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结盟

    偏殿,杜相思给白妗端了红糖水来,脸红红地说,“我听宫里老人说,服侍人后都会体虚,要喝点糖水补补。”

    “……”

    “还是以前的房间住的惯,”白妗不爱甜的食物,她浅酌一口,便搁下碗,

    看着杜相思认真道,“殿下没有碰我。”

    “啊?”杜相思傻眼。

    白妗别开脸,有些难以启齿地说,“昨晚才抱上,他就推开我,说……对我没有兴趣。”

    说着捂住脸,语气像是要哭出来了,似是很难为情。

    杜相思扫过她丰满的胸部,纤细的杨柳腰肢,还有因坐姿隐约勾勒出的长腿,大为震惊。

    “这、这怎么可能?”

    “莫非殿下……”杜相思捂住嘴。

    白妗一脸沉痛地点了点头。

    达到暗示太子“不行”的目的,让她身心舒畅。

    于是喝了口茶,揶揄:“殿下不喜欢我这种类型的,或许相思你更合心意呢。”

    杜相思慌的摆手,“老天,这怎么可能!”

    她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隐约还有些忧愁。看得出来杜相思是真的不愿服侍太子。而且,从那日她对那个杜小姐的态度来看,甚是奇怪,里面绝对有什么猫腻。

    白妗猜测她进这东宫会不会与自己一样,是别有目的呢。于是瞧着杜相思的目光,渐渐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意味。

    杜相思莫名其妙:“怎么了。红糖水不合口味吗?”

    白妗微微一笑:“没有,我很喜欢,谢谢你相思。你是我入宫第一个朋友,等我飞黄腾达了,绝不会忘了你的。”

    杜相思讪笑。

    白妗以为至少还得交心试探几回,才能获知杜相思的秘密。哪知一入夜,不过是轻易的守株待兔,便成功了。

    终于可以摆脱与人虚与委蛇的疲倦感,白妗十分欣喜,欣喜若狂。

    今夜无月,几点星子散落天边。屋室外,有人偷偷摸摸,摆弄了几下门上挂着的铜锁,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

    一声轻笑飘入耳中,她一抖,霍地转身作势要逃。看见从暗处走出的人,愣在了那里。

    白妗没什么表情地说:“不好意思,是我。”

    杜相思退后几步,差点撞到门框发出声响。白妗眼疾手快拉住她,附近可是有巡逻的东宫卫,万一被发现俩人真是插翅难飞。

    白妗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松开杜相思的衣袖,在手帕上撇了撇,杜相思看得无语,却不得不跟着她,一齐穿过灌木丛返回。

    一路沉默。

    许多年后,每每回想这一夜,杜相思都会非常沉痛地反思:她应该早一点认清这个人一肚子坏水。

    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偏殿守夜的婢女被白妗点了睡穴,不会发觉一点异样。她关上门,有点激动。俗话说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如今,终于可以拉到一个盟友了。

    烛火昏黄,白妗脸色沉重。

    她屈指,叩了叩桌面:“坦诚相待?”

    杜相思嗫嚅,捏着裙带很是犹豫。

    白妗绝倒,“那什么,我的意思是咱们都说实话吧。”

    杜相思扭头:“我不知道要跟你说什么。”

    “之前我们同室。你不肯说,难道是要我一五一十,把你夜里的行程,给你理一遍吗?”白妗奇怪地问。

    “原来那些晚上你都没睡着!”杜相思惊恐,“你跟踪我!”

    “没功夫,”白妗想翻白眼,“推断罢了。我睡眠极浅,自你第一晚起身出去,便已将我惊醒。到二更天,你回来时,又将我惊醒一次。”

    她很记仇,语气有点凉凉的。

    杜相思:“……”

    白妗继续,“回时通身都很整洁,可是冬季潮湿,你的裙摆没能干透。东宫唯一有水流的那条路,在通明殿后方。”

    “第二晚,你出去了很久,回来时有花香。我猜测你要么迷了路,要么到了培植花卉的暖阁周围。而第三晚,明显比前两次花的时间都短,也带花香,却淡了很多。”

    “我猜测,你已经找到了要找的地方。此后,你没有再外出,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

    “今夜,我果然押中,你找的,是太子殿下的书房。”

    与暖阁距离最近,素日毓明常去之处。

    “你总是半夜外出,绝对不是为了偶遇太子吧。”白妗托着下巴,看她,“让我想想,你是为了,拿到某样东西?”

