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在这里
弗朗索瓦这人是文学系的大家, 平生关注的是文学和哲学, 还有各个国家之间的利弊。这是这个时代的一种文化标志,有深度的文人都喜欢了解不同的思想、文化、国籍等, 再落笔到自己作品上进行各种夸奖或者评判。
就像是孟德斯鸠一样,他对于所有的封建制度就表以不满,包括大清。但和其他国家相比,他态度并没有很恶劣。尤其在和弘昼了解熟悉之后, 孟德斯鸠还很有意思和耐心的和他交流, 希望他可以带着一种更开明的思想去看待世界。
弘昼是因为各种原因, 所以才跟着走了封建制度, 但他也在用一种细微的动作做出改变。很多时候,弘昼都感慨庆幸自己的胎穿。如果是半途而来, 身边人看出马脚不说, 就是自己心态上都很难跟着转变。最终的结局, 不被拎着去烧了就是自己疯了。
十几年的不断影响, 才终于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比起成熟的孟德斯鸠,弗朗索瓦并没有那么大的反对, 但他对于大清不同的文化和社会背景很感兴趣。了解之后虽然也承认有所不好,但基本上都是赞赏的多。对于弘昼,就像是弗莱茨所言的, 几乎是第一面就很有好感。
弘昼觉得,这种好感很可能是帮他免于牢狱之灾罢了。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喜爱, 除非他真的是喜欢大清。
当初救了他, 弘昼并没有想太多, 纯粹是顺口而已。事实上,弗朗索瓦最后也基于各种缘故,对他百般感谢之后就带着行装跑去大不列颠,途中还和孟德斯鸠作伴过一段。
如果不是因为活丧的事情,弗朗索瓦根本吓不过来。但他有了过来的机会,仿佛就真的是一个大清迷一样,放心的在这片国土上纵游了解。他不是什么官,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身份,每日里潇洒自在,别提多痛快了。
弘昼甚至一度都忘记了他在这里,直到看到他在考场里。身为主考官,那是很多人都注视的对象。弘昼拿着望远镜看了一会儿,弗朗索瓦就有所察觉的抬起头来,咧出白牙对他摆了摆手,嘴里还吐了一句话。
“王爷”
旁边的官员也发现了,走近来瞧着脸色行事。弘昼见此摆了摆手,“不用管。”
他这么说,但是等到院试真的结束后,弗朗索瓦还是在帮助下走到他面前。别看是陌生国家,也有几次出国经历的弗朗索瓦没有丝毫芥蒂,反而学着大清的礼仪行礼,磕磕碰碰的说了一句汉语请安,而后道,“听说中华科学院的盛名,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弘昼这两年的个子又蹿高,整个家族里能和他比较的没有几个,站在弗朗索瓦前还显得很高挑。他挑了挑眉,“你怎么也来考试”
“不是考试,我只是感兴趣来看看而已。”弗朗索瓦得意大笑,“还好我以前学过一点,勉强考过了前两次。”
学过一点就考过了
你是什么命运之子吧
虽然没有太过的提高考试难度,但是该考的弘昼都没有犹豫。像弗朗索瓦,要么是真的有真本事,否则就是有人帮着作弊。
弘昼听了没脾气,“看到什么了”
“真的是人才济济啊”
弗朗索瓦落落大方的给弘昼一个大拇指,夸奖和马屁之后道,“我觉得我的新书,知道写什么了”
“写什么”
“写你,我的朋友”弗朗索瓦眼眸里都是笑意和亲近,他再张口的时候就是流畅自然的一通夸奖稿词。
是的,稿词。
“像殿下这样世间难得天才”
“思想先进的革命家”
“样貌出众的王子”
“”
弗朗索瓦似乎早就准备乐今天的演讲,对着弘昼吹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没有丝毫的停滞和错别字。尤其他神情的真诚和欢喜,全然的感染到弘昼。
旁边的一些人法语一般般,甚至都跟不上弗朗索瓦的说话速度,但是看着和亲王眉飞色彩的样子,心下也跟着放松一些。
有人来夸赞自己,弘昼怎么可能拒绝呢
