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蹬蹬蹬地走上前来, 把看起来正在作恶的皇叔往一边拽了拽,扭头去问李悦姝:“母后,皇叔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李悦姝摇了摇头,垂下眼睫, 避开元承的目光, 轻声道:“没有的事。”
小皇帝却没信, 他靠近李悦姝, 踮起脚尖, 用袖子为她拭了拭眼角,“可是母后你都哭了。”
李悦姝攥住他的小手, 笑道:“那是眼里不小心进东西了, 没事的。”
小皇帝还是不信, 他转过头, 瞪一眼元承:“你看看你!做的是什么事!怎么能欺负母后呢?”
元承眉心微皱, 道:“不关你的事,回内室读书去。”
小皇帝再次叉腰:“朕是皇帝!你敢命令朕?”
元承:“……”
“朕现在命令你, ”小皇帝抬着下巴, 倨傲地看着元承,“给母后道歉。”
李悦姝捏了捏小皇帝的手,局促道:“不用了。”
她怎么敢让元承道歉呢?
小皇帝伸出另一只手,像个大人似的, 安抚地拍了拍李悦姝的手背:“你别怕,朕给你做主。”
李悦姝:“……”
李悦姝觉得尴尬极了,她眼珠乱转, 看地面,看窗外,看茶杯,就是不敢看元承。
然后就听见元承叹了一声:“抱歉。”
李悦姝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地抬起头,对上元承的目光。
元承道:“一时没控制好情绪,抱歉。”
他说过她以后不必怕他的,可他刚刚,还是让她害怕了。
她怕得浑身颤抖,嘴唇哆嗦,甚至都流了泪,可他还是被脑中的贪念冲昏了头脑,只想着怪她的没心没肺,想着一尝芳泽。
触碰到她的那一瞬,他才知道他有多想念她,那滋味太过美好,又太过遥远。可他现在感受不到了。
小皇帝哼了一声:“这才对。皇叔你都要娶妻了,没事就少纠缠母后。”
小皇帝这话说的太快,以至于两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半晌元承才皱着眉头:“娶妻?”
小皇帝道:“难道不是吗?皇叔你早都到了年龄了,朝中也有好多大臣关心你的婚事,你又不可能娶母后,那还缠着母后干什么?”
元承嘴唇紧抿,眯了眯眼:“你听谁说的,我要娶妻,还好多大臣关心?”
李悦姝连忙拽了拽小皇帝的手,示意他别瞎说,小皇帝却没明白,仍自顾道:“就是前几天,朕和母后一起批折子时看到的啊,这样的奏折看了不止一本了,不就是好多人关心吗?”
李悦姝:“……”哎,小孩子口无遮拦的。
元承听了这话,侧目看了李悦姝一眼。
李悦姝依旧眉目低垂,避开他的视线。
元承看着她道:“我没有要娶妻。”
也不知是说给小皇帝听的,还是说给她听的。
小皇帝转了转眼珠:“是吗?”
元承道:“我骗你做什么。你皇叔,已经娶过一个妻子了。”
李悦姝:“……”
李悦姝头垂得更低。
小皇帝却惊讶起来,“是吗?什么时候的事?朕怎么不知道?”
元承道:“因为你当时太小了,所以不知道。”
小皇帝茫然地挠了挠脑袋,突然又气炸了:“那你!你明明都娶过妻了,还纠缠母后做什么!”
元承:“……”
李悦姝:“……”
“好了,”李悦姝把小皇帝拉到身边,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壳,“你皇叔骗你的。你也不算算,你皇叔才多大年纪,几年前娶妻,可能么?”
小皇帝已经被两个人绕糊涂了,他气道:“皇叔骗朕干什么?”
元承不客气地说:“因为你太笨了,多骗你两次,让你长长脑子。”
小皇帝:“……”
小皇帝委屈地瞪了元承一眼,转头把脑袋埋在李悦姝怀里。
李悦姝眼睫微垂,拉着小皇帝的手站起身道:“也待了挺久了,我们该走了。”
元承抬目看她。
她目光飘忽,还是不看他。
刚刚……他真的很吓人吗?
元承想说些什么,却又碍于小皇帝在场,有些话不好开口。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只道:“好,回去吧。”
他看着母子二人的背影走远。
长顺悄步进屋,换上一壶温热的茶水。
“长顺,”元承叫住他,“你觉得我……平时,很吓人吗?”
长顺一时呆住,僵立在那儿,不明白自家主子突然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元承道:“据实说,我不怪你。”
长顺便咽了一下唾沫,脸上带着奇怪地表情说:“王爷大多数时候,还是挺平和的。也就偶尔……偶尔,偶尔有点……吓人。”
元承问:“跟之前比呢?”
长顺愣了一下:“之前?”
元承道:“就是更早,半年前,你觉得那时候怎么样?”
长顺回忆道:“那时候啊,奴婢想想。那时候王爷不怎么说话,沉默寡言,但是对待奴婢们都很温和,从来没发过脾气,也没人受过您的责罚。”
元承默了默,“那你是觉得,之前的我,更能让人觉得亲近?”
