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茂怀是第二天才知道他大哥和周辞渊有此一晤的, 想到昨天长公主的问话,他恍然有些明了。不过,长公主和崔茂睿“怎么知道咱俩”崔茂怀在自己和周辞渊之间指了指。
周辞渊一笑。
上元夜他的表现再直白不过, 都是混迹朝堂多年的老狐狸,再猜不出就真是睁眼瞎了。
长公主和崔茂睿当日虽未受邀观灯,但不论长公主还是崔茂睿谁没有三二亲近好友事后悄悄告知。加上和侯府、长公主不睦的,得了这样的消息还不及时跑到长公主和崔侯爷面前嚼舌根看笑话,几日下来,足够长公主和崔茂睿知晓并核实了。
“那,我大哥怎么说”崔茂怀凑到周辞渊身边, 问的有些小心。
到了现在虽然他已没了隐藏他和周辞渊关系的意思, 但这事一曝光,到底是他带累了长公主和侯府名声, 心中难免愧疚。
周辞渊反手拉了崔茂怀到身边, 却说道“你大哥在战场上算一员战将,但于朝堂内宅却着实优柔寡断,以至错失先机, 步步深陷”
周辞渊这话听着不搭正题,对崔茂睿评价客观,可也没遮掩他对崔茂睿的不满。
金襄郡王府和镇平侯府因着长公主这么个于老王爷来说看着长大的小辈,多年来虽来往不密,可也没断了四时八节走礼问候。只大家各有各的难处波折, 立场站位,所以关系也是越走越淡
如今也就长公主和老郡王都在, 两家尚存一份面子情。说句不中听的,他日不论两人中谁先走了,两府的关系怕也就到头了。
所以一直以来, 镇平侯府内种种事情传出来,周辞渊都只当过耳的八卦或钦御司要记录的笔墨,根本懒得理会。包括陛下交代监察长公主和崔茂睿,他都能避重就轻“另辟蹊径”,寻了长公主名下一间铺子做借口,倒不想让他遇到了崔茂怀
然而现在,不管是崔茂怀,还是被崔茂怀过继的须金勒,都和他有了切实的关系,也都是崔茂睿内宅不修的受害者。
上一辈旧事不提,崔茂睿成为镇平侯执掌侯府后,哪怕能对崔茂怀多问一句,多看一眼,而不是将他全权丢给后宅,想起来也只与管事询问崔茂怀的情况,崔茂怀在侯府的日子必然会好过许多。
周辞渊更好奇过,是不是正因为幼年被做当做宅斗工具丢来弃去,之后又习惯了被人忽视冷漠,才把崔茂怀养成现在的性子。
看似天真乐观,骨子里却难掩厌世悲观。遇事时会着急、会想办法处理解决,可眉眼间又总氤氲着“一切随便”的撒手心态。
待人接物亦是如此。
纵日里瞧着崔茂怀和谁都能说笑玩闹一处,上至皇亲贵胄下至贩夫走卒,都能毫无身份芥蒂的与之呼朋唤友称兄道弟,表现的熟稔亲热、游刃有余,但真能越过他心里那道坎儿的,寥寥无几。
这倒不是说茂怀待人虚情假意。相反,天真的他与人相交总会付出真心在前,能得到回应自然是好,没有也不强求。只今后,再想和他成为朋友,就太难了
偏他心里的墙还不止这一圈,亲疏远近拉割的清清楚楚。就是周辞渊自己,怕也距离他心窝处尚有段距离
周辞渊长久以来在旁细细瞧着,这般少年郎,实不像孤困于后宅能养出来的。倒像是历经许多看遍世情,方有了内里的通透成熟。偏又有些不得要领,亦或是本能的厌恶应付这些,充满矛盾且不懂隐藏
周辞渊心下想着崔茂怀身上的不通之处,不禁就忆起崔茂怀也说初见他时觉得他矛盾,是后来接触多了彼此亲近起来,崔茂怀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周辞渊问。
崔茂怀笑着睨了他一眼,才凑近道“你呀日常总爱披着笑面虎的皮,言谈举止呢自是表现的温和有礼,唇角眉梢瞧着也总含笑弯着弧度,只眼底其实是冷的。”
周辞渊“”
瞧瞧,这就是他的怀弟,天真时是真懵懂,偏用了心又比谁都敏锐
也因此,周辞渊始终不曾深究崔茂怀的过往和他睡梦里一声声充满思念依赖的“爷爷”到底代表了什么。他知道那该是崔茂怀层层高墙内掩藏最深的秘密,他便是再好奇也担心自己贸然介入会吓到他。
幸而现在,他是他的了。他有一辈子时间去消磨他的心墙,知道里面深藏的究竟是什么
如果说崔茂睿对崔茂怀尚有推脱责任的借口,那么须金勒的悲剧,就完全是崔茂睿一手造成的。
周辞渊自不会替崔茂睿筹算他曾有多少机会化解他们父子间的仇恨误会。他更不是嫌弃须金勒,也从未对崔茂怀的过继行为有何不满,只是崔茂睿作为须金勒的亲爹,遇事不能自理最后把责任甩给在府中被冷落了多年的庶弟
周辞渊是替他的怀弟感到不值
可另一方面,也是崔茂睿的性格为人,让他对崔茂怀不论过去还是现在,不论崔茂怀身份地位如何变化,他都从未生出过忌恨打压之心。
并在多年疏忽后,当崔茂怀能站到他的面前被他看到,再有了荣耀家门的希望,他身为一家之长、为人长兄者的关心担当,似也责无旁贷。
甚至会自认为很了解崔茂怀,在听闻他们二人的事后,立时就认定是他仗势欺人逼迫诱拐了他家二弟,怒气冲冲来找他兴师问罪
周辞渊想想昨日两人照面崔茂睿说的那些警告威胁就觉得有趣。崔茂睿的怒气担忧里有多少是单为茂怀的呢侯府名声影响,伦理纲常,利益关联,朝堂他人的风评,更甚者,加剧陛下对崔家的厌恶