    “或者换个字,偷~”不知想到什么,白妗噗嗤一笑。

    杜相思抿紧了唇。

    “你要告发我?”

    白妗撩起眼皮:“我何必?”

    “其实你已经很谨慎,连鞋子上的泥土都清理干净。只可惜,有一件事你不知道。”

    她慢慢地说,“我在你之前,很早就摸清了东宫的地形。”

    杜相思咬牙,讽刺:“你这么厉害,为什么只是一个婢女?”还是个失败的陪床婢女,后一句她没敢说。

    “谁告诉你我是婢女?”白妗眨眼,长睫在眼下投出弧形的阴影。

    六个时辰已过,化元丹的效用失去,青衣教“明妃”可是江湖高手榜上为数不多的女常客。

    “我不会一直留在这里。”白妗目光落到虚空,“实话告诉你,我进宫也是为了盗物,此物对我至关重要,可以救至亲性命。”

    她复看向杜相思,“虽然我们所求不一,好歹也算一条道上的。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吧?也许我能助你一把。”

    也许是白妗的和盘托出让她放下了警惕,也许是她的目光过于透澈,有种极强的穿透力。

    杜相思终于缓缓道:

    “印鉴。我进宫来,是为了……借太子殿下的印鉴一用。”

    她垂下了双眼:“当年,在江南道,一代大儒游历风光,救下路边一对行乞的母女,得知二人要上京投奔亲族,心有恻隐遂留下银钱与书信,信上有一枚印鉴佐证。”

    “那位大儒,便是太子太傅,礼部尚书沈仲丘。那枚印鉴,乃是太子殿下的私印,象征着威压与至高皇权。”

    “到了盛京,我因水土不服留在客栈,母亲带着书信去找杜家,却被拒之门外。那书信被人换了,不知怎么变成一封告发信!通篇都是胡言乱语,母亲被那些人骂作疯子,被家丁们乱棍打出。我寻到尚书府,发现沈大人早已辞官云游。只好折返,想同母亲离开。天大地大,还没有我们母女容身之所么?……可母亲落下一身伤痛,不久便郁郁而终。”

    杜相思忍住眼泪,平静道:“母亲从小送我去读书,故而识字,那封书信的字迹与内容早已烂熟于心。”

    “所以你想仿造一封,逼迫杜家承认你?”

    “不!”杜相思厌恶道,“那样恶心的大家族,我死也不会愿意踏进。我娘本是农家一清清白白的女儿,就因为那个大人物贪图美色,轻诺寡信,害她因未婚先孕被赶出家门,乞讨为生,父母重病离世都不能尽孝床前。我怎愿把那种人叫爹?”

    她抹了一把泪,“只是我娘一生飘零,她的遗愿便是入杜家祠堂,我一定要完成它!”

    “你打算怎么做?”

    “有了印鉴以后,我便去找大理寺作主,要杜家堂堂正正地,将我娘牌位迎入祖祠。”

    白妗随口问:“你为何不直接向太子坦白?”

    杜相思:“殿下与杜家大小姐关系匪浅。孰轻孰重,他绝不会帮我的。”

    白妗却有点古怪地觉得:也许不一定呢?马上又否定了,是啊,杜家可是太子母族,谁会为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轻易折断自己的翅膀呢?

    白妗没有什么正义感,权衡得失后才说:

    “我帮你偷到那枚印鉴,而你要帮我办一件事。”

    杜相思不信:“你有那么能耐?”

    白妗哼笑一声,响指一打,烛火应声而灭。

    杜相思半天找到自己的声音:

    “你你你会武功?!”

