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宫人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 屈膝行礼:“陛下。”
李悦姝一愣,同样走上前去,倾身一礼,笑道:“在让人收拾东西, 不知陛下打算让臣妾迁居到何处去?”
给她上徽号的旨还没传到她耳朵里, 她还不知道朝堂上发生的事。
她只是按照惯例, 觉得自己应该又变成了皇后, 只是有一个徽号, 然后像以前那些兄终弟及的皇嫂一样,迁居到一个偏僻的、远离皇宫中心的宫殿去。
未央宫位置特殊, 处在前朝后宫交界处, 且规模宏大, 华丽辉煌, 她一个前朝皇后, 不适合再住在这里。
李悦姝私心里觉着,能迁居到延兰别宫是最好的。
元承冷嗤一声:“谁说要你搬走了?”
李悦姝面上露出茫然之色, 元承已经越过她, 背着手往大殿里去了。
李悦姝连忙转身跟上,示意宫人上茶。
“不搬走不太合适吧?”李悦姝盯着他的脊背,试探着说,“臣妾毕竟是前朝皇后……”
元承径直在坐榻上落座, 抬目看她,面色有些不善:“你少给我装模作样,好好说话。”
李悦姝:“……”
温绫对宫人们使了个眼色, 带着她们默默退下。
李悦姝就站在那儿,迟疑着道:“真的不搬吗?”
元承向她伸出了手。
李悦姝硬着头皮把手搭上去了,然后就被元承握住,拽到了他的身前。
“坐。”元承道。
李悦姝便在他身侧坐下,有些如坐针毡的。
“给你上了徽号,嘉懿。”元承握着她的手,微微侧目看她。
李悦姝点点头:“谢……陛下?”
元承脸一黑,又道:“没说让你迁宫,你就还住在这儿。”
李悦姝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其他人不明就里,你还不知是什么情况么。”元承看着她道,“怎么就觉着,我登基了,就要让你去住别宫了?”
李悦姝面色更加难看了,她觉得自己气儿都有些不顺,道:“从前那些把皇位传给兄弟的情况,原来的皇后都是要去别宫住着的。就像之前你把皇位传给寿王,不也说要我去住延兰别宫吗?”
元承眸色深了深,“这怎么一样?”
“在外人眼里就是没什么差别啊!”李悦姝有些急了。
元承观她神色,终于察觉到什么,眯了眯眼:“你很希望去住别宫?”
李悦姝怔了一下,目光有些躲闪,道:“按规矩可不就是这样的么。”
元承一手挑起她低垂的下巴,迫她看着他,问:“为什么想走?”
李悦姝没吭声。
元承继续问:“是想躲我?”
李悦姝面色复杂,是,也不是。
元承自顾道:“应该不是。之前我没登基的时候,你已经不躲着我了。”
那时候他们之间相处的多和谐,他和她坐在一处,商讨朝政,他看她批折子,还能听她时不时怼他一两句,嬉笑怒骂,她可以为他哭,他能把她拥入怀中,亲吻她的秀发和红唇。
怎么他登基之后,这一切就又变了?
李悦姝道:“我说了不想再被骂了。”
元承注视着她。
李悦姝道:“这没名没分的,真不合适……你难道要学那强占兄嫂的燕哀帝,把前朝皇后纳过来做妃子么。”
这话说的就有些难听了,元承一时沉默,松开手抚了抚她的鬓发,道:“你等我安排,名分上不会亏待你,还是皇后。”
李悦姝瞪大眼睛。
元承睨她:“怎么,不愿意?”
李悦姝张了张嘴:“你疯了吗?”
她还真不愿意。
且不说这事儿有多荒唐,实施起来难度有多大。只说她为什么要促成元承登基,还不是为了能远离这些是是非非!
她一个前朝皇后,迁居别宫,到时候根本没什么存在感,就算朝堂上翻起来再大的浪花,也对她造不成什么影响。
可元承要是还让她搅合到这里面去……
李悦姝心情复杂地想,万一哪一天他又驾崩了,一年半以前的事难道还要再重演一回吗?
她从前想当太后也是想当个有皇帝儿子做靠山的富贵太后,不是想当那种劳心劳力、垂帘听政、一不小心什么时候就被人打着“清君侧”名义诛杀的摄政太后啊!
