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飞艇大队离开京城, 整座城都安静了一点。至少对宫里的许多人而言,一下子就没了意思。
太妃们从前就没自由可言,每日里争宠嘴里都说的是想帮衬族中, 实际上心里都想把日子过得更好,皇上出宫的时候也能想起并带上自己。她们的愿望不多, 却没想到某一天康熙不走平常路,说退位就退位了。宫里嫔妃长吁短叹,觉得这好日子还没过够,苦日子就要来了。
以前康熙在乾清宫,她们还能名正言顺的在六宫走动,可作为太妃就不同了。就是单纯的起居,也没有以前那么自在宽敞。
毕竟康熙没死, 嫔妃还多啊
哪怕胤禛的嫔妃很少, 后宫六院大都空着, 可胤禛不松口她们就要挤在一处住, 心里很不痛快。就算往日的攀比都变得没有太大意义, 她们对于生活的质量反而加倍的看重起来。
直到有一天, 康熙想起来带了几个旧人一起,组着老年团出宫去这才又开心起来。
出去游玩, 这日子过得竟然比半生更痛快,游山玩水似乎成了人生真谛。她们在外面玩得痛快, 一度都想不起京城的事情, 回来的时候也是很不甘愿。眼看着康熙又跑了, 隔三差五的报纸出来, 里面是康熙和弘昼去到世界各地的照片,太妃们忍不住叹气。
好想出去玩啊
宫里好无聊啊
胤禛对这些都不大在意,这也让留在京城的王爷福晋们受了苦,如宜贵太妃就是爽利人。每天眼馋心慌,连带着胤祺胤禟的福晋都看不顺眼,时不时的还要骂两句儿子。
福晋们很是无奈,只能去问乌拉那拉氏,请求是否能将太妃们请出来去府里住。这样宫里头能腾挪出来,免得特例将宫殿给太妃们住,太妃们想要去庄子等地方也方便。
乌拉那拉氏当时应了,她左思右想之后和胤禛建议此事。
毕竟胤禛不能不管这些长辈,可是留她们在宫里住的太挤,不知道的还以为胤禛亏待了。可真的留下来,那就要继续讲三宫六院挪部分出来给太妃们,一年两年还罢,日子长了难免叫人非议。弄不好的,还说是太上皇故意的。
这对谁都不好。
胤禛觉得可以,只是书信一封给康熙,顺道也了解一下弘昼的消息。
弘昼在外面过得如鱼得水,有时候忙着弄其他的,和康熙都是分开行动。胤禛之前说的那些事情,也都交代给弘昼安排的工作表的人,他们各司其职,康熙也只是偶尔敲个板就成。
胤禛为此很意外,也在书信上夸了几句,然后他们的书信越来越多,隔三差五就有一封。相比起弘昼时不时的汇报式家书,显然有些不上心。但胤禛不生气,他欢喜的看着一封又一封,闲着时候就会和乌拉那拉氏和耿氏说。
当然,最后发现最捧场的是路过的福宜。
小姑娘听着胤禛夸赞,觉得自己没有跟着出去可惜极了,原来不怎么看的世界报也订阅起来。每次看到弘昼的照片和报道,她就亲自将纸剪下来,然后贴在自己的一本子上。
如果弘昼看见这个场景,他大约会得意的飞起来。
但可惜没有,所以京城里两父女也因为他多了一部分稳定的交流时间。两人分工合作,读报的读报,评价的评价,剪纸的剪纸,最后再展现功力的吹一吹。
因为这个事情,耿氏很自然的出来多走动了,时不时的过去陪着乌拉那拉氏坐会儿。乌拉那拉氏也投桃报李的,有时像是想起来的提起富察氏,亦或者说一说科学院的新鲜事儿,竟然比着王府时候都亲近许多。
这个关系一直持续了一年余,福宜的本子都换了第三本了,她显得开心又难过,“阿哥怎么还不回来”
身旁的奴才安慰,“王爷以前就常拿着那个圆的和公主说世界很大,好不容易出去一趟,肯定要多走走啊。”
“真笨,那叫地球仪”
“是是是,格格说的是。”
福宜轻哼一声,等到了胤禛面前的时候,她又笑着上前去。匆匆行礼,就急忙走近看着案桌上,“汗阿玛催着人叫我过来,是阿哥来信了说什么要回来吗”
“还没这么快,这是你汗玛法的信。”
福宜不说不高兴,但明显兴致不高,“玛法是提起福宜了”
“倒不是,朕有样好东西给你看。”
“嗯”
“不想看”
“是和阿哥有关的吗”
胤禛将面前的照片举起来,放到福宜的面前。三个呼吸之后,他的手要抽走,福宜却一把抓住低呼,满眼不可置信,“这是阿哥”
