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小学生阿哥

    听音的手指纤细干净,两手托着信封递上。

    看着她那莹粉色的指甲, 弘昼满意的点头。忽视受惊看来的白白, 他扭身去洗手并道,“你托着先。”

    “是。”

    矮桌上一直摆着温热的清水, 弘昼先是掸了掸身上的灰, 再认认真真的洗手。他洗的耐心, 连指甲盖都认真的抠了抠,而后用布巾擦的滴水皆无。

    末了去床头屉子里拿出了小匣子。

    放到桌案上, 弘昼伸出手来又顿了顿,“再等等。”

    说罢将小匣子擦了擦, 再去重新洗手回来。

    身为五阿哥的近身奴婢,端物什都习惯了。常常手脚轻快谨慎的端挪,心理素质是很不错的。但此时此刻,眼看着五阿哥这样郑重上心的来回跑两趟, 听音心里顿时没了底,觉得是托着千万斤重的东西,压的她手臂发酸很是紧张。

    弘昼没注意到听音,从看到那花样的花字瞬间, 整个人就处于兴奋状态。胸膛里鼓动跳跃的心跳声, 甚至上到耳朵和脑子里,让他再没有别的心思去发现观察其他。

    牛大爷

    莱院长

    竟然真的回信给他了

    当初弘昼打了七八种草稿格式,作为敲门砖的学识提问也是筛筛选选煞费苦心。等亲自盖上章密封递出后, 他就期待着回信的那一天。

    只是这会儿的交通没有那么快, 也不是说他写好信就马上递出去的。所以他嘴上忍着不说, 心底里却是日盼夜盼。

    然后新的一年来了。

    等了几乎半年

    除了思考问题的时候会偶尔想起这些大佬们,弘昼已经忘记自己写过信了。

    也可能是上天喜欢玩惊喜的套路,让弘昼整个人激动不已面红耳赤,毕恭毕敬的接过信封。

    听音长舒口气,连忙侧过身去,“五阿哥还有什么吩咐”

    弘昼摆手,“没有,不用,你出去吧”

    他眼皮都不动,巴巴的看着信封面上赞道,“这字真好看”

    听音余光扫了一眼那龙飞凤舞看不懂的洋文,耳边伴着喋喋夸赞,“看看这字一看就是行笔迅捷,潇洒促成却又铁划银钩。字样倾斜自由,线条跌宕有致,可见这人也很有任情恣性的一面,自成格调”

    看来读书真的是让人大有涨进

    听音心中惊叹不已,怪不得富贵人家都紧要孩子读书上进。看五阿哥,一年而已就出口成章,连看不懂的字都能夸出花来

    真是脱胎换骨了

    身为五阿哥的近身奴婢,听音心里很是高兴,笑着出门去妥备晚膳。

    屋中,弘昼好一顿彩虹屁夸完之后,这才小心翼翼的拿起莱布尼茨的信。莱布尼茨院长是康熙的好笔友,关系亲近,所以他会回信属于可控范围内。至于牛大爷嘛,大餐都是放在后面的。

    让他惊异又骄傲的是,莱布尼茨院长可能是照顾他的年幼英文水平不足,竟然是亲笔写的汉文。

    “笔势雄奇,姿态横生。看着工整有形,又张扬纵逸。嗯,好字,真是好字”

    弘昼很客观的夸了两句,难以想象一个写英文的文,能够写出有自己风格的中文。对于莱大爷,他心中的敬仰油然剧增。

    开封崭信。

    至高无上、伟大的王子,最亲爱的朋友,愿神以美好成果使您更显尊荣。

    曾听闻陛下说身边有一位聪慧的王子,我很是好奇想要认识,可惜陛下只是得意的笑,不肯引荐。很高兴您有积极求学的热爱,终于有幸在信上和你认识。您说的陛下的唠叨和评价很有趣,说实话我看的时候笑掉了大牙,不要误会,我说的是真正的大牙脱落计算器模型,大概还可以用。王子如果有兴趣,可以去如意馆里看看,另外期望您帮忙说好话,让陛下答应加入大清的国籍。

    愿神使您学业有成,很期待您的回信。

    一七一六年写于汉诺威,

    您亲爱之好友

    莱布尼茨

    莱布尼茨虽然是高寿学者,但他修辞幽默有趣,明明弘昼是以求学的态度书信过去,但回来的确实一封友好交友的回信。他没有陌生人的客套拘谨,用词很是绅士,从康熙的友情中间描述亲近关系。

    弘昼对他的敬仰之情瞬间拔高了三万丈,窝在长椅上动都不动,深怕错漏误解了哪句话。

    但莱布尼茨对东方国家的文化认识很深,修辞言语没有丝毫错误,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清朝人书信,甚至还带了他个人的看法和语态。弘昼看到后面,已经自行惭愧了。

