续做什么。就是绿翘,也不必刻意防备,这女人对你说的赎身谋生都是真的。不过她早年为他们所用,常在春风楼帮他们打掩护,所以现在离开那里,到你这学习谋生,盯着你也不过是顺道”
崔茂怀“。。 ”
就算你再三强调绿翘盯我是顺便,我也并没有被安慰到。相反,倒莫名更郁闷了
崔茂怀前夜就在一堆隐秘消息并郁闷中睡去,今儿个醒来,呵欠连天,鼻子依旧不通,整个人依旧不舒服。但却让常妈妈在午时前把他叫起来。
外头,红纸黑字“东家大喜”,已经张贴出去。
更有昨夜吩咐就煮上的红鸡蛋,但凡今日在点心铺子买点心和酒楼吃饭的客人,都送一只。齐贺崔东家喜得麟儿
到午时,这消息已经传遍整个延善坊。临近关系好的,都亲自登门庆贺。然后有人隐晦的问及孩子娘,谁料孩子娘是没见到,倒是见到了好大一个“麟儿”
于是,崔东家的麟儿已经十来岁,且不是亲子,而是过继来的,又迅速风传出去。与之一齐传开的,是侯府一些私密事,崔金那孩子日常过的如何可怜,崔东家如何撑病力争,甚至立誓不娶,言说要把家业传给崔金,才将这孩子带回来
一时又不知赚了多少人的唏嘘和眼泪
崔茂怀坐在屋里,跟儿子一人手边一碗羊汤,嘴里吸溜着炸酱面。听阿秋说今儿个有买点心的老太太,硬拉着他的手说你们家东家真是好人啊,不愧是圣人都肯认的大善人
“这些话听听就行,你少跟着满脑子尽想什么报恩。”
崔茂怀对须金勒说完,见这小子先吃完了,就指指外面的礼盒,“给小曾国公送去。就说我病还没好,担心过了病气,等我风寒好彻底了,我再亲自去拜见。”
“嗯。”
须金勒点头,提着礼盒脚都跨出门槛了,又突然回头“爹你记得饭后药,别稍微好点就赖皮不肯喝啦”
“滚蛋”
崔茂怀立刻回。本以为认儿子认了就认了,哪想身边不但立刻多了个管自己的人,还有一大堆事等着自己。就比如须金勒学习这事,安国公府可不是私塾或正经学院,须金勒跟着小曾国公是能学兵法武功,但文化课呢
崔茂怀“呃”
说真的,要不是周辞渊提这事,崔茂怀完全没意识到。一时又不得不感慨侯府的随意。
“另外,之前须金勒去安国公府跟小曾国公学习是侯府的面子,算是崔茂睿拜托的。现在须金勒若想继续在安国公府学习,作为须金勒新上任的爹,可不得亲自去请托拜见吗”周辞渊再提醒。
崔茂怀“呵呵,噢。”
所以,才有以上的父子交代。
只是崔茂怀说的,等他风寒好了就去拜见小曾国公,到底没能成行。因为,陛下下旨入住二屏山行宫,实则是又住进毓清斋了。
病愈的崔茂怀可不得赶紧上山,然后捧着一桌鸡蛋宴,进献给皇帝。
“小臣有儿子了。”
崔茂怀一脸骄傲,“本该立刻给陛下送红鸡蛋的,只是小臣当时风寒严重,担心过了病气给陛下,所以就先忍着。今儿这一桌鸡蛋制的菜,陛下挑一两样随便尝尝”
“你倒是乖觉。知道朕到山上来了,你立刻跑来了。之前风寒人不能进宫,还不能上问安的折子,分明就是躲懒”
陛下指着崔茂怀,这边说着,却仍指了几道看着新颖,菜色搭配靓丽的,让安国忠夹了一一尝过。
崔茂怀呢,一面赶紧给陛下说他所尝菜品的制作方法和口味特色,一面略羞赧道,“陛下,小臣那一手字您也不是不知道,之前您还笑话我来着。何况,折子小臣听说都会入档的,那将来有人整理档案,一不小心翻到小臣的折子笑话小臣事小,可人家不得暗忖陛下您,堂堂圣主,怎么会用写了这么一笔烂字的臣子”
“陛下,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崔茂怀近期因病又瘦了些,一双黑眼睛倒是更加显大水灵。