“不然呢”
“老天爷”福宜将照片拿在手里认真看,她不由觉得惊艳,“阿哥穿那些人的衣裳,怎么看着像个姑娘”
“那是法国的贵族服饰,弘昼以前也穿过不少。”
福宜想想点头,“嗯,报纸上也有,可是好奇怪。为什么这张照片里看着,阿哥这么秀气”
胤禛优哉游哉的饮了口茶,隐约回忆弘昼小时候那眉清目秀的样子,“弘昼小时候就好看,就是眉毛浓了点,看着才不觉得是姑娘。”
后来行事作风也没有不正风气,更没有娇气毛病,所以胤禛也是觉得他恰好长了张好皮囊而已。等到以后长大了,说不准就不显了。
就是没有想到,原来怎么长脸还是那张脸,换一身衣裳就显露无疑了。
“阿玛,这个照片我能收着吗”
“这张不能给,不过你可以拿着去复一张。”
“可那样的就没那么清楚了”
“那算了。”
“不不不,我现在就去复一张”
福宜欢喜的拿着就跑,复照片是要去科学院才可以,她连忙去问乌拉那拉氏要宫牌出去。
乌拉那拉氏养孩子是比较开朗的,但不包括福宜这样风风雨雨的。她叫住了人,立在跟前问,“你这么急着出去做什么科学院那里都是男人,你也不懂那些。”
“额涅别误会,我是去复照片,是正经事。”
“你还有正经事”
乌拉那拉氏忍俊不禁,弘晖当年读书受了不少苦,她好不容易得来个女儿,自然是吸取教训的娇贵养着。只要为人处事自有主张,她都随着去了。
福宜作为中宫唯一的孩子,出生就是捧在手心上疼着。就是弘昼也对她许多照顾,见了面两兄妹也总能笑到一处。她是个乖巧的,学了弘昼那样厚着脸撒娇的本事,从小到大就没吃过什么亏。除了必要的学习之外,尚书房她也没去两回。
能有什么正经事
乌拉那拉氏不信,福宜听着急了,又怕胤禛那里催她拿回去,咬咬牙让宫女们都下去。
“我有话要和额涅单独说。”
乌拉那拉氏点头,等到众人都走了,福宜这才从袖子里掏出照片来。黑白色的照片里,西式雍容的房间摆设中,一个挺拔清俊的少年郎站在中间。他似乎是在说什么,嘴巴微张,整个人却是笑着的。
像是一朵清清淡淡的花儿,眉眼却又端正。
乌拉那拉氏看的一怔,“这姑娘,长得真像弘昼。”
“哎呀,这就是阿哥额涅你这么厉害,怎么会看不出来”
“看出来了,就是女大十八变,弘昼也变得快认不出了。”
“是啊这么好看的阿哥,我都看的好喜欢。可惜这照片只有一张,所以我这是拿着去复一张收着,闲着没事的时候就拿出来看一看。”
乌拉那拉氏颌首,摩挲着照片,“好,等下就给你牌子,到时候多复两张,再送去给耿贵妃。”
“好,额涅你快拿给我吧。”
福宜急急忙忙的,显得迫不及待。乌拉那拉氏见此起身,只是嘴里满是嫌弃道,“你说说,从小到大追着弘昼跑,撒娇卖乖的本事学了五成,可惜就是长相不如他。”
“额涅我长得也很好看啊”
福宜跟着上去,伸手去搀扶着。乌拉那拉氏呵笑,“你眉眼是比我秀气些,可也不见得说很好看。”
“额涅”
“你啊,样子比不得这本事就要用些心去学”
福宜皱眉,“这样子和本事有什么关系我可是额涅您唯一的女儿,大清男儿任我挑选”
她说的豪情壮志,乌拉那拉氏却优雅的翻了白眼,“你这话是皇上说的”
“嗯而且阿哥也说了,等以后我长大了,他就会亲自挑选一个才貌双全的美男子”
福宜说着就笑,她虽然知道成婚的意思,但是具体和意义是什么并不明白。乌拉那拉氏瞧她这样,认真的看了看福宜的眉眼,发现这孩子长相真的不算出色。只是沉稳娴静的时候,衬得才有个中上之姿。相比起说可人好看,如今的她还是一团稚气,应该叫可爱。
乌拉那拉氏觉得有必要给孩子上一堂现实的课程,免得被身边两人毫不自知的男人给骗了。
她深深的看着福宜,忽然问道,“弘昼可有说过他想要娶才貌双全的女子”
福宜摇头,“没有。”
“那如果他这么说了,你觉得如何”
“自然是应该的阿哥这么好若不是才貌双全,岂不是亏了”
“那若是诚亲王家的弘易呢”
“哼他除了是三伯的儿子,也没什么能耐了”
“那不然淳亲王家的弘暻”
“他挺好的,就是长得不出众,寻一个好看的可能以后的孩子能好看些。”
“所以啊,这长相可是很有关系的。”
