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乔看过去的同时, 陆廷洲也抬眸朝她瞥了一眼, 而后同时平静移开,好似只是两个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不小心目光相撞而已。
陆廷洲一进门,就被张乾和副导演引着在主位入座, 张乾在另一侧的椅子上坐着, 而孟乔和他之间就隔着一个江行衍。
张乾为两人引荐:“这位是江行衍, 是《夜王朝》的男主角扮演者。”
江行衍微微颔首,叫了声陆总。
陆廷洲淡嗯一声,算是应答, 而后,目光越过江行衍, 妆似无意地落在了孟乔的身上。
张乾毫无察觉,也像适才那样介绍了一下孟乔。
孟乔只把他当成第一次见面的投资商,礼貌客气地叫他‘陆总你好’。
原以为他也只会像刚刚那样不咸不淡地应一下, 谁知陆廷洲听到她公事公办的语气, 眸光一沉, 而后微扯唇角, 破天荒地应了句:“你好, 孟小姐。”
孟小姐三个字他说得极慢, 像是在故意提醒什么。
其他人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只有江行衍和路稔从中听出一丝古怪,前者面上不显,而路稔的目光却在孟乔和陆廷洲两人之间转了一圈, 脸色微微有些凝重。
但孟乔面色平静如水,陆廷洲也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就移开了视线,看上去,又像是没什么关系。
陆廷洲的到来并没有给包厢的气氛带来太大的影响,除了一众制片人和副导演在上赶着给他敬酒,他只礼貌浅酌两口算是回应,并不多喝。
之后,张乾出去接电话,路稔瞅着这个机会,端起酒杯风情万种地坐到陆廷洲的旁边,柔着嗓子说:“陆总,我敬您一杯。”
陆廷洲淡淡看她一眼,不带情绪地“嗯”了声,但没伸手去拿桌上的酒杯。
路稔神色微微有些尴尬,但她很快自我化解地笑了笑,主动用酒杯碰了碰,仰头一口把手里的酒全喝光了。
喝完,她目光炯炯地看着陆廷洲,等他也喝一口。
可等了一分钟,后者始终目视前方,没有半分动作,她忍不住出声:“陆总?”
陆廷洲这才像是回过神,视线一偏,看到她还坐在旁边没有走,眉头一皱:“酒喝完了你还坐这干嘛?”
这是□□裸的逐客令了。
路稔感受到他的不耐,脸色微白,灰溜溜地起身离开。
而另一边,副导演不知何时拿着酒杯来到孟乔的旁边,试镜的时候他就对这个小美人印象很深,今天见她穿着明艳夺目的红裙子,更被吸引得挪不开视线,笑着就要给她灌酒:“孟小姐,来,李某敬你一杯。”
孟乔身体不适,并不想喝酒,委婉拒绝:“李导不好意思,我身体不舒服,喝不了酒。”
这种借口李副导不知听过多少遍,他笑吟吟地把酒杯又往孟乔面前递:“没事,你就抿一小口,多简单的事,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伤害的。”
孟乔面色微冷,压下眼底的厌恶,嘴里依旧客客气气地说自己真喝不了。
李副导也像是跟她杠上了,赖着不肯走,言语中甚至还用上了威胁。
旁边的江行衍注意到,正要开口帮孟乔解围,忽而主位上传来一道清脆的杯子碎裂的声音。
这一声把全包厢的人都给吓住了,满室寂静,李副导身体一僵,抬头望去,正对上陆廷洲冰冷的目光。
“抱歉,手滑。”他闲散地靠着椅背,语调漫不经心,却带着一种蚀骨的冷冽:“我倒不知,原来李副导还有逼人喝酒的嗜好。”
“是喝多了把脑子喝糊涂了,这种强人所难的事,你倒是做得熟练。”
陆廷洲的声音不轻不重,但让在座所有的人都不自觉绷紧了神经,大气不敢出一声。
而原本一脸神气的李副导,脸色早已变成猪肝色,青黑一片,就连拿着酒杯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不知道自己不过就是劝孟乔一个新人喝杯酒,怎么就忽然开罪了陆廷洲这尊大佛。
他磕磕绊绊地开口试图挽回局面:“我……我这是跟孟小姐开玩笑呢……孟小姐身体不舒服,我……我怎么可能真让她喝酒……”
陆廷洲并不接话,只目光冷冽地看着他。
李副导都快被他吓尿了,动也不敢动,想开口求饶,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又说不出口那种把自己的脸踩在脚底的话,只得把目光投向其他几位制片人,希望他们能出言解救自己。
但在坐的,哪个不是人精,陆廷洲可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人,除非是不想混下去了,才会在这节骨眼上自动跳出来帮李副导挡枪。
好在这个时候,张乾打完电话回到包厢,一见这凝滞的气氛,疑惑地问怎么了。
李副导顿时像看见救星,但也不敢开口,还是一个制片人机智地圆了个场,说是自己没长眼,不小心把陆总的酒杯给碰掉了,所以把大家都给吓住了。
制片人这样说,陆廷洲面色很淡,但也没说什么,于是这一茬就算是这样被揭了过去。
重新恢复热闹的包厢,却是个个心思各异,看孟乔的目光也逐渐变得不一样了,尤其是路稔,牙根都快咬碎了,目光狠狠,难道孟乔真跟陆廷洲有关系?