    他时时刻刻都在想和纯粹的文学脱离关系,而莱布尼茨却在他的数学问题上,轻轻拨开解答后提到了周易八卦,从而言说到二进制算术。这是莱布尼茨的一个成就,也是高等数学的其中一道题。这对于弘昼而言,题目并不陌生,他站在伟人的肩膀上甚至可以面对面和本人说上两句。真正叫他惊讶的是,如意馆里竟然有两套计算器模型

    这可是历史上少有的最初的计算器模型

    虽然和后来的计算器比不上,甚至有些鸡肋和庞大,但是意义无价看过照片的弘昼还是忍不住咽了口水,天天往如意馆里跑的人,竟然会错漏这样的宝贝

    是他眼瞎还是收起来了

    而且,您老人家还想要加入国籍。

    只是一心关注学识上问题,方便毕业和研究的弘昼真的是始料未及,他揉了揉眼睛,看着最后一句话。虽然没有特别的修辞言语,但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莱布尼茨的真心。而且按照这完整的一句话来看,这位大爷已经被康熙拒绝过了。

    果然是大佬

    办的事情都特别牛

    要是康熙答应了,那以后的数学界里撕逼也更热闹啊争人头啊很重要的

    弘昼又认认真真,反反复复的看了几遍。尤其是那一声声的王子什么的,弘昼莫名的羞耻不已。好在脖子上耷拉着一根辫子提醒了他,王子和王子之间也是有差距的。

    比如头发。

    瞬间就可以让人落入不胜之地。

    弘昼提笔,在桌上原来的纸上最前面写下计算器模型五个字。别的先不说,开学之后就去溜达一圈瞻仰一下。而眼下,则是牛大爷的信了。

    牛大爷那里是由传教士牵线搭桥给的信纸,此前他曾好心的提醒过弘昼,说这位大佬性格比较特别。当笔友又不是谈恋爱,管他怎么特别法

    弘昼当时不在意的点了点头,让他传教士先书信一封过去,免得很尴尬对方不知道拒收就糟糕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做的比较细致,牛大爷的信还是来了,封面上是漂亮的花字,头连着尾,尾连着头。很有艺术的风格,所以看着有些许的吃力。展信开篇一看,极其普通的开场白言语,扑面而来的字却凌然两种风格。

    尊贵伟大的王子,

    很高兴与您认识,上次来问我这个问题的是一位二十六岁的中年男人,他数学不太好,我曾解释过两回都不太成功按照您对微积分的了解,问题应该很快就能解开,期待您的下一封信。

    愿神以美好成果使您更显尊荣。

    一七一六年十月写于林肯郡,

    您亲爱之好友

    牛顿

    牛大爷说话很客气官方,通篇下来看着就是很普通的学识交往。开始弘昼觉得可能是少了康熙的牵桥搭线,但是反复看了之后发现对方是真的很客气。

    后来人听闻牛大爷人品差情商低,难道是因为比较直白

    弘昼暗想着,将两封信都摆在面前,左看看右看看,怎么看都看不够也想不出来应该回复说什么。他端坐着不动,许久之后白白探头来看,弘昼连忙将其收了起来,

    莱院长是相对纯粹的数学家,而牛大爷属于物理上的伟人,两者皆有非凡的成就。这一封信好好收着,几百年后拿出去可以当全家宝了。

    弘昼小心翼翼的将其放进匣子里,好好收着。从屉子里拿出背着的干果小吃,自己吃一口留半口给白白。一人一狗在暖和的屋里玩耍半天,等到外面薄薄的暖光照耀大地时,弘昼又裹着披风出门去。

    在屋子里暖和的想要打瞌睡,一出门瞬间叫人精神一震。

    白白迎风小跑起来,爪子熟稔的在冰面上扎稳,显得步子游刃有余姿态更是泰然自若。一身猎猎长毛吹拂而动,将它本就高状的身影衬得愈发伟岸,活似一尊长毛狗熊在开路。

    路边行走的奴才都连忙避开,虽然白白不乱咬人,但是威慑力还是很足的。

    一人一狗出行,直接去了后院的停车场,那里摆着弘昼的新车。

    新四轮车就算不用怎么装设,看着也是崭新不同的。常通跑得快,早早催促着人备下了颜料等,就等着弘昼吩咐怎么折腾涂料。

    弘昼在路上小跑了一段,在外面披了一层布衣掩盖着,先围着马车转悠。四轮马车的底色已经被知会着染了黄色,颜色染得很均衡漂亮,他不用去改了。只是拿着刷子刷了黑色,站在车尾巴旁边开始涂画一只黑色的猫咪。

