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小学生阿哥

    弘昼有些呆, 底下的动作却是十分火速。

    老妇人嘴巴厉害, 两下硬是把说书的陈先生比作了居心不良, 专门觊觎京城中年轻女子的歹人。

    陈先生有些嘴拙, 但他不气馁的努力言语回击过去。

    不过一来就扔鞋的老妇人显然是脾气不好的, 听了两句就举起肩膀上的锄头。她嘴里依然在骂,咬死了就是陈先生的用心不良。

    金德楼看场的几个壮汉站了出来,一把将锄头夺走。

    老妇人见了很是害怕,扯着嗓子就大喊起来,“抢什么没天理了一群大男人欺负我一个可怜的老婆子”

    她的声音很尖,听得声音很刺耳。

    一壮汉一把将锄头丢开,哼了一声,“金德楼的规矩在上,你再乱来就连人一起丢出去。”

    说罢向着陈先生点了点头,而后几个人往后退了几步,又像方才一样老神在在的站在一旁看戏。

    一楼的中心, 重新给回了两位。

    两人沉默的对视一眼,而后默契的张嘴继续撕骂起来。

    弘昼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强行安利了电影, 但是等他打开来看, 已经自动的播放了一半。前后不连贯,看得人一头雾水。伸手敲了敲桌子,提醒对面的渣爹,“阿玛, 什么是金德楼的规矩”

    胤禛嘴角扬起浅浅笑意, “是门前的对联, 上联男女日日来,下联苟非兵器来。横批,惠然之顾。”

    这话有点讲究,又是半白话。完全翻译过来,那就是欢迎光临男女老少一家都来,只要不拿兵器打架作弊,顾客即是上帝,你们怎么嗨怎么来

    “打死也不管”

    “死不了。”

    胤禛轻描淡写回道,两人这么打岔的功夫,底下的主场已经渐有高低。

    “看你读一辈子都考不上秀才就知道,你就是个窝囊废立不起来的狗东西也是老天瞎了眼,竟然让你在这里当长舌妇人知道到处爬墙偷窥,怎么不想想家里被气死的老母亲”

    “你,你这个嘴上无德的老虔婆就算你在这里胡言乱语,街坊邻居全都有眼看着。休要胡搅蛮缠给人乱盖罪名”

    “我胡言乱语哼,没有心肝的饿文,也不撒泡尿来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人身猪脸装什么青天大老爷,还自封为神摆起架子来就是个不成才的破落户才吃了几天的干饭,就忘了当初求饭吃的时候怎么抱老娘的腿狗叫都说读书人知道孝敬恩理,老娘施恩送饭就算是养了你,结果你在这里败人名声你这个忤逆畜生贼禽兽还不如喂了狗”

    偶尔还会咬文嚼字的陈先生,看着老妇人面红耳赤,气得直跺脚拍醒木,“胡说胡说那本来就是我娘的粮食,托你帮着煮而已”

    “呸别把你那投胎的娘气得又死了正好大伙儿都在,老娘这话就撂这里了我家儿媳妇除了不下蛋,那是样样都好。纳妾的事情,也是小两口自己应的只要我儿子一日不休妻,我家墙角的母耗子就是干隔涝汉子也不让你摸一下”

    老妇人缓了口气,想想又得意一笑上下打量人一眼,“只吃不吐的狗东西,有眼瞎的要过你家门,你就紧着皮子好好过,乖乖地用你那三寸丁再生个哑巴耗子出来不然老娘直接把你拉去衙门见官,让你祖宗十八代遗臭万年,儿孙九代都别想考取功名”

    弘昼居高临下的坐在上面,但是老妇人那带着颜色的挑衅和不屑目光,他看得是一清二楚。

    陈先生的面子里子都会扒拉的干干净净,浑身发颤的说不出话来。好在身边的人唏嘘发笑,好面子的他回过神来大义凛然道,“好公道自在人心最好是现在就去见官,让大人们去判是非曲直”

    弘昼都忍不住唏嘘,这种剧情其实很普通。唯一让他精神一震的,反而是老妇人那两段骂人的话。尤其是那带颜色的话时,对面的胤禛很自然的笑了笑。

    真的一点拖着懵懂孩子的忌讳都没有。

    有些为人和性别上的教育是很重要的,胤禛显然是想给弘昼的脑子开开光,他又抓了一把瓜子问,“你看谁对谁错”

    弘昼皱眉,老妇人看着咄咄逼人,可陈先生一开始太得意轻狂,偏偏口舌上还没骂过去。

    谁的印象都不是很证明很正面的样子。

    不等弘昼回话,胤禛便自己说了起来,“这说书陈先生家中贫寒,七岁死了父亲,就靠着母亲做点绣活营生。为了生计,陈家是托了粮食给邻里张家,让张家妇人每日做饭喂食。直到陈先生十二岁的时候,母亲病重危及去世了。此后陈张两家反目,陈先生为了读书变卖宅院去了外面小村里住下。”

