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入夜的睡眠一如往常一般不消停, 陆行云毫无芥蒂地抱着他, 肌肤隔着薄薄的一层睡衣贴在一起,这种相拥的安全感是一个人独居给不了的。

    陆行云没想着做更多, 他只是靠着他, 就觉得这么多天以来生意带给他的疲惫感少了很多。

    黑暗中的呼吸很均匀,窗外的天逐渐黑沉沉起来, 别墅区的路灯会亮一整晚,但路上已经没有人了。

    入夜了, 陆行云打开他那侧的台灯准备上厕所, 起床时却发现身边人并没有睡着,眼神清明。

    他打了个哈欠,摸摸骆满宇的头发“怎么还没睡你不会做噩梦了吧,不是说我很有效吗”

    骆满宇回过神“没有,我只是在想一件事情。”

    “嗯”陆行云坐回了床边, “什么事”

    他的没什么犹豫, 这句话说出来好像不是在问问题,而是为了确认某件事情。

    “如果有个跟你有关的人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你会怎么办”

    “看他跟我什么情分咯。”陆行云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骆满宇会这么问他,“关系好就找呗, 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会凭空消失, 除非是死了, 不然怎么也找得到人吧。”

    骆满宇侧过头, 与他四目交接“那你要怎么找”

    陆行云嗓音带着些许的倦意, 但又低又沉,夜半听起来十分悦耳,他笑了“我想找的人,还没有找不到的。”

    这段看起来毫无关联的话,与折磨骆满宇很久的心神有关,耳边陆行云放任绑匪的那些话还历历在目,他不想深入去咀嚼那些话。

    既然可以找到,为什么要放弃我呢。

    可是他没问。

    也没有必要问。

    几天后,竞赛如期而至。

    上了一天的课终于结束,临近放学的时候骆满宇收到了程教授发来的消息。

    程教授[txt]

    程教授这些是比赛的注意事项,记得查收一下,明天记得准时到场,我不是评委,但我会去看你的:d

    骆满宇好的,谢谢教授。

    他把文件也转发给了钟逸一份,两个人结伴出了校门。

    钟逸在校门口跟他分别,走到一半时才想起来,回头冲着骆满宇挥挥手道“满宇明天下午两点钟开始啊,一定记得准时到啊,我帮你跟老师请好假了,我会早早过去等你的”

    骆满宇停住向他招了招手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两个人就朝着相反的路离开。

    有些事情,冥冥之中总会有所预定,好像昨晚的对话就在这一个因为扇动的翅膀而开始落实。

    红绿灯后有一辆黑色吉普车在徘徊,那车窗背遮了个严实。

    大白天有些奇怪。

    这辆车骆满宇不止一次看到,不过他没有多想,学校里毕竟有其他来接的家长,眼熟的车并不少见。

    骆满宇带上耳机,在脑海中复习着明天要比赛的内容。

    校门口出来没走多远,那车便开始向他靠近,直到与他并行。

    从车上下来了两个人,他们正从背后靠近骆满宇。

    耳机里流缓的音乐声和当下情况截然相反,空气开始变得稀薄,骆满宇的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身体机制在预告着即将到来的危机。

    好像

    有人在跟着他。

    骆满宇刚有所察觉两个人是朝他来的之后,便被人控制住了肩膀,下一秒一块厚布捂上了他的嘴。

    骆满宇立刻反应过来,猛地用手肘反击背后的人,后面的人没料到他反应得如此迅速,厚布被略微移开了,另一个人立马上来架住了他的手,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按住他,布里的刺鼻气体因为无法呼吸被吸进了鼻腔,右肩被扎进了一针。

    不受控制地,他的目光渐渐晕眩,力气似乎正在不听他使唤,慢慢从他身上抽离。

    天旋地转。

    他晕倒的最后一秒前,看见的是绿荫丛丛,仿佛跟他死亡那天重叠。

    这处被树荫遮挡着,又有栏杆遮挡视线,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在校外消失,并没有人知道。

