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翻在地的药碗被婢女收拾走。细竹将重新煎的药端了进来, 白妗捏着鼻子,大老远就能闻到苦味儿。
姜与倦坐到床头, 摸摸白妗的发, 被她躲闪, 不在意地一笑。
手一伸, 从细竹那里接来药碗。
白妗看着黑乎乎的药汁,皱眉, “殿下,妾可不可以不喝?”
他摇头, “不行。”摆出一副严厉的表情。
白妗泄气,就着他的手才喝一口,便苦得直皱眉头。
若是放在从前,大不了一口气就干了。
但在他面前就是想折腾一下, 或许…是乐于看到他一脸无奈, 又拿她没办法的表情。
摆着手不肯再喝。
他又是哄着, 又是威逼利诱, 白妗这才不情不愿, 凑到碗边,压着他的手,喝一口, 就要抬起眼睛看他一下。
就像那个时候。她灌他杨花落尽, 而他故意作的姿态。
看着正正经经,眼角眉梢,都是若有若无的勾搭。
姜与倦默默等她喝完, 用手帕给她擦了擦嘴角。
白妗眼珠一转,方才她的动作不到位么?怎么到他这儿,就不好使了
然而这药实在是苦得狠了,她嘴里都是那要了命的苦味儿,实在不想说话。
也没什么心思再招呼他,被子一拉,蒙头就送客。
忽然身上一重,梅香清浅地散在四周。
朦胧之中,嘴角被人轻柔地印上,只觉一片温温软软。
发丝拂过脸颊,带动轻轻的痒。
她微微眯起眼,却与一双阒黑的眸对上。坠入那清而柔的眸光之中,旋转一般的晕眩。
唇角被他辗转而过,她张口喘气,被他趁机溜了进来,咬着唇瓣吮吻。
落进口中的是什么,蔓延开一丝甜意,似蜂蜜,又似牛乳…
…
一吻毕,她晕晕沉沉,只觉与前几次都不同。
心脏跳得微快。
她想,或许是被那一分掺杂而进的香甜,扰乱了感官…
“还苦吗?”他吻了吻她额头,拉过被子,给她重新盖上。
她怔怔,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像是突然傻掉了。
……
好像有点上瘾。
自从那个吻以后,白妗常常走神。
这日她抄经书,抄得手都要断了,却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心里去。不知不觉,拿起一旁的椰蓉奶糕,尝了一口,觉得太腻又放下。
想知道,姜与倦那天给她吃的到底是什么。
…竟有点馋。
又趴在地上,抄了两页,末了,捂着手腕弃笔在一旁,歪进躺椅发起呆。
细竹看得着急,低声提醒,“主子,明天皇后娘娘就要派人来验收了。”要不是自个儿不识字,真想上手帮她一把。
白妗却问:“殿下回来了么?”
细竹愣了愣,娘娘往常都不过问,自己要是汇报,还会被她瞪上一眼。
今儿是怎么了,竟然主动问起太子殿下的事。
“回来是回来了,瞧着应该是去了书房。听崔常侍说殿下最近事务很是繁重,一时半会儿,怕是过不来含凉殿…”
白妗直接道,“你去请他。”
细竹为难,“殿下不喜打扰,这…奴婢怕是请不来…”
“就说我手伤了。”
细竹:“这不是欺骗…”
白妗抬手,作势要往桌角上磕。
细竹差点给吓哭,忙道:“娘娘千万别,奴婢这就去,这就去。”
连滚带爬地去了书房。
白妗拿起白绢,擦了擦手上的墨。心不在焉地想事情,想到半路,姜与倦便带着崔常侍进了殿内,把一摞的卷宗也一并搬了过来。
细竹忐忑不安地跟在后面。
“殿下…”白妗坐起身,惊讶地看了眼那后面几乎堆成小山的文书。
“今日孤在此办公,你们都退下吧。”
“是。”
姜与倦吩咐完,便坐到案前,拿起一份文书看了起来。
他果真是来做正事,半点多余的目光,也不曾分给她。
那何必特地来这儿?
