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兰今年六岁, 醒来之后,一句话也不肯说,每每问起,她都会浑身颤抖,乃至晕厥。朵兰的名字乃至家庭情况,还是和朵兰家相熟的人家告诉承影的。
姜小楼知道, 这大约是伤后应激障碍。毕竟她才那么小, 就亲眼目睹一家老小死在犬戎人手里,而她自己差点被犬戎人糟蹋了。这样的打击,一个成年人都未必能受得了,更何况一个孩子
“朵兰, 是我, 我可以进来吗”姜小楼站在门前, 并没有立刻推门进去, 而是轻声问道。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姜小楼轻轻推开门,一进门, 眉头紧锁,屋子里门窗紧闭, 空气不流通, 气味有些难闻。可是考虑到朵兰的情况, 姜小楼轻轻带上门,然后将窗户打开半扇, 然后坐到床前。
朵兰缩在墙角, 被子蒙住全身, 只露出一双大眼睛,此时正目光烁烁的盯着她,眼里难得的没有恐惧。
姜小楼看了看放在旁边的饭菜,伸手摸了摸,都已经凉了。
此时门再次被敲响了,是寒月的声音,“三爷,饭菜应该都凉了,这是厨房才做的。”
姜小楼笑了,将凉的饭菜端了出去,寒月一手接过,一手将冒着热气的饭菜递给姜小楼,“三爷,待会吃完饭,记得劝她洗个澡。她身上也有伤,不洗澡,也不肯让人上药,要是发炎流脓了可怎么办”
“行,我知道了,你让她们备好热水和干净衣服。一会我叫你。”姜小楼说道。
姜小楼端着饭菜,重新坐在床边,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过来,吃饭”
朵兰的大眼睛,看了看她,又看向门外。
姜小楼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她方才忘了关门,这孩子,这么没有安全感啊
姜小楼耐着性子,“放心,这里没有犬戎人这里很安全有我在,没人会伤害你别怕,过来吃饭。再不吃饭,你没死在犬戎人手里,也该饿死了。”
“你,你,你为,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来”好半天,朵兰才僵硬的冒出这句话。
姜小楼沉默了片刻,她明白朵兰的意思,她是在问自己为什么没早点出现,救下她的父母亲人。
“朵兰,我不是神,我只是个人,草原那么大,我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姜小楼承认,没来得及救朵兰的家人,她很愧疚,可是情况就是这样,她不是无所不能的神,她只能尽自己所能。
“朵兰,你吃完饭,洗个澡,换个衣裳,我带你去个地方吧到了那里,你或许会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姜小楼说道。
朵兰沉默的吃完了饭,又听话的洗了澡,换了新的衣裳。
姜小楼向她伸出手,朵兰沉默了片刻,缓缓握住了她的手,姜小楼牵着她,慢慢向门口走去,
阳光有些刺眼,朵兰有些迟疑,姜小楼的手微微用劲,朵兰抬头看向她,姜小楼笑着回看她。
朵兰慢慢有了勇气,跟随着姜小楼的步伐,缓慢却坚定走了出去。
因为承影和寒月执意阻拦,再加上朵兰身上也有伤,姜小楼只能遗憾的弃马坐车了。
姜小楼带着朵兰去了木兰军的军营,朵兰一开始还有些生疏害怕,可渐渐的,就被那些新奇的人事吸引了视线,姜小楼慢慢说道,“她们都和你一样,父母亲人都死在了犬戎人的手里。”
朵兰闻言,浑身颤抖,看着那些正在校场上跑操的女人们,又看向姜小楼。
姜小楼点了点头,“这次她们也立了战功,杀了不少犬戎人你还有印象吗”
朵兰浑身抖得厉害,她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只恍惚记得,是眼前这个人将自己从犬戎人手里救了下来,好像还为此挨了一刀。她用战袍裹住自己,将自己抱到马上
姜小楼见状,赶紧安抚她,“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带你来,只是为了让你知道,以后的路还长着,你要学会自立自强,只有你自己强大了,才能保护好自己”
“你,受伤了”朵兰怔怔的看着姜小楼,说道。
姜小楼笑了,“小伤而已,不打紧。”
姜小楼蹲在朵兰跟前,目光和她平视,“朵兰,现在摆在你眼前的有两条路,一,我给你找个好人家收养你,我保证,他们会对你视如己出。二,你跟着我,我会教导你读书识字,等你长大后,想做什么,可以自由选择。不着急,你可以慢慢想,想好了再告诉我”