元承道:“我才罢了李正安的官,你们李系一派一定有诸多不满,我需要推一个新的人出来安抚他们。”
朝中有一半的大臣都是李正安的门生,只不过前段时间李正安不太管事,李悦姝揽的权多了一些。
今天元承突然说要罢李正安的官,与封元祺为楚王、给李悦姝上徽号的事是一起说的,他们来不及反应,元承又雷厉风行,说完直接下朝了,才看似没有反对的声音。
但如果元承不想出什么法子补救安抚,恐怕接下来几天,辞官抗议的官员会多出许多。
李悦姝皱着眉头:“你不会说,你还要把我推出来吧?”
元承眉梢微挑:“谁不知朕向来体弱,理不了太多政事,皇后德才兼备,雍肃持身,若能从旁帮衬,再好不过。”
李悦姝:“……”看来真是疯了。
李悦姝脸上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来。
元承道:“含元殿龙椅后头那道珠帘,还没撤走。”
李悦姝:“……我不要。”
她心说,元祺年纪小,让她垂帘也就罢了,他怎么也跟着自己侄子学起来了。
说的就好像他真会听她的话处理政事一样。
元承蹙眉看她。
李悦姝正色道:“你现在刚登基,趁着这个时候,我迁居别宫,大伯父被罢官,是最好消除李家影响力的时候,你不应该再培养一个手握大权的外戚出来了。”
元承道:“我知道,我没想让李家复起。”
只是现在就彻底打压李家,他毕竟初登基,还不能像以前那样集权于一身,恐怕会遭反噬。
而且他……只不过是信任她罢了。
李悦姝奇怪道:“那你还说要立我为皇后?你就应该找一个家族势力不显,又有贤淑之名的新皇后,生个孩子好好培养,以防将来外戚专政。”
元承:“……”
李悦姝觉得自己字字句句,情真意切,都是为他考虑。却没想到元承的面色变了。
元承默了半晌,嗤笑一声:“你可真大度。”
李悦姝:“……”
当皇后本来不就应该大度吗,就算是之前,他要是想纳个妃,幸个宫女什么的,她也会妥善安排的。
虽然他好像对这方面没什么兴趣。
李悦姝一时摸不准元承到底是不是在夸她。
今日朝会是紧挨着登基大典举行的,结束的就比较晚,此时差不多已经到了正午了。
温绫的声音在屏风后轻轻响起,问道:“殿下,可要传膳了?”
李悦姝看向元承:“你要留下来用膳吗?”
元承斜她一眼,冷声道:“怎么,朕来你这儿坐坐,连顿饭都吃不上吗?”
李悦姝:“……”
李悦姝吩咐温绫:“传膳吧。”
温绫应道:“喏。”
两人便一同去了侧间用膳,席间氛围就不是很和谐了。
李悦姝看着元承黑着的那张臭脸,一时暗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又得罪他了。
午膳后元承回了甘露殿理事,李悦姝小憩起身,宫人来报说,新阳长公主求见。
登基的成了瑞王,元繁也从大长公主变成了长公主。
李悦姝喝了口茶,清醒了一些,移步去正殿见她。
“臣妹参见殿下。”元繁款款下拜。
李悦姝摆手道免,让人给她看座上茶,问道:“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元繁纠结了一下,问她:“臣妹进来的时候看见外面收拾了许多箱笼,殿下是要迁宫了吗?”
一提这个,李悦姝就不开心了,她叹了口气,摇头道:“估计这两天是迁不了了。”
元承不同意,她就没法迁。她应该再加把力,看看找机会再给他说道说道。
元繁却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她弯了弯眉眼:“可见陛下对您还是不错的。”
“?”李悦姝面露疑惑。
元繁看看左右,掩唇笑道:“您恐怕不知道吧,三天前您在朝会上说要传位给当今陛下,下面的人都在猜,是不是因为前一日晚上,在这宫里发生了什么。”
李悦姝:“……”
元繁果然一直大胆,说话毫不避讳。
李悦姝面不改色地问:“发生了什么?”