乌拉那拉氏感慨,福宜后觉自己套进去了,“也不是这么说,若果有一个有抱负也聪明的男子,他也一样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至于长相嘛,去寻个好看的女子不就可了。”
“是啊,寻个好看的女子。”
乌拉那拉氏跟着重复,她笑盈盈的没说话,眼看着福宜自己的脸色垮了下来。
“额涅,这些都和阿哥没有关系,你快把宫牌给我吧”
福宜不想说了,可惜乌拉那拉氏还没说到后头呢,“这就和你阿哥有关系,你想弘昼在地上撒娇打滚,和弘暻在地上撒娇打滚,你要去扶哪一个”
“那自然是阿哥了”
“若你不认识两人,只是初初一见呢”
“阿哥。”
福宜沮丧回应,乌拉那拉氏看了也不理,反而怀念的想起以前,“你阿哥从小就自通这门本事,可弘历也会一些,其他兄弟也都有招术。偏偏就你阿哥从小到大,不论怎么闹都没有被罚过。有时话说的重了,你阿玛自己还反反复复的思想,总怕伤着他了。”
“那是阿哥懂事啊又不想堂兄弟们,个个都是调皮捣蛋的惹事。”
“是有这个理儿,可每逢你阿哥闹的事情,都不是他们能比的。就像这科学院里的,这回全世界的出游,他提了一句之后,太上皇和皇上就都记住在了心里。你以为是什么”
“阿哥厉害”
“他厉害是一回,还有就是那张脸好看。”
乌拉那拉氏在福宜瞪大的眼睛下道,“他这孩子从小就乖,做了坏事也很懂卖乖,我当初就是看着他这么俊,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帮着说话”
“是,是这样吗”
“那是自然,这么好看的小人去处罚,谁舍得”
“哦,哦。”
“你还小,都是他宠着你。可只要他瞧着你那可怜的眼神,谁瞧了心里都能化了。”
福宜眼睛瞪得更大了,“额涅,不是的阿哥对我笑,还有拍头的时候也很好看。”
乌拉那拉氏带着几分同道中人的目光看去,“所以你才这么喜欢弘昼”
福宜点点头,又猛地摇头,“是因为阿哥对我好”
“”
“不过每次看到阿哥,我觉得心情都变好了。堂上先生说的题,到了阿哥的那里两三句就能说明白,而且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楚”
“所以啊,西林觉罗氏就是这么一眼入了心,这才死心眼的想要入和郡王府。”
福宜没有说话,她呆愣一会儿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人的长相真的很有作用和关系。”
乌拉那拉氏打开匣子,将宫牌拿了出来,“那你可明白呢”
“好像明白了。”
福宜认真的想,“人都有爱美之心,不论男女都有如此习惯,所以长得好看的就有优势。”
“还有呢”
“还有可我是公主,身份就是我的优势啊”
“那你是想要做你阿哥那样的人还是做弘暻那样的”
“阿哥”
福宜完全不用考虑,张口就应了下来。她醍醐灌顶,忽然间觉得廓然开朗起来,看着乌拉那拉氏道,“我明白了以后的课我会好好上的势必做一个才貌双全的公主”
“好。”
“一定要让众多美男子追捧”
“有志气。”
“一定不能让阿哥失望”
“”
你阿哥失不失望不知道,本宫是有点气笑了。
乌拉那拉氏心里嘀咕,但还好拐了回来,心里也愿意积极向上了,这是好事。
“你有这个心意是好,但贵在坚持,光嘴上两句是没用的。”
“额涅放心以后您说的我都听着,一定做好”
“嗯,宫牌给你,快去快回。”
公主有事情,大有身边人去做。偏偏这照片不想要太多人看到,不然回头弘昼知道估计会不高兴。再则福宜很少出宫,她趁机这么说,就当是后来勤于学习前的奖励吧。
福宜不知道未来的日子是什么,她欢欢喜喜的接过宫牌,哄着说了些好话之后离开。
等她将照片复了拿回来,亲自送到耿氏手里再把原照还回去,立马就进入乌拉那拉氏的魔爪之中。
就如她前面人生的恣意畅快一样,规矩起来的日子就像是地狱一般,偶尔的闲暇时光都变得格外难得。好在有胤禛挡着,所以她去养心殿的时候不受影响,甚至乌拉那拉氏是乐得其见。
