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飘着细雨, 天色一片昏暗，阴沉沉的云朵能挤出水来。奚渡无聊地转着指尖的圆珠笔, 他并没有听老师在讲什么, 而是将头瞥向了教室的玻璃窗，云涧正站在最后一排的窗边上冲着他笑。他飞速地将头转了过去, 装作认真听讲的样子, 却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耳朵里去。
唐笑皱了皱眉，表现出一副颇为烦躁的模样, 将脊背往椅子上一靠，偷偷从桌肚里拿出了一张数学卷子压在语文课本下。
——“我那时候从来不听语文课, 课上都在偷偷做数学卷子。以至于现在像个文盲似的……”
他心中掠过谢慕曾经向他讲述过的高中生活, 落笔写下了一个数字。
“停。”
简杨摸了摸下巴, “这边的处理可以, 字迹还挺工整啊都不用找替身了。不过怎么回事？数学题解题要先写个解，你没上过学吗？”
他的话语毫不留情面, 唐笑俊脸一红，他还真没上过学。
“卷子要拍个特写，你接着做题。”
唐笑：“……”
“怎么不动？”简杨见机位已经调整好了, 唐笑却迟迟不动笔, 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可不可以让我先百度一下数学题怎么解？”
简杨：？？？
经过一番解释后，简杨终于理解了他离奇的失忆经历，这是种病，应聘者有权不在简历上展示……他没好气地道：“失去记忆对于一个演员影响太大了，如果提前知道, 我是不会录用你做男主的。”
唐笑从业以来还没听过这样重的话，顿时有些尴尬地僵在了原地。
好在合同已经签下了，虽然电影才刚开始拍，简杨有理由撕毁合约，但考虑到成本与时间问题，他还是决定先观望一下唐笑的表现。
沮丧地坐回了座位上，唐笑此时的心情与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相应成丧。
这本来是偏剧情中段的一场戏，但由于天公作美，今天的天气正好符合戏中的感觉，简杨便临时改了剧本，并把它提前到了第一场来拍摄。唐笑和李菱的情绪进入地都不是那么顺利。
再加上电影要反复打磨镜头，一场戏就这么点内容，来来回回拍了许久。唐笑也不再是那个一条过先生了，今天一整天被NG了无数次。
李菱见他有些沉默，不由拍了拍这个小新人的肩膀，“放心，这是正常的节奏。”
唐笑点了点头，他百度了一堆各学科的卷子来参考，至少得做到能把答案的形式模仿出来，免得往后又露了拙。
在吃饭的空档，唐笑打开了一整天都没有闪烁的微信，给谢慕发了条消息。
【你还顺利吗？我今天挨批了。】
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平时谢慕回他消息总是很快，大概新剧开机，非常忙吧？他只能这么想。
直到晚上9点拍完回酒店的路上，他才收到了谢慕的回信。
【哈哈哈你竟然也会挨批吗？】
唐笑丧了一天的心情一下子随着这三个“哈哈哈”明媚了起来，他按着键盘啪啪啪倒豆子似得诉起苦来。
【导演说如果知道我有失忆症就不要我……我感觉我是不是欺骗了他？】
这便是他今天一整天都惴惴不安的真实原因，他不喜欢这种靠欺骗隐瞒才获得机会的感觉。
谢慕立刻发了个摸头的颜文字过来。
【安啦，失忆又不是你的错。再说了，谁的简历还没有美化过了？不要对自己失去信心呀！】
看到这条消息，唐笑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似乎只要得到了谢慕的肯定，他就得到了全世界的肯定一般。
于是他又想起了谢慕那条姗姗来迟的消息，话锋一转。
【你今天很忙吗？】
【还行，你是不是下工啦？】
转移话题？唐笑本能地觉得谢慕这句话问得有些生硬，但他还是顺着谢慕的意思将这个问题给略过了。
【嗯，回酒店了，今晚有些资料要看。】
他网盘里还堆着一堆中小学知识点总结……
这天晚上，两人没有通话，都选择了不打扰彼此。
第二天吃饭时，工作人员搬着一块贴满了纸条的公告板进进出出，场务吩咐道：“钉子什么的都收收好，小心点，隔壁省那个剧组就因为道具倒下来砸到了人，把主演的脑袋都给砸破了，这下好了，半个月的进度得泡汤。”
“哪个剧组这么倒霉啊？”某小演员好奇道。
“好像是一部医疗剧，就是搬仪器的时候不小心砸到了人。”
正在吃饭的唐笑：“……”
他立刻拿出手机在微博搜索了一圈，果然便看到了——《天地逆旅》剧组突发安全事故，机械臂砸到了主演，谢慕现在就近医院接受治疗的新闻。
放下了筷子，唐笑走到角落里拨通了谢慕的视频通话，通话响了很久，最后被挂断了。
谢慕发了条消息过来。
【怎么了？不太方便接电话。】
……
【你在医院？】
