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病态

    打翻在地的药碗被婢女收拾走。细竹将重新煎的药端了进来, 白妗捏着鼻子,大老远就能闻到苦味儿。

    姜与倦坐到床头, 摸摸白妗的发, 被她躲闪, 不在意地一笑。

    手一伸, 从细竹那里接来药碗。

    白妗看着黑乎乎的药汁,皱眉, “殿下,妾可不可以不喝?”

    他摇头, “不行。”摆出一副严厉的表情。

    白妗泄气,就着他的手才喝一口,便苦得直皱眉头。

    若是放在从前,大不了一口气就干了。

    但在他面前就是想折腾一下, 或许…是乐于看到他一脸无奈, 又拿她没办法的表情。

    摆着手不肯再喝。

    他又是哄着, 又是威逼利诱, 白妗这才不情不愿, 凑到碗边,压着他的手,喝一口, 就要抬起眼睛看他一下。

    就像那个时候。她灌他杨花落尽, 而他故意作的姿态。

    看着正正经经,眼角眉梢,都是若有若无的勾搭。

    姜与倦默默等她喝完, 用手帕给她擦了擦嘴角。

    白妗眼珠一转,方才她的动作不到位么?怎么到他这儿,就不好使了

    然而这药实在是苦得狠了,她嘴里都是那要了命的苦味儿,实在不想说话。

    也没什么心思再招呼他,被子一拉,蒙头就送客。

    忽然身上一重,梅香清浅地散在四周。

    朦胧之中,嘴角被人轻柔地印上,只觉一片温温软软。

    发丝拂过脸颊,带动轻轻的痒。

    她微微眯起眼,却与一双阒黑的眸对上。坠入那清而柔的眸光之中,旋转一般的晕眩。

    唇角被他辗转而过,她张口喘气,被他趁机溜了进来,咬着唇瓣吮吻。

    落进口中的是什么,蔓延开一丝甜意,似蜂蜜,又似牛乳…

    …

    一吻毕,她晕晕沉沉,只觉与前几次都不同。

    心脏跳得微快。

    她想,或许是被那一分掺杂而进的香甜,扰乱了感官…

    “还苦吗?”他吻了吻她额头,拉过被子,给她重新盖上。

    她怔怔,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像是突然傻掉了。

    ……

    好像有点上瘾。

    自从那个吻以后,白妗常常走神。

    这日她抄经书,抄得手都要断了,却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心里去。不知不觉,拿起一旁的椰蓉奶糕,尝了一口,觉得太腻又放下。

    想知道,姜与倦那天给她吃的到底是什么。

    …竟有点馋。

    又趴在地上,抄了两页,末了,捂着手腕弃笔在一旁,歪进躺椅发起呆。

    细竹看得着急,低声提醒,“主子,明天皇后娘娘就要派人来验收了。”要不是自个儿不识字,真想上手帮她一把。

    白妗却问:“殿下回来了么?”

    细竹愣了愣,娘娘往常都不过问,自己要是汇报,还会被她瞪上一眼。

    今儿是怎么了,竟然主动问起太子殿下的事。

    “回来是回来了,瞧着应该是去了书房。听崔常侍说殿下最近事务很是繁重,一时半会儿,怕是过不来含凉殿…”

    白妗直接道,“你去请他。”

    细竹为难,“殿下不喜打扰,这…奴婢怕是请不来…”

    “就说我手伤了。”

    细竹:“这不是欺骗…”

    白妗抬手,作势要往桌角上磕。

    细竹差点给吓哭,忙道:“娘娘千万别,奴婢这就去,这就去。”

    连滚带爬地去了书房。

    白妗拿起白绢,擦了擦手上的墨。心不在焉地想事情,想到半路,姜与倦便带着崔常侍进了殿内,把一摞的卷宗也一并搬了过来。

    细竹忐忑不安地跟在后面。

    “殿下…”白妗坐起身,惊讶地看了眼那后面几乎堆成小山的文书。

    “今日孤在此办公,你们都退下吧。”

    “是。”

    姜与倦吩咐完,便坐到案前,拿起一份文书看了起来。

    他果真是来做正事,半点多余的目光,也不曾分给她。

    那何必特地来这儿?