    时针滴滴答答,骆满宇从昏迷中醒来,周围的物品摆放比较杂乱,中间很空旷,外面的拉锁门被锁着,通往楼上的小门也被关着。

    这里不是仓库,是某个人家的地下车库,被临时改造成了绑架行刑点。

    骆满宇嘴巴被贴着胶带,手被绑着,脚被锁链铐在一个似乎装着水泥的两米铁桶边,他除了能活动一米之外,其他哪也走不了。

    他上辈子就是因为被绑架后的车祸而死的,两辈子似乎重叠了,但进度却拉快了很多。

    这里不是他上辈子死的地方,他清楚的记得,绑匪的长相,和他给陆行云打电话的嘴脸。

    呼吸困难得让脑子恍惚,记忆和痛苦喷涌而出。

    “准备好一亿,用来换你的人,否则我会让你看见他的尸体。”

    那头陆行云的声音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甚至一字一句,一言一语,他都能倒背如流。

    陆行云的轻描淡写像一把刀子插进他的心里,带着血肉绕圈搅动。

    “陆川,你以为你拿他就能威胁得了我吗你要撕票就撕票,他死了,我会来收你们两个的尸。”

    骆满宇记得那种绑匪气到直接把手机砸烂在了墙上,然后冲过来拎起自己的衣领,笑的很疯,说他抓错人了,他要抓个陆行云在乎到刻进骨髓的人,然后以此威胁他,可绑匪也没想到,这个陪在陆行云身边七年的人,他的死连警告陆行云都做不到。

    骆满宇被陆川迁怒了,他当时已经被锁了整整三天,那地方是哪骆满宇也不知道,但他能闻到电子机油味,附近会有一个废弃停车场。

    陆川冲过来冲着他的脸就来了一拳,随后便是一阵没有间隙的殴打,直到最后他也没解气,拿着刀子扎进了骆满宇的肩膀,因为插进了骨骼缝隙,刀子很难转动,所以绑匪便下了狠劲,两只手握着刀柄在他肩膀处搅动,一时间,鲜血淋漓。

    骆满宇痛苦地闷哼,他已经快失去意识了,三天没有进食,他的身体也无比虚弱,可他没有哀嚎,更没有痛哭,他只是眼泪混着地上的灰尘往下流。

    他甚至笑了笑,表情却并不如他所想的轻松,他内心的痛苦甚至比身体的还要严重,对陆川说“你绑我来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了你绑我没用的”

    最后他晕了过去,身体的疼痛已经无法支撑住他的意识,再醒来时,便是呼啸的风声,他在一辆车的后座,肩膀的血已经凝固了,但疼的无法动弹,前面开车的就是那个绑匪,他本来想带着人先离开,可后面似乎有人在追,他一时间慌了阵脚。

    骆满宇迷迷糊糊间只听见一声巨响,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眼睛慢慢闭上,漂亮无神的眼珠被遮挡住,血液从发间流了下来,他的脸和身上都是仓库里的灰尘,身上除了新流下的血液,没有什么是干净的了。

    车内的生命慢慢抽离,窗外的天艳阳高照,似乎没有人会了他的离世而感到难过。

    嘴巴被贴着胶带的骆满宇心脏像是被颠来倒去一般酸胀难受,光是回忆起他的死亡原因,就足够他难以呼吸的了,他只是深深地喘了两口气。

    他不能陷在上辈子出不来,那已经过去了。

    现在不是上辈子,情况要好得多,他不能放弃求生的欲望,重来一次,不是让他重蹈覆辙的,他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想办法逃脱。

    他还有考试,程教授的期待,他不能辜负。

    骆满宇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他开始环顾四周。

    这里不是上辈子的仓库,只是临时被用来绑架的地方,旁边还有一堆杂物,说明绑匪并没有经过精心策划。

    他动了动手腕,想解开这绳索,却发现绑的死紧,根本挣脱不开。

    他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他放学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第二天下午就是初赛,他不能不去,如果错失了这次机会,他太对不起程教授对他的期望了。

