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茗保持了安静, 她等着南须仪继续开口。因为南须仪都这番话, 似乎不是对她说的。
嗯
神父的眼睛渐渐的又有了一丝光芒。
遭遇了这么多糟糕的事情, 对他的打击越来越大, 因此他的要求越来越低。
最开始他想要拯救所有人，后来是想要救那些在他面前祈求的人，再后来, 他想要救自己的朋友亲人。
这一系列的心里变化想让他明白原来他其实也是有私心的。
知道了这件事情, 心中有什么东西, 似乎渐渐的消散了。
比起所谓的信仰，现在似乎是活着更加重要。
薛茗，玛丽女巫被神父带到后面的生活区，这里现在空旷的让人害怕。而那卡莎则是为他们去倒茶。
说完那些话之后, 南须仪再一次消失了。他也没有特意对薛茗说什么, 似乎他真的只是兴致大发，所以为神父指点迷津一下。
等四个人围着桌子坐好, 神父为薛茗和玛丽女巫到了一茶，他这才叹了一口气。
“我需要两位的帮助。”
神父卷起自己的袖子，雪白一片, 他苦笑一声道
“事实上，前一段时间我也感染上了这种疾病。”
他没有隐瞒自己的经历，把如何感染, 如何收到了来历不明的某种存在的帮助一一说明。
似乎是有感于他的直率, 女巫也叹了口气。
“你们也知道我的来历, 我也就不瞒着你们了。”
薛茗
女巫的大部分来历, 她都是不知道的。
“你们可以叫我曼莉。”
曼莉
不是玛丽吗
“真正的玛丽，是这只猫。”
“猫”
薛茗和伊莱神父不约而同的看向曼莉女巫怀里的猫，猫舔了舔自己的jiojio，并没有理会这两个人。
卡沙见这两个人不明白，这才缓缓开口道
“第一任女巫跟玛丽签下契约，成为它的仆人，它给予我们力量。”
“这么说的话，它是魔物”
听到魔物这句话，玛丽从嗓子里爆发出两声低吼。
伊莱当即道歉。
“抱歉，你们知道我的神父，有时候”
曼莉眯起眼睛，她觉得这神父哪里不一样了。如果说真的用那些教廷的人的话，那么就是被污染了，即将堕落。
不过，如果是现在，即便是堕落也无所谓吧。可能因为跟所谓的魔物签订了契约，活的久，年纪也大了，所以曼莉对于什么事情都非常看得开。
堕落就堕落吧，现在这个情况，算了，高兴就好。
因此她只是带过这个话题道
“玛丽不是这样小心眼的孩子。”
非常小心眼的玛丽认真的用它那双金色的瞳仁盯着神父。
“现在真正的玛丽女巫，实际上是卡莎。”
薛茗神色莫名的看了下卡莎。
三个玛丽，不，是四个。还要加上那只猫
现在最为可能的答案实际上应该是卡莎，但，也有可能是那只猫。小玛丽可能性也不能排除，比较能够从疫病里好转，这孩子的体质实在是让人咋舌。
因为这不是疫病，而是某种诅咒。
从诅咒里脱身还有曼莉，她自己说现在玛丽一职已经转移给了卡莎，但她还活着，还救了自己。当年还有封印疫情的壮举。
似乎谁的可能性都有，关键是这一个个的，还不能强迫这些人离开，只能哄劝。
神父把他们叫进来谈话，薛茗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知道的不少了，但是这样说着说着，居然越发的困惑了起来自己的任务目标，到底是谁啊。
唉，她也想叹气了。
曼莉先大概的说了下自己是怎么阻断疫情了，她跟城主是朋友。桑德拉城的领主是个非常不错的人，也是卡莎的父亲。某一次帮助了曼莉，也并不以曼莉的身份为忌讳。
教堂的信誉宣告破产之后，他就让自己的仆人去报信，找来了曼莉。
只是曼莉来的时候算晚了，城内的疫病已经无法控制，除了独自一人待在阁楼上的卡莎还好好地，其他人都已染上了这种疫情。
甚至曼莉还感觉到这种疫情随着死亡人数的增加，渐渐地，死气和怨气在城中飘荡，在慢慢形成一种诅咒。曼莉也想打破这个诅咒。
“它有了自己的意识，还弱小的它躲开了我。”
到处都是死亡的气息，彻底掩盖了疫病的踪迹。而曼莉，也没时间跟它周旋，她也是个普通人，体质好一点也没有到什么都不怕的时候，如果她一不小心，很有可能也会被染上这种疾病。
所以跟城主商量后，她让城市陷落，放弃了城内染病，但是还没有死亡的人。这种方法虽然残忍，可的的确确抑制住了疫情。
“可是现在跟那时候不一样，城内现在还有很多健康的人。”
神父忍不住开口，曼莉的办法算是破釜沉舟之举，但现在城内显然大半人还算是健康的。
