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 他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直到在昨天抓鱼的河边, 远远看见有炊烟飘起来。
心中一喜,他直接淌过河,加快脚步朝前走去。
“妈妈……”女孩糯糯的嗓音在脖颈里响起。
程熠回头看了看, 她红红的脸颊下意识地埋进他颈窝,一阵滚烫而绵软的触感, 让他浑身如同过电似的一麻。
他强忍着摁下心头涌起的躁动,稳下步伐。
清晨的山里气温低,风也十分寒冷,没多会, 他却出了一身汗。
接连穿过两片林子,总算见着炊烟越来越近了。
然而到了第二片树林的尽处, 只见前方连着一片断崖, 炊烟从另一头的半山腰冉冉升起。
支撑了许久的希望瞬间被击得粉碎,他回头望着肩膀上双眼紧闭的女孩,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黑了黑。
“妈妈……”她嗓音微微嘶哑, 气若游丝。
程熠心疼得不行,眼眶一酸,哽声道:“哥哥在。”
“熠哥哥。”安鹿抬了抬眼皮, 却没能睁开,“我好冷……好难受……”
程熠把她放下, 用毛毯严严实实地裹起来,靠在一棵树干边,然后紧紧抱住她, 吻她滚烫的额头。
“乖,再坚持一下,哥哥一定带你回去。”
过了一会儿,兜里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
大腿被震得发麻,他狂喜着拿出来。
来电显示是白景尧。
信号太弱,对面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你他妈……去哪了?老子找了你……一夜。”
“我和安鹿掉下山坳了,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儿。”他急匆匆道,“你能定位到我的位置吗?”
“什么?我听不清!”
“……”这句倒是清楚。
程熠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把安鹿靠着树干放稳了,往前跑到山崖上。
信号总算比刚才强一点,白景尧还在骂骂咧咧:“你他妈到底在哪儿啊?你把人小姑娘怎么了你个禽兽?”
“少他妈贫了,安鹿现在发高烧,你赶紧派人来接我们。”程熠皱着眉道。
“等一下。”那边一阵噼里啪啦的键盘声,“艹,你那地方去不了,没路。”
“那怎么办?”
“只能开直升机过去,可是你……”白景尧语气担忧。
程熠抬手揉了揉眉心,“别可是了,速度过来。”
挂了电话,他走回刚才的地方,在安鹿旁边生了团火,一边给她暖暖身子,一边把水烧热。
其实他也不算是什么都不会。
这种困境对他来说并不是第一次,但是,他宁愿不要她和自己一同回忆那段经历。
女孩粉嫩的唇已经略起了皮,他用杯子盛了点开水,舀起一勺尝了尝,有点烫。
于是又吹到温热,放到她唇边。
安鹿瞧上去很不耐烦,眉头皱得紧紧的,不但没张开嘴,还晃了晃脑袋,似乎想让他把勺子挪开。
程熠叹了一声,在她旁边侧身坐下,又用勺子抵了抵她的唇,轻声问:“真的不喝?”
安鹿直接别过脑袋去。
一勺热水已经被折腾凉了,程熠仰头自己喝掉,然后垂下眸子,淡淡地说:“不听话,哥哥要罚你的。”
安鹿嘟着嘴摇了摇头。
程熠见她一副死也不配合的样子,又心疼又无奈。没办法,只好自己喝了一大口,然后捏住她的下巴,用唇舌半强迫地帮她灌下去。
安鹿迷迷糊糊地掀开眼皮,偶尔看得清偶尔看不清,恍惚间有一对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若有似无地扫在她脸上,又痒又麻,还有些冰凉。
程熠就这样喂她喝了半杯水,原本苍白的唇都被磨红了,气色看上去好了许多。
他抱着她,恨不得把全身的温度都给她,“你要是烧成个小傻子,我就骗你,把你娶回家给我当媳妇。”
“……我不要。”怀里的小姑娘软绵绵地嘟哝。
程熠失笑,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
生病后的那段经历就像做梦一般,当她躺在医院病床上醒过来之后,差不多全都忘了。
余芯柔陪着她,喂她喝粥。
“妈妈,熠哥哥呢?”吃完后她才想起来问。
“他回家了。”余芯柔淡淡回答。
“哦。”
余芯柔去洗碗的时候,安鹿从床头柜上把手机捞过来,给程熠发了条微信:
【你在干嘛呀?】
等了两分钟,没回,她又打了个电话过去,一直响着没人接听。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总觉得惴惴不安。
-
发烧不是什么大毛病,安鹿在医院打了两针就生龙活虎了,回学校继续上课。
然而直到五一放假,她都没怎么联系到程熠。
偶尔打通电话,不痛不痒地聊几句,都不会超过五分钟。问他的回答也是千篇一律,要么在家,要么在教室或者律所,好像特别忙的样子。
一学期转眼过去了一半,五一假期她没回家,在学校复习四级考试。
天气炎热,安鹿习惯了早起,也在自习室有了固定座位。
靠着四楼的窗户边,一转头就能看见最热闹的南区操场。每天早上都有武术协会的同学在那里晨练,穿着统一的红色衣服,英姿飒爽,充满了蓬勃朝气。
中午和下午,也总有男生踢足球,嗓门大的都能传到自习室里来。
有时候看着看着,她不禁怀念起上学期末,在法学院办公室里的那段时间。
在那里是看不见也听不见这些的,就好像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只有他和她,两个人。
“鹿鹿,你怎么还不去背单词啊?”苏静娴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趴在她旁边小声道。
安鹿收回盯着那些人练剑的目光,笑笑:“这就去。兰茵呢?”
