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临时决定随驾苍山行宫, 兴庆宫的宫人们便都忙碌起来。
次日一早,帝后銮驾便从皇宫出发,下午就到了苍山猎场。
苍山行宫的管事宫人,仓促地为李悦姝准备了她该居住的殿宇。
李悦姝安顿好之后, 用膳用到一半, 元承便来了。
宫人们侍立一侧, 元承就立在屏风后的阴影里, 静静地看着她。
李悦姝抬头笑道:“要坐下来一起吗?”
元承道:“不必了。”
说着, 他却还是走了过来,在李悦姝身边落座, 只没有要用膳的意思。
李悦姝想着他该是吃过了, 就没有再说。
元承一直等她结束, 宫人们撤走席面, 纷纷告退, 方开了口。
“南郊一家客栈里发现了几个乌戎人,已经让人盯着了, ”元承道, “只等发现他们与人勾结的证据,便可拿人。”
李悦姝点了点头。
她并不担心。元承本身就是从军中出来的,威望颇重,要不是遇刺身亡, 也轮不到后来的贺卓大显神通。现在只要他自己警觉了,那些人就伤不到他。
“还有左右武卫、羽林卫……你说的那几个人,也都控制住了。”
他与她说完这些安排, 见她神色始终淡淡的,忍不住道:“你的变化,也太大了。”
李悦姝眉梢微挑,笑问:“不好吗?”
元承道:“好。”
只是总有些怪怪的,虽说陪着她有这些变化的也是自己,但他未曾经历,便有一种割裂感。
李悦姝主动问:“要不要听我说说,后来的事?”
元承微怔,默了片刻道:“不必了。”
他说:“这一世已经被改变,朕不会再那么早驾崩。你们的经历,便只是你们的。朕与她日后如何,便与你们无关了。”
李悦姝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所以我不会把你和他弄混。”
元承续着她的话道:“所以你喜欢的是后来的我,你说后来的我足够好,也就是说,现在的我,在你眼里,一点都不好。”
李悦姝忍不住笑了:“在我眼里好不好,有什么要紧吗?你应该在意的是,等我走了之后,在她的眼里,好不好。”
元承颔首:“也对。”
第二日行猎,李悦姝收获颇丰。
元承看了一眼她身后仆从手里提着的猎物,感叹道:“我确实做得不够,我根本就不知道,一个人,还能有完全不同的另一面。”
他目光转向她,又问:“她的真实性情,与你是差不多的吗?”
李悦姝想了想,道:“差不多的。”
她脾性没什么变化,不同的只是经历。
元承回忆着小皇后在他面前的拘谨模样,不由笑道:“藏得还挺深。”
行猎的时间很快过去,准备启程回宫的当天,元承突然发难,从南郊行踪鬼祟的乌戎族人开始,牵连到朝中大大小小十余名官员,顺藤摸瓜,很快就查到了李正安与贺卓两个主谋身上。
押送着参与此次谋逆的案犯,回到宫城之后,元承又去见了李悦姝。
“李家也牵涉其中。”元承看着她,问,“在你那一世,李家也伏诛了吗?”
李悦姝道:“是。你不必纠结这个,我和李家的关系,本来就不好。”
元承便放下了心。
从沙场拼杀出来的皇帝,手段强硬,短短三日,朝堂上下,便被血洗一遭,经历了一场大换血。
有大臣上书请皇帝废后,被皇帝毫不留情地驳回。
皇帝道:“皇后大义灭亲,为朕献策,朕才能及时察觉逆臣阴谋,诛杀反贼。皇后有功当赏,何谈废黜?”
那些大臣便住了口。
李悦姝在兴庆宫一天天的住下去,每日傍晚,元承都会来跟她聊一聊,只从不曾留宿过。
两个人更像是朋友,他们都没法把对方当做是自己喜欢的那个人。
李悦姝一直等着哪一天睡醒,发现自己回去了,却始终没有。
直到她生辰将至。
元承为了体现对皇后的重视,要大办她的生辰宴。
这日午后,李悦姝小憩起身,元承又来了。
“过几日是你的生辰,”元承抿了抿唇,问,“你喜欢什么?”
李悦姝一手托着下巴,挑了挑眉:“我?”
元承道:“……她。”
李悦姝哦了一声,玩笑道:“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我走啊,你就这么确定,到生辰那天,我已经回去了?”
元承道:“不管回去没有,礼物都是要备着的。”
李悦姝盯着他,突然想起一事,问:“那前几年的礼物呢,你都是怎么挑的?”
元承目中起了一丝疑惑:“你说哪个?”