“可一旦他们离开，虽知道疫病会通过他们传染到哪里去呢”
更何况，曼莉确定，今夜过去，城内的人，估计没有人能够逃的过。
“我能够确定卡莎和小玛丽没有问题。”
一个是玛丽的现在契约者，一个是玛丽将来的契约者，玛丽都能够通过契约，感受到她们的状态，没有被感染。但其他人就不一样了。
神父也不能梗着脖子说，那些健康人离开城市后就绝对不会出问题。
双方就这件事情卡住了。
“而且，我是借用了玛丽的力量，你你只是一个神职人员，你做不到这些。”
卡莎太年轻，也做不到。曼莉曼莉现在的身体也大不如前，更是不好说。如果强迫自己勉强再来一次，也不是不可以。
可她凭什么舍弃自己的生命，拯救这里的人呢
薛茗沉默看着他们争执，最后开口道
“既然能够确定你们三人没有问题，那么你们就走吧。”
嗯
其他人看向薛茗。
“这说不定是神的旨意，让你们能够活着离开。离开把这里的情况散播出去，让后人不要重蹈覆辙。”
薛茗组织语言，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卡莎或许不会听，可其他两人呢
相处这么一小段时间，薛茗也算是看出来，卡莎跟神父还有曼莉的关系都很不错。
“我不会走的。”
卡莎率先开口。正如薛茗预料的那样。
“但是你留下也不会起什么作用，你走了，反而能够发挥更大的价值。”
“我”
“你以为其他人不想走吗只是走不了。”
薛茗叹口气
“更何况，周边乡下地区的情况应该还好吧，你路过乡下的时候，尽量说服他们带着那些人一起走吧。”
神父听到薛茗的这句话，神色一动。
曼莉听到薛茗的话，心也软了软、这个孩子也算是好孩子，只是一开始算了，卡莎也是个好孩子。
能够得到神父和曼莉的信任，薛茗很高兴。曼莉的信任是她自己争取过来的，而神父，应该是南须仪做了什么吧。
卡莎此刻也陷入了沉默。
“如果是那位莎莉修女知道了的话，也一定会同意的。”
神父顿了顿，也点点头。他跟曼莉修女在这件事情上达成了一直，卡莎留下来，实际上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卡莎。”
“你们别说了。”
卡莎此刻脱下了鸟嘴面具，眼眶发红。
“卡莎，比起留在这里，去做有意义的事情不好吗”
如果是薛茗说这种话，即便知道薛茗说的是对的，卡莎都不会听从。可对她很重要的曼莉还有神父也这样劝着卡莎，卡莎渐渐松动了。
她留下来的确没用，还会拖累曼莉。如果她不走，曼莉是绝对不会走的。
“伊莱神父也是健康的，他可以跟我们”
“我不会走的。”
神父摇摇头。
“我不走，我是神父，我不能离开这里。”
“卡莎，我们都有各自的归处，我认定我的归处是这里了，所以我不会离开，但你不一样。”
卡莎很想说，为什么这么快下决定，为什么不再努力一点，最后，她低泣一声，放弃了。
“我知道了，我答应。”
“明天就走。”
薛茗立刻道。看在四位“玛丽”。薛茗下了决定
“明天我会让父亲赶着马车过来，把你们送走。”
“这么快”
“快吗今天疫病传染了已经这么多人，明天只会更多，等到后天”
“就这样吧。”
神父做了决定。卡莎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她胸口剧烈的起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是到底没有落下来。只是说了句
“我去看看小玛丽。”
卡莎的身影快速的消失了，神父却轻松的笑了出来。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感觉这样轻松。
“谢谢你，安琪拉小姐。”
“没什么。”
薛茗摇摇头，明天她也是要走的。放任自己的任务目标脱离自己的视线范围，她是不放心的。
保护
是到什么程度，什么地步呢
她必须要盯着才可以。
“小姑娘，跟我们一起走吧。明天既然是你父亲来接你，那么想必你父亲也不会放心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的。”
薛茗原本还在犹豫要怎么开口告诉面前的这两个人自己也要离开，可却被曼莉先说了出来。
“不行。”
刚刚说出这句话，神父突然顿住。
