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 瞬间俘获老父亲的心。
胤禛看着弘昼主动投入怀抱中, 奶声奶气的喊他阿玛,音色标准又亮, 听得他有些说不出的高兴。
旁观两父子紧紧拥抱的众人表示不太懂,但好像王爷是很喜欢五阿哥
而弘昼则紧紧扒拉着胤禛的脖子,厚着脸皮撒娇卖萌的喊, “阿玛”
胤禛用鼻音微弱的回应,手自然又爱意的摸了摸弘昼的脑袋。面对王府中唯一还保着胎发的脑瓜子, 自然是无比珍惜。眼角扫到耿氏的愕然诧异, 胤禛不由自得的挑了下眉毛。
耿氏,“”
她以为看错了,却见王爷已经低下头来一脸认真道,“弘昼说话越发进益了。”
乌拉那拉氏闻言夸道,“听闻弘昼和送过去的八哥很投缘”
胤禛颔首, 深以为然的附和。
“”我怎么不知道那傻鸟和我投缘
弘昼觉得大人们的认为太奇怪了,但他这时候是乖巧的小儿子, 所以他窝在胤禛的怀里笑嘻嘻的。
心想你抱吧,老子看你能抱多久
从外人看来这就是极为温馨的一家三口,哪怕孩子的亲娘在旁边默默漱口擦手, 可人家儿子在王爷怀里啊
钮钴禄氏眼角扫出。自家儿子正巴巴的看着姜嬷嬷手里的糊糊, 吃的那叫一个喷香自在。她当即想揪袖子, 气头还没上来又压了下去。
算了, 额涅说得对。嫡福晋还年轻, 争这口气做什么左右她们钮钴禄氏是满洲大族出身, 有没有世子之位王爷也不能亏待亲儿子。何况她总是这样出头,不就和小气的侧福晋一样了
还让王爷讨厌。
想此她侧头,觉得自家儿子安静乖巧也不坏,遂慈爱的给他擦嘴巴。
埋头吃得抬不起头来的弘历硬被拉着擦嘴,他茫然的看了钮钴禄氏一眼,又面无表情的回头看姜嬷嬷道,“糊糊。”
“”糊个屁,你弟弟都吃了几块肉了还糊糊
钮钴禄氏恨铁不成钢,终于明白阿玛额涅看她那沉痛的眼神是何心情了。
“钮格格”
“钮钴禄氏。”
微冷平淡的喊声响起,钮钴禄氏身子一僵,“王王爷”
“晚些时候再送一只八哥过浮翠阁,你平日无事就跟着,让弘历一起多说说话。”
“是。”
胤禛觉得孩子都需要大人长辈的引导,再聪明的孩子没人教也只能是哑巴。钮祜禄氏昨天还在后院溜达,可见她是真的很闲。体贴她是年纪小不懂为母之事,便好心提醒一句。
钮祜禄氏乖巧应下,让胤禛很满意,却不知她心里暗自落泪,并且在散席后自觉和耿氏同走。
王爷这是嫌弃弘历说话慢了
钮祜禄氏气的想回头把自己打一顿,这一年她忍不住总爱说弘历的时候提起弘昼,只因她自信孩子能得以比较。但此一时彼一时,她不想在安静过日子的念头起来时连累儿子被嫌弃啊
耿氏想到方才王爷和福晋的话,想着钮钴禄氏若是说什么都担待些就好。没想到她走了一半,就连宋氏也分道扬镳回去了,钮钴禄氏始终都低着头不言不语。再细细想,好像从弘历周岁后就这样了。
大约猜到了缘故,耿氏也不打算多嘴了。
只是最后一弯长廊的时候,钮钴禄氏这才反应过来,如常的邀请道,“姐姐,要不来浮翠阁坐一坐”
“等会儿王爷叫人送八哥过去,我就不打扰了。”
耿氏一向是直言直语的,有时候推脱的话也说得格外坦荡大气,闹得钮钴禄氏不好意思强拉着。但她今日心思不在这里,闻言那双杏眼瞠得又圆又大,“姐姐是不是生气了”
“嗯”