种种缘由都有吧,但对崔茂怀的维护,也并非不真。
只凭这一点,周辞渊虽看不上崔茂睿也不能事事袖手旁观,尤其可能牵扯到崔茂怀
他昨日没有解释他和崔茂怀的关系,就让他们觉得是他引诱了茂怀。提及声誉未来,周辞渊自有说法,倒是提及惹陛下不快的话题,周辞渊忽然问崔茂睿道
“侯爷以为,茂怀深受陛下喜爱,恩荣不断,凭的是什么”
周辞渊问的突然,眼见崔茂睿下意识跟着他的问题思考答案,周辞渊又像是会读心一般,直接将他所想尽皆倒出并一一否认。
“陛下身边何曾少了擅于奉承讨好的,如茂怀一般大的皇孙亲贵子弟也多的是。若说茂怀以聪颖伶俐得陛下青眼,亦或是单凭一腔热忱、赤子之心,侯爷,自己信吗”
周辞渊面上淡淡笑着,和回神后的崔茂睿目光相对,不闪不避。
许多话,他不会对崔茂怀说。对崔茂睿,大抵也就这最后一次机会。
自茂怀受宠,面见陛下找机会带子侄的情况就多了起来,似茂怀一般心直口快,大胆亲近陛下的更不少。可直到现在,如茂怀一般简在帝心者还有第二人吗
别说诸王家的皇亲子孙,从前温泉山庄里日夜盘亘玩闹其中,和茂怀看似亲厚无间的少年郎们,又有多少是在借机观察他揣摩他,只为探个究竟,也好寻得一条登天梯。
私下议论说起茂怀的就更多了。
钦御司是干什么的,能让他们为崔茂怀专开一档,存录相关言论来往人员,便知崔茂怀在朝中、民间有多高的热度声望
什么赤诚忠心、善于讨巧不过是民间或一般臣下才有的猜测说法,真正见过茂怀和陛下相处场景的重臣、或如几位王爷、朱相、安国忠之流,他们就不会这么说。
至真,至明。
周辞渊翻着那些对崔茂怀的评价,虽用词褒贬不一,但但凡能看清的,总归是这个词的意思。
没错,这正是茂怀得陛下喜爱的原因。且从初时到现在,从未改变。
崔茂怀真实,从他第一次面见陛下,他的惶恐不安是真的,对陛下的敬畏是真的,好奇怀疑是真的,不满腹诽是真的,小心机算计是真的,对陛下的尊敬、关心、担忧也是真的
单提其中一面或几面,陛下身边对陛下关心、害怕、敬畏的人少吗当然不少。可想再找到第二个像崔茂怀一样真实到方方面面,且所有心思情绪尽皆被陛下看的透彻清楚的,有吗
所以,唯有他的真实能让陛下放心,唯有他的透明、不擅藏私能使陛下自觉能轻易的、完完全全掌控他。
都说为君之道在于“仁爱”,可真有机会站上朝堂,离高位越近你就越会明白,为君者仁爱原也不过是句官样文字。是说给天下、说给黎民百姓听的,真正的为君之道讲究的是帝王心术。
何谓帝王心术
掌控,平衡。
以利掌控,驱利平衡。
所以为君者,从不怕下面的臣子有私心和欲望,如此才能更好的掌控朝堂,平衡各方势力,确保王权高高在上,不被架空,对下政令通达,诸臣子如臂使指。
会让上位者真正猜疑不放心的,是怕自己看不透、亦或错看了臣子们的私心图谋,担心他们欲望太过,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而这些,无疑都和崔茂怀绝缘。就连他的心机,对陛下来说,都“刚刚好”呢
“这样的茂怀,崔侯爷觉得他是能瞒得了陛下,还是陛下至今真一无所知”
周辞渊一步步走近崔茂睿,外人瞧着两人间依旧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样子,“既知不可为,有时倒不如反其道行之,放手一搏这上元已过数日,有眼睛的可不光是给您和长公主娘娘报信的人,但到现在,宫里有传出什么话来吗”
崔茂睿自周辞渊再开口就不由皱了眉,听到最后,垂在身侧手早已紧握成拳,盯着周辞渊的脸似要从他表情眼神里求证什么。
只这人能有笑面虎的称号便知是个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哪里能让人看出什么。
言尽于此,能不能抓住这一次机会,及时决断,仍要看崔茂睿和长公主他们自己了
周辞渊转移重点应付崔茂睿的过程只跟崔茂怀几句带过,崔茂怀得了个长公主和崔茂睿都已知晓顺其自然的答案也就放了心。
倒不是崔茂怀真宽心到这份上,实在是眼下需要他忙碌操心的事太多。
搬家从不是一句话的事,虽然县子府里大件都有了,常妈妈又代劳亲自在那边替他布置收拾。可一个新家要添置的东西好像永远弄不完
于是来问他各种搭配朝向的,喜欢什么材质颜色的、可有偏爱嗜好连带现在这屋里什么东西带走,什么东西留下,以方便他再来这边看铺子查账也能有地方舒舒坦坦的休息
崔茂怀正被一大堆问题问的头晕心慌,感觉自己快要得选择恐惧症了。偏山上又着急忙慌下来人说是在清理烧毁的疗养山庄时出了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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