    她惊得失声半天,直到白妗重新将烛火点起,并摆正在二人之间。

    少女神色平淡,抬眸间却有种别样的韵味,令杜相思有些恍惚。

    “你要我办什么事?”她手指交叉,犹疑道。

    白妗:“附耳过来。”

    听罢,杜相思惊呼:“你这也太、太大胆了吧?”

    白妗竖起一指,唇角微翘:“还有更大胆的。事成之后,我会给你安排自由身,助你脱离皇宫。”

    杜相思睁大眼睛。

    “宫中有我们的人,怎么样,这买卖划算吧?”

    说罢,像是笃定对面会答应,站起了身往床榻走去,似乎准备就寝。

    杜相思忍了又忍:“你不怕我告发你。”

    白妗正将落进衣领的发,伸手一撩披在身后。

    回眸,“你不敢。”

    那其中轻飘飘的意味,又幽又冷,让杜相思打了个哆嗦。她忽然觉得这,恐怕才是这个人真正的样子。

    轻蔑感情,只谈利益。

    杜相思确实不敢。她在明,他们在暗,皇室与那些势力能平衡这么多年不是没有道理的。

    既然白妗入宫只是为了盗宝,一个盗字便意味着会尽量避免正面冲突。那么与她合作,利大于弊。

    “好。”她听见自己轻吐出一个字。

    “三日后,子时二刻。”白妗打个呵欠,“你在书房后东南角下等我,击窗为号。”

    *

    这几日太子都不在东宫,听说是宿在东华门外的府邸。不知该说白妗料事如神还是怎么,杜相思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大好时机!月黑风高夜,白妗甚至不换夜行衣,就这么大摇大摆避过东宫卫的耳目,开锁进房。

    也算她运气好,姜与倦离开一并带走了幽均卫,否则还得好一番折腾。

    书房布局不如寝殿精美,却也典雅。桌面上有几幅毓明太子习字的字帖,边缘烫金,都说字如其人,这苍劲有力的小篆体,倒与他秀美的相貌不贴。角落放置的五彩珐琅花瓶,中间摆放几簇梅花,正散发着幽幽的清香。

    太子用来办公的印鉴绝不会只有一个,可私印却是独一无二,平日里不会随意使用,一定妥善保管在隐蔽处。杜相思描述那是一个青鸾图案,底角有“毓明”小字。

    白妗翻到书架的暗格,在里面发现一些大小不一的锦盒,堆叠有秩,而那枚私印,则被收在一个黑色的锦盒中。

    她取出印鉴,放入袖中。

    忽然,门开的声音。

    白妗心底一凉,霎那间在心口蹦出四个大字。

    杨恣害我!

    不是说没有十天半月回不来么!

    这个角度,正对着门口,根本避无可避。

    “你在干什么?”有人淡淡问。

    那天生带着矜贵与散漫的声音,此时抹上了危险的意味。像一只漂亮的雄鹰,潜伏进了黑夜,那锐利的鹰爪在眼前寒芒一闪。

    他向她走来,月光在他身后倾落入室,他的表情不明。她步步后退,退到无可再退,身后就是开了一条缝隙的窗户。

    一个高官的机密几乎都会在书房,更何况身为万人之上的太子。也许值得觊觎的东西太多,反而会忽略最不起眼的。白妗笃定他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私印丢失,咬牙正想说话。

    猛然看见破空而来的寒芒,脸色一变,白妗整个人扑到他身上将他抱住,直接翻转了位置,将他压在窗边,自己以背部迎上箭锋。

    手里的东西,准确无误地从缝隙滑出去。

    她吃痛,闷哼一声。

    杜相思正倚在窗下,就着爬山虎的隐蔽打瞌睡,被东西砸到清醒过来,还好不曾发出声音。

    她看到地上的印鉴,谨记白妗交代的,揣上就跑,有多快跑多快。

    屋内,姜与倦接住怀里少女下坠的身体,浑身的肌肉还在僵硬着。他眼睫垂下,对闻讯而入的斩离吐出一个字:

    “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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