*
没过多久,小腹汹涌的厉害,孟乔起身去了趟洗手间,洗完手出来后,没立刻回包厢,而是站在长廊上透气。
想到刚才在包厢发生的事,孟乔微微皱眉,胸口像是压了块石头,因为这个场景太熟悉,让她不由得想起了一年前的校庆晚宴,那时她也是被人逼着喝酒的一方,而出声解救她的,仍是陆廷洲。
场景类似,发生的事情类似,可是心境却完全不一样了。
只是这一次让她忽地意识到,自己踏入了这个圈子,以后可能真的避不可免地会和陆廷洲发生今天这样的偶遇。
她轻舒口气,想到以后这种局面肯定会更频繁,还是得自己强大起来,才能避免今天这样的局面重新上演。
这样想着,孟乔更加坚定要专注事业,心无旁骛不再想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早日实现自己曾经向乔妍许下的目标和梦想。
站了几分钟,孟乔回到包厢,原先坐在主位上的陆廷洲不知何时已经离开,桌对面的李副导看着她,眼里明显有探究和畏惧之色,她恍若未察,面色平静地坐了下来。
很快,如预想之中,有人过来小心探她的口风,问她是不是和陆廷洲早就认识。
孟乔回答得很干脆:“不认识。”
那人还想再问,但见她没有继续交谈下去的兴趣,便悻悻然离开。
最后散场时,走到一楼大厅,不期然又跟刚应酬完的陆廷洲遇上了。
众人八卦的目光掩盖不住,唯有张乾毫无所知,跟陆廷洲打完招呼后,又回头问孟乔,“孟乔你怎么回学校?”
孟乔刚接到司机的电话,说是车子坏了,他已经找了人来修,让她先在餐厅等一下。
于是她摇摇手机,说:“公司给我派了车,司机说正在修车,等会儿就到。”
张乾也是看在她还是一个学生的份上,才多问了一句,得到答案,点点头,放心离开。
而其他想听八卦,看到陆廷洲已经朝前迈开步伐,走到餐厅门口等待司机,而孟乔却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看样子真的在等司机,两人看似真不认识。
于是瞬间失去兴致,一个个接着离开了。
孟乔哪能看不出他们那点小心思,这圈子里的人就是这么现实,不能说好,也不能说坏,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更何况大家都是成年人。
不过还好,陆廷洲没做出什么脑抽的举动,不然她可真的要说不清了。
这么想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孟乔回头一看,明明已经走了的陆廷洲居然去而复返,此时正站在她身后,手插着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许劲远站在不远处,像是在帮忙放哨,留给两人足够的空间和时间来交谈。
孟乔心里一阵无语,这人究竟想做什么?
没等她开口,陆廷洲先道:“车坏了?”
看来是听到她刚刚和张乾的对话了。
孟乔难得没有扭头就走,不咸不淡地回地应了声嗯,顿了顿,想到刚才在包厢的事,还是道了声谢:“刚刚在包厢的事,谢谢你帮我解围。”
她态度平和,没像前几次一样,一开口就是牙尖嘴利地跟他撇清关系,反而还向他说谢谢。
这倒让陆廷洲怔了一怔,没说话,视线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流连一番,表情微沉,皱眉道:“既然身体不舒服,怎么不推掉这场饭局?”
