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盛京, 雨水充沛,晨光照在被冲刷了一夜的槐树叶上,仿佛油彩般浓艳。
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的事儿,比如陛下最宠爱的帝姬在京中最繁华的地段开府建牙, 比如云洲魏家进京了, 比如礼部正在紧急拟定备选名单、太子妃大选就在三日后举行, 比如…太子殿下的昭媛暴毙身亡。
盛京。公主府。
公主一身翡翠撒花洋绉裙, 在槐树的树底下纳凉, 人影在眼前来去。
她摇着白绢漆柄团扇,舒舒服服地侧卧在贵妃椅上。
身前摆放黄花梨的画架, 一面画布放置其上,赫然绘着美人春睡图。
“公主, 请您笑一笑。”
执笔的画师一身黛色长袍, 更衬得肌肤白皙,梨涡浅浅。
“好了。”她勾下最后一笔。
槐序近来因伙食极好, 自知圆润了一些,起身看画布的时候却是吓了一跳。
“这…这是本公主?!”
白妗低眉顺眼,“是公主长成之姿。”
槐序再看, 只见画中女子明眸善睐, 丽色非凡,长裙如盛开的海棠,雪白的罗袜浸透在日光之中。
槐序摸了摸自己的脸,日日照镜子,也没发现自个儿有那么好看?
她臭着脸:“你谄媚!”
岂料白妗却惶恐:
“公主花容月貌, 小人尚在忧愁不能还原十之一二,得公主如此一言,小人便是死也无憾了。”
“……”
她这画师当的,倒是前途无量。
槐序翻着话本子,歪着头问:“昭媛姐姐,你不回东宫去了么?”
白妗下意识点了点头,而后悚然:你怎么知道…?
槐序狡黠一笑,“我去探望过‘你’但是你不肯见我,而且身量也对不上,后来我令人悄悄画了一张小像,就更确定不是你了。”
“小像是什么模样。”
槐序回忆:“脸蛋圆圆,眼睛圆圆,看起来憨憨的。”
“……”
原来是杜相思在假扮她么?
姜与倦对外宣称“昭媛”身亡,意思是杜相思死了,还是被放出宫了?
若是前者…
槐序又道,“你真不与三哥一起了么,我觉得三哥待人是极好的,好多姐姐都想嫁给他,作他的妻子呢。”
她盯着她看,“你与三哥吵架了么?”
白妗去捞她的话本子:“公主,日光下看书不好。”
槐序反手一护,把扇子往白妗怀里一塞。
“那你给本公主挡着。”
低头津津有味地看了下去,总算是不叨叨那档子破事了。
白妗举着扇子,往纸上瞟了一眼,顿时瞪大了眼睛。
【男人邪魅一笑,将她捞入怀中,大掌抚摸她嫩白的小脸:“爱妃真是个小妖精…”她红着脸气喘吁吁,无力地推拒他坚实的胸膛,香软的小舌在红唇中若隐若现:“殿下不要…”】
“……”
忽然有人高声叫道:“公主公主!公主不好了!”
槐序手一抖,正看到的精彩部分被撕开一条大口子,抬头,白妗意味深长地打量自己。
她轻咳一声,合手掩住话本子,贴身婢女牙玉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她板着张脸道:
“本公主不是好好的吗?说吧什么事?”
“回公主,外边有人闹事,好多人都围过来看热闹,整条街都被挤得水泄不通。”
牙玉气还喘不匀,连比带划地向槐序报告,一脸恐慌。
“闹事者何人?”白妗问。
“是一个乞丐在门前撒泼打滚,护院都拉他不动,奴婢已经差人去报京兆府了。只是那乞丐说,他说…”牙玉难以启齿。
槐序皱眉。
“公主千金之躯,不宜露面。”白妗颌首道,“不如小人去看看。”
“嗯。”槐序点了点头。
*
门前,果真有个衣衫褴褛的人在打滚,瞧着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
他嘴里嚷嚷道,“自那日一别,小人便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了,只求能见公主一面,若公主不愿一见,小人只求把信物还于小人。”
信物?围观者啧啧惊叹,竟然还有定情信物?大昭最尊贵的小公主与破落到底的乞丐无赖,便是话本子也不敢这么演啊!