虽然他刚刚把不知名的存在说给这些人听，但是关于薛茗的事情，他一个人都没有泄露。薛茗实在是太重要了，重要到，他不敢轻易的把薛茗意义告诉任何一个人。
卡莎一走，他就再也没有同伴了。以后的什么事情他都只能靠自己。
他就像是一个孤独的殉道者一般，只能一人，一人承担所有的风霜磨难。
“嗯”
听神父的拒绝，薛茗和曼莉都看向他。神父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本身他就在犹豫剩下那些没有得病的人的未来。
薛茗现在看上去很健康，即便有潜在的传播疫病的风险，神父应该也不会阻碍薛茗离开才对。怎么现在
神父顿了顿，现在在普通人意识里留下来就是死。就算是薛茗是解决这一切麻烦的契机，他也不敢直接跟薛茗说，为了大家，为了一劳永逸，留下来吧。
因为留下来，很有可能会死。
“拒绝曼莉，留下来。”
南须仪的声音在薛茗脑海里响起，薛茗一愣。
“留下来，从现在起，你就是神明在人间的化身。”
“悲悯，仁慈，善良那只大白鹅吃了那么多白饭，现在总算是用到它了。”
出于对南须仪下意识的信任，薛茗没有思考太久。
“我留下。”
至于任务目标那先放一下吧。
“冥冥之中，我感觉到，这城里的一切，似乎跟我有某种联系。所以，我想要留下来，帮助大家。”
巨大的光翼从薛茗背后升起，刺眼的圣光让神父和曼莉忍不住闭上眼睛，内心一片震惊。
“啪。”
这是去而复返的卡莎。
“你，你是天使”
天使
在现代，圣母，天使这类话有时候都成为了一种讽刺的词语。并且，被人一脸激动的盯着，大呼天使。
薛茗表情僵硬，实在是有点尴尬。
而神父在适应了最开始刺眼的圣光后，也缓了过来。看向薛茗的眼神，隐隐约约带着别样的炙热。
随着他的视线，薛茗觉得自己的脑袋之中有什么东西似乎在发热
而南须仪却在这个时候，又一次消失了。
等这阵发热过去，薛茗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鬼魂，密密麻麻的鬼魂。这些人有的穿着普通人的衣服，有些则是穿着神职人员特有的服装，而他们的面容，依旧维持着他们死去的模样。看上去不像是麻木不仁的死灵，倒像是一个个恶魂。
溃烂的伤口。
干瘦的面庞。
还有脸上痛苦的神情。
似乎在哀嚎哭叫却油发泄不出来
他们死后，一直一直都没有得到解脱，还在不断承受自己生前疾病的折磨。
“这，这是”
光翼耀武扬威的挂在薛茗身后，整整持续了一两分钟，这才化作光点一点点的消散。而光翼化作的光点，洒落在那些鬼魂的身上，居然让他们的魂体渐渐恢复了正常。
麻木的面容一点点缓和，然后所有鬼魂都看向薛茗这边，接着似乎是意识到了啥呢，他们开始疯狂的向这边涌来。
好痛苦啊，无数次的轮回，无数次的痛苦一点点的，就仿佛一个巨大的泥潭，把所有的人类，鬼魂，全都吞噬了下来。
这一幕在薛茗看到就不是那么美好了，忽的，薛茗从坐着的位置上蹦起来，然后往外面跑。哪里知道，外面实际上也出现了鬼魂，就这样，薛茗被两面夹击了。
见薛茗反映这么大，曼莉和神父都站了起来
“怎么了”
“鬼魂，你们，没有看到吗”
薛茗的眼睛变成了奇异的金黄色，伊莱神父着迷的看着那抹金黄，然后摇摇头。
“什么鬼魂”
“那些死掉之人的鬼魂、”
就这么一两句话的功夫，那些鬼魂又近了，薛茗就想要往外面跑
“喵”
黑猫尖锐的叫了一声，顿时那些鬼魂就像是被吓到一样，纷纷往一边躲，不敢再靠近薛茗。
“真的是鬼魂玛丽”
猫没有回答曼莉的话，自顾自的继续舔毛。由于有了猫咪的帮助，那些鬼魂也不敢上前，薛茗松了口气，太近了，那些鬼魂举例自己太近了。
见薛茗放松下来，神父这才问
“是什么鬼魂”
“一些，死在疫病之中的人。”
薛茗这样描述道。
就在她跟神父聊天的时候，一开始就距离她很近的那些鬼魂，因为得到了光翼消散时候化出的光点，所以回复正常，这么一点时间，他们居然会自发的形成了一个圈子，围住了薛茗。
而他们眼里，是对薛茗的尊敬，那种把薛茗视为黑夜之中的火把，黑暗之中唯一希望的尊敬。
薛茗这压力有点大。
其实幻化出光翼并不需要能量，自己要不要不不不，那样放出光翼又消失实在是太傻了。就像是开屏的孔雀一样。
但看着越来越多的鬼魂，薛茗不怕不可能的。她顿了顿
光翼再一次展开
神父的眼睛又亮了。
