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山

    华夏星。

    山西地图, 恒山山顶。

    白廷和小版楼开墨正在采摘蔬菜。就是这么清奇，就是这么放荡不羁。

    事情要从两日前说起。

    白廷最终选择将楼开墨变小的前因后果告知楼景明。楼景明起初只当白廷心血来潮开玩笑，直到白廷说到楼开墨童年见闻, 楼景明的神情才肃穆起来, 表示会向军部请假，即刻出发。

    在楼景明到来之前，白廷索性带着小楼开墨游山玩水，考察新解锁的景点。

    而今天，恰好是楼景明预计到达的日子。考虑到楼景明偏爱能够 “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穷山恶水”, 白廷决定解锁恒山。

    白廷当年去恒山时，第一感觉是“陋”，这种“陋”是对比其他名山而言。

    除去新建筑, 恒山老区道观规格狭小, 甚至不如一般县城的佛教庙宇。

    其实也可想而知，自汉代佛教流入中原, 道教就日渐式微。得不到皇家支持的教派，自然而然和“富丽堂皇”无关。

    白廷虽不信教，但诸子百家中，他最欣赏的就是道教，老庄的无为而治、天人合一理念，一直都是他所推崇的。

    然而仅有一次去恒山的经历，却并不愉快。

    同行伙伴放了鸽子，白廷独自而行。不是假期也不是周末，游客稀少, 本该心旷神怡的旅程，偏偏一路连遇数名所谓“道士”。

    中国但凡有教派的古迹，自然也少不了传道算命之士。当然，和基督传教士企图执着感化你不同，这些道士和尚算命先生以推销商品为主业。

    若放平常，白廷不去围观，或者强硬拒绝，自然就能摆脱尾随者。

    偏偏那日游客稀少，整条山道都只有他一人，道士锲而不舍，一副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架势。

    白廷这人最怕他人喋喋不休，见那道士真打算陪他走完这一程，白廷不得不掏钱买了一八卦项链，终能送走这道士。

    本以为可以开启愉快旅程，谁知山道刚转完，又一道士迎了上来……

    一趟恒山之旅，白廷共收获了一个天蓬尺，一副三清铃，一八卦项链，以及两把桃木尺，皆是“封口费”。

    白廷自然知道不该因管理失当去怪罪景色，也不该因个别人而影响游山玩水的雅致，但道理是这个道理，理解容易，做到却难。

    白廷本以为神州系统能让他心无旁骛再游一次恒山，谁曾想，他刚和小版楼开墨走到悬空寺，就被一骑着毛驴老者拦住。

    老者鹤发童颜，身材飞扬，一看就有副神仙模样。

    “青年啊，我看你根骨清奇，是个人才，我决定让你帮我个忙。”老者道。

    白廷：老人家啊你台词背错了，根骨清奇是个人才后面应该是 “传授功法绝学”“送你一本秘籍”，而不是帮我个忙。

    这逻辑就像你对着马云爸爸喊“爸爸啊你在我心中你世界第一帅，我决定让你帮我免除花呗账单。”

    只可惜，白廷没有拒绝的余地，神州系统先一步在脑海响起 。

    “恭喜宿主，触发新任务，【张果老的愿望】。”

    原来眼前这老者是张果老。

    恒山十八景有一景叫“果老仙迹”，触发个张果老当NPC倒也合适。

    白廷本着尊老爱幼精神：“行，你说吧。”

    张果老愿望，就是帮忙采摘他种于恒山山顶的蔬菜。

    听起来没多大难度，白廷还反复确认，“摘蔬菜就可以了？”确定不用凌空倒立摘蔬菜？边做托马斯全旋边摘蔬菜？

    张果老肯定。

    白廷还庆幸系统越来越人性，以人为本的方针贯彻得越来越彻底时，白廷看到张果老的菜田。

    白廷瞬间沉默。

    果然，神州系统哪有便宜可沾。

    这农田里的瓜果一个顶十个大，这也罢了，最重要是，这农田一眼望不到尽头。

    好在这任务不限时间。

    与此同时，楼景明发来信息，表示自己到达了华夏星码头。

    白廷本着能骗一个劳动力是一个的打算，将定位发了过去。

    白廷蹲下身，开始采摘起硕大的蔬菜。

    白廷的本意是不让楼开墨干活，童工之流，在联邦同样禁止。

    楼开墨见白廷蹲身忙碌，忍不住问道：“你是要采摘这些瓜果吗？”