因为报纸上的弘昼在各国飞驰,今天大不列颠,明天就是法国。两处走完之后,又继续将欧洲等地都走干净,之后又去到印度莫卧儿帝国等地。
那又是一片新的土地,不仅康熙新鲜,弘昼以前也没去过。看报纸的大清人也觉得新鲜,就算不是有大格局和政务需求的,也都愿意听一听。
毕竟在此之前,他们印象中的世界只有大清这么大。就算有一些西洋人进出过来,但在他们心中,始终觉得大清才是真正的大国。要不然别人怎么都赶着过来他们这里,还都愿意来买茶叶和陶瓷
所有人的观念都在无形改变,他们知道外面还有很多不输于清朝的国家。那些的历史文明各有不同,虽然比着诸夏更短,但他们的进步是肉眼可见的。
有人恐慌,突然想起来当初和俄罗斯的交战,隐隐约约的传起流言,说有西洋人会打进来的。但很快流言就不攻自破,因为没人信,又或者不愿意信的解释。
你看大清就是马背上的功夫,这些年还有军事演习上曾经刊登的报纸和照片,原来他们也在进步。
只是普通百姓不知道而已。
还有那些很厉害的国家,可是见到了太上皇与和殿下,他们都是客客气气的招待着,足以可见大清的国力依旧强盛。
当然他们的太上皇与和殿下,也是最值得钦佩的。
这块渐渐平静下来的土地上,忽然间被热水烫了一下,所有的人都有了知觉。会忽然看着自己锦衣玉食的生活,突然从中挑剔出一些毛病来,会愿意展望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未知的渴望和好奇。
弘昼听闻这些的时候,人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他看着自家报纸才知道,原来自己在外面的时候竟然无意间烘托了这样的气氛和精神。
不,这好像不是无意间的。
弘昼看了眼康熙,他之前是有这样的打算,就像鲁迅先生所言,思想才是最需要救治的。但他看着报纸就知道,这里面有很多都是康熙和胤禛在推动,所以进程才这么快而有效。
不然为何平头老百姓都这么主动爱听
因为这样,所以康熙和弘昼回来的时候得到了万众瞩目的欢迎礼。
他们走是在天气算好的某天早晨,除了一列的车开过,并没有任何张扬和动静。等到他们看到天上飞过去的飞艇,再看报纸才会知道什么事情。
而他们回来,依旧是城外的一处飞艇站。
人还没到京城,刚刚抵达大清的国土上时,飞艇的高度就自然落下一点。
富尔敦站在边上,他忽然说到,“王爷,您快看”
“什么”
“看城墙上”
弘昼放下手边的书,还没走进就发现下方的小蚂蚁们,还有好几张的旗子。
为了方便落地和目标,每座城墙外的站点都设有旗子,可以让他们停下去歇息。如果没有的话,那里基本上只有相关的人,小的站点也就十人左右。
可眼下却有数百人,大都举手摆着,手里扯着几张旗子。
“飞慢点。”
弘昼拿着望远镜看,原来旗子上各有一字,拼凑着分别为恭迎归家。
康熙站在身侧也看,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手落在弘昼的肩膀上,“好好好”
弘昼也笑,觉得很高兴,世界上再没有自己人欢迎自己回家的事情了。
自己人,并不是说一个小家。
付出不一定有回报,也不一定就要回报,但如果大家都首肯了你,足以证明你是优秀的,证明所有的事情都不白费。
你也没有做错。
就像明知许多事情的康熙,他一直站在边上看着,每次经过一座城时都会低空而飞。就算知道底下的人看不到自己,他想主席一样,不自觉的抬起手摆一摆。
弘昼就站在旁边陪着,看着康熙止不住的笑意,这大概是他有生之年最高兴的一天。
百姓们对他发自肺腑的追捧爱戴,那些民族上的自卑,还要前朝的追喊等等都成了旧梦。
来日黄泉之下,他爱新觉罗玄烨也能挺直腰背唱出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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