不免对着公主府众人指指点点,白妗走出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
干瘦的身体死鱼一般趴在地上,手背上青斑遍布,也不知是怎么的身法,竟像个吸盘一般贴在地面,半点也拉扯不动。
身高力壮的护院几拳揍在他的身上,乞丐吃了一嘴的灰,痛叫道:
“杀人啦!杀人啦!公主翻脸不认人,就要杀人灭口啦!”
“你再说疯话,老子扒了你的皮!”
一个护院踹了他一脚。
这乞丐居心恶毒,字字句句都是在毁公主清誉,府里人眼中都要喷出火来。
“太气人了,官府怎么还不来人?”牙玉咬着牙,“不然就把他拖下去,杖打一顿好了!”
“不好。”白妗止住她,“今日不宜见血,何况这么多双眼睛在看,此举恐怕落人口舌。”
“那便任由此人污蔑公主?!”
“我是说忍一时之气,”白妗笑笑,附耳于她道,“若官差来拿他,自是逃不脱惩处。若他自己走了,便派人悄悄跟踪他,蒙头打上一顿,不就能为公主解气了。”
“好!”牙玉一喜,“我去安排。”
白妗从袖中摸了一阵,走下台阶,将什么如同天女散花般挥下:
“今日是公主生辰,也是乔迁新居的大日子,各位,这是公主发下来的赏钱。”
竟是一枚一枚的铜板儿!
天降横财,哪有不争抢的道理,众人再也顾不上那个蓬头垢面的乞丐,好一番你推我挤的抢夺,皆美滋滋地散去。
风卷残云,就剩个蜷缩在地上的小叫花子,不免有些凄凉。
“谁让你来的?”
白妗走上前,打量这乞丐。
佝偻的背上还印着几个脚印,他小心地将几个铜板笼进手里,却是一咳,吐出一口血沫子,这才抬起头来。
阴沉的眼睛一亮,冲她咧嘴一笑:
“姐姐好生漂亮,便不求那尊贵的公主,只求与姐姐亲近一番,小人便是当场死在这里,也心甘情愿了。”
一副贪婪好色的模样。
白妗最后看了他一眼,慢声道,“不肯说真话,那便自求多福吧。”
*
槐序公主还躺在贵妃椅上,捧着话本子看。
白妗冲她摊开掌心:“一百贯。”
槐序扔开话本子,不可置信:
“你敢跟本公主要钱?”
娇蛮的脾气一上来,就打算耍赖。
“不给钱,也可以,反正你们龙子凤孙,仗势欺人,小人又没有办法。”
“本公主才没有仗势欺人!”槐序不满。
“那公主是打算给钱了?”
“你!”
白妗敲了敲手里的团扇,冲她露出甜甜的一个笑:“不然,就用这个抵了。”
奸诈!奸诈!
光这扇柄就不止一百两了,真打得一手好算盘!
不过这东西库房里有的是,槐序便勉强同意了。
“多谢公主!”这声谢真心实意。
白妗心情愉快,刚要走又想起什么:
“多嘴问一句,那人到底给了公主什么…定情信物啊?”
“呸呸呸胡言乱语!”槐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过是抢了他一个竹蟋蟀,竟然都要寻上门来?还真是小气吧啦的,稀罕他那个物件,不就是会跑会跳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
您真的是公主吗连一个乞丐的蟋蟀都抢。
话说您的表情分明就是稀罕得不得了啊。
白妗不想说话,皇族人,都有疾。
*
生辰宴上,有人献上一座糯底阳绿白玉金佛。是个长相伶俐的婢女,她跪在公主面前,自报家门道:
“奴婢乃是魏小姐的贴身侍婢,小姐在进京路上受了风寒,不能来参加公主的生辰宴,对此感到十分歉意,特命奴婢前来献礼。”
槐序命人收下,不经意摆头,正看见从小路走来,背着画篓的少女。
她在杏花树下摆弄着宣纸,提笔蘸墨,凝目望向此处,一笔一划勾勒春日盛宴。
宴会上贵女环座,美人如云,活色生香。
杜茵对那婢女道:
“魏小姐是昨日进京的吧?”
“正是,”婢女向她一拜道,“小姐还说,等她病愈,必定一一登门拜访杜小姐,还有各位小姐。”
杜茵一惊,笑道,“你如何得知我便是杜小姐?”