    “嗯？”

    “这样子摘？”

    白廷肯定，这娃眼中写满“不屑”。

    楼开墨不是光说不做，只会挑剔他人自己却不动的熊孩子，挽起袖子，跳入农田，发动异能，三下五除就解决了一片农田。

    白廷对比对方小山般的成果和自己那一摞格外渺小的蔬果，心情复杂。

    楼开墨十分矜持，一副区区小事不足挂齿的模样。

    小孩的那点装腔，落在大人眼底，就显得幼稚可爱了。

    白廷笑眯眯地打量他。

    楼开墨莫名感觉脸颊发烫，侧过脸，装作很不经意地问道：“我弄得还行吧 ？”

    表情写满了“快来夸我快来夸我”的渴望。

    白廷作为关爱孩童的大人，自然很捧场：“嗯嗯，墨墨最棒了！墨墨真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小朋友。”

    楼开墨的小奶膘开心的扬起，片刻后又觉些许失落，这语气不太对，他想要的夸赞不是这样的。

    可到底渴求什么，他又说不清楚。

    ==

    “白老板好闲情逸致。”

    墨白两人正热火朝天，调侃之声从远处传来。

    恰是楼景明。

    楼景明看了一眼稚嫩版楼开墨，忍不住道：“叫哥。”

    楼开墨盯着楼景明，半晌，感叹道：“原来我哥长大后这副德行。”

    楼景明笑着对白廷道：“我弟可爱吗？”

    白廷没回答，答案毋庸置疑。

    楼景明陪着两人，将张果老的蔬菜采摘完毕，原本能干小半个月的活，在一位大异能者和小异能者的加持下，个把钟头就大功告成。

    收尾阶段，楼景明走到白廷身旁。

    “我在来时的飞船上查看过，你在梦境中的看到的场景，应该是当年中央星研究院的实验室。”

    “联邦的实验室都做这么非人道实验？”

    “别误会，那是例外，当年这件事情震撼了整个联邦高层，包括政界、军部和各大家族。所有势力联手消灭了地下实验室。因为其性质内容太过残暴，担心造成人心恐慌和社会动荡，没有对外公开。”

    “他们捉楼开墨，也是为了进行实验？如果他没有逃出来，是不是也会变成似人非人的怪物？”

    楼景明沉默不言。

    那件事后，楼开墨就彻底变了个人，楼景明和楼父楼母，都觉对楼开墨多有亏欠。

    “谢谢你啊白廷，你让我们知晓弟弟当年经历了什么。”

    白廷直起身 ，看着远处专心致志的楼开墨，不由而来几分心疼。“罢了，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恐怕没有结束 。”

    白廷一愣。

    楼景明：“我弟之前从华夏星回去后，检查随身物件，发现了一块金属片。这块金属片的材质构成，属于澄景机甲。这批机甲生产于20年前，只生产了一千六百件，之后未再复产。”

    楼景明停顿了下，看着远处朝他们张望的稚嫩小脸，继续道：“这批机甲，是专门用于镇压当时实验室怪物的，结束任务后就被召回销毁，按理说，不应该再存在于世上，可它的碎片却出现在我弟的储物器内。”

    山顶一阵冷风吹过。风好像从旧日时光吹来，带着二十多年的岁月，带着愁情与伤痛，吹得人心底发凉。

    白廷和楼景明陷入沉默。

    “搞定啦！”还未到变声期的稚嫩男声响彻山顶。

    白廷和楼景明望过去。

    男孩扬着脸，仿佛一轮明亮的满月，照亮了深邃黑夜，照亮了雾余水畔，世间所有的阴霾都渐渐湮灭。

    ==

    西湖别墅。

    白廷从柜子里搬出许久未用的鸳鸯锅。

    “今晚吃火锅，一个麻辣牛油，一个番茄锅底，可以不？”白廷征询意见。

    楼景明笑着同意，而楼开墨，嗯，他目前没有投票权。

    白廷在厨房备涮菜，楼家兄弟在餐厅煮锅底。说是煮锅底，也不过将火锅底料加点水烧开。

    楼景明看着多年未见的元气版弟弟，心下喜悦，止不住逗弄的心思。

    “这鸳鸯呢，在华夏是两只鸟，鸳是雄鸟，鸯是雌鸟，成双入对，是爱情的象征。”楼景明道。

    楼开墨“嗯”了一声。

    楼景明开启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模式：“所以白老板忽然请我们吃鸳鸯锅，其实别有深意。”