“抱歉，我，我好像控制不了这个。”
对于薛茗的这个解释，神父，曼莉和卡莎都表示理解，他们对于薛茗背后的光翼非常感兴趣。并且问了她刚刚鬼魂是怎么回事，那些人还在不在。
薛茗稍微改编了一下。她总不能说自己频繁的开合光翼实际上就是为了净化那些鬼魂吧。这也太傻了。
“还在。”
联想到南须仪说的那些话，薛茗打算暂时披上神棍的外衣。
“只是他们靠近我，就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听到薛茗这也说，神父的眼睛更亮了。似乎把薛茗看做神仙在世，大概是这个意识。只是那只黑猫，看了看不断出现消失的光翼，默默的把头扭到一边去了。
嫌弃
“太好了，神父，这么说我是不是能够”留下了。
“卡莎修女，你最好还是离开。”薛茗不等她把话说完“你离开不单单是为了你的安全，还是为了走边那些乡村人们的安全。”
因为薛茗刚刚惊艳的表现，卡莎没有出口反驳，而是开始思考。薛茗的出现，让她不那么绝望了。
“更何况，我会留下，所以你不要担心。”薛茗笑了笑，卡莎没有听到薛茗之前说的那些话，所以她惊讶于薛茗留下
“可是这里”这里很危险。
“我适合在这里，我就留在这里，而你，适合去疏散其他人，所以你就离开。”
薛茗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让卡莎不想拒绝。
“我们都在适合自己的地方，努力。”
薛茗又一次展开的光翼，金色的瞳仁，卡莎瞬间就不知道怎么拒绝了。并且比起之前的不情不愿，现在卡莎似乎更加能够接受现在薛茗的说法。
“好。”
卡莎点点头。
“我会去适合自己的地方，也希望你，保护好神父。”
“卡莎，我不需要保护，是我，要去保护她。”
显然，神父的状态也好了不少。
虽然看不见四周的鬼魂，但是接下来听薛茗对于那些鬼魂相貌的描述，他顿时热泪盈眶。那是他的同伴们，他确定。
见气氛这么好，即便曼莉知道事情不会那么容易，但也没有打破这种温馨的气氛。她看了看薛茗，又看了看卡莎的笑脸，只要她愿意跟自己走，什么都好说。
几个人商量了一阵子，薛茗就打算要离开了。
神父本打算把薛茗留下来，但是薛茗拒绝了。拿出的理由也很正常，毕竟薛茗还要去联系自己的父亲，明天来接这些人。
“我希望你们把我的父亲也带走。”
神父能够理解薛茗对于自己父亲的担心，想了想，还是同意让薛茗回去了，本来想要送薛茗一起回去，但薛茗拒绝了。
她跟邢百舸还约了见面，所以并不好带着神父。
“有很多人来教堂，神父应该很忙吧。”
神父眉眼之间隐隐约约的染上了一丝阴郁。他想到了教堂里面那些尸体，他也就顿住了。
今天至少要安葬那些人吧。
神父退步了，曼莉却上前一步。今天她会居住在教堂内，这对她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那条巷子，你应该知道吧。”
薛茗当时响起了那巷子，她点点头。
“那巷子不是这座城市的，而是，桑德拉城的。”
桑德拉城
“我也不知道那是怎么出现的，但那是松果巷没错。”
当初疫病最开始蔓延的，就在桑德拉城的贫民区，而松果巷，也是桑德拉城贫民区人口最密集的地段之一。
而还有一件非常隐秘的故事，当初疫病最开始蔓延的时候，桑德拉伯爵反映的很快，他当机立断，封锁了那条巷子。
原本最初还有人每天去送饭菜，可后来城乱了，自然也顾不上那些人了。那些人，既是病死的，还有一些，也是饿死的。
看不到希望，身边的人伤口在溃烂，甚至尸身在腐朽。一点点，一滴滴汇聚成了巨大的绝望。
人口密度大，活人死人生活在一起，饥饿，死亡无处不在，那简直就是个人间炼狱
“所以也难怪了。”
曼莉开口道
“诅咒的源头在哪里，并且因为那些人是最早被放弃的一批人，他们积累了深厚浓重的怨气。”
此刻卡莎不在，曼莉才敢这样说。这是属于桑德拉伯爵的污点，但那时候，他这样做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只是那些人，到底还是被牺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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