耿氏狐疑,窝在陈嬷嬷怀里的弘昼也扭过头来。他方才卖乖拽走了胤禛腰上的一个小玉佩,正不懂装懂的欣赏把玩,耳朵却很灵敏。
没办法,这台词太糟糕了。活脱脱的就像是电视剧里说出来的一样,让弘昼顿时起了八卦心。
他现在的精神粮食,才是支撑他不要脸卖萌装乖的助力之一。
钮钴禄氏真情实意的抹眼泪,“姐姐真的生气了”
耿氏垂眸,眉眼低低地带着一丝冷意,“人多嘴杂的,你想说什么”
她说话都带着一股子冰,话里话外都在敲打钮钴禄氏。这让钮钴禄氏心里的小心思顿时被揭开,不免有些尴尬,“姐姐说的是。”
“今日我不便打搅你,也不好让你去我的院子。想说什么就说吧,不哭就成。”耿氏微微点头,提醒一句。
身后的翠珠连忙将备用的帕子递上去。
钮钴禄氏接过擦了擦,大概是刚才哭出了点劲头,鼻子发酸使得她狠狠吸了口气。再加上冷风吹着凉飕飕的,像是冰了一样。但她浑不在意,转脸笑了起来,“是我莽撞了,姐姐也知道我性子,在家中一向是娇宠蛮横的,说话做事很少能办到体面。前些日子对姐姐和五阿哥诸有冒犯,实在是很不应该。只还好家中人前些日子好好教了我一回,我这才醒悟一些,还请姐姐再给我一次机会罢”
“那你哭什么”
“我,我平日总爱计较两分,结果方才王爷又嫌弃元寿说话慢要多送一只八哥。”钮钴禄氏说着都有些气恼,“元寿这孩子就是笨,不是真的想要和五阿哥比较什么”
“我知道。”
两人都走到了院子前了,按理说是没什么。但院子里所谓的奴才其实都是王爷和福晋的人,耿氏看够她红着鼻子的哭脸,怕她贸贸然说多错多,遂打断附和,“做额娘的人,性子就要养一养,日后无事再且说吧。”
“好,下回姐姐记得带上我。”
耿氏微微点头应下。
等到回了屋里,听书这才略带不忿道,“钮格格真是聪明,就在人人可走的地方哭着说不是,格格就是不答应都不行了。”
弘昼深以为然的嗯嗯应了两声,不过长得好看的人哭着也好看啊
耿氏看他总爱凑热闹,笑眯眯的将出门后戴的帽子拿走,“钮钴禄氏性子是骄矜了些,但为人心地不坏,应该是前些日子被我几次打发怕了,这才抖着小机灵不让我拒绝。”
骄矜的小姑娘住在王府里没人说话,怕是早就郁闷坏了。
听书仍然有些不服气,但她身为奴才总不能这样说格格们的不是。再想这是钮钴禄氏求耿氏,也犯不着害怕,“但愿钮格格是真的吃亏长了记性,以后再也不乱比较说话了。”
耿氏却轻笑一声,“你看她方才捏鼻子的样子,还是个性子未定的小姑娘呢。”
“格格入府的时候比钮格格还小呢”
“那时她不是更小”
“格格”
耿氏摆手,让听书去备热水擦脸拾整干净,打发些时间就该睡了。
前面万康阁已经挂上了红灯笼,听闻两位正在下棋说话,正是夫妻合德的好时光。听见消息时,耿氏正在泡脚。
这十一月初的天已经很冷了,宫里的地龙早就烧了起来。因着弘历弘昼的缘故,王府里年初就小修建一番,如今王府烧地龙留听阁也依然跟着暖和起来。
像是宋氏一流,也只能用着烧炭取暖。
可能是屋里暖和,热水泡脚竟有些烧心,耿氏放下不多久就伸出脚来后望着外间发呆。
弘昼在炕上爬来爬去,没多一会儿就爬出一身汗趴在耿氏的腿上,“额娘”
眸子汇聚有光,耿氏低头看着弘昼将他满头汗水擦了,“听书,外间的窗开半截。”
“是。”
弘昼笑着在耿氏的怀里坐稳并用脚蹬了一下,举起手背在耿氏的额头上擦了擦,“额娘。”
