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第 189 章

小说:公主府庶子 作者:小小知了
    “你可知罪”

    陛下声音透着冷, 是崔茂怀鲜少面对的语调。崔茂怀微微抬头,仍被陛下的眼神吓到,而后, 似是用了两辈子加到一块的勇气,终是仰头直面帝王的“问罪”。

    “嗯,”崔茂怀抽着鼻子点头,眼泪随着他的动作往下掉,“我、臣不该隐瞒身边有后沛的人可我真不是什么后沛余孽”

    提及后沛,崔茂怀忙澄清行宫里的那些话。

    “全都是假的高俊义前一晚偷偷检查过我身上,当时就跟身边的人说被山贼骗了, 可为了对付卫国他非说我是什么岐王之后。当时在场的人都知道我有问题,特别是他说中途换孩子什么的,他们怕是根本不知道我当年是由金翠姨亲自接生、亲自抱着送回盛安的,怎么可能被人掉包这一点皇上您一查就知道,都是他们瞎编的”

    “常伯则是为了救我才说的谎。那会儿他们要杀我,刀就架在我脖子上,常伯没办法”

    崔茂怀举起袖子又在脸上抹了一把,“皇上您也知道我亲娘她不能进崔家祖坟, 当年拼死生下我就去了,一个人被孤零零埋在典州庄子上,这么些年过去风吹雨淋坟头都没了。我难得回乡祭祖, 也不知下一次再回去是多久以后,所以埋了套衣袍进去陪娘亲,让她在地下不至于太孤单,多少也算个念想”

    “可起坟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敢乱来,当时不仅找了懂风水的,还请了附近的和尚道士, 庄子上的人也全程在场,动手干活的都是他们,从头到尾哪有挖出什么东西来陛下不信派人到我庄子上随便寻个人问问就知道了”

    解释的话一旦开口再提及别的话题好像也没那么难,崔茂怀先力证自己绝非后沛遗孤,然后才在陛下的目光中开始自呈“罪状”。

    “我错了”

    崔茂怀吸着鼻子不安的揪住陛下衣袍一角。

    “起先我真不知道他们是后沛人。崔才,不、是黑丁被抓的时候我才知道,又听说但凡和后沛扯上关系就是死罪,还要株连三族,我、我害怕”

    崔茂怀说着不禁瑟缩一下,“而且,当时常伯重伤昏迷,他全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常妈妈,也对我很好很好”

    “真的,皇上,您别看我能开酒楼山庄好像多厉害似的,其实我刚出侯府的时候超害怕,虽是父亲遗言也觉得是被家人扫地出门的,不知道将来如何过活,不懂人情世故,就连西市我都没去过几回阴差阳错买了常妈妈一家,他们一直说是我救了他们,可实际上又何尝不是他们慰藉救了我事事为我着想,迁就我,保护我,后来又不厌其烦手把手一点点教我我们从不是什么主仆,也绝非一句报恩可以说清的”

    “所以所以知道了他们的身份,明明生气的要命,也知道应该立刻去报官,却怎么也做不到。将心比心,于法谁都该恪守律规去举报他们,但我又怎么能送他们去死这根本不是做人的道理”

    “是我再三求了周都督,当时黑丁拒不肯招认他是谁、到我身边的目的是什么。周都督怀疑他有同党潜伏在盛安,也担心他们有更大的阴谋。就一面秘密关押审问黑丁,一面让常伯常妈妈为饵意图抓捕更多斧钺军的人我发誓,常妈妈他们自到我身边除了胡铁匠就再没联系过后沛的人,之后也很努力的在帮周都督抓人,绝对没有私通放水的行为,周都督还派人在我家全天十二个时辰监视他们来着”

    正急切解释的崔茂怀意识到自己又偏题了,忙又伏地磕头认罪。

    “皇上,我、臣有罪。臣知道,不管什么理由都不是我隐瞒藏匿朝廷钦犯的借口。如果,如果我早点认罪,我和常伯、常妈妈虽然会没命,但也许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也不会害死那么多人”