云洲距盛京极远,杜茵长在盛京,与魏家之人素未谋面。
“传言盛京有一位杜小姐妍丽绝伦,不是奴婢眼前的杜小姐,又能是谁呢?”
槐序公主变了脸,好哇,当着她堂堂公主的面,这绝色的名头也敢有别的女子来占?
正要发作,却有人抢先道:
“那你可知我是谁?”罗芷指了指自己。
婢女看她一眼,谦和一笑:“罗小姐,令堂上次托人从云洲带去的香茗,夫人正想来信问问,令堂可还喜欢?”
罗芷想了想:“母亲说味道不错。”
杜茵面上露出温婉的笑容。
手却攥紧,这个魏家千金,不简单!
“公主,太子殿下怎么没来?”婢女走后,罗芷忽道。
槐序还在为方才的事生气,自顾自吃着芙蓉酥,看也不看她一眼。
“据说是昭媛过世,殿下伤心过度。”说话的是刑部尚书之女,顾知春。
那便是不来了?亲妹妹的生辰宴,就因一个妾而缺席,还真是当成了眼珠子疼着呢。
呵,再宝贝又怎样,如今也是死鬼一个了。
“唉,难怪戏文里都说红颜命薄,”她阴阳怪气道,“平日里瞧着柔柔弱弱的,偏偏要到处勾搭,难怪禁不起折腾。”
“罗小姐,死者为大。”顾知春微微蹙眉,捂唇咳嗽了两声。
罗芷看她一眼,“我说的是戏文里的啊,怎么,顾小姐以为是在影射何人?”
顾知春抿唇,唇色微微发白。
罗芷冷哼,一个药罐子,也想给人出头?她担忧地扫了一眼:
“哎呀,顾小姐千万保重身体,莫要…步了后尘啊。”
“你!”顾知春怒上心头,扫了一眼她身边的杜茵,却只能按下不动。
一时间气氛僵住,歌舞也迟迟不上。
摔了一个杯子,槐序阴着小脸,发起脾气来:“本公主的生辰宴,是给你们吵吵闹闹的地方吗?要是想故意挑事儿,那便滚回自己家去!”
这时牙玉呈上一幅画来。
看见画中依旧这艳光四射的自己,她的心情才好了点儿。
画师福身告退,罗芷将她打量以后,却吐出两个字:
“慢着。”
“今日公主大喜,你这一身,”她摇头,“啧啧,恐怕不合规矩啊。”
白妗看了看自己的黛色长袍,不语。
罗芷怎么瞧这画师都不顺眼,“公主,她在今天这样的日子,穿着如此颜色是对您的大不敬呀!”
白妗不耐看她:“你待如何?”
她那双眸子,看得罗芷有点心凉,不由得僵住。
“公主都未开口,你一个小小画师竟敢抢在前头,”杜茵淡淡道,“如此僭越。”
罗芷立刻接口:“来人,将她这身衣服扒下!”
她们一唱一和,明眼人都看出是在针对这画师了。其余官家小姐投去怜悯的目光,这小民真是倒了血霉。
虽说在场女眷居多,可园子外都是侍卫,还有一些家丁,人来人往的,若这人真被扒去了衣裳,遭受到如此羞辱,恐怕是活不下去了!
罗芷呵斥那些犹犹豫豫的婆子:“怎么,没听见吗!若是此事传到陛下耳中,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五大三粗的婆子冲了过去,按住白妗,扯开她的腰带,要去解她衣扣的时候,却被死死地护着。
罗芷冷笑一声,上得前来,掰开她的手腕,将那扣子扯去,黛色外袍顿时落地。
只着雪白的单衣,窈窕的身子因羞辱微微颤抖。
罗芷心情舒畅。
槐序始终冷眼旁观。
她饮了一口果茶,忽然道:
“忘了跟各位说一声,她是公主府的专用画师,享受正式的月银,本公主已经向父皇请过旨了。”
杜茵脸色微变,什么意思?她…竟是个女官?
槐序吃下最后一口芙蓉糕:
“按大昭律令,毁坏官服该当何罪?”
轻则鞭笞,重则杀头!
两个婆子立刻跪了下来,痛哭流涕!
“公主饶命啊!都是罗小姐的命令!”
