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019:心中悸动

    林纨想回顾粲她没事,却疼的说不出话来,她微微颦着眉,尝试着调整自己的呼吸。

    顾粲心中愈发慌乱,纨纨既是捂着腹部,那定是里面的孩子出了岔子。

    轩车外的雨势渐小。

    林纨好不容易能开口讲话时,顾粲却掀开了车帷,对仍站在外的侍从道:“翁主身子有恙,我要带她去医馆。”

    为首的侍从微惊:“这……”

    顾粲的声音带着些许的不耐:“你们若是不放心,就派几个人随行在后。”

    说罢,顾粲又命车夫去寻这附近的医馆,还命他将轩车驱的平稳些。

    林纨刚觉腹痛有所好转,轩车这一驱弛,她竟觉得那痛感又加剧了些。

    顾粲的双手有些发颤,他不知该怎样安抚她,最终只得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不用怕,很快就会到医馆了。”

    他的手因着淋雨,比之刚刚,更为冰寒。

    林纨没力气挣脱,她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自那年坠入伽淮河后,她便落下了病根,身子没几天康健的时候。

    起先她被病痛缠绕,夜里躺在床上,难以入睡,便一个人默默地落泪。

    后来她渐渐适应了各种不适,便习惯了。

    再遇到身体难受的时候,她便不再怨天尤人,而是以一种平常的心态等着病痛慢慢地离开她。

    林纨的目及之处开始变得模糊,她想起了前世,她嫁给顾粲后,也犯过几次毛病。寒症、发热都曾找上过她。

    那时林纨怕顾粲会嫌弃她,但他却并未显露过任何不耐,反倒是格外细心的照顾她。他亲自喂她汤药,知道她怕苦嗜甜,还差元吉给她去买蜜饯和糖果。

    她嫁予他之前,林夙曾嘱咐过顾粲,让他一定要照顾好她。

    顾粲人虽总是沉默寡言,但却如林夙所言,尽到了丈夫应尽的责任。

    他对她很好,只是不爱她而已。

    前世她拼尽所能,救了他,也只是为了还他一命。

    想到这处,林纨终是禁不住腹痛,渐渐失去意识,昏厥了过去。

    再度醒来后,她竟发现,自己的身子被腾空,整个人都蜷在了顾粲的怀里,面颊贴着他被洇湿的冕衣。

    雨已经停了,空气虽湿寒,却又清爽怡人。

    地上有着浅浅的一滩积水,顾粲或许是为了抱着她,并没有看见,他的歧头履踩到了上面。

    积水混着泥,溅到了他的衣摆上。

    顾粲见她清醒,却仍小心地控制着臂弯的力道,就如对待玉瓷般,生怕她碎在了他的怀中。

    林纨恢复了些许的气力,对他道:“我没有事,你放我下来吧。”

    顾粲低首,眸色微郁地看着她,回道:“我带你去医馆。”

    车夫留在轩车处,林纨的侍从紧跟在二人的身后,待寻到豫州当地的一家医馆后,侍从留在外面静候,顾粲则横抱着林纨入内。

    虽说适才下了雨,但这家由一对中年夫妇经营的医馆,仍有病患来寻医问病。

    一个总角小童左手提着药包,右手则扶着他身侧拄拐的老妪,小心地迈过了门槛。

    那老妪和小童与顾粲和林纨擦肩而过时,都禁不住多打量了二人几眼。

    林纨没什么力气,任由顾粲抱着她,医馆里满溢着她熟悉的药味。

    顾粲将林纨放下后,医师掀眸,见眼前的二人容貌出尘,衣着也很是华贵。

    那女子虽穿着男装,可是那副纤柔无依的模样,一眼便能让人识出真实性别。

    医师为林纨诊脉时,顾粲的心似是一直都悬在咽喉处。

    他生怕林纨和她腹中的胎儿会出事。

    医师诊脉后,微微沉吟,对林纨道:“小娘子脾肾寒湿,气虚不摄,人便容易神疲肢倦,从而头晕气促。”

    顾粲听后,又问向医师:“那孩子呢?”