    骆满宇用脚踹着水泥桶,发出动静想把绑匪吸引过来,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绑架了他。

    上面的小门打开,从上面下来了一个穿着绿衣服的人。

    那人手背擦了擦嘴,走到骆满宇眼前“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醒了,我晚饭都还没来得及吃完,看来身体素质比我想的要高点。”

    他的面部没有做任何遮挡,只是口袋里有东西抵出来的形状,像是一把便携刀具。

    骆满宇“呜呜”地想说话,绑匪见状,抽出了那把小刀,刀背在他脸上拍了拍,“别给我发出声音,要是你再吵,我割了你的舌头。”

    骆满宇摇摇头,眉头紧皱,他在一步步试探绑匪的底线。

    他迅速在脑海中刻画着绑匪的形象,脸部皮肤粗糙,手却很胖,带点臃肿,裤子过长,堆在鞋面上,这跟陆行云的社交人群不搭,上辈子绑架他的那个,一眼就能看出来跟陆行云有关系。

    如果跟陆行云没关系,那会跟谁有关系

    绑匪看着他的脸,忽然咧开了嘴“裴庆河那张老脸,居然能生出这么俊的儿子,不会是他老婆偷人生的吧,啊哈哈哈哈哈。”

    从小门那又下来了个人,阴沉沉着一张脸,一上来就把绿衣服的刀子拿了过去,正准备走,似乎是气不过,一刀划向了骆满宇的手臂,校服被划穿,手臂破了一道口子,汩汩往外流血。

    “你疯了啊我们绑他威胁裴庆河,说两句就得了你划他干什么”

    “老子气不过,老子的儿子被他送进了监狱,老子没捅他儿子几刀就不错了”

    “你那”绿衣服有点无奈,他显然是新手,还抱着残存的同情心,“嗨”

    绑匪之所以绑他,就是因为他的继父裴庆河为了名气给最近灵车案件的受害人做辩护律师,那辆车马路上突然自燃,但证据查出来是有人动了手脚,所有人都怀疑是同乘的另一个率先下车的人做的手脚,虽然证据非常少,但裴庆河为受害人辩护,打官司直接把同乘人员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绑匪并不知道裴庆河是骆满宇的继父,以为两个人是亲生父子,他已经跟了骆满宇几天了。

    “他毁了我儿子,我没毁了他儿子,就是我还有良知老的不是什么好东西,能养出来什么小的”

    他对裴庆河心怀怨气,如果不是他,自家那个很能赚钱的大儿子也不会进监狱,那就绑架他的儿子勒索点钱财,既让裴庆河堵心,他也可以出一口恶气。

    上辈子这段时间骆满宇早就离开了家,并且跟在了陆行云身边,他们根本没机会绑架他,上辈子只是裴庆河被一群人绑着麻袋打了个半死不活,在医院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出来时还落下了病根。

    蝴蝶翅膀再一次扇动。

    现在他代替了裴庆河成为别人的泄愤工具。

    那人说的恶狠狠,“这小子醒这么块,再补一针。”

    那绿衣服从背包里掏出针剂,往他的手臂上扎了一针麻醉剂。

    这是给动物用的,他们缩小了剂量用来了人身上,但这药效绝对过足了。

    药水被推进骆满宇的身体里,没过三秒。

    骆满宇眼中的世界模糊,他开始晕头转向。

    “咚”地一声倒在了地上,绿衣服看了眼他的头,知道这下肯定摔得不轻。

    绿衣服紧张兮兮地问旁边人“要是要不到钱怎么办啊,裴庆河当律师那么多年了,给那么多杀人犯做过辩护,人性早没了,你说他要真疼这个儿子,至于儿子失踪到现在我们给他打电话他都不接吗”

