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轻绕、杀机四伏的阮南秘境中,生活着无数凶残妖兽,它们各自盘踞一方,守卫着自己的领土。
秘境东方一只名为青魇的妖兽生着圆咕隆咚的血色双瞳,被坚硬深黑色鳞片覆盖的四蹄不安地刨地,昂然立于悬崖边不时发出愤怒的低吼,不断有低级妖兽被他的吼声召唤来,又得了命令四散开去寻找青魇的目标。
而在妖兽青魇脚下的悬崖壁边,天然洞穴外的结界被终年不散的雾气遮掩,坐在里面的玄赢对着自己面前的尸体发呆,准确地说,是一具艳尸,作为玄江门这一代弟子中的大师兄,玄赢难得脑袋空白,对眼前的人束手无策。
一个时辰以前,这具艳尸还是他的死对头沈时冕,如今对方一动不动,是平时针锋相对的时候永远见不到的安静乖觉的模样,而过分苍白毫无生机的唇色和唇角的一缕刺目的红,都显示着沈时冕的躯体在渐渐失去了生机。
沈时冕无疑有着绝佳的样貌,此时唇边红与白的极端对比更是有种令人心惊的美,从前个人好恶影响了玄赢的观感,他还是第一次发现对方的皮囊如此出色,嗯和我不相上下,配得上做我的对手。
模糊混乱的念头一闪即逝,玄赢按了按自己额角,强行收束打击太大以至过于发散的思维,面对现实。
说是艳尸,其实沈时冕还没有死彻底,玄赢将身上带的所有丹药能塞的都塞过了,也只能延缓对方生机流逝的速度,外有青魇妖兽虎视眈眈,结界隔开了妖兽的感应,也断绝了他们求救的可能,这时候发求救信号先来的一定不是同门的救兵。
沈时冕伤得太重,再这样下去真的就死透了。
玄赢咬了咬牙,神色复杂地从芥子袋里掏出一截小指粗细色泽艳丽的红绳,这红绳模样简朴,似乎并无什么特殊,玄赢却看起来更加纠结,他犹犹豫豫地将红绳的一端系在沈时冕的尾指,另一端迟迟下不了手往自己身上系,如果此时有同门的师姐师妹在多好,她们一定很乐意代替自己来做这红线另一端的人。
看似不起眼的红绳名为鸳鸯线,是玄赢身上最贵重的东西,他唯一的一件上古神器,这件神器的核心作用原本在玄赢看来十分鸡肋,据说能让任何人都义无反顾地爱上使用者,可玄赢一心修炼,除了日常与沈时冕作对外没有别的爱好,也没有求而不得的人要用上鸳鸯线达成目的。
现在他之所以取出鸳鸯线,看上的却是它的副作用,鸳鸯线能将濒死之人的魂魄锁住,只要还没魂飞魄散,哪怕身体被撕碎成千万片魂魄都会安然无恙,玄赢走投无路之下才想借用神器的力量留住沈时冕的一线生机。
就在他犹豫之际,沈时冕眉心之中仿佛有透明的魂体向空气中溢散,玄赢眼一闭心一横,快速将红线另一端系在自己尾指,随后割开自己和沈时冕的手心,反手将红绳和沈时冕的掌心一起握住,鲜血浸染于上,发出柔和的红光,随后红绳变成了半透明的样子,除了被绑住的人,其他人便无法看见。
沈时冕的状况随之稳定,不再有生机逸散,魂魄离体的征兆,玄赢懊恼地盯着他一无所知的脸,喃喃道,“最后这破绳子还是让你给用了,大概天意如此。”
说来也巧,他唯一一次动使用鸳鸯线的念头的对象,确实也是沈时冕。
不是因为他暗恋沈时冕,所以表面和姓沈的作对,想引起沈时冕的注意,玄赢没那么无聊幼稚,纯粹是因为偶然听到师弟们闲聊时说到某个师弟痴恋凌霄阁的师姐求而不得,为了对方茶饭不思要死要活备受折磨搞得人不人鬼不鬼。
当时他表面淡然,实则想到了自己的神器鸳鸯线,若是沈时冕这个家伙爱上了身为仇敌的自己,一定也是求而不得,最终任他予取予求,那个场景想想也是怪美好的。
当然玄赢只是想想,他还不屑做这样胜之不武的事情,偶尔点背在沈时冕手中吃了暗亏才咬牙借着想象寻个心理平衡。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回去之后沈时冕的师尊能快点将他复活,这破绳子想解除再收回来只有两个人都活着才行。
“玄赢师兄,你在做什么?”
就在玄赢头痛之际,一个本不该出现的声音凭空冒出,玄赢蓦然抬头,只见一道有些透明的身影倚在石窟的墙壁上,神色淡淡地望着自己。
玄赢呆呆地看他,失去了束缚垂坠如瀑的黑发,俊美淡漠的样貌,目空一切的表情,不是沈时冕又是谁?