他不仅不会拒绝,甚至要配合弗朗索瓦写书的计划,只要不是特别的场合便带上他,所以方便收集第一资料。
弗朗索瓦也看到了不一样的弘昼,最初的弘昼在法国再怎么忙,那毕竟是他国的友好交流,不至于说全然忘神。唯一听闻和牛顿爵士的事情,也因为另一方逝去而无从得知。但他紧紧跟随着,便看到了弘昼手边经常翻阅的书中,有一本就是牛顿爵士的笔记。
那是对于弘昼的大婚礼仪,以及对他的看重相赠的礼物。
天越来越冷,有些人就不愿意起床,但弘昼雷打不动卯时起身早读。一日之计在于晨,哪怕他记忆好也要反复的运用学习,再到院子里打一套拳活动筋骨,最后推着白白出门散散步。
回来之后再练练字,出门前去看一眼永璧。
直到辰时进宫,先去乾清宫养心殿两位请安,顺便盯着看胤禛可有睡好,上朝前也要用一些早膳垫着先。
待到那时,弘昼就可以偷懒的低着头眯着眼。但他的耳朵是听着的,议论的大事也都记在心里,回头还要和胤禛好好议论章程才可以。胤禛有心教他,康熙也会多说两句,弘昼每日里过得很是充实。
如果当天不用去上书房,手上也做完了事情,弘昼就会提前早退去科学院,不然就是酉时过去。就算不做什么,看看每日的汇报,瞧瞧每个实验室的进程也好。
相比起在宫里,弘昼更喜欢待在科学院。去别院看柳琴书也是要看一天的安排,得空就会过去望一眼。紧跟着回家看看永璧和白白,显少时候回留在后院里,基本上都是在自己的院子里挑灯忙碌。
可能是看看杂书,也可能是伏案图画。
弗朗索瓦亦步亦趋的跟了半个月,感觉自己都有点吃不消了。弘昼对此淡定,运动的时候顺带拉上一个人就好了。
弘昼想当然,毕竟自己从小运动惯了,身体素质就是自家兄弟都比不上。弗朗索瓦跟着跑了一会儿,整个人就像是得了病一样不能呼吸。弘昼拉着再跑两步,他更是直接跪了下去,“和殿下,请放过我吧”
“”
两人也熟悉了很多,弘昼毫不客气的给了蔑视的眼神,想着要激将法一下。他还没张口说什么,远远地就有院子里的奴才跑过来,“王爷吉祥。”
“何事”
“白白它不太好。”
弘昼出门跑步的惬意顿时不见,他抬脚就跑了起来,如同一阵风儿般消失在众人眼前。
一屁股坐在旁的弗朗索瓦看得目瞪口呆,再加上他不大会汉语,只能看着身侧的奴才画南。弘昼出门的时候带了许多近身奴才,这些奴才平日里只管主子的事情,但是真的跟着弘昼了,他们便开始学着规矩识字等。不仅如此,出门开阔了眼界的同时,还学了入门级的外语。
画南性子最跳跃,他胆子大,听不懂也敢和人比手画脚的沟通。再且他年轻,在一众奴才中学东西最快的几个就有他。
弗朗索瓦问的时候,画南伸手把他拉起来,“是白白不好了。”
“嘶。”
弗朗索瓦像个老人家一样,撑着后腰起来就小跑起来,“那快走”
俗话说得好,宰相门前七品官。亲王从小长大疼爱的狗,那自然也是非同凡响的。这种认知,在胤禛宠狗再到她登基后更是众所周知。
为了心中爱狗,当今无一不关怀备至。从衣裳吃食,再到住行玩具等,样样都要精细高要求,还会自己亲自来设计和裁量。如此用心,便是康熙看了也曾说过两句。可这是胤禛的个人爱好,有眼目睹的都明白了这狗的重要性。
弘昼也一样,但他的情况又有些不同。对京中不熟悉的,只会觉得科学院是他的软肋和看重点。但只要是京中的老人,自然就记得弘昼当年带着白白满大街抄家催债的经历,姿态言语不可谓不嚣张。白白当时就一战成名,之后几次随着弘昼出行,就算不是权贵之家也都看到了白白的身影。
和亲王不爱狗,但他有一当今送养的狗,从小到大的陪伴在身边。
所有人明白了这点,佛尔果春更是深知这一点。她入门后说一不二,弘昼很爽快的给了她尊重,除了白白。也是因此,佛尔果春对于白白的日常起居格外看重,知道它不喜欢外人,王府里还勒令在白白散步的时候众人退让。
就怕惹怒了白白。
虽然说起来难听,但确实是无人敢招惹白白。再加上弘昼照顾教得好,白白也不会真的乱喊乱叫或者咬人。这么听话懂事的狗,相比起胤禛的雪衣等,康熙对它也有几分面子和疼爱。
可它要是不好了
