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国特使一行从圣彼得堡出发, 来到大清时已经是十月。
按照弘昼的原计划, 康熙应该留在科学院里。在特使们来的时候,他就算不说话也是一方门面。
但他老人家是有一套完美的退休计划, 不出意外的话八月就应该在围场打猎了。可惜恰逢弘昼闷在实验室里不出来,担心他废寝忘食不好好用饭休息,只能以身作则的陪伴盯看。如今事情差不多, 还被胤禛支开去忙活其他差事, 康熙便闲情逸致的计划别的安排。
还记得弘昼发表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的壮志, 紧接着把许多的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这句话自然就变得印象深刻来。
当事情可以梦想成真时,身边人的观念也就会随之转变。
康熙试过在天上飞,从此之后只要弘昼上去一趟,他都会尽量跟着去吹风。随之次数越多, 他能接受的高度就越高。至今为止, 他甚至尝试在数百里的高空,完全的眺望整个京城。再随着风儿吹拂出去,甚至随着落在那大佛寺外。
就像是出门去秋游一样。
弘昼上门去, 就看着康熙对他招手, “来看看这皇舆全览图”
“好。”
皇舆全览图其实在今年初就绘成了,当时弘昼就把自己的旅游计划拿出来,为此而努力的想要有不一样的交通工具。
既方便,又能节省部分的开支。
不过弘昼一直忙, 实际上他没有真正的站在面前看过。直到今日, 大清江山才在面前招摇露出身姿, 康熙也颇为感慨的说起了旧事。
当初弘昼在畅春园里第一次看见传教士,就是为康熙绘制大清地图之人。
封建落后的环境甚至不知道世界为球形,旧法绘制的全是平面图。所有里程的计算,都不能精确地反映出地球表面的曲率地图。康熙基于对未知的热爱,认真学习天文、历算、几何知识,掌握了采用经纬度的精确测绘技术。于是在早年时候就购置仪器,利用出巡机会实地测量,为绘制新地图积累素材。甚至在征讨噶尔丹的行军途中,每到一地他都亲自进行实地测量,以明确部队与京师的距离及其所在方位。
这些种种事情,还清晰的在康熙脑海里浮现。
直到战事结束,大清的整体局面逐渐平稳可控。康熙这才得以有精力,委派雷孝恩、白晋、杜德美等耶稣会士以及何国栋、明安图等大清学者,十二年如一日的跋山涉水实地测量,最后得到这样一副详细的地图。
弘昼不太清楚,故而康熙和他讲解了运用的经纬图法、三角测量法、梯形投影技术等。弘昼能够理解,甚至可以跟着探讨几句。
康熙背着手在桌前,神色愉悦,“看看这关门塞口,海汛江防,村堡戍台,驿亭津镇,一应皆有。”
“还有扼冲据险之地,环卫交通之区。这样的地图,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
弘昼适时的送上彩虹屁,老人家听了很高兴,“这地图,朕想以铜版刊印成集,比例是一比一百四十万。不论总图还是分图,都发自各省各地。”
“玛法真是英明那咱们是不是就要动身出去了”
“是朕,不是你。”
康熙笑道,“你不是还有差事吗”
“玛法你过河拆桥”
“诶,朕是要编撰一本骈字类编,天地、时令、山水、居处、珍宝、数目、方隅、彩色、器物、草木、鸟兽、虫鱼共十二门。这些事情,怎可井底之蛙随意编作”
“这不都让儒臣们做就好了”
康熙抚了抚胡须,抬手在弘昼的肩膀上拍了拍,“你们两个烦人得很,就让朕歇会儿。特使来时朕还在,之后你们如何玩耍就顾不得了。”
两个
他和胤祕
好嘛,全都抛弃了。
弘昼的心理平衡了,“好,等我接待完了就去找您。”
“好,听闻那白路在京城以外两个县已经修好了,朕到时候去走走。”
弘昼点头,白路就是水泥路。不过这个称呼不大好听,再加上路面成了之后平坦宽敞,呈现出白色的样子。当然为了地方夜里看不清,和四轮车一般,路面两边都贴着反光纸。
如此有人提着灯笼赶夜路,旁人也能隐约察觉避免撞见。