“你死了。”玄赢本能地回答,却答非所问。
半透明的沈时冕闻言并未生气,有些飘渺的身影悠然靠近坐着的玄赢,逼得玄赢的脸随着他的靠近而缓缓仰起,“我既已死去,为什么魂魄无法离开?甚至还能感觉到躯体的一点联系。”
沈时冕的修为还不足以让他以魂体形式存活下来。
他语气淡定得不像在说自己的生死,玄赢往常最烦他这个道貌岸然的样子,衬得别人都仿佛一惊一乍的俗人,今天却没心情计较,仰着脸自暴自弃地回答,“因为我用神器锁住了你的魂魄。”
玄赢隐去了鸳鸯线听起来很不正经的主要功效,他对这个东西也不是非常了解,只停留在浅显的表面描述中,打算视情况见招拆招,免得沈时冕知道了节外生枝。
沈时冕眸中难得露出意外之色,在他印象中,从小到大,玄赢和他从来没有一天是和平相处的,今天居然肯耗费难得的神器救自己,他与玄赢的关系应当没好到这个地步。
沉默片刻,沈时冕还是领情地说道,“多谢师兄的恩情,等我恢复,会还师兄两件神器。”
玄赢幽幽地,“我不要神器。”他已经看透了,自己就不是能保住神器的那个命。
玄赢的运气一直很差,无论探寻秘境还是根据蛛丝马迹寻找宝物都很少能有收获,即使千辛万苦拿回了宝物,也会发现它们有着各种各样不得不报废的问题,因此谁也不知道,看似独树一帜从不依赖外物的大师兄玄赢,是个不折不扣的穷光蛋,好不容易保住的一件鸡肋神器,一个时辰以前,他刚从偷盗者手中夺回,一个时辰后的现在,他再次一无所有。
沈时冕第二次感到意外,玄赢喜爱搜集宝物神器人尽皆知,虽然他搜集到之后从来不使用,也不影响他广为人知喜爱宝物的名声,并且玄赢得到的宝物从不外借外送,今天怎么如此大方?
事出反常必有妖,沈时冕顿时皱了皱眉,甚至怀疑眼前的玄赢是不是哪个秘境妖鬼假扮的。
见他神色有异,心虚的玄赢狠狠瞪回去,输人不输阵,“不要你还神器,但要答应我两件事。”
沈时冕眉头松动,颔首同意,并且按照玄赢以往和他针锋相对的作风,他已经做好了被对方刁难的准备。
稍微糊弄过去的玄赢暗自松了口气,又不自禁想起鸳鸯线的作用来,便悄悄去观察沈时冕,见沈时冕模样和从前没什么不同,对自己还是十分的冷淡,丝毫没有化身花痴爱他爱的要死要活予取予求的模样,就有些犯嘀咕,难道那神器的主要作用是假的,或者对灵魂不起作用?
要是这样,看不见沈时冕的另一面玄赢还略微觉得有些遗憾,毕竟机会难得。
沈时冕没在意他的打量,只是飘到洞口向外望去,外面依旧笼罩着浓厚的雾气,“师兄,我们现在何处?”
既然沈时冕似乎没受鸳鸯线的功效影响,不用面对尴尬因此放下心的玄赢拍拍衣袍站起身,“在青魇妖兽的领地,这个洞口被我暂时用结界封住,它灯下黑还没发现,就是撑不了太久。”
也就是仍然在阮南秘境中,沈时冕若有所思道,“我现在是魂体,妖兽对魂体感知很差可以由我出去做一下侦查……”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抬起手腕指着半透明魂体尾指上和玄赢以及自己的躯体相连的红线问道,“这是?”
面对沈时冕毫不知情的纯洁询问,玄赢眼神飘忽了一瞬,面不改色地回答,“就是锁住你魂魄的神器,如果解开你会魂飞魄散。”
他说的全部属实,沈时冕没读出心虚的味道。
“师兄怎会在此?”沈时冕若是没记错,这次的秘境之行,玄赢本来是没有参加的。
玄赢眸中燃起一簇怒火,“不知道是谁泄漏了我得到上古神器的事,三天前有个小贼将它偷走,我一路追着他进了秘境里。”
若这不是他硕果仅存的神器,他又岂会愤怒到亲自追贼三千里。
追回神器的玄赢遇到了奄奄一息的沈时冕,将他从青魇的爪下救走,思及此处,玄赢仅剩的风度阻止了他问候贼人和偷袭沈时冕的家伙的祖宗十八代,只能糟心地深呼吸平复心绪。
此时的玄赢丝毫没有意识到,红线并不只是系着沈时冕一个人。
“那神器会限制我们的活动范围吗?”沈时冕没有察觉他微妙的心思,继续发问,玄赢一脸无辜,“我不清楚。”
上古神器流传至今,许多功能都要靠得到的人自己摸索,沈时冕便不再追问,打算亲自试验一番。
结界不限制魂体,他很轻易就穿了过去,起初没什么异样感,红线似乎也会随着他飞离的距离而延长,但随着魂体向上飞到能看见崖边的青魇时,沈时冕忽然蹙了蹙眉,眸中掠过一抹红光,觉得有些焦躁,仿佛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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