“诶。”
若有若无的怅然顿时一扫而空,耿氏笑着将他放到后面的炕上,“说你乖巧又皮了,弄得这么一身汗。”
“额娘。”
耿氏摸着那小肉手,“嬷嬷不如来下棋”
“奴才是个粗人,只跟着太妃耍过鞭子,不大会风雅之事。”
“当真那等风雪扫了,寻个机会让我也开开眼界”
陈嬷嬷顺着耿氏的目光看去,正是她们家小阿哥的圆屁股,“是。”
小阿哥最近有些奇怪,爬着爬着就爱伸直腿爬,屁股也自然撅得高高的。只是他犹不自觉,对此也是热情高涨,一度冷落了劳苦功高的八哥。
“不过我也不算擅棋者,那咱们就玩连珠。”
左右是耿氏打发时间玩而已,陈嬷嬷自然奉陪到底。两人便在几的两面相对,惬意的开局了。
弘昼在炕里面哼哧哼哧的爬,等感觉到汗流浃背时这才一屁股坐下。早早备下干爽衣裳在旁的听音请了耿氏,便爬上去给他擦汗。
运动过后的汗水是涔涔不绝,加上他有意锻炼腿脚的力量,歇下来后竟然还开始发抖起来。只会听音没有察觉,只顾着他脸上的汗,等着流的差不多了再擦洗换上新衣。
坐了一会儿,弘昼又扶着木几锻炼腿脚站立,顺便看下棋。他方才只听了一耳朵,还以为连珠是什么,结果看了两眼发现竟然是后来的五子棋
弘昼不由乐得笑了。
正好耿氏五子相连赢下一局,“真是额娘的小福星。”
因为这一句,弘昼默默的坐到了耿氏的身边。只要快赢了就笑,输了则默默的喊一声额娘安慰。
耿氏被喊得心里发软,竟觉得输了也不会。
再加上只是随意玩而已,陈嬷嬷玩了几把后就换了听书来。总而言之,谁输了三局就换下去。
直到弘昼的汗有点发酸,又带着些许奶气,耿氏这才带着他擦洗身子准备休息。
等换上衣裳要被抱下去回屋子里睡,弘昼揉搓着眼睛喊了几声额娘,等到了耿氏的怀里才安然的睡去。
耿氏想了想,便让奴才们都歇了,留下弘昼和她一同睡下。
弘昼的睡相很不错,除了翻身勤快让耿氏醒来掖被角,两母子一夜睡得很安心。
胤禛时常在永佑殿和万康阁歇下,偶尔才来后院。加上弘昼每日爬的满头大汗,耿氏想着方便点就让弘昼跟着自己同吃同住,正好增进母子感情。自然也看着弘昼在某一日松开手,独自迈开脚步走了两步,然后啪叽摔跤。
一旦迈开步子,进步便是突飞猛进。又过了几日,弘昼可以在炕上走来走去。
自然的周岁礼也就到了。
和三个月前的周岁差不多,依旧是高朋满座,王公贵戚都来了。
耿氏也换下一身新装,还特意的打扮一番,眉眼带着说不出的愉悦。
前面的贵人们自然有王爷福晋招呼,而弘昼是晚些抓周的主角,但在此之前她们母子先在偏殿守着。
等着耿府人的到来,又或者说是耿府人在等着他们。
一进去,两位年长的夫妇满面激动欢喜。
“小侄子这么胖”
耿家人还没说话,身后一年轻男子便惊呼着走到弘昼面前,还伸手戳了戳脸颊,“果然是皇家子孙,长相就是福气。”
“额娘”什么玩意儿这谁啊
弘昼看向耿氏寻求帮助,要不是娘家人他就咿咿呀呀骂人了。
“小阿哥都会说话了”耿德金高兴道,又扭头声色浑厚低沉一喝,“不长进的东西,别祸害我的外孙,滚开。”
说着,就把年轻男子给推开了。
年轻男子耿长君很是委屈,“五阿哥还是我外甥呢,能祸害什么”
妇人刘氏推了推他,走到面前来慈爱的看着耿氏,“娘的乖女儿”
两母女这么一对视,弘昼就莫名其妙的被丢到耿德金的怀里。