还有就是为了后面蒸汽车得以全面推出世面,白路明显的划了两条道。
弘昼只负责相应的发明和完善,但事情交到胤禛手里,他是快刀斩乱麻的又搜刮了一顿财物。尽管如此,想要马上充盈国库并不容易。所以修建白路除了相关部门之外,还另外请了一些灾民难民们来,让他们以工代赈。
所以白路算是胤禛上来之后推行最快的一件事情,毕竟你们上面的罗马帝国不就是靠四通八达的路繁荣昌盛的吗
当然,也有许多别的可能性。
时间在忙碌中穿过,弘昼又如常的忙活着。不过他的事情暂时都完成了,只需要布置和准备一些就可以。有时候认真起来顾不得时间,身边的石中和西河画南三人都会轮流的提醒他应该休息了。
偶尔弘昼会应付两句,却没有真正照做。听音就会带着食盒过来,见缝插针的关怀他,顺便的说一说额涅在宫里的事情以及对他的担忧。
她说话的方式很熟悉,熟悉到弘昼想起威胁安娜和伊丽莎白的自己。
这大概是有样学样吧
弘昼怎么可能上当,“爷天天进宫,额涅的事情还用你来乱说”
听音闻言也不慌,只是笑着将饭菜都布开,之后站在一旁恭敬道,“主子说的是,奴才这就是小伎俩不足挂齿。可是不仅仅贵妃娘娘,还有太上皇、皇太后、皇上和皇后,还有两位阿哥和格格们不都要替您着急就算是小病小痛也不可呀这许多事情不都要缓下来等您康复才能继续”
“听音说的很是,主子就起身来走走吧。”
弘昼也不是真的工作狂,不过习惯了之后确实觉得闲下来容易生锈,忍不住的就想要做点什么。
身边人这么小心翼翼的说,他依言吃了饭,之后躺在床上睡大觉。
外面已经很冷了,弘昼窝在床上睡得昏天暗地。等醒来的时候,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听音偷偷下了安眠药。
竟然从晌午睡到了天黑。
弘昼打了个哈欠,起身从床头拿出小本本和炭笔,低着头开始写写画画。
听音闻声进来,“主子安,可要起身用饭”
“嗯。”
听音闻言又一顿张罗,拉着床尾的桌子到弘昼面前。
弘昼就这么毫无规矩的在床上开动,听音轻声问道,“空处的小院子已经修好了,回头主子去看看”
“这么快”
“主子,都小半年了”
弘昼后觉的在心里数了数时间,他是去年年尾接到的院子,严格来说已经一年了。而这许多事情,他都是甩手掌柜,多是康熙随意的指点江山说了两句。
但他前几次去看,都是格外的好看,显然康熙将中西合璧的风格与美吃的很透。
要知道他的别墅一开始有很多计划的,只是根据之前的许多情况,在问胤禛拿设计图的时候也曾被有意无意的嘲讽过,所以他不敢冒险做的不洋不土,干脆就要好看的民族风
这种民族风别墅在以后是很贵的
弘昼点头,听音便顺势将最近的事情也交代一遍。
尤其是弘昼说要考验能力,自行车的盈利账本都交给了她过过手。
这都是弘昼深思熟虑的,因为身边人各司其职,每人只负责内部事情,如果哪里出了错漏,那必定就会马上发现。像这种封建的社会里,没有谁可以这样完美的瞒天阔海。尤其是他的身边,还安放了许多康熙和胤禛的人,很有可能只是有人心思不正而已,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再想想彼时女子闺阁里算账其实很有一套,对于身边很少女性而言,不方便出行去跑的听音就学基本管事就很好。如果到时候看中他身后哪个小侍卫,弘昼觉得正好可以撮合一段姻缘,然后夫妻同心。
而在听音看来,她根本无暇顾及以后得风花雪月。只是一心一意的做着差事,常常还会去问陈嬷嬷,生怕有丁点的不妥从而让主子觉得她不堪大用。
主仆两几乎窃窃私语,弘昼出了两道数学题给她,又说了几个思维题,尽量给她开解一些。
最后弘昼饭后餍足,窝在床头上卷这本沙皇的游记看。
听音将东西提出去,回来之后就在脚榻边上写写算算。她是半路出家认得几个字而已,加上弘昼不勉强,所以她从始至终都只拿着炭笔。写的字是一笔一画,字体工工整整的。待她算了一题下来,抬眼看去时,弘昼已经完全蜷缩一团睡了。
纸笔放在一旁,听音轻轻的碰了一下弘昼。