    “那就打到他接为止,虎毒不食子,我不相信裴庆河会白白让他儿子死在我们手上,况且我们要的也不多,比他赚来的那些脏钱要少多了,不过就是一百万而已,他拿得出。”

    “可三个电话了,他都没接,他说他是不是真没把他儿子放心上啊。”

    “给他发消息,他再不接电话,一个电话不接,我断他儿子一根手指,两个电话不接,我断两根,再跟他说要是答复不满意,直接抛尸,我们开车可以到东涌水库那边,那边没人过去”

    话音渐渐变小。

    昏睡前,骆满宇猜到了自己会呆在这个车库里被打上一针又一针的麻醉剂。

    他知道绑架自己从裴庆河身上拿不到一分钱,他也知道绑匪被激怒之后会自己会是什么下场,他更知道绑匪跟裴庆河肯定要不到钱,那么等待自己的只有一个下场。

    就目前来看,他醒了就被麻醉,逃出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眼皮越来越重,无论他如何想要睁开眼睛都死死的陷在梦里,梦中的记忆变成了梦魇。

    上辈子撕票的话近在耳旁,裴庆河让他滚,骆楚责怪他,只有一个大眼睛小女孩拉拉他的手,然后对他说哥哥,快醒醒,比赛要迟到啦

    女孩清脆的声音滴滴答答的落下来,像是一串铃铛,催促着他醒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慢慢转醒,掀起眼皮,周围还是不见天日的车库,似乎天亮了,白色门帘透出了亮光。

    这车库里没有时间,现在是中午还是下午,根本无从猜测。

    难道

    真的要重蹈覆辙

    他的命运已经被写好了,无论选择哪条,都是早亡的结局吗

    他看见用刀划自己的人凶神恶煞地走了过来,骆满宇闭上眼,猜到绑匪可能和裴庆河通完电话了。

    裴庆河给的答案让他们非常不满意。

    骆满宇在这一刻觉得,他的命运可能只有一条,如今他死的可能比上辈子还早,但可能会比上辈子的死法简单点,被杀害,被抛尸。

    在他昏暗一片的大脑里,他为自己预设了无数个死亡结局。

    他唯独没想到的是,活着。

    耳旁有剧烈的声响,骆满宇眼睛睁开了一道缝隙,他倒在地上,眼前出现了一双锃亮的皮鞋,皮鞋的主人从楼上下到这块全是杂物的车库也没有弄脏他那双干净的皮鞋,他时时刻刻保持着上等人的姿态。

    车库的白帘门被拉开,一阵刺目的光照了进来。

    “陆行云”

    是你吗

    明明上辈子被抛弃的那么决绝,可除了他,骆满宇甚至想不到会有第二个人来救他。

    他呢喃了一声,随后意识又变得很淡很淡,他感觉到那人帮他擦拭血跟灰糊在一起的脸,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臭小子心疼死我了”

    他就像一只被猎人射伤的小兽,奔跑着在丛林中避难,然后摔倒在地,牧人过来把小兽抱在怀里,给站不起来的小兽擦拭伤口。

    四周的环境仍有斗殴的声响,但很快也消失了。

    骆满宇努力让意识清明一些,他倒在那个人的腿上,呼吸声很粗重,他想不到陆行云会来,他以为自己要在这里呆到天黑又天亮,然后错过每一个属于他的机会。

    肩上的疼痛他感觉不到,他被人救了的第一反应,就是想问几点了,他会不会错过初赛,他觉得自己只要醒了就应该可以去参赛了。

    他觉得自己说的很大声,可在别人耳中却细微如蚊蝇“送我去比赛”

    他不能迟到,他跟钟逸约好了,也跟程教授约好了,如果只是手臂上被划了一刀就错过这次机会的话,他会恨死这个让每个人期望落空的自己的。

    顿了两秒后,一声叹息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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