    “好凄惨的样子。”

    “这陈先生十八岁的时候考中了童生,却始终在院试上屡战屡败。为了生计,他便在金德楼报了投名状,开始走街串巷为人伸冤不平。喜他的人很是喜爱,恶他的人十分憎恶。”

    弘昼点头,“原来如此。”

    “那你觉得,陈先生是对是错”胤禛施施然的饮了口茶,吃瓜子虽然惬意十足,但是吃的多了也容易口干舌燥的。

    老父亲慈爱的对着自己点了点头,像是在给予鼓励一样。

    本来就是顺带来看八卦而已,弘昼很是无语。

    这大概是长辈们的通病

    三言两语就是考问题,还问的是这种很有哲学性质的。按照点点家和电视剧里面套路来看,老父亲这是在回答中观察自己,对他进行做基本的定位。

    毕竟,他再过些年就能跟着在朝堂上旁听了。

    弘昼脑子里顿时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龙卷风卷着风沙呼啸起飞,连着天灵盖都吹凉快了。

    他眨眨眼,“事情没有证据确凿,就不能说对错。”

    “爷是说你觉得。”

    “不,我没有我觉得,重要的是大家怎么觉得。”

    嗯,这句话很熟悉的样子

    弘昼皱眉不想,暗示下面看戏不怕事大的百姓们。陈先生的这顿饭不好吃,为了能够养活自己吸引京城观众,这种事情来两次之后就可能没命了。

    偏偏渣爹这么熟悉得意的样子,似乎他以此为生不是短暂时间。

    咦,这和他柔弱的表现对不上啊

    弘昼后觉不对的摸下巴,看见两人就要厮打在一起的时候,终于站在一边看戏的看场壮汉轻轻的拎走了。不过两人的火气正在头上,谁也不让谁。陈先生也不咬文嚼字了,老妇人的话也逐渐的粗放狂野起来。

    各种市井乡话层出不穷。

    “都听见了”

    “嗯。”

    “你怎么看”

    “”

    老父亲,您是鬼上身了吗

    一直问你觉得你怎么看。

    弘昼皱了皱眉,起身扒在栏杆边上看,然后看见被拉住的陈先生被壮汉拉到了角落里。几人的气氛很融洽,笑着松开手来,拍了拍肩膀才离开。

    转身去另一边,弘昼的眼睛在窗底下清晰可见有人给老妇人塞了东西。方才骂的口水纷飞的她,顿时扬起了会心的笑意。

    那笑特别甜,就像是赚了钱一样甜。

    这是金钱交易啊

    演戏大概演不了那么真,那就是拿着钱来真吵架

    弘昼坐了回来,一脸认真的看着胤禛,“阿玛,我都明白了。”

    胤禛看他这么跑着去看,心里也明白他没有跟着底下的百姓一样听之信之,发散满腔的热血抱负。相反他脑子很清醒,甚至将八卦当做是太傅给的作业一般,严肃而认真。

    一点看八卦的精髓都没有。

    这在胤禛看来有些意外,本来觉得这孩子不会没头脑,但应该挺喜欢看戏的

    想此他叹了口气,“这场戏最多到下一回,再过上半月才有新的。”

    “重点是这个”

    “不然”

    不不不,重点的是您老人家崩人设了你看你那黯淡无光的眼神,充满了没有八卦的遗憾之情

    你出门打扮的这么靓仔,就为了在角落里听八卦

    人都有发泄情绪的方式,胤禛一直认真不苟脚踏实地,就算小菜死了一茬接一茬,也最多就是沉着脸继续努力。事后再抄写经书,或者深夜提着灯笼在院子里散步。

    钮祜禄氏等人也曾经借此机会努力过,但最后铩羽而归反而被迁怒冷落。久而久之,白白每天出去溜达的时间都会避开胤禛,免得被眼神杀扣了粮食。

    弘昼摸了摸肚子,“不然我们去吃饭吧”

    出来溜达不吃顿好的,多对不起自己

    “饿了”

    “嗯嗯”

    出门在外也无所谓要和府里一样时辰用膳,胤禛看着时辰差不多,便领着一同出门去。不过他牵着弘昼,让四轮车就在身后不远不近的牵着。

    几近晌午时分,街上行人三三两两多了起来,男女老少们来来往往也有许多手上提着物什的。

    街边铺子开门大吉,有酒楼、衣铺、首饰、杂货等等。百姓鱼贯进出,面上都带着几分过年的笑意。路经一处杂货店旁,弘昼的手拉了拉,带着胤禛就往里面去。

    “要看什么”