【是啊，部分取景是在G省交附医院，他们特地给我们开了个小手术室和专用通道。】
他还在撒谎！
【噢？真的是在医院拍戏吗？】
【……】
只这一句话，谢慕便知道唐笑已经听到了风声，他立刻缴械投降，高举白旗。
【我现在坦白还能从宽吗？】
【接电话！】
视频另一端的谢慕头上缠了一圈白纱布，脸色有些苍白，但眸中神采奕奕，至少精神已是恢复过来了。
“就是撞破了头，十天半个月的就好了。”
骗人，明明很疼。唐笑自己以前又不是没被撞破过头。
他举着手机靠在墙壁上，盯着谢慕，突然道：“我想学车。”
“啊？”谢慕一时没有跟上他的思路。
“没什么。”唐笑低下头，“就是想你了。”
此时谢慕似乎才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想来看我啊……行，这部剧拍完了就去学，我还可以辅导你。”
看把他美的……
“现在就急需你辅导功课，谢老师。”
晚上，两人开着视频面对面，唐笑在那边奋笔疾书地抄答案，谢慕则从一众前来慰问者送的水果里挑出了一只菠萝来，问护士要了刀片削好了，在视频另一头咔吱咔吱地啃了起来。
“你现在的样子像极了我小时候赶暑假作业的模样。”
唐笑挑了挑眉，“你暑假作业都是这么抄的？”
谢慕嘿嘿一笑，“暑假不就是用来玩的吗？再说有沈雁行这根粗大腿，不抱白不抱。”
唐笑还想调侃他一句的时候，房门被人拧开了，有人从病房入口走了进来，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唐笑看到谢慕顿时将踹到不知道哪里去的被子提溜了上来盖住半个身子。
“我都看到了，别装啦。”一把温柔似水的女声说道。
唐笑是听过这个声音的……
“你在和谁视频呢？”
唐笑刚想挂断电话，谢慕便大大方方地将手机屏幕对准了女人，“我朋友。”
镜头里出现了一个瓜子脸，看上去很年轻，但穿着雍容华贵的妇女。她冲镜头友善地挥了挥手，“你好。”
唐笑那边的画面仿佛卡住了一般，好半天，他才支支吾吾道：“伯……伯母好。”
他觉得自己宛如守卫时呼呼大睡被巡夜将军捉住的小士兵，一身邋遢模样与不思进取的样子，和理想中面见上司的距离差了十万八千里远，此时恨不得在脚下挖个坑直接把自己埋进去，永远不要再出来了。
谢慕隔着屏幕看到唐笑的脸由原本如玉的莹白转成粉嫩的颜色，好笑地将手机转了回来。
随后唐笑只听他对谢伯母道：“这是唐笑，你记住了吗？”
秦婉愣了一愣，自家儿子很少如此隆重地介绍一个友人，长大后更是连社交圈都不愿让他们干涉了，今天怎么如此一反常态？她笑了笑温柔地道：“看来是很好的朋友，我记住了。”
唐笑宛如只被剥了壳煮熟的大虾，脸上红彤彤的，心中莫名燃起一阵焦灼的羞赧来，倘若不是谢妈妈还在一旁，他真想直接冲谢慕发火了。
“咳……”
他想找个理由将视频挂断，又舍不得挂断，正在骑虎难下时，谢慕支起架子将手机搁在了简易桌上。
随后唐笑便看到桌上一个接一个地堆满了保温盒，可谓是便当里的满汉全席了。他想起了自己晚饭只吃了一碗沸腾饭……
“你头上有伤，医生没嘱咐你吃得清淡点吗？”唐笑不满道。
谢慕刚想开口反驳，秦婉便先“啊呀”了一声，“我忘了……就光想着给慕慕补一补了，医生好像的确说过要少盐少油来着。”
谢慕无语，“……我又不是患了高血压。”
“我不是这个意思……”唐笑嗫喏道，不想秦婉误会他是在责怪谁。随后只看一只只摆出来的保温盒又被一一收了回去，最后桌上只剩下了一碗白米饭和一碗乌鸡汤。
谢慕：“……”
“乖，等你痊愈了，妈再给你煮好吃的。”
唐笑心里头由衷地泛起了酸，他低头看向铺了满桌子的A4纸，仿佛被眼前屏幕上的画面烫到了眼睛一般。纸张上头密密麻麻写满了他誊抄的数百种习题答案。没办法，因为根本看不懂那些复杂的解题思路，他只好靠这种最笨的办法来快速熟悉它们。
谢慕吃完了饭，秦婉又给他削了个苹果，之后才起身告辞。
他转眼一看唐笑还在那刷刷地写，不由惊叹道：“你还在抄呢？”
唐笑停下了笔，支着下巴抬头望向他，眼里尽是艳羡的光彩，“你妈妈真好。”
谢慕这才想起来唐笑现在无亲无故的，自己好像是无意间在他面前秀了一把，不由摸了摸鼻子，“以后也会是你妈妈。”
“真的会有那一天吗？”这就像是个白日梦般，美好得根本不可能会实现。
谢慕伸手将手机举了起来，与唐笑目光相对，“会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妈妈终于认识笑笑啦感谢在2020-03-13 09:24:31~2020-03-14 01:23: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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