“还在宿舍睡大头觉啊。”苏静娴撇撇嘴,“别管她了,到现在只知道abandon,今年就没打算考过。”
“你说这编书的人真是好玩。”安鹿笑着拿起词汇本,“开头就是abandon,多少人看到abandon就真的abandon了啊?”
“我还真想abandon来着,可惜学分不让。”苏静娴推开自习室的门,长叹。
放弃啊……
安鹿的心往下沉了沉。
是要放弃了么?
背了一个小时单词,安鹿突然想喝点甜的,没有和苏静娴一起回自习室。她去图书馆二楼买了杯奶茶。
正打算离开,突然看见不远处的桌子上放着台笔记本电脑。
屏幕亮着,却没人。
是她完全看不懂的法律文献,之所以让她驻足,是因为文档里写着一个人的名字——
程熠。
“安鹿?”有人叫了她一声。
安鹿循着声回头,只见杜沁如穿着一身薄荷绿色的雪纺长裙,黑色长发束成低马尾,系了根同色发带,看上去温柔而清新,像韩剧里的女主角。
她走过来坐下,把文档关掉,抬头望着安鹿笑道:“这是师兄的论文,让我帮忙校订。他最近挺忙的,没时间。”
安鹿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哦。”
“哎呀,不早了。”杜沁如看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师兄叫我九点半去大教室开会,我就先走了啊。”
“嗯,学姐再见。”
安鹿望着杜沁如款款离开的背影,不自觉把手里的奶茶杯捏得咯吱响。
晚上回到宿舍,方兰茵正在支着脑袋打盹儿,桌上是没动过几笔的四级真题。
苏静娴悄悄站到她身后,贴着她耳朵说:“下课啦。”
方兰茵整个人一激灵,从椅子上滚下来。
安鹿莫名其妙沮丧了一天的情绪,也忍不住笑出声:“茵贵妃,不必行此大礼。”
“你们两个太过分了!”方兰茵揉着摔疼的屁股,龇牙咧嘴,“不给我带饭还捉弄我!”
“早上不起床,吃饭也不想自己去,你咋不上天呢?”苏静娴戳戳她脑门儿,“你再这么懒下去,终将一无所有。”
安鹿忙不迭点头。
方兰茵从柜子里拿了一袋牛奶饼干,撕开,“不过话说回来,今天的八卦你们知不知道?”
苏静娴:“我俩还有时间看八卦?”
“也是。”方兰茵点点头,“有人看见,杜沁如去程熠家了。”
苏静娴、安鹿:“……”
“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方兰茵一脸鄙夷,把饼干嚼得嘎嘣响,“前阵子还在追鹿鹿来着,这才不到一个月,就跟别的女人厮混到一起去了,渣男!”
苏静娴小心翼翼地看了安鹿一眼,迟疑了下,开口:“不会吧?他是那样的人吗?”
“有人瞧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是假的?”方兰茵激动地站起来,“还有杜沁如学姐的朋友圈照片也被人截图了,千真万确就是在他家。”
安鹿一直没有反应,表面上看着平平静静的,心底却像生了一团火焰,从未有过的疼痛烧灼。
他说过的所有,平淡的,温柔的,戏谑的话,他朗月清风般的模样,他掌心和怀抱的温度,还有那天,他突如其来的吻和那些情意绵绵的话,全都如潮水般涌向脑海。
一些熟悉而陌生的片段在记忆里依稀显形,阴翳的树林,他不停地哄着她的声音,他宽阔而坚.挺的背,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枯枝腐叶中的执着……
她想她是愿意的。
让这个男人,走进自己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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