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不要出声——”
艳红的灯笼发出幽异的光，被狂风吹得摇摇晃晃。窗外大雨倾盆，凄风苦雨连缀在一起，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暴雨所淹没。
外面是呼啸的风雨声，雨水击打着窗子，如鼓点般汹涌猛烈。
储物柜内却一片寂静，只有无止境的黑暗在蔓延。顾沅脸色苍白，示意旁边的少女噤声。那少女也忍着泪水，惊惧地瞪大眼睛。
寂静在发酵。狭小的储物柜里没有丝毫的光，他只能听到微弱的呼吸声。
很危险。
顾沅想，他无意识地露出苦笑。这次刚接到新手引导者的任务时，他还欣喜若狂，觉得自己运气终于来了。
但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个新手副本的难度会如此之高，竟然存在着一个根本杀不死的Boss。
那样轻而易举——就将其他玩家都撕碎了的怪物。
想起之前落在小丑手里、被虐杀致死的那些队友们，顾沅就忍不住毛骨悚然。
顾沅挪了挪身体，这个储物柜并不大，容纳两个成年人的身体显得逼仄而狭隘。他和旁边少女的身体也挨得极尽，但此刻他却升不起丝毫狎昵的念头。
毕竟人都快没命了，哪里还有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嘻嘻嘻嘻嘻嘻——小可爱们——你们在哪里啊？”
吱呀一声，老旧的木门发出微弱的哀鸣。远处有脚步声在一点点靠近。
小丑在靠近。
阴恻恻而神经质的笑声回荡在室内。
“嘿嘿嘿，要被我抓住了哦~”
顾沅脸色骤变，他立时屏住呼吸，死死捂住旁边少女的嘴。
他听到了。
他听到了，小丑在靠近。
轻快而诡异的脚步声，就像是在跳舞般。那脚步声在逐渐接近。
咚，咚，咚。
顾沅的心跳也不住加快起来，他想克制住自己的心跳，但不断分泌的肾上腺素还是令他大脑神经都抽搐起来。
小丑在靠近。
顾沅他们缩在狭小的储物柜里，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他只能根据声音判断小丑的动向。
太安静了。
顾沅听到了衣料的摩挲声，电锯震动的轰鸣，以及小丑邪恶尖厉的笑声。
这个房间里有着一整排储物柜。顾沅听到了远处一扇扇储物柜门被打开的声音。
他心中一紧，感觉胃里如翻江倒海般，让他几欲吐出。
他知道。小丑在寻找他们。
开门的声音越来越近，小丑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小可爱，你们在哪里啊？”
就在那脚步声几乎近在咫尺，离他们只有几步之遥时，所有声音却突然戛然而止。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发生了什么？小丑在哪里？小丑离开了吗？
顾沅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他的心跳的太快了，几乎要从嗓子眼跃出来。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似乎小丑已经离开了这个房间。
但顾沅却仍然不敢轻举妄动，他屏住呼吸，死死瞪着储物柜的门。那门仿若一个漩涡，似能吞噬一切。
时间一点点流逝。顾沅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他感觉到手上传来湿润的触感。
那少女哭了。她无声地流着泪，眸中全是惊恐与绝望。
顾沅的心也像是压着沉甸甸的石头，连呼吸都是那么艰难。
储物柜本就狭窄，里面没有过多的空气。他能感受到，自己正在逐渐缺氧。
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小丑还在门外吗？还是已经离开，他们就这样逃过一劫了呢？
顾沅咽了咽口水，储物柜内的空气十分浑浊，他的大脑也变得昏昏沉沉的。他忍不住望向了储物柜的锁孔处。
看一眼，就看一眼。
顾沅在心中道，他想确认小丑到底有没有离开。
他喉结微微鼓动着，缓缓地、把右眼靠在锁孔处。
然后，他对上了一只眼睛。
一只鲜红的瞳孔。
那鲜红的竖瞳就像蛇似的，充满了阴冷与恶意。
顾沅的心跳骤停一拍。
同时尖锐而邪恶的高亢笑声响起。
“嘻嘻~宝贝们，抓到你们了。”
顾沅全身发麻，整个人如坠冰窖。
储物柜的门被轰然破开，一张惨白的脸出现在他们面前。那张脸像是抹了面粉，五官完全塌陷下去，却偏偏有着一颗鲜红的大鼻头。
小丑的唇角弯成了诡异的笑弧，它两眼弯弯地摇头晃脑起来。
“抓~住~你~们~啦！”
“啊！”