    楼开墨看着锅中一深一浅的两种红，不知怎地，莫名不是滋味。

    一顿晚饭，胃口很好的楼开墨却吃得无精打采 。

    白廷也察觉了楼开墨状态不佳，以为是今日异能消耗过度，特别体贴的帮他涮了虾滑和牛肉，对方仍旧吃得心不在焉。

    等到夜色将至，楼景明准备告别时，楼开墨却不愿离开。

    这几日，楼开墨就住在白廷的别墅里，白廷特地将书房收拾出来让楼开墨入住。现如今兄长来了，于情于理，楼开墨都该和楼景明住一起。

    “我不走。”楼开墨语气坚决，小肉脸看似面无表情，眼神里却透着几分渴望。

    楼景明耸肩，丝毫不强求，对白廷道：“麻烦你了。”

    白廷不和小孩计较，答应了。

    等到临睡，楼开墨忽然敲响白廷的房门。

    睡意惺忪的白廷打开门，看到刚洗完澡，小脸红扑扑的楼开墨。

    “我可以和你睡吗？”楼开墨问。

    白廷：？！

    这什么流氓发言？

    楼开墨：“书房灯坏了，我怕黑。”

    白廷本想说“没事，哥打小上能换灯泡、下能通马桶，区区小事十分钟解决。”

    可在看到楼开墨饱含期待的眼神时，最终还是道“进来吧。”

    白廷已经铺开被子准备上床，本想再找床被子给楼开墨，却见对方如入自家般钻进被窝。

    罢了。

    白廷坐到另一边，从床头柜上拿了本书。

    “你是不是喜欢我哥哥呀？”楼开墨忽然问。

    白廷庆幸自己没有睡前喝水的习惯。

    “小朋友整天脑子花里胡哨想啥呢。”

    “可是你给我哥做鸳鸯锅？”

    “鸳鸯锅怎么了？”

    “鸳鸯锅不是情侣才吃的吗？”

    白廷：……

    楼景明有事吗？给未成年灌输的啥？

    白廷：“鸳鸯锅只是用来分置不同锅底，满足不同口味需求。叫鸳鸯锅是因为最早发明鸳鸯锅的店家，使用的隔板上有鸳鸯图案而已。”

    楼开墨“哦”了一声，闷闷的心情豁然开朗，仿佛浓雾退散，山间一派鸟语花香。

    他转了个身，面朝着白廷的方向，求知欲浓重。“长大后的我，和你是什么关系呀？”

    白廷翻开书：“你猜？”

    楼开墨 ：“至少是朋友关系。”

    白廷翻着书页，淡然道：“你猜错了，其实我们是仇人，一见面就要打一架。”想了想又补充道“你死我活的那种。”

    楼开墨一下否决：“不可能。”语气坚定。

    “怎么就不可能了？”

    “因为你让我感觉很舒服。”

    楼开墨说完 ，脸不自觉地红了，往被窝里缩了缩，又冒了一句，“你很好。”

    被发好人牌的白廷侧过脸，看着蜷成胖头鱼的小版楼开墨。

    楼开墨察觉到白廷的视线，忍不住将脸继续往下埋，被白廷制止了。“注意呼吸畅通。”

    两人不再说话，白廷静静翻阅着书籍，楼开墨也很快入梦乡，发出匀长的呼吸。

    许久。

    白廷合上书。

    窗外，夜空若黑缎般柔软静谧，小星星们正在聚会，轻唱欢歌。

    白廷看着身旁沉沉入睡的小楼开墨。

    或许因为能够感知善恶，才会对喜欢的人全心全意，哪怕会反噬自己。

    也因为受到了伤害，所以对世间的善意都望而退却，渴望却逃避。

    白廷忽然释然了。

    “如果你又忘了我，这回我会更有耐心，带你找回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忘的不会忘的！

    不会虐的不会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