祖父两对视无声眨眼,耿长君估计看自家阿玛傻了,便笑着和弘昼自我介绍巴拉巴拉起来。
耿家正夫人是刘氏,因为小女儿出嫁了的缘故,所以跟着来的只有儿子耿长君。不过耿长君可能是上面有姐姐们宠爱,性子上和耿氏天差地别。废话连篇,还总爱夸自己。
弘昼也是佩服,竟然能和一个不怎么会说话的孩子自言自语起劲儿
相比之下耿德金就过于木讷安静,他只是用眼神默默地看着弘昼,但眼神里像是看着稀世珍宝般起伏又沉默着。他身量比胤禛矮一些,臂膀沉着有力带着一丝香气。
弘昼以为外公做管领,是个长相富态的老人家,没想到额娘是跟着外公长的,相比之下外婆就有些普通了。最重要的是这样的眼神让他心里一暖,张嘴后却发现他不会喊外公。
满族人喊外公是郭罗玛法,这对于弘昼而言就像是绕口令,太难了
他做不到
想着想着,弘昼只能用露齿微笑来表示自己的喜欢。
耿德金顿时喜得眉眼都是笑意,刘氏拉着女儿说过话后过来也没抢着抱,只是夸着弘昼长得好。刘氏身为内眷夫人,平日都和邻里同僚的夫人们打交道,说话本来就有一套,更何况是对着自己的小外孙
夸奖的话刘氏是粘手就来,听得弘昼飘飘欲仙,望着二老傻笑。
耿长君发现根本没人听他说话的时候,人已经被刘氏挤开了,他一脸受伤的被耿氏捡到一边说话。两姐弟感情从来都很好,当年耿氏入宫时他都哭了好些,甚至在耿德金言语刺激下发愤图强考过府试,已经是府学的生员了。
他本性就不是安静的,当初纯粹是攒了口气一鼓作气而已。可惜家人太了解他,早早叫了人盯着他认真读书,要不是因为王爷提前叫人请耿府人来,只怕他现在还被押着寒窗苦读。
本来就没指望耿长君能多厉害,眼看比以前有长进了,方才说话也带了些读书人的样子听得弘昼很不感冒,耿氏都一一看在眼里很是欣慰。故而两姐弟说话也很愉快,耿氏简单的鼓励他两句,耿长君便高兴的拍胸口道,“大姐放心,我这么聪明,三年后至少也是个二甲进士”
雍亲王府的侧福晋为何被高看一眼除了好看点的皮囊,不就是生在书香门第还有个从四品知府的阿玛
这点子事,从年氏一家起立后就有众人推说。
耿长君对这些在意,自然就会多加打听。就连出身满族的钮钴禄格格,也有四品典仪的阿玛。耿家虽然看着富足,但是面子上始终差了那点头衔,还是后来才抬旗的汉人。外面对雍亲王的评价好坏都有,耿长君没见到真人前不好暗下定论,但觉得自己努力给长姐撑腰也好。
以后二姐在夫家也能撑得起来。
耿氏笑着不语,人有冲劲总是好事,没必要多嘴解释。
刘氏和耿长君都说过话了,耿德金却始终抱着弘昼不撒手,他对耿氏也是十分挂念的,昨夜一宿没睡着翻来覆去,天不亮就起身在院子里走。但他不像耿长君无话不说,只是内敛的看着耿氏,干巴巴的说。
“瘦了。”
“好像高了。”
“怎么头发少了”
“今年入秋出了新的香膏,我都买了一些”
说着说着,耿德金就说开了,字字句句都不离耿氏。弘昼见外公见女人生育掉头发都体贴照顾,不免高兴起来。
有娘家人的关怀,这才是耿氏在后院里淡定自若的缘故吧
一家人巴拉巴拉的说着,弘昼也看出来这三人都是先耿氏再到他,心里还莫名美滋滋的,直到前院有人来喊。
耿家人笑着出去,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弘昼则被抱到堂上,在大庭广众之下剃发