李悦姝道:“比如……刚成婚时,你送的那一对瓷娃娃。”
元承神色一滞,道:“那是地方上送来的大婚贺礼。”
李悦姝静静地看着他。
元承轻咳一声,道:“是朕亲自挑的,当时汪善还说,你肯定会喜欢。”
结果他后来观察,她好像并没有很热衷。
李悦姝便又笑了,眸中有些揶揄。
这个时候的元承,还不似后来那般与她相知相熟,面子上犹有些放不开,只顾端着。
李悦姝与他道:“你可不能再跟之前那样了,每天紧绷着脸,也不知道吓唬谁呢?不管是哪个女人,都不喜欢高高在上的夫君。”
元承默然,道:“你说的对。”
他又问:“所以,你当年……十八岁这年生辰,喜欢什么样的礼物?”
李悦姝道:“我十八的时候,你才驾崩没多久,是国丧呢。”
她摇了摇头:“哪里能过生辰?更没想什么礼物的事。”
“不过……”她又道,“我十九的时候,收的最合心意的礼物,倒是可以和你说说。”
元承问:“什么?”
李悦姝笑道:“新阳当时为了讨好我,给我送了几个会唱戏的伶人,还有好几箱话本。”
元承怔住。
李悦姝眨了眨眼,笑道:“那几个伶人,还都长得挺好看。”
元承:“……”
李悦姝看他下巴又绷了起来,道:“你看,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喜欢什么,也谈不上了解。所以你虽然喜欢我,但是这个感情,很浮。后来的你就不一样了,我和他相知相熟,什么话都可以说,所以我心心念念的,也都是他。”
元承注视着她,面色渐渐缓和了些,“嗯,你说得对。”
李悦姝道:“我走了之后,你也能像现在这样,每天都来兴庆宫,迟早能相互了解的。不然跟之前一样,每个月只见两次,哪来的感情深厚?”
元承目光微垂,道:“不会了。我只是……”
他似乎是想解释,却又碍于颜面,迟疑半晌,也没继续说下去。
李悦姝了然笑道:“我懂。因为我从前怕你,所以你不好经常来找我,免得我不自在。”
元承面色更难看了些。
李悦姝声音柔和了些:“但许多事,都是说开了,就好了。我倒是挺羡慕你们,不会经历后来那么多波折。可话说回来,正是因为这两世不同的走向,我们和你们,才有了区别。”
……
李悦姝生辰这日,皇帝宴请百官命妇,声势浩大地为她庆贺。
这一举动旨在稳固她的后位,让那些因为李家倒台,想要撺掇皇帝废后的人,歇了心思。
正是风和日丽,御花园中花团锦簇,李悦姝一身锦绣华服,沿着石子小径向前走去。
温绫扶着她的胳膊,与她道:“听说这次请来唱戏的都是海棠春坊的名角儿,等午宴结束,就可以去长芳亭那边看戏了。”
李悦姝点了点头,倒是有些期待。她的确好久没有看过戏了,趁着这次,好好放松一下也是不错。
温绫道:“陛下说让您在暖阁等他,一会儿他跟您一起去宴上。”
李悦姝道:“好。”
总要在百官与命妇们面前展现帝后恩爱,今天这场生辰宴,才不算白办。
只李悦姝没想到,她到暖阁前面时,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悦姝步子一顿,浑身都僵硬了。
温绫往前看了看,与李悦姝道:“是瑞王殿下。”
李悦姝嗯了一声:“我知道。”
温绫觉出她面色有些奇怪,担忧道:“殿下,您怎么了?”
李悦姝摇了摇头。
她很快恢复镇定,向前走去。
体弱的瑞王便由身边的小厮扶着,迎面走了过来,瞧见她,躬身一礼:“拜见皇后。”
李悦姝颔首道:“七弟走路当心。”
瑞王的面上,浮现了一丝苍白的笑意,他道:“多谢皇嫂。”
瑞王很快由小厮扶着走远了。
李悦姝转身,看着他们的背影,久久沉默。
扶在瑞王身边的,也是她认识的长顺。
只是这一世,他们都不同了。
瑞王只是瑞王。
皇帝就在这时出现,他顺着李悦姝目光,往瑞王离开的方向扫了一眼,淡声问:“看什么呢?”
李悦姝道:“没什么。”
她侧过头,看向元承,笑道:“我们走吧。”
元承便不再纠结。
李悦姝道:“明年这个时候,瑞王就薨了。他一直没什么存在感,下头的人就怠慢他。你是当哥哥的,平时多派几个太医给他调理调理,多关注些。”
元承没有多想,颔首道:“好。”
李悦姝不再说话,安静地走在他的身边,到得宴处,两人并肩走上高位。
她看着下方坐席处,身形清瘦的瑞王,又慢慢移开了眼。
李悦姝想,她喜欢的,从始至终都是那一世陪伴她多年的他。
此外,不管是相同的皮囊,还是多年前的灵魂,她都不喜欢。
该回去了。
就在她念头落下的这一刻,李悦姝觉出一阵晕眩,她眼前发黑,迫使自己闭上了眼。
再睁开时,看到的,就变成了未央宫寝殿之内,那张宽大的床榻上,天青色的纱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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