少女恐惧地尖叫起来。那小丑笑嘻嘻的，用手扯开少女的嘴巴，神经质般喃喃道：“要笑啊，快给我笑，你怎么不笑啊。”
“呜……呜呜呜……”
那少女哭得肩膀不住抖动着，嘴角被凶狠地拉开，身不由己地露出个僵硬而扭曲的笑。
“不行，这样不行。”
小丑就像突然愤怒了似的，声线突然变得更加尖细，“笑得不够完美！”
它举起手中的电锯，凶狠地朝少女脸上落下，想割开女孩的嘴角，“哈哈哈哈哈，要笑得更开心一点才对啊！”
少女惊呼一声，惶恐地闭上眼，脸上尽是恐惧与心如死灰。顾沅也心中一颤，绝望地偏过头去，不忍直视少女被杀害。
看来这个副本会失败了。
电锯落了下来。
顾沅闭上了眼。他听到了一声尖厉的笑声，疯疯癫癫的，却又带着濒临死亡的恐惧与疯狂。
这是……？
发生了什么？
顾沅疑惑地睁开眼。他发现那个少女依旧好端端地坐在原地，脸上全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是怔神地望着那个小丑。
顾沅也看向小丑。
那个小丑的身体神经质地扭动着，苍白的面容扭曲成了可怖的一团，就像乱七八糟的麻花。它像是痛极了一般，唇中溢出咿咿呀呀的吸气声和□□。但即使如此，它仍是微笑着的，那上翘的唇角，触目惊心，宛如诅咒，又像是喜剧。
同时顾沅耳边传来了提示声。
【该副本Boss小丑已被击败，《小丑》副本完美通关。正在结算中——】
顾沅一愣。
小丑死了？是谁杀死的？
小丑的身影缓缓地、倒了下来。
它身后露出了一双眼睛。
一双冷淡而疏离的眼睛。
那无疑是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宛如淬在冰水里的玻璃珠子，却又似乎……有哪里不太对？顾沅心中打起了鼓。
来人的神色异常镇定，只是不紧不慢地走到小丑的尸体面前，微微弯下腰，然后毫不犹豫地从小丑的后心处拔出一把匕首。
刹那间鲜血四溅。
小丑的血竟然也和人类一样是红色的，隐约有血溅到了少年脸上。
那双眸底的冷漠彻底融化了，就像找到猎物的猎人一般，变得无比滚烫而热烈，在刹那间鲜活起来。
少年面无表情地抹了抹脸，颊边的血晕染开来，竟像极了抹开的胭脂。极冷，极狂，又透出入骨的艳。
这完全丧失真实感的画面令顾沅愣住了。
他认出了这人是谁。
在副本一开始就和大部队分开的新人，虽然一直没听到对方脱离副本的系统提示，但顾沅原本也只以为对方是运气好才活下来的，他完全没想到最后对方竟然会以救世主的姿态降临，拯救了所有人。
他记得这人名字是什么来着……时、时秋？
那救下的少女脸上尽是泪水，她感激地望向少年，虚弱地哽咽着：“谢谢……谢谢你救了我。”
时秋将目光移了过来，他脸上缓缓绽开一抹浅淡的笑。刹那间冰川融化，他周身的疏离感消失于无形。
他的相貌本是疏淡不好亲近的，但当他笑起来时，他却显得格外温柔和煦。
“不用谢，你没事吧？”
时秋弯下腰把少女拉出了储物柜，眼神礼貌而温柔。少女怔怔地看着他，颊边染上鲜艳的红，捏紧了衣角。
她甚至连说话都结结巴巴起来，一时间她竟然比刚才被追杀时还紧张，“没，没事……”
“谢了哥们，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现，我们就被小丑给弄死了。”
顾沅感激地走上前去，惊叹着问道：“你是怎样杀死小丑的？我们先前设计砍掉过它的脑袋。但它很快就复原了。我还以为它是杀不死的。”
“副本不会给出一个无解的Boss。”
时秋摇摇头，温声解释道，“一般副本内会有关于Boss弱点的线索，我在起居室解开谜题后，找出了阁楼的钥匙。阁楼里的日记里写明了小丑的弱点。”
他举了举手中的匕首，“这是能杀死小丑的剧情道具。”
“原来如此啊。”
顾沅摸了摸下巴，感慨道：“你看上去好冷静。如果不是知道这是新手副本，只有我是引导者，我都会怀疑你是游戏的资深玩家了……”
时秋含笑不语。
他垂下头，眸底掠过一丝莫测的光。
他当然不是什么新手。
时秋恍惚地望向自己的手，那里沾满了Boss的血，滚烫而又热烈。
他早已对杀死Boss习以为常，手上也沾过无数鲜血。但是就在刚才，就在杀死小丑的那一瞬，他却久违地感受到了兴奋，就连体内的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
在触碰到鲜血的那一刹那，时秋才从虚浮的云端跌落下来，骤然有了活着的实感。
原来他真的还活着。
他没有死。
【副本结算完成。正在脱离中——】
【5,4,3,2,1——】
【恭喜玩家通关新手副本《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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