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二百五十四章

    “真奇怪”

    此前胸口一空的体验稍纵即逝,很快便被莫白芷归类到灵力消耗太多的错觉上。他以「虚影」的形态跟在加州清光身旁，一点点地与其一道经历着暗堕前的最后时光。

    出乎意料的平和温馨。

    以忠诚尽职闻名的刀剑男士，会暗堕叛主的大部分原因,其实都要归咎于管理他们的审神者身上。而以莫白芷那日在万屋遇上的浅川雅子的态度来看，对方的确和最初那个温柔内向的女孩有了很大区别。

    然而在清光的记忆里,浅川雅子的表现却和莫白芷印象中的一般无二，怯弱胆小但又不失良善柔和,再加上她的体质特殊，能够十分顺畅地从本丸里吸纳灵力，长久地停留,因此很快便被时之政府吸纳为正式的审神者。

    朝夕相处的陪伴中，清光和狐之助也逐渐放下了心中的警惕戒备,不说真心将雅子奉为主上，但也逐步撤销了对她的很多限制,甚至不敌少女的泪眼攻势,也或许是被「不想再看清光孤身奋战，带着一身伤回来」这句话所感动,最终开放了本丸的锻刀功能。

    原本只有一人，一刀，一狐，显得分外空旷的本丸，终于增添了新的气息。

    一路观来，像是看着一座从荒芜之中建起的楼宇,从抵触、猜疑、监视，再到被离家少女的不安悲戚所感染软化，小心翼翼地交付信任，得到同样小心翼翼的回应,悄无声息地融化周身的坚冰，互相拥抱彼此身上的伤口莫白芷在为这段有笑有泪，甜苦交杂的回忆露出柔软神情的同时，亦在为故事最终的结局深深叹息。

    楼宇倾塌，大幕落下。

    故事里的审神者被坏人利用失了性命，故事里的付丧神濒临暗堕不得解脱，没有一人得以善终。

    分明是与眼前暖色调的童话系记忆一点也不相称的终焉。

    到底是在哪里，故事开始发生转折

    莫白芷眉宇紧蹙。

    本丸开放锻刀功能后，浅川雅子斗志十足地用上积压许久的材料，接连锻出了不少新刀。不过和清光预料不同的是，这些新刀的情况和时之政府描述得非常相似，天生对审神者有濡慕之情，也深知自己维护历史秩序的使命，相较之下，倒是他和狐之助成了不折不扣的异类。

    不过浅川雅子倒没有因为这些不同而对清光另眼相看，她十三岁便被父母「出卖」给了时之政府，是清光和狐之助陪伴她度过了那段最最黑暗不堪的日子，所以她对清光的依赖远超一般的刀剑男士，甚至到了令其余付丧神「嫉妒」的程度。

    托腮观望着再一度爆发的「争宠」大战，还有在人群中左右为难，不时安抚着嬉闹的双方，脸上挂在幸福微笑的浅川雅子，莫白芷把「新的刀剑男士到来引发矛盾，最终导致局面崩盘」这个猜测从脑海中删除。

    这样的场景在他的本丸里也是屡见不鲜，所谓以审神者为中心的争夺战，不过是几个玩心比较重的刀剑男士的小游戏罢了，适当的争夺吵闹，反而有助于彼此增进感情。

    反正莫白芷心中就是这么认为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浅川雅子开始发现，不知是因为自己的手气实在太差，还是因为本丸里灵气有异，不管填进去多少材料，最终锻造出的都是短刀和打刀，其余的刀种一把也无。

    打刀暂且不提，在短刀中粟田口可是庞大的一族，自从他们来到本丸后，最大的期许除了和主殿的相处外，就是等待他们的大家长，一期一振的到来。

    面对一群外表年龄比自己还要小许多的「孩子」们一次次满怀希望，最终又失落离开的神色，浅川雅子的心理压力也日渐加大。

    终于在某一天，她一拍桌子，决定亲自带着近侍清光去审神者的聚会上讨点秘诀回来。

    以之前少女内向到颇有些自闭意思的表现，做出这样的决定可以看出她下了多大的决心。

    「审神者的聚会」啊

    莫白芷对这个词汇可谓印象深刻，他成为审神者以来受到最严重的伤势，就是因为这场宴会。

    不过浅川雅子的第一次审神者聚会可比莫白芷经历的要和平友好许多，几位热情外向的女性审神者不仅顺利地缓解了她紧张的情绪，还教了她不少锻造时玄学小窍门。

    虽然之后的实践表明这些小窍门并没有多大用处，但浅川雅子却因此交到了少有的人类朋友。

    「在宴会上受到排挤因此导致黑化」

    莫白芷再次划掉了一个审神者思想转变的常见因素。

    处理的黑暗本丸多了，他也大概总结出了一些经验。比如大部分的付丧神暗堕都要怪审神者，比如审神者会走上不归路，一部分是因为心性有缺，更大的原因，却是要落罪于环境或是在封闭的环境里待久了性格扭曲，或是乍然处于上位得意忘形，又或是不满于自己的运气太差锻不出珍惜刀剑因而迁怒