    白妗趴在桌上,百无聊赖,索性在刚刚抄好的纸张上写写画画。

    画了半天,定睛一看,差点把自己给吓得一跌。

    竟是不知不觉,写得好些个“姜与倦”。

    她连忙一笔浓墨划去,又为自己这幼稚的行为懊恼。扭过头,青年还是正襟危坐,修长的手指稳稳执着泛黄的封面,目光落在其上,一脸凝肃。

    她突然不满。

    收起懒散的坐姿,挤到他身边,故意靠近。伸手,将卷宗合了起来,圈住他的脖颈。

    “妗妗?”

    “殿下,臣妾抄不完。”唇一努,示意旁边堆积的经书。

    “帮我嘛,”她贴上去,像一个妖精般在他唇边呢喃,“好不好。”若即若离。

    “别闹,”他第一次推开她。

    分毫不乱,神色甚至有一些谴责。

    白妗被拒,暗恼。

    于是坐到一边,一语不发。

    过一会儿,他主动凑了过来,握着她的肩问: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白妗闷闷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她回身,恨道,“你厌弃了我么…”

    他忽然一叹,捂住她的唇。

    将她拉入怀中,手指压过她的眼角,俯身贴近,亲了上去。

    白妗体会了一把,何为自作孽不可活。

    十分绵长的亲吻,她要躲,他却好像迷恋上了这种感觉,从书案边,到墙壁,屏风旁。

    最后重新坐回到书案。

    手里握着笔,经文却是歪歪扭扭。

    弃置重写,却忍不住低头,吻上怀里的她。

    亲密无间,近乎病态的眷恋。

    ……

    一大清早,白妗就被慌慌张张的细竹吵醒,“娘娘,娘娘不好了,边月献来了庆贺太子新婚的礼物!”

    “礼物?”她打着哈欠,不明所以,“那又如何。”

    细竹连比带划,“是美人啊,美人!陛下作的主,替太子殿下收下,已经送进了东宫!”

    白妗一愣。

    她踏入通明殿时,美人正在跳舞。

    穿了一声露脐的裙装,腰肢极其的柔软,旋转停下后,玉臂一挥,将那覆面的面纱摘去,眼睛竟是深深的碧色,魅惑天成。

    是一名胡姬。

    东宫内臣纷纷赞叹,太子殿下好艳福!

    其中一文臣更是酒壮人胆,问她名姓。

    “水生烟。”那美人袅娜地下拜,偷偷抬眼,一看主座上的太子殿下,媚眼如丝。

    这便是相里昀献来的美人。

    白妗觉得,这女子是极合姜与倦的审美的。

    毕竟这般我见犹怜,一向是他青睐的类型。

    抬目,与姜与倦看来的眸光撞上,一声:“太子妃。”

    白妗笑笑,“殿下,臣妾只是来问,今夜要一同用膳么?”

    姜与倦一怔,颌首。

    内臣们面面相觑。毕竟上司的正牌妻子突然到来,却撞见这样的场面,换了谁都要窘迫的吧……

    白妗看了眼那水生烟:“此女既然是陛下所赐,便暂时交给臣妾管教吧。”

    姜与倦没有拒绝。

    “娘娘为何将她带入含凉殿,”细竹不解,“不是应当驱逐到别的殿中?”

    白妗神色淡淡,“你是觉得,宫里太子妃恃宠而骄的传言还不够烈么?”

    细竹讪讪,垂了头去。

    她却忽然停下脚步,“你说,男子移情别恋,是不是十分轻易?”