弗朗索瓦努力的小跑过去,抬眼看去却完全看不到别的身影。弘昼一路急促跑回去,路上的时候感觉到不对,直接让人去宫里请假,今日不去上朝了。他跑进去,迫切的想要看到那双红色眼眸。
不想只有西河在。
“白白呢”
“主子,白白今日又不肯吃东西,方才不知怎么的往外走了。”
“走了”
“嗯,常总管他们跟着呢。”
西河是怕有别的事情,所以才在这里等着提醒一声。弘昼一听说不好,以为白白会奄奄一息没有精神。从第一回趴着听呼吸声,之后这段时间就成了常做的事情。弘昼皱了皱眉,“好端端的,怎么会出去”
“奴才也不明白,走的时候连车都没有推。”
弘昼听了西河说的方向,反身转了出去。他按照白白平时的散步范围过去,一路转着竟然都不见踪影。好在旁的奴才迎了过来,是蘅芷苑的人。
“王爷吉祥,白白方才去了蘅芷苑。”
“怎么会”
弘昼脸色顿时不好,白白的脾气他很清楚,但它一直对外都很防备凶狠的样子。佛尔果春看了难免害怕,再且还有永璧,到时候闹出事情来
“王爷放心,白白去的时候并没有吼。”
那奴才说着顿了顿,眼神小心的看着弘昼,他心底里也闹不准情况。
一众人心里做好准备,但是过去的时候,发现永璧就在长廊旁靠着。佛尔果春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看着白白挨着永璧的旁边,正亲昵的低着头过去。
永璧此时也将近一岁了,此时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弘昼不让人惯着,特意让奴才定时带着永璧活动身子。面对白白的脑袋,永璧很自然的伸手过去,就像是身边人的手搀扶着他一样,还发出开心的笑。
弘昼进来,身旁人一应请安。
一人一狗很自然的眼睛看过去,不过白白忍着脑袋没有动,小永璧露出一排小牙,“玛,阿玛玛”
“小胖乖。”
弘昼蹲在一人一狗面前,一手直接把永璧搂抱在怀,“小胖怎么在这里”
永璧傻兮兮的笑,“阿玛玛。”
“带阿哥下去。”
“是。”
佛尔果春心中长舒口气,她落下眸子就看到那双红色眼眸,才落下的心口骤然就被拽紧了。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身为和亲王嫡福晋,就算是和太上皇请安的时候,也不会这样紧张。
莫名的,她的喉咙发紧,后背发凉。
弘昼顺着白白的视线看去,头一回发现这么紧张的佛尔果春,神色全然表露在外。他抬手在白白的头上轻轻抚着,“乖。”
“呜呜呜。”
白白第一反应动了动鼻子,脑袋跟着偏过去,直接放在弘昼的腿上。它的眼眸眨了眨,凶狠瞬间变成了依赖亲近。
它的动作可谓是迟缓了,弘昼的手温柔的摸了摸。他方才脚步不停的跑过来,几乎条件反射想要刹车再举起手来,就像平时一样准备接住它。
还是常通将它的脚往下压了压。白白似乎不大高兴,喉咙里滚动着警告的声色,眸色似乎都深了些。
弘昼反应过来,走到白白的面前蹲下去,轻抚着它的脑瓜子,“乖。”
“呜呜呜。”
常通看永璧被抱走,索性就让开。白白的爪子抬高,在弘昼的手臂上扒了两下,然后和脑袋一样靠过去。
弘昼明显感觉到那爪子的重量,他的手指在长毛之间穿过,“又闹了”
“呜呜呜。”
“怎么不吃”
“呜呜呜。”
白白不高兴的低下头。
弘昼会心一笑,“回去吧。”
白白听懂了这话,毕竟这是每次出门散步都会说的话,只要说了就会让它回到那个小屋里。地方可能不大,但那里也是它和小主人的小窝。
“呜呜呜。”
白白把脑袋抬了起来,它朝着佛尔果春走近过去,鼻子动了动。
佛尔果春身子绷着,她艰难的扯出笑容,求助式的看着弘昼。不怪她紧张,实在是白白从不给其他人好脸色。
弘昼安抚的笑,“没事。”
就在他说话间,白白已经走到佛尔果春的面前,用它那略微干涩的鼻子去碰佛尔果春的手。弘昼见此把手抬起来,佛尔果春随着露出手心,就像弘昼以往那样。
果真,白白就在她的手心闻了闻。
佛尔果春的手一动不动,白白察觉到手心的水,伸出舌头去舔了一口。再抬头看着她一眼,而后转身离开。
白白走得很慢,弘昼随着它离开。
“主子,擦擦手。”
“”
“主子”
“”
“主子”