睡梦中的人皱了下眉头,很快一个转身侧卧往里面去,睡姿也跟着端正一些。听音见此帮着掖了被角,自己窝在沙发脚上,借着从半开窗户进来的月光再次对了一下答案。发现没有太大的问题,这才笑着睡下。
毕竟是自己人过来,安娜和伊丽莎白在主办筛选部分报纸的同时,还特意过来帮忙。加上还有其他人在,所以事情进行的十分顺利。
特使来的时候已经十一月了,再过几天又是弘昼的生日。
前一天下了雪,路面滑溜。底下人连忙将路面扫清,还有一切事宜都交给礼部等准备着。当日,胤禛果然有一说一,自己赶着去上早朝去,留下康熙带着弘昼出席接见。
为了彰显大国风范,还有他科学院的威风,弘昼特意让人在欢迎队列两侧放烟火和火铳。
向着天空几枪。
特使们意外的怔住,条件反射的防备起来。
弘昼见此偷笑一声,康熙戳了他脑门一下,“这就是你深思熟虑的准备”
“哎呀,咱们世界报办的成功,哪个大国不知道咱们大清的厉害这不是威风一下,免得他狮子大开口,谈判都啰嗦半天。”
弘昼说着很是得意,自觉地自己准备周全了。
康熙看了他一眼,不言不语的叹了一声。
那神色,淡淡的,又像是在看个傻孩子。
弘昼抓了抓头,没闹清意思,特使们已经明白缘由的走到面前来。
特使伊兹麦伊洛夫受宠若惊,没想到是太上皇和皇上的爱子一同迎接。顾不得懊悔自己方才的失仪,领着身后同行人入乡随俗的行三跪九叩大礼。他恭恭敬敬的面交沙皇国书,弘昼顺势接过来展开一看,谨以和好之礼向抚育天下至圣皇帝请安。两国永归和好,相处多年,今为两国彼此友好相处,特派我近侍大臣列夫伊兹麦伊洛夫为使臣,请求至圣皇帝大君主召见。本国使臣如蒙准于谒,由其将我所告之言具奏圣主。
这个至圣皇帝到底指的是谁
说的未免太巧了,但没人计较这些。
“为两国和好之利益,臣衷心祝愿中国日益繁荣昌盛,诸事成功。”伊兹麦伊洛夫还向康熙帝进献了沙皇礼品,有镜、钟表、罗盘、制图仪、望远镜、显微镜、晴雨计等,显出他绝对的诚意。
康熙颔首轻笑,“尔国君对敌国常御驾亲征,海洋广大莫测,狂涛常起,危险殊甚,望尔国国君多加保重。”
伊兹麦伊洛夫自然附和,又听康熙道,“朕始终欲保持与贵国大皇帝陛下巩固之和平,且两国无必争之理,俄国为严寒遥远之国家,朕如派兵前往,必致全军冻死,且纵有何益俄国君主亦同,假如为对抗朕而调兵遣将于贵国所不习惯之炎热地带,岂非使之无端而死耶两国征战,纵互有所获,究于两国何益两国皆有许多土地,足以自存也。”
“至圣皇帝所言极是国王愿行两国之好,愿求恢复两国贸易。”
伊兹麦伊洛夫显然开门见山,直接在宴席上和康熙谈论要事,显然他也是怕时间拖得太久会很麻烦。
然后弘昼就默默地坐在旁边吃饭,眼看着伊兹麦伊洛夫舌灿莲花,而康熙不慌不忙的偶尔应两句,几乎是一针见血。大抵是自信的原因,弘昼一边看一边学。
聊着聊着,贸易的诸多问题就出来了。最后康熙什么都没答应,伊兹麦伊洛夫只能下榻安排下的住馆歇息。
散的时候,弘昼问,“伊兹麦伊洛夫退了好几步,玛法怎么不答应”
“答应什么朕又不是皇帝。”
“那今天”
“就让你看看,明白他们的意思了”
“大概懂了。”
“好,那就由你去谈说。”
弘昼叹气,康熙帮他筛选了主要的问题,剩下的事情只能由自己来了。这大概就是成长的必经之路,就像是小时候要读书一样。如果这件事情办好了脑海里不由设想自己和渣爹谈判提前毕业的可能性。
毕竟他这么几年下来找到了规律,平常的分数总体下来也大概是优的边缘。
足够了。
弘昼对这件事很是看重,当晚又进了宫里去汇报消息。
胤禛先是对于他威胁的开场仪式不轻不重的说了两句,之后便安静的听他说话。康熙对外的态度还稍微乐观一点,等到有了转变之后,结果发现转变太大,老人家竟然撂挑子退位了。面对略显传统的胤禛,弘昼着实不清楚他的看法,所以他说的详细还默默地观察一下。
弘昼这个动作很自然,胤禛也随他瞧,“送的那些东西朕都知道,全数放在科学院就是,不过这似乎都是你们有的”
“嗯,有的。”
显然沙俄和他们大清的进步水平不在一条线上,胤禛露出几分愉悦的笑意,“那就送一些金碗珍珠给他们。”