朵兰扭头看着正在校场上挥汗如雨的女兵们,低头想了想,慢慢说道,“我可以去这里吗我想和她们一样”我想成为和你一样的人,我想凭借自己的力量,为父母亲人报仇
姜小楼有些意外,“朵兰,你还太小了。现在入木兰军,怕是不成。”
“我不怕。我可以的。”朵兰目光坚定的说道。
承影和寒月互相看了看,显然她们也没想到朵兰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小小年纪,倒是挺有志气的。
姜小楼虽然也感叹,但她也不会让朵兰小小年纪就进木兰军的。“我知道你不怕,可是朵兰啊,你要知道,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木兰军的,想进木兰军,必须要通过考核。你还太小,无法通过木兰军的考核的。”
可朵兰却执意看着校场上的那群女兵。
姜小楼见状,得了,这也是个性子执拗的主。“这样吧,你先跟着我,我来教导你。木兰军每三个月考核一次,你可以随时参加考核,只要你通过了考核,就可以去木兰军”
朵兰看向姜小楼,“真的”
姜小楼伸出右手,“击掌为誓”
朵兰学着她伸出右手,二人击掌为誓。
朵兰继续扭头看向校场,巴掌大的小脸上看不出表情,可眼里满是火热。
寒月想了想,“三爷,教朵兰读书识字倒也罢了,可您身上有伤,大夫说了,三个月内不许动武教朵兰学武之事,先交给我和承影吧”
姜小楼犹疑的看了她一眼,“承影倒也罢了,你你能行吗”
寒月被姜小楼眼里的质疑激怒了,“三爷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我怎么不行了我武功也不比承影差啊”
姜小楼赶紧讨饶,“是是是,寒月最厉害了最厉害了。”
木兰军一行后,朵兰的性格开朗了许多,随着时间的过去,她也不再惧怕生人了,不过她还是最亲近姜小楼,只愿意和她说话。后来又加上何慧寒月承影三人。唯有姜池,即使经常见面,还是惧怕不已。
姜池有些疑惑,“我看起来很凶吗”
何慧看着他的络腮胡子,翻了个白眼,“你自己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就跟土匪一眼也就我不嫌弃你,换个人你试试”
姜小楼看着姜池一脸不自知的样子,低头闷笑起来。
姜池为了表现自己的稳重,学人家留胡子,谁知道他看着文质彬彬的,却是个络腮胡,留了胡子之后,看起来的确稳重不少,可人也粗糙了不少。
姜池摸了摸胡子,“是吗我觉得还好啊”
姜小楼放下筷子,拿帕子擦了擦手,“得了,我给你设计一下吧你这也太埋汰了回头若是阿海来了,估计都认不出你了。”姜海会在姜家亲兵的护送下,跟着运送秋粮的队伍一起来北境。这会子,估计已经在路上了。
姜池一脸怀疑的看着姜小楼,“你你会吗”
半个时辰后,姜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八字胡,下巴上留了一缕胡须,看起来斯文多了。他摸着胡子,满脸赞叹,“你还别说,看着真不一样了啊阿慧,你觉得怎么样”
何慧伸了伸大拇指,笑道“简直就是焕然一新。”
姜小楼又看向何慧,“嫂子,你也是,在阿海来之前的这段时间,你就不要去军营了,待在家里,按我给你的方子美美容。”
何慧有些不自然,“我都多大年纪了,还美什么容啊我一直都是这样的,阿海还能嫌弃我不成”
“阿海自然不会嫌弃你这个当娘的,可是我就说不定了。毕竟现在我俩站在一起,说我是你弟弟都有人信。”姜池故意说道。
何慧眼一瞪,“姜池,你是不是想找死”说着挥舞着拳头打了过去。
姜池一把抓住她的手,“好了,小楼说得对,两年未见,总不能让阿海觉得咱们过得不好啊。”其实作为男人,他也心疼自己的女人,他虽然喜欢阿慧这般鲜活的模样,可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亏待了她。不能让她像其他夫人一样,安享尊荣,悠闲自在。
何慧白了他一眼,挣开手,走到姜小楼跟前,“小楼啊,你说的那个法子真的有用”
“当然嫂子只看我就是了。”姜小楼虽不十分注重外表,无奈她身边两个丫头忠心耿耿,日复一日的盯着她。
何慧羡慕的摸了姜小楼的脸,虽不说像豆腐一样嫩吧,但也比她的脸好多了。
何慧想了想,“好吧,那我就试试。”没有女人不想漂亮年轻,只不过,在她心里,有比漂亮年轻更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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