身旁人一连喊了几声,佛尔果春终于回过神来,她仿佛忽然间清醒过来,神色也慌张,“不好。”
“可不是,口水舔着都不干净。”
“不是说这个。”
佛尔果春摇头,她回首问,“永璧呢”
“阿哥在里头玩着。”
“你们在这里守着,我去前面。”
不等奴才们的反应,佛尔果春连手心的口水都没擦,连忙走了出去。她对这些猫狗不大在意,但是做格格的时候,曾经有手帕交就有过心爱的狗狗。
再结合这截然不同的反应,佛尔果春有不好的预料。
佛尔果春的反应很快,几乎是前后脚的跟着过去,随着就看到白白慢慢吞吞的前行。它似乎不愿意回去,不仅不回去反而往反方向走。
弘昼就这么紧紧跟着,佛尔果春靠近的时候,白白最先回头看她。
“你怎么来了”
佛尔果春抿了抿唇,“爷,您还是不要跟着白白走。”
“为何”
“你这样跟着,它便不会停下来。”
弘昼默然,他停下了脚步。白白看着他,突然间抬了抬前爪,然后毅然的转身离开。
甚至是小跑。
弘昼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它离开,飞奔似的逃离出自己的人生,直到不见踪影。
当初科学院里装上了喇叭,就像平常一样,王府里也跟着与时俱进和实验运用。不过王府里很多事情都不好往外宣召,所以各处院中都有一挂铃铛连着。比如弘昼回府了,外间的人就会拉动前院几处的铃铛做暗号。如果有另外的吩咐,则是对着就近的话筒喊话吩咐。
听到消息的,则回应一声就是。
弘昼走到最近的院子里,对着话筒和底下人吩咐。
白白不让人看到,那谁追着都不行,但可以让人看到的时候说一声。如此它到底往哪里跑,弘昼也可以知道。
弘昼这么跑了两趟,底下人也跟着清了近处的院子。他喊话之后,虽然众人都在回应,但也等了一会儿才有人瞧见白白的身影。
它就像是平时一样溜达散步,只不过步履沉重,慢慢吞吞的就像八十岁的老人。
而事实上,它已经活出了几近百岁的年龄。
话筒里渐渐的有人回话,白白一路穿行,跟着去到最后面的竹林。那里只有大熊猫一家,领头羊就是大花小花这对小夫妻。白白过去之后,守着竹林的太监盯着道,“回王爷,白白睡在了竹林里。”
弘昼放下话筒跑过去,一片绿意盎然的竹林中,黑白分明的一家人是最亮眼的风景。大熊猫一家茁壮成长,因为身体健康,再加上自然生育。直到今日,它们的群体数量达到了两位数。
每个月的花费,都让弘昼肉疼不已,偏偏胤禛就是不肯收留部分,还美名要有始有终。
白白和它们相比,简直就是小可怜。
竹林的大熊猫别墅前,白白就这么躺在那里,大花小花两个守在旁边。三个大型体型聚在一起,小花还用爪子戳了戳它。
没有动。
就在旁边,还有其他几个大熊猫。
弘昼不是饲养员,但他从小就和动物都有亲近看,更不要说时不时的过去看。大熊猫们看了他一眼,还有两只调皮的要去抓他的腿。
就像平时玩耍一样。
弘昼顾不得它们,绕开走过去。
大花小花嘴里发出他听不懂的声音,但听着是悲鸣声。
弘昼把手放在白白的心跳处,但还没有真的摸到里面,手突然就缩了回去。他顿了顿,“白白”
“”
身子都冷了,怎么会回应呢
弘昼有些不可置信,以前都是很好的,为何要躲开自己离开
你和大花小花很好吗
难道忘了自己被打的各种惨叫,一度绕道不靠近的时候了
弘昼心里很气,颓丧着脑袋看着这毛绒绒一大团,一时之间手足无措不知是何反应。
迎接新生和过去是人生的部分,在此之前让他铭记在心的是玛嬷。可她老人家临终时没有亲眼所见,更何况那是睡梦中的喜丧,弘昼伤心却也能够理解。
说白了,弘昼参加多少的丧礼,远没有亲眼亲近人离开的冲击大。
白白不是人,却比一般人还要亲。
弘昼怅然若失,闷闷的在竹林呆了许久,觉得应该做点什么。
宫中。
胤禛被放鸽子,下朝就看到奴才守在养心殿门口,见到他就噗通跪下,“皇、皇上吉祥。”
“何事”
奴才战战兢兢的将请柬捧出,“和亲王府又办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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