孟乔默了一默,他这倨傲的语气,真当谁都跟他一样,想做什么都随心所欲么?更何况她也没想到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两人本就没什么关系,她没必要向他解释太多。
几秒的静默,陆廷洲淡淡开口:“打电话给司机,让他别过来,我送你回去。”
“不用。”孟乔拒绝的很快,她看着陆廷洲,觉得有些话还是说清楚的比较好:“今天你出声帮我,不管怎样,我都很感激,还有上次宿舍楼下的事情,我错怪了你,也很抱歉。”
说到后面这件事,孟乔的心情还挺复杂,她也是那天从公馆回到宿舍时,碰到宿管阿姨,阿姨问她中午下楼时有没有看到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才从对方嘴里知晓了一些自己原本并不知道的事情。
阿姨说,那两个人是特地过来找她的,因为给她打电话一直没人接,担心她出事情,所以才告诉阿姨,托她上楼看一下,才知道孟乔生病发高烧的事情。
听到这番话,孟乔有一瞬间的怔愣,阿姨肯定是不会说谎的,那就证明,陆廷洲会过来,其实不完全是因为搬东西的事情,他猜到自己生病了,可他为什么这样做呢?
因为担心她么?
孟乔并不这样认为,但他既然在一定意义上帮到了自己,那她也不必跟他针锋相对,就用对待陌生人的态度,客客气气,礼貌平静。
她继续道:“但我还是那句话,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插手我的事情,特别是今天这样的状况,你这样做,很容易让别人误会我和你有什么关系。”
陆廷洲脸色骤沉,幽深的眼眸沉沉看她:“我们难道没关系?”
我们难道有关系?
孟乔心里一阵莫名,而且这话她好似已经跟他说过好几遍了吧,他是记不住还是怎么?
但她也不欲跟他过多争辩,如果不是因为他帮了自己两次,她也不会在这跟他好声好气地说这些。
她不是什么圣人,‘分手后还能和前任成为好朋友’这种戏码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在她看来,最完美的前任,就应该跟死/了一样。
更何况他们俩这种,当初分手分得那么难看,最好就是此生不见。
这样想着,孟乔心里愈发坚定了要远离他,和他保持距离的念头,点点头:“是啊,我们本来就没什么关系,所以希望你以后也注意一下,不要再做出这种令人误解的行为。”
陆廷洲脸上的表情几经变换,最后他冷笑一声,语带不屑:“误解?谁误解?你么?”
“?”难道她没说明白么?误解的人肯定是其他的旁观者,至于她本人,当然不会误解什么。
虽然这几次的碰面,陆廷洲的行为都很奇怪,一半纠缠一半嘲讽,看似复杂,其实却很好懂。
他的性格她再了解不过,只是因为当初分手是她首先提出来的,他这会儿作为男人的自尊心和大男子主义在作祟,不甘心想在她这里找回面子罢了。
她可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他是后悔了,想挽回她。
没等孟乔说什么,他又道,“你别误会,我帮你,只不过因为你好歹曾经跟过我。”
语气里甚至还带了几分高高在上。
“……”
看吧,这就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换句好听的,那就是‘中国好前任’。
孟乔沉默几秒,似是在思考,过后,她蓦地冒出一句:“如果你非要这么想,那其实,你也可以当作我们没有在一起过。”
陆廷洲目光一凝,眼神冷下来:“你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可以当作从来没在一起过?难道这段感情,他们曾经的那段关系,在她看来,是可以随随便便就被抹灭掉,当做从未存在过?
难道在她看来,他们的那段经历,是耻辱的存在?
“我的意思就是,你就当作我们从未认识过,你怎么对待陌生人,以后就怎么对待我。”孟乔平静看他,手机响了,她也没立刻接通:“这很难理解吗?”
陆廷洲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沉下来,面部肌肉绷紧,周身围绕着低沉气压,像极了暴风雨要来临的前奏。
许久,他才收回视线,咬着后槽牙,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行,孟乔,你真是好样的。”
“今天这事,算是我多此一举,以后,我绝不会再管你半分。”
这正是孟乔要的结果,她面色平静地朝他点头,颇有几分像是跟人谈交易最后签订合同的认真和严肃。
“那希望你说到做到,我的车到了,再见。”她握着手机站起身,越过他,直接往外走。
陆廷洲被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好半晌,他冷扫一眼许劲远,重重甩手,阔步离开。
无辜被迁怒的许劲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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