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踟蹰, 剧毒中药,是麻沸散、蒙汉药等医生江湖人常用的草药主料。
当然,和后世其它麻醉药物一样,一但过量, 服用者那就再也没有会醒的困扰。
拓跋六修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一世英明的父亲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但也算是解了他的一点麻烦,他也不必去想怎么处理父亲的问题了。
问便是父亲伤重不治亡故了。
他神色沉重, 但说悲伤,倒还真无几分,因为这一切, 不过刚刚开始。
左贤王、中部大人,都不会放过他,只有如父亲一样, 打败这些人,才有可能重新继承单于之位。
但如今的情况, 还是要回盛乐, 处理其它的剩余部众。
他本是意志坚定之人, 给自己片刻时间整理心情,便俯身背起父亲, 离开了那小小的帐篷。
走的时候, 他莫名回头看了那妇人一眼。
那妇人也没要什么赏金, 看他们要走了, 便又抱着草料, 前去喂羊。
仿佛刚刚毒死人的事情,还没有一只羊重要。
拓跋六修恍惚了一下,这才回想起来,这白部也不过过了三四年的平静日子罢了,四年前白部叛乱时,可是将大部份高过的车轮的男丁斩杀了,草原部族的男女,又有哪个不是血火中杀出来的。
嗤笑一声,他大步离开。
拓跋六修的预测并没有错误,就在他将父亲葬了,重新整训兵马时,收到了新的消息。
他的表兄,前任大单于拓跋猗之子拓跋普根,已经带了三万部卒,以为单于报仇的名义,占据盛乐,直扑善无。
同样的战术不能用第二次,拓跋六修这次不能退,他必须打败拓跋普根,才能镇住其它部众,这就是草原道理。
拓跋普根并不是庸才,他在诸部中人望不低,将会是自己的大敌。
定襄郡,盛乐城
做为匈奴的王帐所在,这里最近人心惶惶。
大单于身死于儿子之手的消息一传来,和拓跋六修关系不那么好的兄弟们便纷纷带着各自兵马,聚集到中部大人拓跋普根身边。
这时候就能看出拓跋六修的人望是真的不行他本身就是那种桀骜不训的性格,强硬至极,像独狼一般争强好胜,当初在肖姑娘身边的人那么多,他硬要一个个揍服让他们别打她的主意,更不说后来各部贸易配合分配,更是仗着手中兵马欺负了不说兄弟。
在这方面,拓跋普根表哥就很好说话。
而拓跋普根也接纳了众人的好意,在一番利益交换后,他带着数万兵马,向拓跋六修扑去。
这次王权争端里,肖晓晓仿佛一遵正等着分配的战利品一般,平静地在盛乐城里接见各部头人,安抚人心。
她向这里的牧民表示,无论是谁胜利了,都不会在城中的抢掠,还有南下代地的事情,就更不要想了,如今都打成这样,等他们出了个结果再说其它也不迟。
因为她的人望某种程度上说,更在拓跋猗卢之上,所以这番安抚,让很多鲜卑的小部落干脆就把宝押在她身上,表示愿意向她效忠。
他们也看出来了,无论谁当首领,肖晓的地位都不会有什么变动,再说他们这些小部族,在单于手下也讨不得什么好,随时可能被推出去当炮灰,不如在肖妃手下混口饭吃,不信你看鲜卑白部那个小氏族,如今不就过得美滋滋么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对肖晓晓满意的。
其中最是愤怒不悦的几人,正聚集在一起,商讨出路。
在盛乐一处大帐之中,几名穿着晋人服饰的中年人围碰上桌案,摆着青瓷酒杯,却未有一人动杯,帐中气氛沉闷至极。
他们是拓跋猗卢手下汉官,二十多年前,晋朝大司空卫瓘被贾南风张华一党诛杀,卫氏一族嫡系只有不满十岁的卫氏兄弟逃脱,而其中的旁支卫操在征北边军中时,数次出使拓跋鲜卑,见卫家大难后,卫操干脆带着自家宗室乡人依附了当时的鲜卑单于拓跋力微,等到拓跋力微去世,他们便继续在拓跋猗迤和拓跋猗卢手下效忠,在单于手下立下无数战功,封为定襄侯、云中侯。
后来北方丧乱,八王、匈奴、羯人先后肆略,许多晋人为了活命,便过来投奔他们,让他们在鲜卑也是一只不俗的势力。
本以为家族已经稳定,可以依靠雄主,光耀家族,奈何这世道变化的太快。
上党的异军突起,让北方人迅速安定下来,平定幽冀后,几乎再没有人来荒芜贫瘠的草原,连投奔他们的人,也大量开始迁回故土。
而去年,他们这只晋人势力的头领卫操将军病逝,接手势力的侄儿卫雄却远没有卫操那般受大单于器重,尤其是那上党来的肖晓,以及美色财物惑人,让大单于行事之前,总要询问于她。
好不容易这妖女南下,他们出计占据代郡,以图有土地聚势,被单于采纳。
到如今,更惨的事情发生了,大单于轻敌冒进,败亡于拓跋六修之手,他们在草原的根基便瞬间不稳了。
而无论是拓跋普根还是拓跋六修,都被那妖女迷得神魂颠倒,真要纳其为嫡妻,他们在草原势力,怕是要被打压得更狠。
“大单于身死,”沉寂许久,卫雄才叹息道,“我等部将应投奔何人,总不能向那妖女吧”