    杂货店里日常可用的应有尽有,门前还摆着两挂艳色的大灯笼等。有长辈们带着孩子,一同买些小玩意儿。彼时的烟花是被严禁所用,只有大节日的时候,由着朝廷部门控制着放出观赏。在各种规定下,杂货店和小摊上的玩物就是孩子们的乐园了。

    店里的人也笑着来招待。

    弘昼环视一周,最后站在一排的铜钱编制的小玩物前看,顿时看中了两只铜钱小狮子。

    狮子是民间传统的吉祥物,而这对铜钱小狮子设计巧妙,形象逼真,动态十足。伸手摸了摸充当眼睛的珠子,“阿玛,这个好好看。”

    “好看,那就买了。”

    弘昼顿时扬起笑意,“阿玛真好”

    “”这点小钱,他还会不给么

    胤禛眉头微动,等小狮子被装上打包在车上,两人又继续行走。

    此地皆是大酒楼大铺子的大街,路面宽阔。弘昼就这么牵着手走了几步,脚下很小心的抬起,免得灰尘泥土将其弄脏了。好在身上的衣裳都是比着裁制的,还不至于说袍角沾灰弄脏。而和他小心翼翼行走不同,胤禛则是闲庭漫步。一手背在伸手,一手牵着弘昼,他昂首挺背,脚步轻踱往前。走着走着,他又像是观赏风景的伫立环顾。

    弘昼跟着左右探望,“阿玛看什么”

    胤禛笑而不语,只是扯了扯弘昼身上的衣襟,似是再为他整理衣冠,“好好站着。”

    弘昼觉得莫名其妙,又跟着走了两步。迎面看见有些红带子和黄带子优哉游哉的出来溜达,弘昼不认识他们,但是对方认识胤禛。故而自然的照面打招呼,有一两个似乎有些交情,胤禛很像是市场里买菜遇见小姐妹一样,惊喜的停下来巴拉巴拉说两句,然后相约改日再见。

    站在一旁的吉祥物弘昼,除了开始被介绍了身份之外,从头到尾都是乖巧的不吭声。

    如此走走停停之后,胤禛又不慌不忙的走到了河边上。弘昼两手互相塞到袖子里暖和,胤禛让马车停靠过来,然后让他坐在车门前吹风看景。胤禛自己则拿出墨镜戴上,背手而立,迎风潇洒多有气质,悠悠感叹一声,“都是冰啊”

    “”

    您老人家到底想说什么

    弘昼缩了缩脖子,身形懒洋洋的靠着车门。

    隐约的,他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

    弘昼顺着感觉张望看了过去,斜对面正好是一家大酒楼。楼上二层的窗户开着,有人倚着围栏而坐,手上似乎拿着笔

    “那是京报的人。”胤禛见他发现了,笑着解释,“城中酒楼里消息灵通,京报中人便能从中获得一手消息,再广而告之的记下。”

    “京报”报纸

    携夫人迎接外宾,与法国总统及夫人合影

    携夫人抵达塔吉克斯坦

    后世关于国家一把手的官方新闻中,和家人出席的新闻标题已经能让众人闭着眼睛背下。相对于很多清奇画风而言,真的是很官方客套。

    胤禛不是一把手,但也是京城里有头有面的人啊如果他们跟着被新闻宣传呢

    雍亲王写爱子游街,马车竟然是这样的

    弘昼抬头,迎着胤禛带笑的目光廓然开朗。他自然的挺直腰背,站起来靠着车门而立,迎风探望着冰面的白色天地。他站得高,微暖的阳光落在冰河上白色更显得纯粹和刺眼。

    打开香囊,一同戴上墨镜。

    弘昼心情很好,勾唇道,“谢谢阿玛”

    虽然不是很清楚,可买得起报纸的人家肯定是有钱人家。毕竟穷人家,最多就是去金德楼看真人秀。而有了这个新闻报道,有钱人都会知道这辆四轮车的来由,自然比他只是简单的在街上溜达一圈有用多了。

    果然,还是亲爹最亲啊

    迎风的冷意让人心生退缩,甚至不敢出门来。但此时,摆着好看姿势的弘昼觉得这都不是问题甚至他很有闲情的换了几种姿势,思考人生、曲大腿、背靠车门而坐等等。

    为了清晰展现优势,还一会儿放上下的折叠梯,一会儿进去车里推开窗,一会儿又捧着点心等出来。

    总而言之很尽力的展现自己。

    不过在四轮车原地转圈三次之后,胤禛道,“好了,时辰差不多去用膳了。”

    弘昼忙的不亦乐乎,他有些不舍,但是一辆原始化的四轮车该显摆的都显摆了。最好的内部设计,人在河的对面怎么能看见呢

    他很痛惜,“阿玛,不如让他过来吧”