    一想到行宫几方接连的杀戮场面和为救他而死的那些人,崔茂怀刚缓一点的泪水又汩汩落下。同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分明惧怕仍朝陛下又蹭近一点,努力稳住自己颤抖的声音

    “皇上,我自知罪大恶极,罪无可恕,一死都不足以谢罪。皇上您加倍惩罚我吧,牢里的酷刑、车裂、凌迟怎么都好,让我别以为能轻易死了赎罪只是,不要再株连他人好不好”

    最后一句话崔茂怀说的小心翼翼。

    “我家中下人全不知我干的混账事。他们日日都在认真做活做工而已,没理由因为我这个当主子的不着调平白跟着丢了性命”

    “还有我母亲和大哥弟妹一家,他们就更不知晓我偷藏逃犯的事了。正好我已被分出来,那就当也分宗了,他们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对了,须金勒我还给我大哥改回族谱,他幼年亲历了那么惨痛的事,又被忽视嘲笑多年,如今若再被我这个便宜爹带累害死那也太过分了”

    “还有,还有周辞渊我们的关系说到底既无婚书,也无实证,明面上大家畏于他和我的身份不显,实则背后议论讥笑的不少,我都知道。”崔茂怀顿了顿,“所以求皇上不要以我们的私交株连论处,他虽有渎职疏忽之过,但全赖我的缘故,之后一直在积极查探、从未松懈,求皇上您从轻发落”

    崔茂怀结结实实叩头。

    他是真觉得自己凶多吉少。毕竟他勾连窝藏斧钺军是事实,不算其他隐瞒的事,单就后沛遗族的问题,虽然行宫所说的两个身份都是假的,对皇帝也能解释查证,但高俊义已将他的“假身份”传回了西南,便没了转圜的余地

    崔茂怀的确不懂权术,但听过太多历史故事,看过相关影视创作,一旦涉及权利更迭、还涉及当下封建王朝的正统性,为了避免后沛和叛军打着匡扶旧朝的旗号,于情于理都该将他这个“罪魁祸首”宰了以绝后患

    不是有句话说“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吗

    崔茂怀垂着脑袋,额头抵在冰冷的石砖上暂缓不适以支撑自己。

    他当然怕死,更怕古代的种种皮肉酷刑。可想到家人、亲人,以及昏迷时似梦非梦回头一刹看到的那些或熟悉、或陌生被卷入行宫纷争惨死的面孔,崔茂怀更感恐怖。

    如果他注定难逃一死,至少,不要再牵连无辜的人

    崔茂怀碎碎念般认罪求情,并随着自己将死的事实再鼓了鼓勇气,将心中藏着的话只当遗言说出来。

    “皇上,其实那些所谓的后沛遗族,他们中许多都是被威胁加入反靖的。想想也知道,是个人谁愿意过朝不保夕、随时掉脑袋的日子就像常伯和常妈妈,他们早就是我大靖的子民了,收养了胖冬瓜组成小家,宁愿卖身为奴只求能过平安日子”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皇上将来能不能给那些后沛人和叛军一次机会,让他们能有自主选择为靖民的机会,在这好不容易的太平年月远离兵戈杀戮,当一回平安简单的普通百姓”

    “”

    崔茂怀说话的语速在变慢,但仍将要表达的意思说清楚了。无疑他的话有僭越之嫌,联系之前求情的言辞更像是在为后沛余孽和叛军找开脱理由,完全可以将他打成逆贼一党。以至于立如石雕的安国忠都瞬间转动眼珠子,似要等待陛下的反应。

    极微妙的,陛下既无训斥,也不见打断崔茂怀。

    而崔茂怀此时已难受的撑不起脖颈,也就看不到陛下的神情,加重的头脑昏疼中倒是还念着其他事。

    “皇上,我被抓的时候听他们说叛军已经打到复州了,也不知真假。我有留意听他们的话,西南军加上后沛军、还有山贼组合,一共该有二十多万人马,皇上,您要快做打算呀。”