耿长君的笑脸戛然而止,“怎么感觉丑了这么多”
话音一落,脚下被人踢臂膀被人掐。
耿长君面容扭曲,龇牙咧嘴道,“不过看两眼,丑乖丑乖的,挺好看。”
特意被安排在一起做的耿氏夫妇满意点头,“五阿哥长得浓眉大眼,比你乖多了”
同桌乃是有些关系三家人,闻言自然是附和夸奖起来。耿氏夫妇听得眉飞色舞,也没有和旁人的拘谨欢声笑语起来。
耿长君戚戚然在心中叹气,娘掐他就算了,隔着娘的阿玛是怎么伸腿过来的他不是珍贵得来的宝贝儿子吗为何他总是感受不到应该有的关爱
哎。
等他再抬头,弘昼的小脑瓜胎发都被刮了下来。然后被扒了衣服洗白白,又换上新装脖子上挂上新锁放到了桌案上。
原来弘历在前,弘昼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只是看着自己浓密的头发都没了,头上更是前所未有的凉快时他真的哭了。掉了那么两滴鳄鱼泪,被耿氏笑着当做洗澡水刮走。
算了,听说以前是满月就刮。他攒了十一个月,已经是万幸了。
宫中的钦天监早早预算了合适的时辰和方位,准备试晬抓周了。
按照规矩,玉器二、玉扇器二、金匙一、银盒一、犀杯一、犀棒二、弧矢各一、文房一份为最基本。
胤禛和乌拉那拉氏还又放了扳指和印章等,算作是父母的期望。
时辰到,弘昼在众目睽睽之下迈开小步子。他看了一眼渣爹嫡母,发现两人都是带着笑意,并没有做任何暗示的表情。再回头,耿氏对他点了点头。
按照许多庶子抓周,生母都会想办法让孩子去抓点讨喜的,不过耿氏基于考虑没有掺和。
这就是随便他
那容易啊
弘昼摸了摸小肚子大笑上前,先把扳指印章拿到手里。钦天监的官员点头,落笔记下。
有奴才提气唱词,弘昼又将最近的玉扇金匙揽在怀里。大概是东西太多,他干脆把东西横扫一遍放在身前,连弓箭一等都想办法挂在了肩膀上。而后看着一边拿着端盘的奴才,指着她咿咿呀呀的喊。
堂上早就有人在笑了,奴才看五阿哥不捡东西竟然望着自己,更是不明所以一脸茫然。
还好听音跟在身边伺候惯了,大约明白的上前指了指端盘,弘昼点头。
孺子可教也。
端盘在手,弘昼得意洋洋的坐到案上,原来捡的扳指印章随手放在上面,金器弄得响声不停。好在收获很满,弘昼笑着将文房四宝留下,推着端盘爬到了胤禛方向去。
“阿玛抱”
胤禛的笑意戛然而止,感受不到任何父子之情,脸都黑了将文房四宝拿了过来。他没说话,只是用动作暗示着。
要是以前,弘昼可能会想着听从讨好胤禛拿了。可他受了那么多苦,深知自己就是不喜欢酸唧唧的古文,想都不敢想自己坐下来摇头晃脑读子曰。自然很不高兴的拿了笔往后一甩,强烈的表示自己的嫌弃。
钦天监的官员将写的东西后面加了等等二字,表示出了文房五阿哥全都要了。
唱词的直抹汗,努力将弘昼夸了起来。毕竟王亲贵戚没有几个是靠科举出身的,更何况是皇家子孙,所学所用都不一样。就算小阿哥不喜欢读书,那也可以自在的享一辈子福气,这是羡慕不来的。
场上顿时笑了起来,都夸弘昼聪明,小小年纪就颇有抉择。
好在弘昼背着小弓箭,胤禛看着面色勉强维持住了。也任由着弘昼对着乌拉那拉氏和耿氏卖乖,只要不是不懂事的纨绔子弟就好。