正尝菜的陛下几乎被气笑了,转头就跟安国忠道“听听他这道理,敢情还全是一心为朕着想”
“陛下,圣明”崔茂怀立刻拱手深鞠,再仰头,满脸笑意。
上首的陛下果然也带着笑,没有深究这事。在崔茂怀和安国忠的伺候下用罢饭,还点了两道菜成了毓清斋的这边的御厨进献的日常菜肴。
饭后陪陛下消食闲聊,崔茂怀自然只挑能逗老人家一乐的话题说。陛下问起他当日救人和怎么过继子嗣的事,崔茂怀得了周辞渊点拨,也都简略照实说了。
跟着陛下又话题一转,说是在宫里都听闻他的酒楼有了新本子新新玩意,如今在盛安城火的很,怎么不见进献上来
崔茂怀就想到前日周辞渊跟他提过的,说是宫里有人说他如今身份地位全赖陛下恩典,有爵位还能光明正大做生意也是头一份,不想有新玩意也不知献给陛下,明知陛下最近心情不好,天冷又不能总到外面散心
反正是在刻意说他的小话。
有个词叫积毁销骨,别总觉的一次两次没事,但这种事积累多了,绝对是隐患。何况是在陛下跟前
“陛下,小臣想着呢。可正因为是新东西,可不得在酒楼试演试看一段时间,好把缺点不足都尽力补上,再美化一番,尤其表演也更成熟形象些,才敢送到陛下您面前。”
崔茂怀仍是刚才笑嘻嘻的模样,“谁不知道,有什么是您没见过的,小臣哪敢班门弄斧啊”
“你呀”
今日这一番对话,终是在陛下指着崔茂怀笑着说你呀二字中结束。崔茂怀出了毓清斋,大冷天只觉得背后竟似密密出了一层汗,却也没在门口立刻松劲吁气。硬是又走一段,才缓缓放松下来。
而在他离开后的毓清斋里,虽然冬天日短,但陛下年纪到这儿了,每日仍会午睡小半个时辰。
安国忠伺候陛下更衣,顺便打趣崔茂怀。
陛下便道“你这老货倒是会替他说话。朕听说,他那但凡有个什么好的,有些没有送到朕这来,倒是先送到你那老货去了。”
安国忠立刻叫屈,“老奴可不敢先于陛下。不过是崔东家请老奴试试味道或是先瞧瞧陛下您可会喜欢厌恶,就跟如今正在酒楼演的戏一样,全是试验,唯有最好的,才敢呈现给陛下您啊”
安国忠说到这儿似想起什么,“是了,崔茂怀还跟老奴念叨过的,说什么百姓家嫁人的新妇要做饭,都是先给小姑尝的。不是有那么首诗,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老奴可不就是这角色”
“嗬,他倒是会比喻,也有心替别人操心。”
陛下说了这么一句,听话音倒是笑着的,这才睡了。而此后陛下睡了的安国忠,遣了小内侍跪守在陛下床榻边,这才直了背脊,慢悠悠踱出来。
从这里,可将下面整个度假山庄看的一清二楚。
“崔东家,我这也不算白得了你的东西啊”
崔茂怀今日面圣的对答自然不会瞒着周辞渊,晚上说起,他不禁问,“我是不是把生意转到别人名下”
其实官员经商很普遍,且从古到今,只是少有挂在当官的自己名下的。尤其为了杜绝所谓的官商勾结,或是官员与民争利,之前数朝甚至规定五品以上官员不能入市集。
本朝初年因商贸不丰,这个规定是三品以上官员不能入东市,西市,至今未变。至于官员家眷、奴仆各种生意随便做,从未有限制或谁人觉得不妥的。
但周辞渊却让他先不急。
毕竟,崔茂怀的情况跟别人又不一样。
一般能当官的,在当官前庶务一道都是由兄弟或家中仆从负责的。可崔茂怀此前根本没想过会成为官,就是靠店铺生意才显名的,没瞧他如今得了爵位,可人们还多称他为崔东家吗
“有人在背后私议你,这事你知我知陛下知。但陛下可没有直接说有人参你做生意,今日不过是问你有新玩意为什么不立刻进献”