    “做什么”

    “看车啊”

    弘昼理所应当道,“看了肯定就会心动的一心动,肯定就愿意掏钱了”

    胤禛沉默少许,“一辆四轮车,你卖多少”

    “阿玛觉得呢”

    “不要我觉得,要大家怎么觉得。”

    胤禛把上午的话原封不动送了回来,弘昼并没有被噎着,无所谓的耸耸肩,“那就等京报出来,到时候让九叔喊人跑一趟,做个客户咨询。”

    客户咨询

    做生意像是玩出了花,胤禛一直觉得九弟就是爱新觉罗家的翘楚和唯一。虽然名字不同,但他很快理解了其中意思,毕竟九弟也曾做过。只是他更加随意,偶尔像是玩笑似的问一句就算了。

    并不稀奇,可是自己的儿子年纪还轻啊

    这是更胜一筹还是被九弟教的

    胤禛内心里选择了前一个答案,“这一期京报就在几日后,你要是兴趣可以叫人去买。”

    “好”

    两父子在路上耽搁,繁华大街上穿行二过,便到了旁边一家酒楼。这一处认识的人太多,胤禛这回进了包间,两人不用吃的太多,只点了几份特色招牌菜。

    弘昼因为不熟悉,胤禛说什么都好,反正就是吃个新鲜而已。

    难得这样不用晨跑锻炼,一边玩耍一边运动的。弘昼觉得自己特别特别的饿,拿起筷子的气势几乎是横扫千军。

    胤禛没有管弘昼,只要不吃多不浪费都随便。再且吃的这么高兴,自己都莫名饿了起来。他夹了就近的一块鸡腿肉,弘昼投桃报李的舀了一勺豆腐过去。

    没有很热闹的说话,但是气氛格外的好,胤禛一不留神就吃到了九分饱。

    茶水清净之后,两父子默契的走到床边站着欣赏风景,之后转战去琉璃厂。

    这里多是汉人,氛围就有了明显的不同。街边有各样的小摊子,有些铺子里还将东西往外摆出来看。

    胤禛轻车熟路的去了一家两层铺子,里间卖的全都是瓷器。店家笑着出来迎接去二楼,备上茶水后捧出两样瓷瓶。瓶面的画十分雅致浅淡。

    弘昼坐在一边看了会儿,觉得很没有意思,胤禛笑着指了窗外。

    这家铺子也是沿河而立的,弘昼就在窗边的椅子上坐着,少顷就见人群聚集热闹起来。

    男女老少都有,还有几位壮汉扛着床出来了。

    床

    弘昼惊呆了,“这是做什么”

    店里在旁帮忙倒茶的人笑道,“这是冰床,以人力肩负而行,谁跑得快就是谁赢了。”

    这银装素裹,千里冰封的长河中顿时热闹起来。两岸楼屋下站着许多围观的人,壮汉们笑着扛着冰床在一条线上,有人跟着吆喝呐喊着,似乎是先显摆威风,而后有人爬上了床。

    “还爬上去”

    “是啊打赌的人就坐在自家床上,就看下面跑的人谁更厉害了。昨儿刘家的儿子,还吆喝着两张床来抬,让好些人抢着来扛。”

    弘昼点头明白了,这就是有钱人的消遣。没钱的多是在旁边凑热闹,倒是方便了有力气的男人们借机在年节里赚点钱。

    人可真的是什么样的玩耍都想得出来。

    既觉得稀奇,又觉得他们真的好无聊。

    不过怎么吐槽,都不能阻碍他在旁边看的高兴,甚至有点蠢蠢欲动想要下去凑热闹。但他看着冰面有些狐疑,他们怎么不怕下面崩裂了

    胤禛最后买了一对小瓷瓶,摆到了书房里。

    弘昼回去的时候很是不舍,不过想想自己有车,以后早点下课出来溜达也不是不可以啊他想的很是坦然,将纸上的写得水泥两字重重的圈上。

    如果真的要挑剔毛病,这土路就是最明显的大问题。

    一个国家的强大,从马路就可以管中窥豹。你看罗马,就是从数量上胜利的而大清在自己的国家内,使劲儿的挖成蜘蛛洞还不如将质量搞上去

    这个东西算是短时间内最好搞的

    弘昼快乐的享受了短暂的假期,大约是新年新气象,新学期的开始,新一期的京报也出来了。

    闻听后叫人买了一份,下学的路上弘昼打开翻找,看见了大大的标题,雍亲王冬日新推,红皮玄衣

    旁边是胤禛背手而立的小画,其下是各种衣服评价吹嘘,开得那叫一个玉树临风气质非凡。

    然后没了。

    等等,这和他想的不一样啊

    我呢

    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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