弘昼得到了众人的热情围拢,尤其是胤禔之辈的几位皇叔,因为文武观念平日有些摩擦,像上回家宴的事情似乎也不是头一回了。想到老四有个不喜欢读书的儿子日后有多头痛,他们一点都不给情面的大笑着。拉着懵懂无知的弘昼很是得意,还夸道日后读书习武找他们去。基于喜爱之情,他们还另外送了随手香囊里的东西。
有钱人家送东西就像嗑瓜子一样随意,弘昼只是笑着就赚了满盆金。
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方才的玉器沉甸甸的,只怕比后来人喊得纯金还要纯。长辈们送来的玉佩一等是上好的,一个一个的放在听音捧着的端盘上已经满了。
弘昼喜得脸上天生笑脸一样,从头到尾都没有停下来过。他刚从男席走开去往女席,就看着刚才得意洋洋怂恿他好好习武的十四皇叔胤禵,被渣爹单独拎走聊天去了。走的时候还特别可怜的眼神张望寻求帮助,却不知哭兮兮的样子像是已经被打了一样。
身为乖侄子,弘昼对此伸出手摆一摆,露出迷人的微笑。
好走不送。
弘昼觉得当个富贵闲人挺好的,胤禛教的子曰用脑还是胤禵那种沙场肉搏,他也都不打算选。
不过上辈子大哥说过,这会儿清朝没有完全闭关锁国,好像是有外国人进出的,宫里甚至还有枪支弹药,只不过没有被重视而已。
这点可以等他长大了之后考察一二。
不论怎么说,弘昼觉得今天很满意。耿氏也相当满意,事后耿府人又和她猛夸了一把弘昼,等她回到留听阁的时候,就看着乖儿子将今天的抓周和赏礼铺满了炕上。
耿氏一进门,弘昼就抬头笑,“额娘。”
一边喊着,一边还将东西推了推,一副要给她的样子。
弘昼有什么耿氏都会帮他收着,自然也养成了习惯。即便觉得弘昼不一定明白什么意思,但是儿子这么乖,耿氏心里自然高兴。连耿德金亲自去挑买的东西都不看,拿着匣子过来,和弘昼一起将东西分类再装点进去。
耿氏一边装一边看,偶尔还会说上一二。她闺阁时候也只是普通汉旗女子,出门只能在有限金额里买点好看的好吃的。进出宫里确实涨了见识,但那都是别人的东西,她不能细看更摸不到。
陈嬷嬷见她在兴头上,说的时候还会添上两句,也难得看见耿氏眼里含着星光好奇。
分类装点几个匣子,耿氏抱着弘昼亲了又亲,笑道,“乖元福的彩礼越来越多了。”
听音听了也充满期待,“小阿哥的嫡福晋一定很好看。”
听书瞪她,“这都说,不害臊。”
“奴才是说小阿哥娶福晋,又不是说你嫁人,害什么臊”
“你”
听书脸上顿时红了一片,作势就要拍听音。听音怎么肯,自然是躲开了,还躲到了陈嬷嬷的身后。
“主子们都在,奴才怎能这样动手动脚”
“嬷嬷说的是,再也不敢了。”
“听音”
“是,奴才也不敢了。”
陈嬷嬷向着耿氏福身,“格格,日后小阿哥大了规矩就越发重要,听书和听音怕是要教一教才好。”
耿氏早就有这打算,见陈嬷嬷愿意自主开口,便表示对弘昼越发上了心,自然是欢欢喜喜的点头。还特意指了听书,毕竟是耿府里出来的,跟着她宅在后院没有见识,论机灵比较万康阁的奴才是一半都比不上。
说着,又顺道问了二位奶娘。
弘昼的辅食换的很快,奶水沾碰得也尤其少。为了营养问题,耿氏倒不急着让他完全戒掉。不过留不留下来,这件事情也要提前说好。
陈嬷嬷自然应下,这几日就会安排好。