元繁道:“威、逼、利、诱。”
李悦姝:“……”
元繁:“先时臣妹还担心殿下,所以今日就进宫来了,看到殿下状态还不错,臣妹也就可以放心了。”
元繁说话总是喜欢绕弯子,李悦姝琢磨了一下,才明白了她想说什么。
她一开始以为自己是被元承逼迫,才要让小皇帝退位的。可是元承今日罢了李正安的官,却并没有处置她这个之前干政的太后,反而给了她“嘉懿”做徽号,充分说明了新帝对她的态度——敬重有加。
而元繁与新帝关系一般,可以说向来没什么交集,之前又投奔过李家,还亲近李悦姝这个乱权的太后,元繁担心自己会在李家之后被清算。
李悦姝笑道:“新阳不必多虑,再怎么,你也是皇家公主。”
元繁转了转眼珠,看向李悦姝,笑问:“殿下既然不迁宫,不知日后有何打算?”
李悦姝道:“寡居之人,平淡过日子罢了,没什么打算。”
元繁一愣。
她来求见嘉懿皇后,自然不是为了听李悦姝说这个的。
元繁有种自己被欺骗的恼怒感。
她还记得之前在行宫见李悦姝时,她们说的话。
那时候她问李悦姝,是在为谁办事,是瑞王吗?李悦姝说,是为了她自己。
元繁那时候就相信了,所以后面才心甘情愿地亲近李悦姝,想着她能一直揽权做摄政太后,而元繁自己,也就可以跟着她,一直风光下去。
结果宫变之后,瑞王没有逼宫,她却主动把皇位传给瑞王了!
那她当初说什么为自己?不是在骗人吗?
元繁心说,要是早知道瑞王会继位,她说什么也不会跟李悦姝走那么近,早借着姐弟的名分,自己亲近瑞王去了,还轮得到李悦姝什么事儿啊。
现在这种局面,自己之前筹谋的那些,不就是一场空吗?
李悦姝以后做一个可有可无的前朝皇后,自己与她的交好,还有什么意思?全都没用!
元繁竭力忍住自己想要掀桌走人的冲动,勉强笑了笑道:“依臣妹看,陛下还是挺看重您的,您在朝堂上的影响力也并没有消失。听说今日父亲被罢了官,许多平时与父亲交好的大臣,都去看望父亲了。父亲现在以为您早就暗中与……”
她把“新帝”两个字咽下去,道:“有联系,非常生气。您要是能与父亲解释一二,父亲未必不信。”
她希望李悦姝依然背靠李家,利用新帝的敬重,插手朝堂。
李悦姝默然片刻,道:“新阳,你有这个来拜见我的功夫,不如去拜见陛下。”
新阳一直是个喜欢弄权的女人,她与其把希望压到自己这个外姓人身上,不如去亲近真正的皇帝。
从结果上来看,李悦姝确实骗了新阳。
但之前……元承的打算,包括她的打算,也确实是以为元祺会一直做皇帝,由她在幕后辅佐,直到若干年后元祺长大亲政的。
只是世事无常,楚王妃这个变故,谁也没有料到。
元繁脸色难看地离开了未央宫,一边走一边与身边女婢道:“真是气死本宫了,她以为她还是之前那样高高在上的太后吗?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还不为以后打算,你且看看,等过段时间,她彻底没用了,朝臣们都忘了她了,她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女婢苦着脸劝道:“殿下,这好歹是在宫里,您且小心一些。”
元繁冷哼一声,大步朝前走去。
不妨前面却突然跑过来一个宦官,元繁定睛一看,竟然是汪善。
这个阉奴可真有本事,从前是靖昌皇帝的御前大总管,新帝登基,竟然又去了甘露殿做大总管。
汪善趋步至前,朝元繁打了个千儿,笑道:“奴婢给长公主请安。陛下有请。”
元繁带着一肚子疑惑,跟着汪善往一边走。
九曲长廊下,元承负手而立。
元繁上前请安:“陛下。”
元承并未回头,他淡淡道:“元繁,身为皇家公主,你勾结权臣,残害宗亲,你可知罪?”
元繁立时想起来之前在这位新帝面前活活打死康郡王妃的事,她浑身一个激灵,立即跪下了。
虽然那时候是康郡王妃自己犯蠢辱骂她和李氏,但确实是她下的令。
“新阳、新阳……请陛下降罪。”
元承道:“朕有一事,要交你去办。若办得好,你以前所做的这些事,便一笔勾销。”
元繁提着心问:“是什么事?”
元承缓缓转过身来,垂目看着她道:“朕要娶嘉懿。”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为什么晋江抽风前台不显示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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