白妗趴在桌上,百无聊赖,索性在刚刚抄好的纸张上写写画画。
画了半天,定睛一看,差点把自己给吓得一跌。
竟是不知不觉,写得好些个“姜与倦”。
她连忙一笔浓墨划去,又为自己这幼稚的行为懊恼。扭过头,青年还是正襟危坐,修长的手指稳稳执着泛黄的封面,目光落在其上,一脸凝肃。
她突然不满。
收起懒散的坐姿,挤到他身边,故意靠近。伸手,将卷宗合了起来,圈住他的脖颈。
“妗妗?”
“殿下,臣妾抄不完。”唇一努,示意旁边堆积的经书。
“帮我嘛,”她贴上去,像一个妖精般在他唇边呢喃,“好不好。”若即若离。
“别闹,”他第一次推开她。
分毫不乱,神色甚至有一些谴责。
白妗被拒,暗恼。
于是坐到一边,一语不发。
过一会儿,他主动凑了过来,握着她的肩问: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白妗闷闷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她回身,恨道,“你厌弃了我么…”
他忽然一叹,捂住她的唇。
将她拉入怀中,手指压过她的眼角,俯身贴近,亲了上去。
白妗体会了一把,何为自作孽不可活。
十分绵长的亲吻,她要躲,他却好像迷恋上了这种感觉,从书案边,到墙壁,屏风旁。
最后重新坐回到书案。
手里握着笔,经文却是歪歪扭扭。
弃置重写,却忍不住低头,吻上怀里的她。
亲密无间,近乎病态的眷恋。
……
一大清早,白妗就被慌慌张张的细竹吵醒,“娘娘,娘娘不好了,边月献来了庆贺太子新婚的礼物!”
“礼物?”她打着哈欠,不明所以,“那又如何。”
细竹连比带划,“是美人啊,美人!陛下作的主,替太子殿下收下,已经送进了东宫!”
白妗一愣。
她踏入通明殿时,美人正在跳舞。
穿了一声露脐的裙装,腰肢极其的柔软,旋转停下后,玉臂一挥,将那覆面的面纱摘去,眼睛竟是深深的碧色,魅惑天成。
是一名胡姬。
东宫内臣纷纷赞叹,太子殿下好艳福!
其中一文臣更是酒壮人胆,问她名姓。
“水生烟。”那美人袅娜地下拜,偷偷抬眼,一看主座上的太子殿下,媚眼如丝。
这便是相里昀献来的美人。
白妗觉得,这女子是极合姜与倦的审美的。
毕竟这般我见犹怜,一向是他青睐的类型。
抬目,与姜与倦看来的眸光撞上,一声:“太子妃。”
白妗笑笑,“殿下,臣妾只是来问,今夜要一同用膳么?”
姜与倦一怔,颌首。
内臣们面面相觑。毕竟上司的正牌妻子突然到来,却撞见这样的场面,换了谁都要窘迫的吧……
白妗看了眼那水生烟:“此女既然是陛下所赐,便暂时交给臣妾管教吧。”
姜与倦没有拒绝。
“娘娘为何将她带入含凉殿,”细竹不解,“不是应当驱逐到别的殿中?”
白妗神色淡淡,“你是觉得,宫里太子妃恃宠而骄的传言还不够烈么?”
细竹讪讪,垂了头去。
她却忽然停下脚步,“你说,男子移情别恋,是不是十分轻易?”