听书和听音两人被陈嬷嬷管教规矩,一时之间似乎很有效果,平日言语斟酌一些,规矩也看着更好了。
看着听音乖巧的样子,弘昼心里也高兴。这可不是省油的灯,还颇有主意那种,多教教以后说不定还是他的左膀右臂。
他怎么会不高兴呢
周岁后不久就腊月过年了,宫里又开了家宴。上回的小皇叔似乎不见了,身后又多了两个小的。弘昼看了一眼,自己稳稳当当的跟着弘历步伐走去贺礼。他步子一点晃悠都没有,比着还有点小快。
康熙看后夸他,又想到周岁壮举还上了京报,便亲自拿了身上备用的如意荷包赏给他。
弘昼年纪小能自己坐,所以和弘时他们分桌而坐,这顿饭自然也吃的安静多了。最后他喜滋滋的捧着荷包回去,得到耿氏一个大大拥抱,再高兴的放进匣子里收着。
眼看东西多了,耿氏还笑道可以另外僻间屋子做库房。
陈嬷嬷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让太监把偏间耳房给清出来。
年初时正好休沐,胤禛在王府里每个院子都去慰问一番,不久后府上就再次张灯结彩迎来康熙五十二年的头一桩喜事。
王爷纳侧福晋进门了
古来皆是一夫一妻多妾制,满蒙人这方面的规矩比较模糊,但在入关建国之后自然要散去旧习,慢慢有了区别。至今为止,和硕亲王除了一位嫡福晋,还有四位可以上玉碟有皇家身份的侧福晋。
汉化后侧福晋的地位一降再降,但身份地位依旧与普通的格格大不相同。至少李氏再有孩子,只要不是自己犯错的情况下,乌拉那拉氏也不能仗着身份把孩子硬抢过去。而耿氏一流,乌拉那拉氏不养弘昼,耿氏反会觉得是贤惠,是赏赐而心生庆幸。
侧福晋入门需要有相应的章程,这些早在之前内务府就准备好了,乌拉那拉氏只需要让人清出一处院子,再将王府略微装点就好了。
左右就是动多两下嘴皮子而已,反正弘昼宅在后院没感受到太多的不同,只有跟着请安和听弘时念书的时候,这才耳闻一些。
侧福晋的婚仪还算浓重,至少办的很体面,还请了几桌人来,但没有特别张扬,嫁妆也是压的实实在在都在规矩里。
耿氏受到了院子里姐妹们的邀请,连着几日都是茶话会,基本上主题就是年氏,言语上也多是不满。可等到正主儿进门的时候,她们却没有身份躲在后面默不吭声。
新院子很快挂上红灯笼,万康阁随之下钥关了院子。
耿氏又望着外间沉默。
想到从年尾至今胤禛就来了几回而已,难道
弘昼不是很理解这种妻妾成群的观念,但是换一个说法就明白了。嫡母是正室,额娘就像是见不得光的外室。渣爹去哪里都不能有情绪,但是他来了,你就要好好的笑脸服侍,要不然下一次来可能是很久之后。
这种关系才奇怪了,单身狗的他很不能理解。
在床上打滚几圈,弘昼拍着枕头催促耿氏道,“额娘,睡,睡。”
“好。”
耿氏应着就上了床,她伸手要去抽屉子,弘昼鲤鱼打滚起来抓住她的手,“睡”
“不听书了”
弘昼狠狠摇头,他已经很努力的三天没听书了,除了那只傻鸟乱喊乱叫。
耿氏也不在意,“那额娘说故事吧。”
“嗯。”
屋子里烛火放在外间,里间只能隐隐约约的有微光,听书也被打发在外间睡去了。
弘昼漫不经心的听着耿氏说故事,偶尔应两声,眼角扫了一眼上面的屉子最后闭眼睡了。
次日是年氏入门的第一天,母子两早早换装前去,弘昼默默地坐在一旁,终于看到了新娘子的庐山真面目。
