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暗下决心把这两个家伙都拉去越里打前哨的静孟岚深淡定地抽出爪子, 接过香料, 往旁边一坐, 听着这些青年抱怨着南方的不理想,随便等着其它还没有到的手下。
他们的抱怨大同小异。
什么病人不听话了, 什么权贵中间插队啦,还有病情稍稍好了一些,便不给钱刚刚跑了的病人,以及新鲜药材不够等等
从他们口里,孟岚对南方的情况了解的更深了些没办法,虽然她三申五令这些医生写得详细一点,但他们每次用纸总是抠抠索索, 写个信尽量言简意赅,恨不得压缩回密, 怎么说都没有用。
先前她派到南边的一共有二十九个速成医生, 有七个在建邺,剩下随着吴兴沈家的船队去了扬州、江州、荆州, 他们治不了大病, 多是治一些头痛脑热,会一些针灸,懂一些常用的中药,看老师割过阑尾, 能清理痈肿, 开些清热解毒的方剂。
他们身上随身携带着很厚的一本医药综合手册, 边治人边学习, 偶尔死马当活马医,瞎猫撞撞死耗子,磕磕绊绊的增长技术,还会每日把行医心得记下来。
离开上党后,他们医生术涨的非常快,尤其是这里的病人和上党的不同,有事没有事就叫着吃“神药”一点不管对不对症,对手术非常恐惧,但到了快死的时候,又不怕了。
见得多了,经验上去了,也就还行,很多对如今的人算是绝症的病,如肠痈、败血症之类的疾病,他们都能治,当然更多的是治不了的,不过就手上会的这些,已经够他们打出名气了。
如今的医生大多还是医道双修,毕竟好的医生太少,传承太稀罕,所以基本没有什么对手,
他们用的麻药主药是“羊踯躅”的花,是从上党带来的,消耗的很快,有时没办法,只能用烈酒,或者把人打晕,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做手术,还有缝合的羊肠线只能自己动手来做,这里找碱也难,就很痛苦
还有啊,以前他们还是平民时,就听说过士人高贵,风流仪态如何如何,但等到了南方,他们都超失望。
北人南来后,凭借关系和权势身居高位,欺压本地吴人,又设侨州,划地为王,很多底层吴人因此失去土地沦为奴仆,还要承担极重的徭役。
他们治过不少病人,医药费用渐渐入不敷出,还是学长厉害,想出一招以药代医的办法,他拿出一些自己采的草药,向病人展示,表示愿意向贫民收购草药,付不出药费的,就找些药物来抵。
知识就是财富,知道这些野草居然价格不菲后,病人们对此非常踊跃
很多人甚至的专门下乡收购,拖动出一条新的产业链条。
学长还用蒲棒这种草药加上一些辅药,调配出一种止血药,非常受追捧,在南方的军中高官几乎人手一瓶。
但这种止血药用的最多的,还是士人。
学长如今已经成为沈家商铺最大的药材供应商,还靠着这些人找到了静静姑娘你一直想找的香料。
“我先前给卫氏郎君看病,他也服散,加上本身体弱,又熬夜受凉,抵抗力低下,所以丹毒发作,背生溃疡,发热不退,我给他外用了磺胺作撒剂治疗感染,并且以绿豆汤退散毒,又在初一学长那弄了消炎止血药,暂时稳定下来。”
“是这样的,城中寒食散成风,又要佐酒行散,所以大多名士嗜酒如命,肤生疮疡,易嗜睡、有的还会狂躁产生幻觉,”贫民区已经打出大名的医生许初一叹息道,“说了有毒他们也不听,称自己早就知道了。”
“是的,我也宣说此物有毒,但他们都觉得自己的只要用酒服散后,奔跑发热,便能将药毒散去,甚至还有人和他谈玄,说世间一饮一琢,皆是天数,既有因果,享受那服散之妙,岂有不行险之理”
他们行医没问题,但谈玄就算了,他们才认字几年,如今都还写得歪歪扭扭,一般人看的明白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写的什么。
聊天到后边,整个建邺的七位医生都来了,大家你言我一语,都说着自己在南方的见文奇事,几乎可以编成一篇迷惑行为大赏。
这个时代的士族,风流是风流的,恣意是恣意的,就是供养他们的人不太开心,认真说,以士族的文化水平,绝对是晋朝人的巅峰,上位是没问题的,但关键就是他们沉迷行散、汹酒、玩乐、对大事皆保持独善其身,已经半壁江山沦陷,还是内斗不断。
听了一会儿,孟岚满意道“这两年上党之酒,可听过胡酒之名”
不知道话题为什么突然跳到这里,医生们点点头,许学长为诸医之首,点头道“如今北方之物,在南方都甚是畅销,酒糖皆是大头”
胡酒就是葡萄酒,上党占了北方后,这东西能种的地方都种上了,运到南方后,因为葡萄二字不押韵,不易入诗赋中,便被南方士人称为胡酒。
“如今你们的王老师,以酒中残渣,制出一药,可治水蛊。”孟岚平静道。
葡萄酒在冷天自然析出的白色沉淀,叫酒石,是血吸虫药的原料之一,而另外一种原料“锑”,在湖南南部的冷水江,按历史上的记载,是梅山蛮的地盘,但问题不大,吴兴已经与他们有贸易,换到是时间问题。
众医生顿时一喜,水蛊就是血吸虫病,南方只要有水的地方,十人中三个有此病,得者腹大如鼓,且不管什么王孙公子,都逃不掉,尤其是他们流行一种叫曲水流觞的文雅娱乐,把酒杯放在曲折的小溪里,顺水流下,停在谁面前,谁就喝一杯或者写诗做赋。
要是真能治此病,那可是大德大善。
“不错,但此物还需一辅药,此药藏于岭南之中”她试探着笑问,“你们愿随我南越一行”
场面瞬间寂静,年轻的赤脚医生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数息之后,才有些踌躇地点头,表示愿意和你去。
孟岚很满意,她出来的这些学生还是很有担当的,忠诚和行动力都不缺,智商也还可以,能当一用。
她过来时就想好了,上党的大宗货物运去海南很困难,运力有限,所以,需要最贵重的财物打开局面,特效药无疑是最有用的,当然,带几个医生,更保险。
要是把静深的号玩没了嗯,那就退了策儿的队,去抱第一的大腿,再赔一个给她。
过了好一会,已经兼职药材商人的许初一才小心地道“吾寻药时,认识一位很会采药的越人,据他所言,百越遍及南方诸地。由东至西,有骆越、瓯越、瓯皑、且瓯、西瓯、供人、目深、摧夫、禽人、苍吾、越区、俚越、桂国、损子、产里、海癸、九菌、稽余、北带、仆句、句吴您要去找哪个部族”
“”
孟岚哪知道这么多越人哪个在哪里,神情不由得凝滞。
一瞬间,冷场了。
但这难不倒她
“稍等,我思索片刻,”于是闭上眼睛,数分钟后,复又睁开,自信淡然道,“我欲去朱崖海南,应是苍吾、俚越、瓯越这几处。你把那个越人给我,其它人,可以先退下了。”
其它医生大松了一口气,纷纷逃离危险区域,不是他们不想去治人啊,实在是越区太远了,等北方打过来不知多少年,他们还想早来回去享受上党干净有秩序的文明生活呢。
那名叫初一的学长倒是镇定下来,看着面前美丽女子,心中却生出一股温暖可以和静深姑娘一行,就算千难万险,也是无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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