长顺小心翼翼地点了下头:“是这样的。”
他看见自家王爷在那一瞬间变得有些差的脸色,连忙道:“不过王爷现在也挺好的,您身份尊贵,乃是天潢贵胄,哪儿能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呢。”
元承:“……好了,下去吧。”
长顺忙不迭应了一声,躬身退出室内。
……
次日元承去了朝会,果然以身体不适,有些吃不消为由,提出要辞去小皇帝的侍讲官一职。
事后李正安叹道:“想不到瑞王还挺知进退,这样的人,若不是太过体弱,恐怕会被先帝立为继承人,应也不至于像寿王一样……哎。”
李正安话没说完,但李悦姝知道他的意思。
李正安与贺卓当初是乱政谋反了不错,可身为继承人的寿王,就一点警惕性都没有吗?居然那么轻易的被杀死,背上谋害先帝的污名,到现在也不能被平反。
李悦姝淡笑道:“可当初瑞王之所以会成为侍讲官,大伯父不就是看中了他体弱么?”
李正安面色一变,看看左右,与李悦姝道:“慎言!”
李悦姝便住了嘴。
李正安又道:“听说贺卓有意把他的小女儿许给瑞王,被瑞王拒绝了。你猜怎么说的?”
李悦姝一愣,配合着问:“怎么说的?”
李正安捋了捋胡子,笑道:“说他天生体弱,不能娶妻,贺卓想让他娶妻,是要折他的寿。哎,听说当时贺卓的那个脸啊,都给气绿了。”
李悦姝:“……”
要真是觉得娶妻折寿,那当初为什么要她夜里留宿呢?
李正安继续道:“这瑞王真有意思。不过还算守诺,当初既然跟老夫谈妥了,是老夫让他上的朝堂,他就知道自己该站哪一队,知道什么人该结交,什么人不该结交。”
李悦姝默默听着,心说,大伯父您才是瑞王计划中的一环。
别了李正安,李悦姝又想起来昨天在瑞王住处,听他说的那几句话。
“我没有要娶妻。”
“你皇叔,已经娶过一个妻子了。”
当时她的心尖似乎还颤了一下,这话好像就是在说,他是因为念着她,才不娶妻的。
可是结合刚刚李正安说的话,他怕只是为了躲避跟贺卓这样的大臣结盟,才拒绝娶妻的吧?
李悦姝觉得自己还没那么重要。
这么想着,李悦姝撇了撇嘴,把头上的簪钗耳饰取下,舒舒服服地躺倒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还说她装,他不是也挺贪心的?
明明只是喜欢她的皮囊,怎么还要求她非得喜欢他了?
济华法师,一个神棍,说出来的那等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也好意思拿来说?
他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她敢喜欢他吗?
李悦姝拉过薄被,蒙住头,一觉睡到入夜。
……
转眼就到了夏末,一天比一天凉快起来,李悦姝开始让人着手准备回宫的事。
自从她开始插手朝政,把一部分奏折揽到自己那里批阅之后,她就不太有精力管宫中内务了。
原本还想让孙娘娘去忙,温绫在旁帮衬,但想想孙娘娘到底是高宗时期的妃嫔,要不是因为她经常叫孙娘娘打叶子牌和下棋,这次避暑也不可能跟着一同来行宫。若是让她管,怕是宫中众人不服。
正发愁着,新阳大长公主便又递了帖子入宫了。
元繁穿了一身海棠红的衣裳,看着就跟有什么喜事似的。
她见李悦姝目光落在她身上,就盯着她的一身衣服看,不由抿唇一笑:“这两天明瞻的身体有所好转,伤都养的差不多了,臣妹心里高兴,这才穿得喜庆了些。”
“是么?”李悦姝随口应了一声,吩咐宫人给她上茶和点心,“的确是好事,那我这两天挑个时间,再去看看堂兄。”
元繁眨了眨眼:“这倒是不必了,你堂兄现在,可能不太想见人。”
李悦姝打量她片刻,摆手让宫人都下去了。
“咱们现在也算是互有把柄了。”李悦姝笑道,“最近内宫事忙,我脱不开身,你要不要入宫来帮我?”
元繁道:“那殿下可算是问对人了,臣妹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李悦姝挑了挑眉:“你果然野心不小。”
“您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从前臣妹愿意跟着父亲干,听父亲的话,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可他还是不信任我。”元繁叹了一口气,“所以臣妹只好另寻法子,来求太后您的庇护啊。”
李悦姝眼风落在她的面上,一时不语。
元繁又笑道:“没想到太后也不是寻常人,跟臣妹从前认识的太后,很不一样呢。”
李悦姝:“你想说什么?”
“臣妹只是想问问……太后究竟,是在为谁办事?”元繁压低了声音,“父亲?不像。贺将军?更不可能。难道是为了皇帝?可他又并非你亲生。最后一个可能……难道是,瑞王吗?”
李悦姝直视着她,眸光没有躲闪。
“为我自己。”李悦姝道。
元繁惊讶地张了张嘴。
“外界对我的骂名已经够多了,”李悦姝笑了笑,“我只是把他们骂我的话变成现实。”
什么牝鸡司晨,乱权太后,祸国妖妇。
她现在正走向的,不就是这样一条路么?
元承活不久,小皇帝长大又需要很久。
将来很长的一段时间,执掌大权的都会是她。
先帝会为她扫清障碍,放心的把小皇帝交给她抚养长大。
其实她觉得也挺新奇的,居然能得到先帝如此的信任。
李悦姝低头抿茶。
元繁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笑道:“原来是这样……那听起来,也挺好。”
她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朝李悦姝屈膝一拜。
“既然如此,臣妹愿为太后效力,还望将来这宫中,甚至是朝堂之上,也有我的位置。”
元繁直起身,眸中满是灼华。
作者有话要说:李悦姝:神棍神棍神棍神棍
济华法师:……委屈
这几天作者在尝试日万(不一定成功),所以基本上都是三更,欢迎监督(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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