这位小妹口中渣爹的真爱,今年虚岁也才二八年华,长相自然不是神乎其神的倾国倾城仙姿玉貌,但尚未完全长开的脸上端得粉妆玉琢。年氏长相秀丽,眉眼精致肤色莹白,也确实是样貌出众的人。
可再出众,年龄摆在那里,加上满服衣裳看不出身材,那就是个好看点的未成年少女。
这怎么啃的下去
好在府里都有儿女,乌拉那拉氏倒没有各种暗示绵延子嗣,只是和和气气的几句,喝了年氏的茶又介绍余下的李侧福晋等人。
年羹尧在皇上那里挂号,如今跟着王爷办差。李氏知道自己过了争宠的年纪了,也只是暗自观察比较,努力不让自己这个旧人显得落魄就好。
头一回见面,大家都客气得很。年氏也看不出什么脾气,只是说话细声细语的,笑得时候眸子里闪着小姑娘的独有气质。
各厢差距比较一番,格格侍妾心里落差很大,也在第一时间偃旗息鼓了。
没有针对耿氏,又送了东西给自己,面对多了这么一个年额娘,弘昼并没有任何感想。
新婚期间,胤禛在年氏那里留了几日,之后又去了万康阁,偶尔的时候才会挑着院子走一走。
王府里多了个人也没什么差别,至少对留听阁影响不大。
耿氏散步的习惯还在,胤禛似乎对这个步友很满意,所以隔三差五都会见面或是一同用饭。因为弘昼每回都在身后艰难的跟不上步伐拖了后腿,胤禛散步的时间长了,一月里有七八回的晚饭胤禛都在留听阁解决的。
乌拉那拉氏手里的侍寝册子里,耿氏从每月两回也多到三四回。
弘昼走了一身的汗,回来的时候让听音擦身子。结果闻到听书听音提及偷偷夸小阿哥懂事,不小心听到的弘昼心情怪怪的,总觉得自己无意识的成了拉皮条一样。
他看耿氏对此有些避及,自然没有想过帮着争宠。不过无心插柳柳成荫,耿氏欣然接受也不坏。
弘昼被洗香香后放到屋里,小苏拉自然将八哥放出来。大概是日日不断的背,三字经前面十几句八哥竟然都倒背如流。一进屋道吉祥,然后自觉的开始摇头晃脑的背了起来。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弘昼肯定不听,他探头张望几眼,发现只有听音站在外间眼观鼻鼻观心的立规矩。
他搓了搓手,好机会
嘴里附和着咿呀几声,表示自己在乖乖的和八哥友好交流。弘昼伸手打开屉子,几本熟悉的书呈在眼前,拿出一本来。
丢到床脚。
弘昼爬下去,他咿咿呀呀的喊着,一副很高兴的样子走了两圈,又指着八哥骂了两声,这才拿着书走到炕脚边上。
那有一塞在里面很不着眼的小匣子,弘昼拍了拍激动的小心脏,一面很温柔的撕下书封,一面大声的咿呀几声掩饰。他撕的很认真,觉得一撕百了的撕得很细很细,莫名的心情高涨,心跳也在耳边鼓动着。
他知道这是心情作祟,又怕被发现,撕了两页就心满意足的停手装好。弘昼拍了拍匣子,决定不高兴就来撕一撕
结果转身走出去,弘昼吓得一屁股坐下。
胤禛坐在炕上,没有戴帽子还散开了辫子。整个脑瓜子睈亮,衬得脑后两揪散开的大卷发黑白分明。他微微偏头,看人的角度竟略显妩媚,“弘昼也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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