周辞渊手指点着桌子,“所以你就只能回你为什么立刻进献的理由,哪里又会通过这么点事就联想到你官身经商不妥的问题上去呢”
“有道理”崔茂怀点头。
之后,崔茂怀立刻让一鸣生带着莲心,绿翘好好排演一番,后一日就到山庄去为陛下演了一段。尤其自谦道“陛下您那日一提,小臣着实惭愧。感觉真像是我怠慢了陛下一般,所以回去加班加点的编排演练,效果暂时是这样,不知陛下还满意吗”
“嗯,看着是花了点心思。”
陛下刚泡过温泉,气色看着很不错。一边吃着南边进献的蜜桔,“行,好了就该赏,说吧,想让朕赏你点什么”
“”
这个崔茂怀还真没想到。周辞渊也没跟他提及这种可能,一时不禁有些怔愣。
正不知该要什么准备说小臣什么都不要的时候,隐隐听到嘿哟嘿哟呼号子的声音,崔茂怀倒立即想起简伯光了。
自打延善坊的宿舍竣工,酒楼里的封神榜布景道具有了规制,简伯光就又上山继续他的三期工程去了。并直接表示,他花钱又买房子的行为很不对,表示这钱根本没有花到刀刃上
“你看看你看看山上的工程,马上就是严冬了,工程速度又要慢下来。你有这些钱完全可以再雇些人,咱们山上也能早些竣工不是”
于是,简伯光花样催钱的模式又开启了。尤其这人经此一事好像是觉得他手里有钱就会乱花,一笔钱比一笔钱要的更多。崔茂怀不得不亲自上来跟他说,这工程赶不得,只要按原计划,明年春天完成就行,到时候竣工,顺便移植花木做景观,刚刚好。
简伯光却显得格外焦躁,不停念叨着不行,不能等,得马上完工
“为什么”崔茂怀不解。
简伯光皱着眉,一身灰扑扑的,半响才道“我先前卜了一卦,卦象说,我现在手里这工程完不了工。”
“完不了工”崔茂怀惊奇,“什么意思,不能竣工那咱们不办竣工仪式”
“不是。”
简伯光直接从坐着的木头上跳起来,“是说我现在修的这房屋,修不完。”
修不完
崔茂怀就更不解了,一栋栋大小别墅的房屋怎么会修不完眼下其实已经有部分都封顶完全建好了,只要把剩下的小别墅盖完,绿化一做,景观一做,三期不就全搞定了
崔茂怀虽然仍不懂简伯光的意思,但看这人满是焦躁不安,只能安慰,“这样,那我尽量再多拨些钱给你,以期疗养山庄早些完工。也或者,你的这支卦不大准,说的这么莫名其妙的,要不挑个好日子,你再卜一次。”
“卜过了。”简伯光道。
“啊”崔茂怀应。
“可还是一模一样的卦象。”简伯光闷声闷气,忽而又抬头望向崔茂怀,“你,今后小心些。”
“什、什么”崔茂怀被简伯光闹的莫名有些毛毛的。周围分明都是干活的工人,吆喝锯砸声响成一片,他却觉得周身有些安静。
“我之前卜卦,是因为你突然得了爵位,想着是喜事对山上工程也该有些助益,主要是想卜问能不能提前完工的。没想到,得了那么支卦。”
简伯光挠挠头,“我也担心是自己卜错了,所以前几日趁着月夜,特意斋戒沐浴,再卜了一回,这次却不是直接问工程竣工,而是求问运势流年。你是这山庄的主人,这山上的工程可能因我个人缘故在我手里不能完工,但即便临时换人,于你总是能看到何时竣工的。可是,卦象依旧是不能完工。”
简伯光微微蹙着眉看崔茂怀,“那只有两种可能,其一,你的疗养山庄或许是因为什么缘故被迫停工了。其二,你作为一屏山的拥着者,山庄主人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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