什么…官服?罗芷也惨白着脸,细看那外袍上,确实绘了小小的灵芝云纹,正是九品文官的式样!
她后退几步,方才最后一下是她扯坏的,如何脱得了干系,脚步微滞,几乎想立刻冲出公主府去!
“现在,吃不了兜着走的人会是谁呢?”
槐序拍了拍手,扫一眼杜、罗,指着婆子道,“两位小姐可以饶过,但你们的婢女有规劝不到位之嫌,与此二人一同罪责。”
杜茵脸色发白,却只能起身谢道:
“公主宽容。”
园外的哀嚎声冲乱了丝竹声,槐序兴致全无,丢下众人便离了席,只道解解闷去。
*
去往换衣的路上,白妗“偶遇”槐序。
“如何如何?方才本公主是不是特别威风?”
白妗盈盈一笑,“公主厉害。”
“嘻嘻三哥以前教我的,”槐序弯着眼睛笑道,“他总说杀鸡儆猴杀鸡儆猴,不就是方才那样嘛!”
白妗默了一默,才道,“公主聪慧。”
“你快去换衣服吧,一会还有好几个好玩的节目,本公主恩准你来观看!”
“多谢公主,小人惶恐。”
“得了,对三哥那一套,在我这儿不管用!”槐序摆摆手,“方才那害怕的样子也是装的吧?你就确定本公主会为你开脱?万一我装聋作哑呢?”
白妗悠悠道,“小人只是觉得,如今月银只要十个铜板儿的画师,不好找了。”
与槐序相视一笑。
*
杜茵与罗芷走到了假山暗处,转身便是一个耳光。
“姐姐为那画师打我?”
“那画师?哼,我为顾知春打你。”
“姐姐!”罗芷捂着脸,不可置信,“你私底下不是很讨厌她,说她装模作样么?”
“蠢货,你是什么人物?顾知春是什么人物?当众奚落于她,你是想尝尝刑部大牢的手段么?”
罗芷恨恨道,“谁让她替那个姓白的贱.人说话!”
杜茵深深叹息,怎么她身边净是这些蠢货?上次东府庆功宴,杜丞无礼犯上,回府便被杜广打了一顿,三天都下不来床。
“上一回,你说那个白氏女向小侯爷投怀送抱?”
“千真万确!”
“可她已经死了。”多好的一个把柄啊,却派不上用场,实在可惜。
说起这个,“姐姐,你觉不觉得…那个画师,”罗芷蹙眉,“似曾相识。”
杜茵忽然止住她,“嘘,有人来了。”
*
“小侯爷,是妾。”
魏潜止住脚步,回身惊讶,“今昔姑娘,你怎会在此?”
“公主令妾来府作画。小侯爷呢?”
“自然是来贺公主生辰。”
白妗将他看着,看到人微微蹙了眉头,她便咬唇苦恼,“上次答应小侯爷的乌金墨砚,妾在画馆中遍寻不获,竟不知放在了何处…”
魏潜一怔,是为此事?
“无妨。”他不爱书画,这墨砚要与不要都没有关系。
白妗却探手,从发间拔下一根玉簪:
“便用这个欠着如何?”
“不必了。”女儿家的物件,他拿着也没有用处。
“哎呀,大人就收下。”她几步走到他的面前,团扇轻拍他手背,要他打开。
魏潜看她一眼,张开手掌。而她将这攒花白玉簪,轻轻放在了他的掌心,指尖不意碰触,他随之合拢。
而她早已负手,捏着扇柄,笑得明眸弯弯:“魏大人,妾不会赖账的。”
说罢踏上台阶,就要往长廊走去。
“今昔姑娘…”他不知为何要唤住她。
她回身,立于台阶之上,由高至低,俯视他英俊的面孔。
“怎么了,小侯爷。”
“你…还要回东府么?”
“嗯…”少女眸子中笼着薄薄的雾,在他略显失望的神情中,轻轻摇了摇头。
魏潜呼吸一滞,却是松了口气。风吹过来,她捂住乱飞的发丝,睨着他。似乎想要下台阶,突然脚下一空,身形一晃,向他倒来。
手臂擦过柔软,意识到那是什么,魏潜过电一般重重一震。
软玉温香抱满怀,她完全陷在他怀里。
“大人,对不住,”少女咬牙,想要站起,却似乎崴了脚,再一次软了下来,倚靠在他坚实的胸膛。
而他始终僵立,半天不能言语。
……
罗芷咬牙切齿,刚死了一个贱.人,这里又来一个!