大单于在时,他们没少在他面前说她恶言,如今局势颓变,攻守之势逆也,这女子才岂会甘休
楼烦侯姬澹眉宇中冷色闪过“如今局势混乱,不如我等派死士取了那妖女性命,如此,渤海公必不会罢休,到时幽州与拓跋鲜卑相争,才是我等立功之机。”
他们其实也钦佩那妖女的忠心只是渤海公一句话,便能弃了草原这大好局面,南下荆州白手起家,而渤海公更是做下如此基业,才三两年,便将北方治理得有盛世之姿。
但奈何那女子不遵王侯,不立九品,不设中正,连杀个婢女都要禁止,更不必说若是投奔,他们手下军卒都会被打散重编乱世之中,兵将才是根基,岂能交于他人,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事情。
“不可。”说话的是刘遵,他是并州刺史刘琨的儿子,当年刘琨为了向鲜卑借兵,主动将儿子送来当人质,他出生名门,这些年在草原上自然也与他们交往密切,此时闻言大惊道,“渤海公治下有异人,善寻迹断案,若是被查出是我等下手”
他把话打住,没有再说。
但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如果让鲜卑人和渤海公知道是他们做的,他们便不要想活着走出草原了,无论是鲜卑还是北方,都不会放过他们。
刘遵还知道如今父亲在并州阻挡匈奴,全靠着渤海公的支持,一但自己卷入其中,怕是立刻要被父逐出族谱,亲手摘下自己人头寄给她好撇清干系。
姬澹冷笑一声,看向主事的卫雄,道“异人再是神异,也还是人属,如今这局面混乱,妖女若死,拓跋家必然封锁消息,等大军备战后再发出,而渤海公知晓消息,派人来查时,怕是一月已过,如今天气渐热,等人来时,怕都是白骨一具,他还能看出什么”
卫雄饮了一杯酒,苦笑道“话虽如此,这城中人多眼杂,死士必不能多于人,可若少了,你可有把握不让她逃出升天”
姬澹一滞,在草原上,和肖晓晓的美貌与手段齐名的,便是她那恐怖的武力值,他们甚至都搞不懂,那个看着文弱的姑娘,是怎么能和人高马大的汉子打得那么轻松。
拓跋家的男儿没有一个没被她打过,连慕容氏的单于也被她砸过,偏偏这些草原蛮人,不使他们晋人那般以及柔弱温顺为美,反而觉得这姑娘身体强健,必能生养,还镇得住家宅,反而更趋之若鹜,让他们徒乎蛮夷。
于是几人又各种商议,最后,姬澹坚持要试试,不能坐以待毙。
刘遵则坚决反对。
卫雄犹疑不定。
这时,一边没有说话的左将军莫含道“不若做两手准备”
说完,在对面三人的目光下,缓缓解释,可以派人去试试,若杀不得,便准备南下吧。
“南下”刘遵神色有些激动。
“不错,”莫含也是刘琨派过来的使臣,在这长期出差,自然向着刘琨,他道,“刘使君所在治下晋阳,有大片良田,能养驻十万兵马,然因上党繁华,丁户大量逃向上党,让晋阳空虚,良田无人耕种,我等三万人马若下投奔刘使君,必得重用。”
卫雄一时意动,如果草原混乱,刘琨为人不拘小节,手下又无能征战之人,倒是可以一试。
“还是不要去动肖姑娘了,”刘遵小声劝阻,“我们直接南下,岂不更好。”
姬澹认真思考了一下,勉强同意。
但他并没有完全放弃,而是准备回头送一些死士给拓跋普根的妻子。
她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必会为她那聪慧的儿子思量。
要知识,拓跋六修也是因为被父亲厌弃,才会有如今鲜卑的内乱,血淋淋的事例便在眼前,不信她不会动容。
他忍不住叹息,他们这般废尽心机,又能挡得住渤海公大势多久呢
就在他们思量的同时,王帐之中,肖晓晓正在喂小宠物。
小小的玻璃瓶只有手指大小,装着星砂,像个许愿瓶,可爱又迷人。
只是里边几只不足米粒大小的虫子,让认识它的人看着头皮发麻这是一种草原上常见,且会传染致命病毒存在。
嗯,如果胜利者是来和她谈情说爱,她会好好成自己的手下。
如果是想玩强娶豪夺,当晚洞房,那就不要怪她无情想当寡妇了。
“我可不是女主,没兴趣玩虐恋情深。”她指尖在瓶上点了点,“是不是啊,小虫儿”
没什么可负担的,历史上,拓跋六修杀父引发的动乱,连带着死了拓跋六修、拓跋普根、拓跋普根的儿子、还有侄儿拓跋郁律,加上拓跋猗卢,完成六杀成就。
后边拓跋鲜卑的内乱,平均每任单于在位时间不超过六年,在某种程度上说,一点也不输给邻居慕容家。
要不是后来出了个拓跋珪,十五岁就开启主角模式,一路建立北魏,拓跋鲜卑的历史搞不好就结束了。
这次内乱,如果能抓住机会,建立后世控制草原的蒙古旗制度,那么至少一百年内,草原都不会再是北方的麻烦。
她也能全心全力,和那几个对手大干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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