    大大圆圆的头和身子,脑袋上两只三角耳朵,还有霸占了大半张脸的眼睛。

    罗小黑的尾巴画的短了些,弘昼又在旁边画了个小的。他的三脚猫画功很一般,但是应付这种简单的是在合适不过了。提刷子落料不过一瞬间,两下就画好了。又拿着别的刷子,把耳朵轮廓和米色给刷上。

    常通提着颜料桶巴巴的看,他看得有些不明不白。想要求问,好似又显得主子画的不好似的,最后忍着冲动提紧了桶。

    另一边,弘昼准备画上简单的火柴人。随意简单,又有形有样的。

    为了能够方便自己挥墨大作,他还特意的踩着木凳上去,又是两下的搞定了。

    弘昼左右转了一圈,觉得很有意思,背着手满意点头,走的时候还在屁股后面加了个车牌号。

    白白早就不耐的打转,站在旁边就像是吃零食一样,有一下没一下的舔手。

    热乎乎湿漉漉的,弘昼安慰的摸摸狗头。天气冷,再去看罗小黑的时候已经完全干了。让人在旁看一会儿,以免擦了才刚刷好的图,

    随手路边洗了洗手,弘昼慢吞吞的到了长廊上后才小跑回去。

    次日,着上新装准备出门。

    弘昼去的早,但是胤禛已经站在那里了。冬日里雪天偏白,玄色常服的胤禛就像是一道树影一般鲜明对比。有段日子没有晒太阳操劳,面色也渐渐地养白了一些。既不土又不娘,中年男儿的气质更显得沉稳内敛。他身姿挺拔的伫立其中,双手自然的背在身后,端看着面前的黄车涂鸦。

    “阿玛安。”

    胤禛点头,“这是什么”

    “这是修仙的人,你看他踩着剑在云上飞”

    简单式的棍子人,金鸡独立的踩在一根棍子上,脚下旁边是几片白色的不明物体。

    这是人是剑还是云

    胤禛看得叹为观止,偏偏弘昼还很是得意,“好看吧”

    老父亲给面子的点点头,“那这后面的字是什么意思”

    “车牌号啊京000001,这是阿拉伯数字。”

    “爷知道。”

    胤禛随意的扫了弘昼一眼,爷是不感兴趣不代表真的是个文盲。他皱了皱眉,看着眼前鲜亮的车,“这有什么用以后的四轮车都要有这个”

    是个好主意。

    弘昼点头,“对啊,就像是自行车上限量款的数字一样,这就是人的标签车的脸以后京城看到这串数字,就知道上面坐的是谁。”

    也知道这串数字值多少钱。

    说了要节俭,但是京城里有钱的人多得是。尤其是借着买车帮忙充盈国库,想来无论哪方都是乐得其见的。

    胤禛捻了捻手上的珠子,这个儿子好像真的有点不一样。要是把脑子发挥到种田和户部上面,日后必定大有作为。

    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

    说一千道一万,把这两者做到之后,国家就不愁不能兴盛了。

    “阿玛,我们走吧”

    常通在旁,将门前的折叠梯放下来,弘昼踩上去后招手示意。现在时辰不早不晚,正好可以跟着渣爹出去浪大半天

    想想就兴奋

    长这么大,自己还从来没有真正的逛过京城。以前小不方便出门,行走各处都有人盯着。等到可以的时候,自己一头扎进了尚书房里,喘口气就阿弥陀佛了。

    胤禛轻轻应下,一同进到四轮车里。

    车里面宽敞安逸,里面都是康熙和胤禛一同,按照弘昼给的图商议设计了一般。加宽的面积空间不是开玩笑的,里面全都是讲究的褥垫等,抽屉等也都各种挖空利用了。还有屁股下坐的椅子,也被设计成可以拉出来的小床。

    下次远行在外的话,弘昼再也不用可怜的扒着一点位置睡下,又或者要趁同车人都不在,才麻烦的在地上铺垫一层睡觉。

    弘昼坐下来,从边上拿出备好的干果吃了起来,“阿玛,我们到底去哪里”

    胤禛思绪了一下,“去金德楼。”

    “金德楼,那是什么地方”

    “文人聚集,市民说书看茶。”

    “哇”这不就是线下的网络论坛会吗

    弘昼顿时兴奋起来,挨着胤禛还乖巧的把干果递上,“干果有营养,还补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反正就这么一说。