    听起来荒唐到可笑的理由，造成的却是一幕幕不忍卒闻的悲剧。

    命运的齿轮继续转动。

    在清光一如既往担任近侍的又一天，出阵归来的刀剑男士带回了一位全然意料之外的「战利品」。

    天下五剑之一，以美丽闻名于世，堪称名物之中名物的强大付丧神，三日月宗近。

    按照时之政府公告的情报，他们出阵的地图里根本不可能出现三日月宗近，然而对方却仿佛早早地守候在那里一般，轻而易举地便被队伍最后的五虎退发现并带回。

    莫白芷移开了撑着下颌的手，轩眉紧蹙。

    伴随着三日月的到来，本丸上空永远澄澈如洗的天穹，仿佛也笼罩上一层淡淡的阴翳。

    明明言语笑靥与自家本丸的三日月没有多大区别，但莫白芷却无端觉得那张完美无瑕的面容令人浑身不适，像是原本和谐流畅的进行曲中，倏忽跳出了一枚不合乐理的音符，越是掩饰，便越显违和。

    可惜这种微妙的异常，似乎并不曾被清光和狐之助以外的刀剑男士及审神者感知到，很快，三日月便以高贵的身份，强大的实力，随和的个性赢得本丸上下众人的喜爱和亲近，速度之快，几乎到了猝不及防的地步。

    他深吸一口气，知晓真正的戏肉已经到了。

    浅川雅子之所以会性情大变的原因，导致加州清光如此痛苦的祸首

    “你到底做了什么三日月”

    莫白芷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声呢喃着。

    “很好奇么”

    缓和温柔得如同耳语的动听声线，却在霎时之间激起了莫白芷浑身的鸡皮疙瘩。

    在清光记忆中正低头和浅川雅子说话的三日月宗近，不知在何时已经仰起头，眼含笑意地朝着他的方向看来，眸中新月浮动，唇角上扬的弧度柔和得醉人。

    片刻的慌乱诧异后，暗施灵力却发现自己已经无从脱离这片空间的莫白芷迅速冷静了下来，“好奇又如何你难道会好心到帮我解惑”

    “哈哈哈，”三日月发出了招牌的老人式笑声，得到的却是莫白芷抵触而厌恶的眼神，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唉，我可是相当诚恳地想要帮您说明当时的一切，审神者大人大可以再对我托付一点信任。”

    “既然你这么说了，告诉我，长谷部的情况。”莫白芷的声音干涩。

    他的术法受到干扰和改写，那么负责在外看守光茧的长谷部的遭遇，不言而明。

    “您问出了意料之外的问题。”三日月微怔，旋即面上笑意更深，愈发趁得其人俊美无俦，“如果我说，他已经碎刀死亡了，您会相信吗”

    莫白芷的双手乍然攥紧，又徐徐放松，“你说过，可以对你托付一点信任看来，这个「一点」，确实十分有限。”

    “唔，我果然还是不喜欢和太聪明的人交谈。”三日月微一抬手，盈白如玉的掌心静静躺着一个残破不堪的御守，“对大部分的生物来说，求生欲都是一种本能，徒劳无功地求死，不像是上一刻还在拼命反抗的付丧神会做出的选择，除非，他的死，能够带来什么让他放心死亡的变数。”

    “战斗得越多，我就越理解，很久以前我的主殿曾经和我说过的话「敌人越想让你做什么，你就越不能满足他」。”

    “既然长谷部那么想送死，我却是更不能让他去死了。”

    “我得感谢你的这份谨慎。”听三日月说到长谷部主动寻死，再一联系御守在主人死亡后会警示制作者的功效，莫白芷早就在心里把那忠诚过头到完全轻忽自身性命的刀剑男士狠狠骂了一通，只等在来日算账。

    “你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现状。”三日月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明显放松下来的莫白芷，“长谷部现在虽然还没有死去，但以他的伤势，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治疗，那他的结局可不要以为我是个下不了重手的好心人哦。”

    “如果你想杀我的话，早在你控制这片回忆空间的时候就可以做到。”

    理清思路的莫白芷表情平静地与三日月对视着，“既然你不曾动手，就说明你一定还有其他的图谋。至于担心或是害怕，对缓解局势一点帮助也无，我没有那个心思在你面前表演。”

    “告诉我，三日月宗近，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

    恶意的停顿并没有引起莫白芷任何表情波澜，三日月颇感无趣地轻叹了一口气，“想要你和我去一个地方，在那里，你能知道所有的一切。”

    “地方”

    “对，一个被时之政府用时间和大义埋葬的，隐藏在重重历史罅隙里的，”收敛了如同面具般完美而冰冷的笑意，三日月自出现后第一次流露出带着几分真实感的悲哀，“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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