    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问完,又道“罢了。”自顾自往含凉殿走。

    留下细竹一头雾水。

    ……

    美酒甘醇,后劲却不甚大,只是有些醺人。

    今夜她笑容温柔,几乎是百依百顺。

    床尾边,夜明珠的光辉晕蓝。

    她亲了亲他的面颊,挟他的手到了榻上。

    他解开她的衣扣,亲吻她锁骨,咬住薄薄肌肤下,纤细的青色的血管。

    衣衫不整,相拥着倒下。少女却身子一滑,从他手心溜走。

    “殿下,你急什么。”

    夜明珠的光辉一闪,少女亭亭玉立,笑靥一晃而过。

    姜与倦撑起头,黑暗降临。

    再伸手时,却摸到赤.裸而温热的肌肤。

    他失笑,“妗妗你…”

    忽然停住。

    水生烟记得那个人吩咐的。

    不要出声,也不要有什么抗拒的动作。要想获得荣华富贵,就老老实实听她的话。

    被作为礼物送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做好接受命运的准备。却没有想到,大昭的太子殿下,竟然如此年轻俊美……

    水生烟既忐忑又欢喜。

    不是她。

    她不会…有如此浓重的脂粉香气。

    “滚。”猛地推开这具躯体,只有低沉的一个字,却充满杀气。

    水生烟慌忙拢着衣物,连连叩头,“奴婢罪该万死,请殿下饶命!”

    他阴沉着脸,走出一步,一阵头疼欲裂。

    怒气涨满在胸口,用来掩盖夜明珠的黑色布帛,在手中碎成齑粉。

    白妗,白妗!!

    *

    此时,东华门。

    “来者何人?”卫士按住佩刀,厉声发问。

    白妗亮出姜与倦的玉佩。

    “我要出宫。”

    卫士跪下,恭敬道:“原来是太子殿下之令。请恕小人失礼。”

    对身后道:“放行。”

    没想到姜与倦的贴身玉佩如此好使,白妗一路畅通无阻,进了东府便直奔库房。

    却遇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师兄?!”身姿修长的男子一身夜行衣,从狭窄的窗口潜入。那熟悉的背影还有侧脸,都令躲在暗处的白妗眼睛一亮。

    果然是杨恣,转头见一身宦官服的白妗,他一愣:“师妹?”

    与此同时白妗脱口便问:“师兄也是来寻丹书玉令?”

    他犹豫片刻,点头。

    白妗笑道,“我与师兄,所谋相同呢。”

    她又起了一争高低的兴致,“花落谁手,便看各人本事了。”说着飞快地搜寻了起来。

    杨恣却散散漫漫,只是偶尔看一看,或者摸一摸角落铁栏里的利兵。

    姜与明没有骗她,手镯就在东府的库房之中。在一众珠宝玉器中,白妗一眼便锁定了此物,将它收入袖中。

    寅时。

    月色如霜,降满人间。

    天边一轮圆月,仿佛拓了一层淡淡的毛边,在云中若隐若现。

    白妗与杨恣一前一后地走着。

    身后忽然传来声音问,“要不要走?”

    白妗想了想,道:“还需回宫一趟。待我解开这背后的秘密,再去寻你与师父。”

    丹书玉令的秘密。

    这最后一层面纱若不能揭开,总归遗憾。

    杨恣:“你就不怕真的脱不了身?”

    他顿了顿,“师父还在等你。

    “我知道。”白妗低头,“我会回去的。”

    ……

    杨恣来到城外杨树林。小路边,停着一辆马车。一只纤细的手掀开帘子,一张脸露了出来。却是须发皆白的龚简。

    “她不愿?”出口是端雅的女声。

    “果如师父所料。”杨恣抱拳。

    龚简,不,雪行容叹了口气:

    “也罢…好歹,是见着她嫁人了,也讨得了一杯喜酒来喝。”仍然怅然。

    原来她一直扮作龚简,为了去见挚友爱子,那最后一面。

    至于给白妗下的毒…雪行容一笑。

    那是阿妗小时候最爱吃的清凉丹。那时她年纪小,总说像糖豆一般…不知还记不记得?

    “真是师徒情深。”有人嗤笑。杨恣神色一沉,往雪行容身后看,马车中还端坐着一名男子,面庞苍白而绝美。

    雪行容揭下“龚简”的面具,恢复原本的容貌,转头对玉空见道,“我可以让教主治好楚化机的伤。前提是你要遵守承诺。”

    玉空见勾勾唇角,似笑非笑:

    “我可以不对她出手。至于其他人……呵。”

    “总该付出点代价。”

    他取出□□,戴在了脸上。

    代替雪行容,成为新的龚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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