杜茵目光却微微一凝,她看见十步以外的凉亭之中,站着一个修长清雅的身影。
太子殿下!
姜与倦远远看着男女相拥的场面。
只是停留了一会儿,便淡淡移开目光,视若无睹。
那一条条垂下的柳叶,慢慢掩盖青年离开的背影。
白妗唇角笑意略淡,主动离开了魏潜的怀抱,“小侯爷,妾好多了。”
“可要宣郎中?”魏潜保持距离,稳住有些快的心跳。
“不必,”白妗神色柔和,“多谢侯爷挂念。”
她一福,折身离去。
一刹那笑意全无。
那日奉觉寺她没有去,只差了一个小童去取休书。回来说山下停了一辆马车,似空空如也。
紧接着,宫里便传来昭媛暴毙的消息。
那个人如此轻易便放了手。
说不清那种空落是什么感受,大概本以为被珍而重之,却——她这样的人,总会有一些不甘心吧。
也罢,省掉后续许多麻烦。
*
临近宴会的园子,白妗便看见一个纤细的身影,怔怔立在水缸前。确切地说,是立在水缸旁的案几前。
那上面铺了一张画。
白妗状似不经意地笑道:
“顾小姐也喜欢郑大师么?”
“啊,”顾知春回过神来,见是方才宴上的画师,颌首道,“实则,是家父仰慕郑大师已久。”
“这是仿大师的青虾戏莲,尚未作完。”白妗上前研墨。
顾知春含笑:“疏松爽豁,意趣凝练,很有几分神韵。”
“小姐谬赞了,”白妗提了笔来,似是兴起,“若小姐不嫌画工粗陋,待妾画毕,便将其赠予小姐如何?”
顾知春又去看那画,目光眷眷,唇里却溢出浅浅一叹:“唉…”
“顾小姐何故叹气?”
顾知春眉心染愁。
“令姑娘见笑了,我只是心忧家父,”她蹙着细眉,“家父本便有旧疾在身,昨夜又突然发了急病,高烧数个时辰不退…我实在心忧。”
“怎会如此?”
“听闻是诏狱里的重要人犯出了事,父亲为此…”
忽然打住。
白妗已然添完最后一笔,将画上墨吹干,便送给了顾知春。
她也意识到自己失言,勉强一笑便匆匆告辞。
行到半路,却被人拉住,转到树后。
“杜小姐?”
“顾小姐。”
拉住顾知春的人,正是杜茵。
二人自幼相识,是为诗茶之友,曾同饮春酒同行茶令,旗鼓相当,一度引为知己。
只是后来刑部尚书力保筇王,而杜家乃太子母族,各自为政,女儿们便也慢慢地疏远了。
杜茵开门见山:“方才那位今昔姑娘,与顾小姐说了何事,还请告知。”
顾知春迷茫:“只是讨论了一下郑石元大师的画技…”
杜茵笑笑,“我想知道,更加具体的内容。”
她觉得,这个今昔一定有问题。
那些男子便罢了,毕竟貌美的女子总能受到他们的追捧。可为何连一向骄横刁蛮、目中无人的槐序公主姜虞都对她青睐有加。
她眯了眯眼。
顾知春长相只能算是清秀,又因常年服药有些苍白。
对着这艳色照人的面孔,她难以直视,微微别开目光,小声将与白妗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复述。
杜茵抓着她的手腕缓缓放松。
直觉,敏锐的直觉,那人目的必然是顾知春后面所说的话,而话中的关键在于…天牢。
她看顾知春一眼,褪下了手腕上的血玉镯子,“知春,今日也是你的生辰吧?”
放在她纤瘦的掌心:
“方才之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好么。”
顾知春小小地“嗯”了一声。
*
宴会结束后的当夜,却有一个消息传入宫中,令得陛下震怒,下旨全城戒严——
槐序公主中毒昏迷!
牙玉在门外转来转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若是公主当真出了什么事,依照陛下与皇后对公主的宠爱程度,整个公主府都要给她陪葬!
白妗却陷入沉思,宴会上的食物都有专人试吃,皆无问题啊,公主怎么会中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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