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秋站在台上，看到台下一片喧哗躁动。所有机器人都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台上，部分机器人的面上还带着不可思议与惊讶。
他摸了摸下巴，有些意外，机器人也能有这么丰富又直接的感情吗？
“下面拍卖开始，起拍价1024MB。”
几乎是在话音刚落下的那一瞬，时秋的拍卖金额就节节攀升起来。
“5000MB。”
“20GB。”
“30GB。”
……
拍卖价以可怖的速度往上涨着，时秋注视着那些机器人脸上莫名而诡异的狂热，忍不住拧了拧眉。
他记得刚才最昂贵的一位一等人类，也不过是以8GB的价格成交的。
他现在的这个拍卖价格，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时秋安静地站着，直至场内气氛越来越热烈，价格也被炒至不可思议的天价——
“5TB。”
这个价格实在是太过于恐怖，全场骤然寂静。ZA74907的数据流再度陷入紊乱中，但它却全然没有那个资本去与对方竞争。
要放弃吗？
它捏了捏拳，明明它并没有安装负面情绪的板块。但在此刻，它却仿佛体会到了其他同伴脸上的不甘与失望。
……要放弃吗？
ZA74907的眼前不停闪着红光，它无数次地重新演算着，但再怎样地计算，它成功拍得这个人类的概率都依然为零。
…………它只能放弃了。
ZA74907闭上眼，它体内的各个板块都在疯狂报警。自检系统开始运作，让它头顶都冒出了滋滋的白烟。
就在这时，它的终端处收到了一串数据。
【——————————】
当读取完毕这段字节后，虽然不明白对方相助的原因，但ZA74907立刻重新报出了价。
“10TB。”
报价又重新翻了一倍，这是能将体内系统更新到最前沿的可怖天价。
机器人们都沉默了，没有人跟得起这个价格。
短暂的静默后，ZA74907收到了终端传来的讯息。
【你已经拍得人类二等人类-编号10838654。】
ZA74907一遍又一遍地读取着这条数据流。它绿莹莹的代码中掺杂了几行红色的字体。
它并没有安装心脏，但在此刻，它却仿佛真的体会到了心脏的跳动。
它的代码欢快地跳起了舞，点号和冒号都变作了优美的波浪线。
陌生的感受。ZA74907想，这大概就是它新导入的喜悦感情模块吧。
它望着台上的人类，看着那张和父亲大人一模一样的脸。
ZA74907勾起了唇，露出了个怪异的微笑。这次不再是标准的45度弧度。
它知道。
现在的它非常“喜悦”。“喜悦”到运算超频，“喜悦”到数据溢出。
它，非常非常的喜悦。
***
最后买下时秋的，是一位金发少女形象的机器人。它的这幅躯壳在人类中，看上去顶多十四五岁的样子。
时秋看着前面的“人类”。光从外表上来看，对方的相貌与真人几乎毫无区别。
少女光洁白皙的面上泛着红晕，漆黑的瞳眸定定地看着他，里面间或闪过一串绿色的程式。
时秋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环，那上面的内容已经更新。
【二等人类-编号10838654，已出厂，主人ZA74907】
他抬起头，对面前的女孩露出个笑，“你是我的主人ZA74907吗？”
在他念出这个名字时，那少女的脸红得更厉害了，头顶还冒出了白色的烟。
它并未直接回答时秋的问题，只是盯着他的脸许久，然后用清脆的声线说道。
“你长得真好看。”
时秋愣了下，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机器人也能辨别美丑吗？
他迟疑着道：“……谢谢你的夸奖？”
对方仍直勾勾地看着他，“你长得和我们的父一模一样。”
时秋一时哑然，原来机器人也有父亲？
他心头疑惑，却不敢问出口。如果这是这个世界里人尽皆知的常识，那么他轻易问出可能会让人起疑。
就这样，时秋被他的买主给领回了家。
在离开拍卖中心前，机器人少女停留在他身前，轻轻对他开口。
“你能抱一下我吗？”
这是个很奇怪的要求，由机器人提出就更奇怪了。但时秋却只是弯起眼睛，把少女轻轻揽入了怀里。
“当然可以。”
好温暖。ZA74907想。
它体内的数据流正在以每秒数千万次的速度飞快刷新着，它已经判断出了对方的体温。
36.81°。
真的很暖和。ZA74907伸手环住面前的人，它把自己的头埋在对方胸口间。
它听到了这个人类的心跳。在跳动着。以79次每分钟的频率在跳动着。
ZA74907的数据库开始超栈，自检系统再度发出了滴滴滴的警报。
它听到中枢系统生成了从未有过的错误报告。
这就是“喜欢”吗？
ZA74907抬起头注视着这个人的脸。
它知道，它很“喜欢”这个人类。
尽管只是外貌相似，但它依旧很喜欢很喜欢。
现在的ZA74907，很“幸福”。
所有机器人们都深深热爱着它们的父。
那是来自代码最深处的眷恋与儒慕。
但它们也从诞生的那一瞬就清楚地知道，它们的父已经离开了。
——它们永远也无法见到自己的父。
在数据中心里的所有情绪模块中，“绝望”这种情绪是销量最低的。
很少有机器人敢安装这种情绪。
因为只要它们安装了这种模块，就会立刻体会到“绝望”
刚一出生就失去最重要的人的——最深也最极致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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