“明白,物质文化。”
胤禛看他,“还有什么”
“还有,我觉得答应他们也挺好的。”
“怎么说”
胤禛浅浅的饮了口茶,看了自己一眼。弘昼莫名的觉得像是期末考试考砸了,正在瞎编骗他老人家的亲笔签名一样,咽了口口水道,“我另外打听过,原来之前沙俄就有人偷偷的来做生意,还被咱们大清的押着。所以他们来商议事情,肯定就要求把人要回去,这已经是他们一个劣势。”
“不错。”
“而一旦答应了贸易之后,我们就要考虑来往人的数量、车辆粮秣的支出、其中的税费多少,贸易的范围等等。就像是世界报一样,甚至可以做到文化之间的输出以及震慑。”
“照你这么说,岂不是整个京城都有他们的人”
“商业大国嘛,所以我们要做好部分资源和军备的调整。再加上文化上的差异,以及他们商人来往居住,可以另外设他们的独立教堂管制。不过这些事情都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只有文书才能入境,每次限制人数,不得有普通经济以外的行为,否则我们可以无理由的押管。”
胤禛露出了十分的笑意,他惊喜的发现弘昼虽然无心这些,但他在短短时间内竟然已经想出这些许多。虽然只是信口一说唯有确切言语,甚至可以推敲出问题来,但论及经验和年龄着实让他出乎意料。
他本来是想要敲打一下这个略显出世的儿子。
这样也好。
胤禛的眸色微亮,“你觉得他们会答应”
“对的,我们只是就事论事,在友好合作之前做好一切自我保护,免得到时候再牵扯不清。这个世界向来都是听拳头大的人说话,大清和沙俄都是大国,如果贸贸然的闹出矛盾来开战,那真的是得不偿失。”
说罢弘昼走近过去,狡黠的眨了眨眼道,“更何况,我还有最好的两个助手”
“安娜和伊丽莎白公主”
“是也”
这不仅仅是他得利,如果在不刻薄的条件下友好合作,条条框框看着固然头疼,但它能防范于未然。等到后来尝到了甜头,自然就不会抱怨这些了。
安娜和伊丽莎白也高兴
从世界报开办开始,她们就收到了更多的家书,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王后,她们至今都没有松口回去。但她们很肯定,回去的她们早已不是离开的样子了。所以她们会更加努力的帮助此事,然后在特使的保护下回去。
因为彼得沙皇的第一继承人阿列克谢彼得罗维奇,已经死在了父子之争上。
弘昼说的自信满满,在胤禛的点头下开始和特使们拉皮条。为了自己能掌控局面,偶尔聊着会让他们参观一下科学院,或者出去街道上踩一踩,无形的收一拨彩虹屁。
他溜达了半天,回去的时候浑身困乏。康熙和他道要专心研究艺术编撰,将胤祕送回了生母身边。弘昼哄了胤祕说有时间进宫找他玩,自己则回去歇息。
在睡梦中,弘昼突然听见了熟悉的动静声。他自然醒来看向外面天色还蒙蒙亮的样子,愣了一瞬间,这可不是开热气球飞艇去送报纸的时间
当即一个鲤鱼打滚跳了起来,推开窗就看见康熙鬼鬼祟祟的挥手低喊。身边的胤礽和魏珠等几个正在低头忙着丢绳子的丢绳子,发动的发动。
然后康熙一个回头,就看见弘昼乌黑的一张脸,并且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声,“玛法你在干什么”
康熙摆了摆手,张嘴像是说了什么。
弘昼没听清,裹着被子就跑到三楼天台去,“玛法”
“我要去江南寻找艺术你慢慢的玩,回头来找朕”
飞艇刚刚飞起,康熙正好和他高度相仿扬声说道。
那可是他不断改良之后才有的飞艇按计划应该是不久后自己在上面,和康熙一起兴高采烈的俯视大地出去旅游
弘昼气得声都尖锐破音了,“那是我的飞艇”
康熙笑得和煦慈爱,“没事,你再造一艘朕等你啊”
“不”
求求你带上我你个偷艇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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