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问完,又道“罢了。”自顾自往含凉殿走。
留下细竹一头雾水。
……
美酒甘醇,后劲却不甚大,只是有些醺人。
今夜她笑容温柔,几乎是百依百顺。
床尾边,夜明珠的光辉晕蓝。
她亲了亲他的面颊,挟他的手到了榻上。
他解开她的衣扣,亲吻她锁骨,咬住薄薄肌肤下,纤细的青色的血管。
衣衫不整,相拥着倒下。少女却身子一滑,从他手心溜走。
“殿下,你急什么。”
夜明珠的光辉一闪,少女亭亭玉立,笑靥一晃而过。
姜与倦撑起头,黑暗降临。
再伸手时,却摸到赤.裸而温热的肌肤。
他失笑,“妗妗你…”
忽然停住。
水生烟记得那个人吩咐的。
不要出声,也不要有什么抗拒的动作。要想获得荣华富贵,就老老实实听她的话。
被作为礼物送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做好接受命运的准备。却没有想到,大昭的太子殿下,竟然如此年轻俊美……
水生烟既忐忑又欢喜。
不是她。
她不会…有如此浓重的脂粉香气。
“滚。”猛地推开这具躯体,只有低沉的一个字,却充满杀气。
水生烟慌忙拢着衣物,连连叩头,“奴婢罪该万死,请殿下饶命!”
他阴沉着脸,走出一步,一阵头疼欲裂。
怒气涨满在胸口,用来掩盖夜明珠的黑色布帛,在手中碎成齑粉。
白妗,白妗!!
*
此时,东华门。
“来者何人?”卫士按住佩刀,厉声发问。
白妗亮出姜与倦的玉佩。
“我要出宫。”
卫士跪下,恭敬道:“原来是太子殿下之令。请恕小人失礼。”
对身后道:“放行。”
没想到姜与倦的贴身玉佩如此好使,白妗一路畅通无阻,进了东府便直奔库房。
却遇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师兄?!”身姿修长的男子一身夜行衣,从狭窄的窗口潜入。那熟悉的背影还有侧脸,都令躲在暗处的白妗眼睛一亮。
果然是杨恣,转头见一身宦官服的白妗,他一愣:“师妹?”
与此同时白妗脱口便问:“师兄也是来寻丹书玉令?”
他犹豫片刻,点头。
白妗笑道,“我与师兄,所谋相同呢。”
她又起了一争高低的兴致,“花落谁手,便看各人本事了。”说着飞快地搜寻了起来。
杨恣却散散漫漫,只是偶尔看一看,或者摸一摸角落铁栏里的利兵。
姜与明没有骗她,手镯就在东府的库房之中。在一众珠宝玉器中,白妗一眼便锁定了此物,将它收入袖中。
寅时。
月色如霜,降满人间。
天边一轮圆月,仿佛拓了一层淡淡的毛边,在云中若隐若现。
白妗与杨恣一前一后地走着。
身后忽然传来声音问,“要不要走?”
白妗想了想,道:“还需回宫一趟。待我解开这背后的秘密,再去寻你与师父。”
丹书玉令的秘密。
这最后一层面纱若不能揭开,总归遗憾。
杨恣:“你就不怕真的脱不了身?”
他顿了顿,“师父还在等你。
“我知道。”白妗低头,“我会回去的。”
……
杨恣来到城外杨树林。小路边,停着一辆马车。一只纤细的手掀开帘子,一张脸露了出来。却是须发皆白的龚简。
“她不愿?”出口是端雅的女声。
“果如师父所料。”杨恣抱拳。
龚简,不,雪行容叹了口气:
“也罢…好歹,是见着她嫁人了,也讨得了一杯喜酒来喝。”仍然怅然。
原来她一直扮作龚简,为了去见挚友爱子,那最后一面。
至于给白妗下的毒…雪行容一笑。
那是阿妗小时候最爱吃的清凉丹。那时她年纪小,总说像糖豆一般…不知还记不记得?
“真是师徒情深。”有人嗤笑。杨恣神色一沉,往雪行容身后看,马车中还端坐着一名男子,面庞苍白而绝美。
雪行容揭下“龚简”的面具,恢复原本的容貌,转头对玉空见道,“我可以让教主治好楚化机的伤。前提是你要遵守承诺。”
玉空见勾勾唇角,似笑非笑:
“我可以不对她出手。至于其他人……呵。”
“总该付出点代价。”
他取出□□,戴在了脸上。
代替雪行容,成为新的龚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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