    “我不懂行军打仗,等我死了,山庄和酒楼就送给皇上您,皇上您大可将酒楼和山庄继续开着,现在的员工都是熟手不必您费心,一来营业所得捐给西南平叛大军我知道这两处说是日赚斗金,但跟庞大的军费比不足九牛一毛,可只当是我的一点心意吧再者,皇上您年纪大了,别总不把身体当回事,偶尔到山庄散散心,泡泡温泉,吃些滋补药膳,别贪嘴重口味的”

    “至于点心铺子我得留给须金勒,他才这么点大,将来无依无靠可怎么办呢总得有份生活来源”

    说到这儿,崔茂怀忽然皱了下眉头,似在提醒他某件挂心事。只是所焦虑的事应该被他狠狠在心里、脑子里重复过“不可提”的暗示,就像周辞渊早先曾带他预演过一旦黑丁、常伯的事暴露,他该如何面圣。

    避重就轻,多说多错

    崔茂怀也确实不敢多言,比如他知晓的有关斧钺军和成王的事比他表现出来的多的多,比如那枚斧符从何而来,比如石峰言之凿凿的那份要命的密诏

    啊,是了,崔茂怀一个激灵,眩晕恶心的痛楚都像是瞬间都减轻了一点,但仅剩的理智最终制止他开口求情。

    他不确定陛下是否知晓了这件事,也抱着当时自己被砸听的模糊存在“误解”的可能性。连带着因受成王谋反事件被关下狱的大哥,好像须金勒不管躲到哪一边,都可能无依无靠、牵连入罪

    头痛突然加剧,崔茂怀再忍不住闷哼出声。

    他脑震荡兼一身伤只静养区区几天哪里能好,今夜面圣情绪几起几伏,哭的不能自己。将死的惊惧担忧,答话时思考小心翼翼,仰头叩首,身后事操心安排,能撑到现在早已是极限。

    却仍在脑海中走马灯一般闪过太多人和事,除了他无计可施的侯府众人,家中下仆。简伯光念叨着他的度假山庄,黑丁说他欠他的一条命得还楚荣,还有凤凰蛋怎么样了

    周辞渊呢

    有颗聪明的脑袋就是不一样,他倒事事能想在前面,当初预演的时候就要他把关键问题全当自己不知道处理,说他会善后。

    可这次闹的这般大他能怎么善后若非怕坏了他的计划筹谋,崔茂怀其实想把所有罪责全揽自己身上得了,反正一条命还能死几次不成

    崔茂怀的思维越发涣散,抵着脑袋的地砖处积了一滩水渍,分不清是泪是汗。整个人喘息的频率也越发急促,趴伏的姿势不自觉一点点蜷缩,伴着轻微颤抖,不说他本人,单是在旁看着也能感受到他此时的隐忍痛苦

    “皇上,别管我最后是车裂还是凌迟,不是全尸也没关系,碎成一片一片也没关系,等我偿清了罪,您记得把我还给周辞渊呀”

    “”

    大殿寂静,再无声响。

    之前急切的、碎碎念个不停的、像是永远说不完话的声音终于彻底消失。

    坐着的老人依旧垂眸望着地上的人影。身后的安国忠一动不动,亦无半点声响,对殿外频频探头的动静视若无睹

    直至大殿中响起陛下略显苍老的声线。

    “为你求情者众,你说,朕该当如何”

    “”

    已经晕厥的人自然没法回应,陛下似也不是在等谁给他答案。半响挥挥手,示意先将人带下去,转而起身朝御座走去。

    立刻有小内侍过来抬人,安国忠也顺势跟之前一直朝殿里探头探脑的小子说了话,正是他认的孙子名叫得喜的。却在听罢孙子的禀报后猛然回头朝殿中陛下望去,随即反应两秒,就取了得喜手里的托盘,急慌慌的模样朝御座快步走去。

    “陛下”

    安国忠的呼唤让皇帝着笔的手在空中一顿,蘸饱的墨汁立刻滴落污了御案上的奏折。满纸崔茂怀三字皆跟着逆党余孽、十恶不赦、罪不容诛的字眼

    “陛下,长公主殁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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