    林纨也是一愣,什么孩子?

    医师抬首,看向了眼前容颜俊美的男子,回道:“小娘子是气虚导致的月事崩漏……郎君以为是什么?”

    顾粲一时失语,噤住了声,而后又有些怀疑地问向那医师:“她…她没怀孕吗?”

    林纨听到顾粲这番话,也是不解地看向了他,顾粲怎么会以为她有了身孕?

    医师啧了一声,又问向林纨:“你二人到底是不是夫妻?怎的他连你有没有怀孕都不晓得?”

    说罢,医师又看了看顾粲,暗觉这位年轻郎君的皮相倒是生的好,就是脑子有些不大灵。

    林纨捂着小腹,不欲再与顾粲讲任何话,也不知该回医师什么话好。

    顾粲的心中,也说不清是何滋味。先是如释重负,转瞬,又变为淡淡的失落。

    他慢慢抑住了那种失落感,自觉,他应该感到庆幸,依林纨现在的身子,还是不宜有孕为好。

    这时,医师夫人端来了两碗热腾腾的红枣姜汤水,递与了林纨。

    林纨道了声多谢后,接过了辛辣的姜汤水,她小口的啜饮着,听着医师夫人对顾粲讲:“这姜丝红枣水,可治妇人月事不顺,也可驱寒暖身,我瞧着这位郎君淋了雨,来,你也用一碗吧。”

    顾粲迟疑了下,没有接过。

    林纨饮完后,瞧见顾粲仍在与医师夫人僵持,心道顾粲定是觉得这是妇人饮的东西,才不肯喝的。

    她开口对顾粲道:“你用下吧,别着凉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她对他的关切之意。

    顾粲听后,终于从医师夫人手中,接过了姜汤水,刚饮上没几口,那医师便捋着胡子打量着二人。

    半晌后,他又开口对二人道:“既是提到了孕事,那便请郎君再听老夫叮嘱几句,小娘子体弱,行房事时,断不可过猛过勤……”

    医师还没讲完,顾粲就被热烫的姜水烫到了嘴,他自觉失了态,便又把那碗姜汤水递与了医师夫人,再不肯饮。

    林纨听后,面色一红,垂下了头首。

    从医馆出来后,卫槿和车夫及其余侍从也都寻到了地方,静等着林纨差遣。

    林纨见马车已经修好,便要回洛阳。

    顾粲和侍从都弄不清,她为何要急于回去?

    侍从劝道:“翁主…还是先在馆驿歇一夜再出行为好。”

    见那侍从说了自己想说的话,顾粲便默默看着林纨的反应。

    林纨见车夫一脸疲惫,卫槿也被冻得瑟瑟发抖,又瞧见天色将暮,自觉这帮人也需要休息,她身为主子不能太过自私,便回道:“那便寻个馆驿暂歇一夜,明日卯时便回洛阳。”

    秋日的卯时,天都没亮,看来她急于回去,定是有什么事。

    顾粲这般想着,林纨已经撇下了他,乘上了马车。

    林纨本以为,顾粲会在医馆处,与她分道扬镳,可谁知,顾粲竟是也住到了她的馆驿中。

    馆驿共三层之高,如若从其上俯视,则能看见它的布局自成四方天井。

    林纨和卫槿及侍从住在二楼,顾粲也住在二楼。

    秋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周遭似是都在氤氲着水汽,天色将沉时,外面走廊悬着的灯笼被驿差点亮。

    林纨站在走廊处,安排着卫槿和侍从等人的住所,却觉似是有一道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微微偏首——

    隔着细雨,顾粲站在对面,正凭栏看着她,见她发现他在看她,面色未变。

    林纨舒了一口气,她竟是在顾粲的注视下,感觉心中有些悸动。那种感觉酥酥麻麻,正沿着背脊,直往她的头顶冒。

    林纨想让自己的心绪强自平复,想让自己不去理会顾粲的注视。

    落雨之声变得不再喧嚣,她只能听见,积雨沿着檐勾,“嘀嗒嘀嗒”地落下。

    那声音的节奏竟与她的心跳一致。

    “扑通扑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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