    戴眼镜的胤禛自觉地拿起一颗吃了起来,落手时自然的搭在弘昼的肩膀上,手指在那绒绒的微博上清拨。

    弘昼见此,自己吃一颗,抬手喂一颗。

    冬天里人就懒,不大爱说话,正好嘴巴都忙便把时间打发去了。上午时候的店家都开了,路边上的摊子也摆了起来,不过因为天气原因,除了家中负责采买的人匆匆而过外,街上几乎是夜猫三两只。

    弘昼感兴趣的眺望两眼,最后被这冷清的场面感染,兴致也低落下来,“阿玛,金德楼现在有人吗”

    别不是大家都窝着暖汤婆子了吧

    虽然大手一摆把楼全包的剧情很爽,不过设定放在渣爹身上,怎么看都不显示。

    毕竟人家进宫也就提一斤白菜,这还是送礼的最高配置了。

    弘昼想着出门的那点傍身银两,忽然有些害怕了。这渣爹答应的这么爽快,不会是在这里等着把他的钱都榨干吧

    这种可能性太可怕了,光是想就满脸惊愕。

    胤禛不知道他这孩子胡思乱想,只当他是头次出门玩耍不明白,“京城里有八大酒楼,六大茶楼之说。金德楼是其中一间,他家来往上下九流全都有。若是运气好,还能看见不少有意思的。”

    弘昼随意的嗯了两声,捏了捏腰间上垂挂的钱袋。上下九流人都是,所以这消化应该也有分的差别。

    事实上,胤禛真没骗他。

    下了马车之后,弘昼迎来了众多人的目光。金德楼前果真是热闹非凡,门前就能听见里面多数人说话的嘈杂声,门外还有近处几人在。

    他们都是在看四轮车,弘昼得意的理了理衣襟,跟着胤禛的脚步进去。

    胤禛是熟客了,门前的小二见了便笑着吆喝,“雍王爷吉祥,上面请坐。”

    弘昼伸手牵住胤禛的手,眼睛四处嘀溜的观察。这是一处三层高楼。摆设装潢看着和后来电视里看得差不多,一楼是大厅敞开式,二楼是半敞开和包间,三楼则是完全隐秘的贵宾间。他以为这是要上三楼,结果脚步跟着走到了二楼的角落。

    坐下后,正好可以安静的看一楼。

    有小二过来,客客气气的问点什么。胤禛道了一声照旧,看着弘昼又点了几份点心。

    弘昼听此很高兴,坐在高椅上脚丫晃了晃。他去年长了些,不知道今年怎么样,反正还需要努力进步。

    “这里每日巳时便有人来卖唱说书,每桌前还有来唱调的。”

    胤禛尽职讲解,弘昼听了没那么兴奋。大概是心里有了期待,又听见和印象中差不多,反而觉得很平常了。

    一楼的台子上已经搭好了桌案,今天来的是说书先生。

    灰色长褂,面容干瘦,醒目一敲,眉头一动便道,“前日说到了京中西城的愚三娘,嫁进张家后做牛做马。她每天忙活,进门八年也就生了一个女儿。张家老虔婆看不惯,说她没有给张家留下香火,所以做主把自己家的侄女叫了过来”

    “这张狗艳福不浅啊”

    “张狗哪有钱啊”

    说书先生一笑,“是啊这钱哪里来的愚三娘回屋一看,嫁妆少了”

    底下惊叹一声,“这么不要脸”

    “张老虔婆的侄女是妾,进门的时候还带了个两岁的儿”

    “干死你这个烂嘴的”

    不等人大笑惊呼,下面跑来一位老妇人,她抬手就把脚下的鞋子丢出去,跑时肩膀上还扛了把锄头。

    她指着说书先生破口大骂,“你这个没根的烂货,祖宗十八代死绝了”

    说书先生冷笑,指着老妇人道,“看见没,这就是张家的老虔婆,吃媳妇的用媳妇的,竟然还帮着自家侄女暗度陈仓真是有辱斯文妄称为人”

    “度什么仓我听不懂我还要告你呢你一个没有功名的读书人,又老又穷自己找不到女人,整天没事盯着我家院子儿媳妇看说,你两个狗男女做了什么事”

    “浑说老身有未过门的媳妇不像你儿子,就爱吃窝边草没有廉耻”

    “是啊陈书生是有人要的”

    底下人哈哈大笑,帮忙解围。

    胤禛满脸享受,一边吃瓜子一边解释观看,“这是个老童生,无缘科考又生性好善,整天街头窜走的寻不公之事。为此他有未婚妻,但都是未过门就收守不住退了。”

    弘昼抬头,“那就没了呀”

    “有,总有感恩的女子愿意以身相许。”

    这是见义勇为还是到处相亲

    不对,这就是所谓的有意思

    是很奇葩,但您老的兴趣不会太接地气了吗

    自己以后不会就是这样吧

    弘昼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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